1.2米宽的单人床上方的天花板上固定着一块金属板,板上装着垂挂下来的两个拉环,左右各有一个,床边还设有栏杆。

那张床也很特别,类似医院里常用的床,可以抬高床板让人靠坐,只是它设计得更为精巧,左边床头柜上有几个按钮,像是可以电力操纵。

房间角落里有一架轻便轮椅折叠靠墙摆放,轮椅旁是一套像是康复训练用的金属架子。

总得来说,这个房间的一切令何棠觉得心惊,还有点儿心疼。

秦理见何棠在看那套康复训练装置,笑道:“那是我以前复健用的,你别看它样子简单,其实用途很多。”

何棠大着胆子问:“怎么用啊?”

“唔…一下子很难说清楚。”秦理皱着眉想了想,弯弯自己的左臂,说,“它可以让我锻炼左臂肌力,还可以被动地锻炼双腿、腰背力量。”

见何棠一直仔细地在听,秦理瞪大眼睛,说:“糖糖,你不会是想叫我示范一下吧。这可不行,这东西不知道多少年没用了,万一不牢固我会弄伤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何棠忙说。

秦理拉住了她的手,让她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他与她面对面,温柔地问:“糖糖,看到这些,你会不会害怕?”

何棠摇摇头。

秦理一笑,轻声说:“说实话,我的生活真的和你们不太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之:秦理的孩子缘

秦理的孩子缘向来很好。

年轻的时候,外甥女宋瑜欢和小他14岁的表弟叶思炎就很喜欢他,过了30岁以后,更加不得了了,侄女秦琪、外甥叶以庭每次见到他都特别亲。尤其是秦琪,也许是爸爸秦勉面容冷漠又不善言辞,令这个性格脾气比较像妈妈的小女孩很是不满。秦琪两岁半的时候,齐飞飞肚里第二个娃即将分娩,有大人就逗秦琪:“爸爸妈妈生了小弟弟就不爱你了,到时候你怎么办啊。”

秦琪很大方地挥挥手,说:“那我就去做阿理爸爸的女儿。”

大家都哈哈哈地笑起来,坐在轮椅上的秦理直接把秦琪搂在了怀里,往小脸上狠狠亲了两记。

只有秦勉没有笑,唔,他郁闷了整个晚上。

后来,秦勉的小儿子秦奋出生了,医生把小家伙推出产房的时候,一群大人都围了上去,秦勉把儿子抱在怀里仔细地看,小宝宝软软的,小小的,他一动,秦勉整个人变得僵硬了,一点儿力气都不敢使出来。

叶惠琴和秦树凑在秦勉身边看孙子,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何棠看着秦勉怀里的宝宝,不禁感叹:“哎,真可爱,阿勉,让我抱一下。”

秦勉把宝宝交到何棠手里,何棠不太会抱孩子,别扭的姿势也许让宝宝不舒服了,小秦奋小嘴一动,眼看着就要哭了。

秦理一直坐在轮椅上,孩子抱得高,他还没看到,见何棠把宝宝弄哭了才开口:“糖糖,你小心一点啊。”

何棠微微弯腰,抱着宝宝把他的小脸给秦理看:“你瞧,奋奋长得像阿勉呢。”

秦理看到小家伙的脸,神情立刻变得温柔了,他左手食指很小心地戳了戳宝宝的脸颊,笑着说:“真的哎。说起来,像阿勉也就是像我嘛。”

然后,他抬头问秦勉:“信得过我吗?让我抱一下。”

秦勉答:“当然。”

何棠把宝宝放进秦理的左臂臂弯里,他右手不能动,何棠就在边上做着保护。

很神奇的是,小家伙在秦理怀里似乎很舒服,小手动一动后,原本哭哭啼啼的小人儿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叶惠琴啧啧称奇:“阿理从小就招孩子喜欢呢。”

“好像是哦。”秦理微微笑着,低头看着小秦奋,轻声说,“真好啊,咱们家又添一个小宝宝了。”

回家的车上,何棠把脑袋埋在秦理右肩上,一直都没说话。

秦理知道她在想什么,抬起左手摸摸她的脑袋,说:“糖糖…”

“别说。”何棠抱住了秦理的腰,闷声说,“阿理,不要说。”

他依言,没再开口,视线望向了窗外。

很久以后,何棠说:“阿理,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秦理低头看她,然后,在她额头留下一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年,秦理33岁,何棠29岁,他们结婚已六年。

《何秦合理》晋江正版

“说实话,我的生活真的和你们不太一样。”

秦理说完这一句,暂时松开了何棠的手,他用左手将自己靠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拿下来,搁在腿上,然后抬起头看着何棠。

他的眼里有难言的情绪,包含着一点点紧张不安,一点点希冀渴望,更多的则是平静如水。

他又牵起了何棠的手,小心翼翼地拉过来,把她的手也搁在了自己腿上。

何棠的右手,离秦理的右手,只有几厘米远。

她低头看着他的右手,在与他相处的时候,她会忽略掉他的这只手。冬天,他总是穿着大衣或是其他厚外套,袖子都比较长,很多时候,他的右手都是藏在袖子里,只露出部分蜷缩着的手指。

何棠没有过多地去关注这些,秦理更不会特意显露自己的缺陷。并不是说他自卑,只是他知道自己的右手不好看,他怕她看了会害怕。

从小到大,秦理接触过太多稀奇古怪的目光,一开始他也会不平,后来也就想通了。自己的身体的确与常人不同,这是不争的事实。并不是他自己能接受残缺的自己,别人也能接受的。所以,低调一些,内敛一些,宽容一些,快乐一些,尽量少的让别人产生困扰,这样会更利于与人相处,秦理一直是这样想的。

可是现在,秦理觉得,是时候让何棠慢慢了解真实的他了。

就好像他的右手,它是什么样子的呢,它有怎样的温度,怎样的触觉,他都希望何棠能够知道。

何棠似乎明白了秦理的意思,他一直没有开口,只是柔柔地望着她,何棠脸颊一红,低下头,没有过多犹豫就握住了他的右手。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右手很冰,和温暖有力的左手完全不同。

皮肤包裹着骨头,几乎没有肌肉,连着指关节都有些变形,整只手孱弱无力,被何棠牵在手中,冰冷得都不像是一个活人的手。

“你的手好冷。”她干脆用双手包住了他的右手,牵到嘴边呵着气,“怎么会这么冷呢,这样子会不会舒服一点。”

“很舒服。”她嘴里热热的气息呼到秦理手上,他笑起来,“不能动的肢体血液循环不好,冬天里会特别怕冷,夏天又不容易发汗,所以,的确是很麻烦。”

他表情自然平和,何棠望着他,觉得心都变得柔软了。突然,她觉得自己掌心有些痒,低头一看,竟看到秦理右手指尖在微微地动。

“你的手在动啊!”何棠惊讶地说,“你感觉得到吗?”

秦理点点头,示意何棠继续看他的右手,他皱起眉,右手食指和中指又轻轻地动了几下。

“是从10岁开始的,手指头能动,当时我还以为右手可以恢复得像左手一样好。那样的话,我就能自己上下床,上下车了。毕竟现在只有左臂健康,我自己做不到轮椅和其他地方的互相转移。”秦理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后来,右手的复健一直没有起色,十几年来就是这样的状态,手指能动一下,我就练习用它来操纵电动轮椅。”

何棠去看秦理轮椅的右边扶手,果然看到手指覆着的地方有几个小按钮。

他继续说:“我现在依旧在复健,从来都没有停过。糖糖,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放弃,以前全身不能动,脖子都抬不起,到后来可以坐着,可以抬头转头,再到后来可以用左手做事,接着右手也能动一下,我觉得我是在越来越好呢。”

秦理抬起左手,覆到何棠的手上,两个人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他很认真地说,“也许有一天,我能站起来走路。真的,糖糖,这不仅是我的梦想,也是我的目标。它不是天方夜谭,我总觉得有一天,我可以走路的。”

何棠不知该怎么回答,每次听到秦理说起“他想要走路”这个话题,她都觉得面前的男人似乎变成了一个孩子,一个执拗又满怀希望的孩子,让人不忍心去泼他冷水,但也不会无条件地相信他的话。

何棠想,其他人大概也和她一样,对于秦理的这个梦想持怀疑态度。

他已经27岁了,残疾了27年,现在他还算是个年轻人,再过些年,他就要步入中年,身体机能会开始走下坡路。有理智的人都不会相信,这样子的他有一天还能站起来。

她很不想敷衍他,更不想骗他。

宋月娥就老是骗何海,从小到大,她一直对何海说:“小海,吃了这个药,吃了这个药你的病就能好了。”

或者说:“小海,这次住院是最后一次了,妈妈向你保证,出院了我们就再也不来了。”

可是何海还是不停地吃药,不停地住院,到最后,他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

何棠默了一会儿,开口:“阿理…”

“嗯?”秦理注视着她。

何棠又一次握紧他的手,说:“就算不能走路也没有关系的。”

秦理的眼瞳猛地一缩,不过没等何棠发现就恢复了平时的神情。

何棠咬咬下嘴唇,继续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有时候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平的,就好像我的小姨妈和小姨夫,他们是那么好的人,可是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还有我哥哥,他一辈子就没有开心过,其实他以前没有那么古怪的。所以,阿理,我一直在想,老天大概就是觉得你太好了,所以就拿走了你一些东西,叫你变得不那么完美。不然的话,你实在太完美无瑕了,而完美无瑕的人,是不会存在的。”

秦理仔细听着她的话,何棠越说心越乱,她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当然我不是说你一定走不了路,只是我觉得,你不需要太执着于这个。毕竟除了走路,你已经得到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了。”

秦理问:“你的意思是说,我除了不能走路,其他一切都是完美的?”

何棠点头:“是啊。”

“糖糖。”他低下头去,笑着摇头,“你还是不了解我。”

晚餐吃火锅。

秦树回来看到一屋子人,既惊讶又高兴,七个人热热闹闹地围着餐桌坐着,火锅咕嘟咕嘟地翻腾着,热气腾腾,香味四溢。叶惠琴笑着感叹:“咱们家多久没这么热闹啦!”

何棠很细心地帮秦理涮菜夹菜,低声问他要不要羊肉,要不要贡丸…秦勉和齐飞飞那儿则完全倒个个儿,齐飞飞稀里哗啦吃着牛肉卷,烫得手不停地扇,完了还指挥秦勉帮她涮菜。

“我要那个香菇!秦勉哥哥,香菇好好吃!嗷嗷,这个鱼片也好吃!”

她一点也不客气,秦勉摇头叹气,帮她把菜一样样夹碗里。

秦树和叶惠琴悄悄观察着四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后默契地笑了起来。

秦树夹了个千张包吃,一边吃,一边说:“这个千张包很好吃啊,好像和林姐以前包的不太一样啊。”

叶惠琴一笑,说:“这不是林姐包的,是何棠包的,下午她看我们要包千张包,自告奋勇说要包她老家的口味给我们吃。”

“哦?怪不得呢,的确很好吃。”秦树赞许地点头。

何棠红着脸说:“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剁碎了榨菜和冬笋一起包了进去,比起纯肉的会更鲜美一点。”

齐飞飞说:“何棠姐姐你真厉害,下次你教我做饭,我好做给秦勉哥哥吃。”

何棠说:“好啊。”

秦勉冷冷地说:“还是算了吧。”

“干吗呀!说不定我很有做菜的天赋的!”齐飞飞气道,“你就老是打击我。”

秦奶奶插了嘴:“飞飞今年多大?”

齐飞飞甜甜地说:“奶奶我快18岁了。”

秦奶奶不住点头:“哎呀,18岁好啊!我嫁给你爷爷的时候就是18岁,当时你爷爷28,差不多就是阿勉现在的年纪。”

众人无语,秦奶奶又问何棠:“棠棠多大啦?”

何棠说:“奶奶我快24了。”

“唔,24真不小啦,我24岁时已经生了阿树了。”秦奶奶看一眼秦理,说:“阿理也27了,差不多时候该成家啦,什么时候阿树、惠琴去棠棠家里提个亲,明年寡年无春,不宜结婚,咱们最好在年前把喜事办了。”

何棠、秦理:“…”

叶惠琴忙说:“妈,现在都什么年代啦,不讲究这些,阿理和何棠这才刚开始谈呢,哪有那么快谈婚事的呀。”

秦奶奶很较真:“老底子的道理,哪里能不讲究。就算现在办喜事来不及,两个人领个证也好。而且我看棠棠是个好姑娘,把阿理交给她,我放心的。”

何棠羞红了脸,秦理放下筷子,左手在桌下捏捏她的手,笑着对秦奶奶说:“奶奶,您再说下去,糖糖都要被你吓跑啦,我这才追到手呢,吓跑了您负责呀。”

秦奶奶眯着眼睛笑:“别看棠棠会害羞,她胆子可不小,才不会被吓跑呢。奶奶活了80多岁,这点儿看人眼光还是有的。小阿理,奶奶是在帮你啊,奶奶和你说,你找到棠棠的眼光真是不错,比起你几年前带回家的那个女孩子要靠谱多啦,那个女孩,和你一点都不合适。”

叶惠琴、秦树、秦勉都惊呆了。

齐飞飞一脸莫名其妙。

何棠:“…”

秦理苦着一张脸:“奶奶,你确信你是在帮我,不是在害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尽量电脑订阅,含泪谢。

小剧场之:东西斗斗斗(上)

因为秦理小时候和秦勉太不相同,所以他没经历过和秦勉斗来斗去的日子。又因为他比秦勉晚一年读书,两人连读书成绩都没法比了,就算两兄弟之间闹一点矛盾,基本都是以秦勉的退让告终。在秦理的记忆里,秦勉几乎没和他吵过架。所以秦理现在面对秦东和秦西的某些教育问题,感到经验严重不足。

就像秦理和秦勉一样,秦东和秦西的性格也不相同。秦东活泼一些,爱跑爱跳,爱唱爱闹,但凡闯祸都是他的主意,秦西都是从犯的份儿。

秦西并不是像秦勉那样木讷寡言,而是比较害羞腼腆,与秦东糙汉子般的性格相比,秦西就像个温柔的小绅士,说白了,他的性子更像何棠。

这样子的两个小东西成天待在一块儿,根本就不会消停,两个人大部分时间玩得挺好,相处和睦,秦东甚至很有哥哥的样子,一直护着秦西,但两个小娃偶尔也会吵架,吵开了就直接打,这样一来绝对就是秦东赢,秦西输。最后的结果一定是秦东被何棠打屁股或罚站,秦西在妈妈怀里哭。

对此秦东很不服气,因为有时候明明是秦西不讲理啊!明明是秦西挑起的架呀,他打不过我为毛要罚我啊!

所以有一次,在秦西故意把秦东的彩笔画弄脏以后,秦东不打他了,他拿着彩笔画去找秦理评理。

“爸爸爸爸!西西他把我的画弄脏了,嘤嘤嘤…”

哭嘛,谁不会啊,秦东抹着眼泪极伤心。

秦理接过他的画一看,依稀可见画的是自己和何棠,只是被颜料弄脏了一块,一张画几乎毁了。他操纵轮椅去客厅,秦西正趴在桌上画画。

“西西。”秦理叫他,“为什么把东东的画弄脏呢?东东好不容易画好的画,你把它弄脏了他该多伤心啊。”

秦东在边上配合着哭啊哭。

秦西站起来,默默走到秦理身边,小身子趴在他腿上,抬头说:“爸爸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样子可无辜了,还一副另有隐情的表情,秦理问:“告诉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西西并不是爱捣蛋的小盆友啊。”

秦西大眼睛眨巴眨巴,小嘴一扁眼泪就下来了,那哭的叫一个梨花带雨,眼角一颗泪痣更显楚楚可怜,叫秦理心都要化掉了。

“西西,西西,不要哭,爸爸没有怪你啊。”他左臂把秦西搂在怀里,轻声安抚着。

秦东在边上:“@&%#”

我去!有木有搞错啊!爸爸!╰_╯

《何秦合理》晋江正版

原来,秦理交过女朋友啊。

回家的路上,何棠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然后她又想,他人这么好,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为什么不能交女朋友呢?

难道就因为他身体残疾,她就想当然地觉得他会找不到伴侣?

哦,自己的观念实在是太狭隘了。只是…何棠低头看向自己和秦理牵着的手,一想到这只手还牵过其他女孩子的手,何棠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然后她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想,难道她是在妒嫉?

秦理扭头看她,问:“怎么了?”

“啊,没什么。”何棠眨眨眼睛,稳稳情绪,“今天吃得好饱哦。”

秦理笑着捏捏她的手:“糖糖,今天我奶奶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呃,不会不会。”何棠拼命摇头,“你交过女朋友很正常啊,我不会介意的。”

“…”秦理表情怪异,“我是说,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