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萧子翀轻手轻脚走到书桌边去, 探头一看,闫然已经睡得死沉死沉的了, 眼睛闭着,面颊上有熟睡后的红晕, 显得脸更白更嫩。

萧子翀看了他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样做真的太不对了, 于是轻轻叫闫然, “闫然, 闫然……”

闫然被他拍了好几下才醒了,茫然地看向萧子翀,萧子翀说:“要不, 你上床去睡?”

闫然有些窘迫, 站起身说:“我也没多困。”

萧子翀:“你上床睡吧。”

闫然犹豫了片刻,但实在太困了, 就由着自己爬到了萧子翀的床上躺下了,萧子翀为他拉了被子,让他好好睡一觉。

闫然几乎是在瞬间就睡过去了, 萧子翀的床里很温暖, 又带着萧子翀的一点味道。

萧子翀深吸了口气,坐在书桌边,看闫然带回来给自己的巧克力, 上面都是韩文, 萧子翀一个字也不认识, 从里面拿了一颗出来吃, 味道就是巧克力的味道,初时觉得不好吃,吃完了又觉得心里甜甜的。

他回头去看闫然,闫然睡得很沉,睡梦中的样子比醒着更加人畜无害。萧子翀见他这样,反而不可能再产生“和闫然亲密”这种想法了,因为他觉得这是会让闫然受到伤害的一种想法。任何有理智的正常的人,他觉得,都不该把和心爱的人发生性关系作为一种狩猎。

萧子翀把一边的china daily拉到面前来看,边看边记句子,这也是了解时事的一种方式。既学英语,又了解时事。

大概是萧子翀的床上实在太热了,闫然睡得在梦中也浑身燥热,不可避免,他梦到《绝爱》中的场景,那种带着疼痛性质的爱情,让他迷恋,他是被自己吓醒的,因为他在睡梦中和萧子翀拥抱接吻,然后,他突然想到,“我是在萧子翀的床上睡觉”,他就被吓醒了。

醒过来,他睁开眼一看,萧子翀坐在书桌边听着耳机看着报纸,手中拿着笔,可能在记单词。

闫然赶紧爬起身来,羞愧地认认真真为萧子翀整理了被子。

萧子翀回头看他,说:“你不睡了?”

闫然揉了揉眼睛,点头:“嗯。”

他又看了看手表,发现自己睡了四十分钟了。

萧子翀说:“我吃了巧克力了,很好吃,你要吃吗?”

闫然摇头:“我还在戴牙箍呢,医生让我不要吃这些,不然一吃了就要去刷牙,太麻烦了。”

萧子翀叫他过去:“你这个牙套什么时候可以不用戴了啊?”

闫然闭着嘴巴含糊地说:“医生说至少两年,即使是以后,白天不戴,晚上睡觉也要戴。”

萧子翀疑惑道:“我一直觉得你牙挺好的啊,为什么要戴牙套。”

萧子翀妈妈是医学背景,他换牙的时候,完全按照牙医的医嘱处理的,加上大概是遗传好,且他小时候不爱吃甜食,所以牙齿没什么问题。

闫然说:“因为有一颗有点歪,有一颗歪了,所有的牙都要调整,才能排整齐。”

萧子翀问:“我可以看一下吗?”

闫然脑子里还留有睡梦中和萧子翀接吻的残影,当即赶紧捂住了嘴,“不要。”

他飞快地跑了,以免被萧子翀拉住非要看他的牙齿,那可太不好意思了。

高三年级在正月初九就返校开学了,高二没那么快,在正月十三才开学。

萧子翀的妈妈也很快返回了北京,到当年三月,她完成了课程知识的学习,并参加考试合格,之后便是疫情现场处理的学习。在没有疫情需要处理的时候,她就可以回原单位,处理本地的工作和疫情。

到本年三月,高三年级开始进行高考前体检。

高考体检,每年最容易出的问题,就是发现学生中有结核病患者。

结核病是一种呼吸道传播疾病,学校里学生们长时间在同一空间学习,或者是在同一间房间里睡觉,一个人得了结核病,很容易传染给同班和同寝室的学生。

根据最新的数据,寄读生得结核病的概率比走读生更高,而m市一中是一所寄读生比走读生更多的学校,在高考体检里查出结核病的概率就不低。

因为结核病是一种全人群都会感染都会得病的传染病,在省内的发病率也不算低,如此一算,一个高三上千学生,没有任何一人有结核病,才是小概率事件。

但只要有一人查出是结核病,那就会对班里学生和同宿舍学生进行结核病筛查。

查出结核病,为了不让得病学生继续将病传给其他同学,得病的同学按照规定很可能就要休学,要是要参加高考,那就必须教育局给安排专门的考室,或者在治愈之后参加高考。

总之,在学生里查出结核病,对学校、教育局,对当地疾控、医院和卫生行政部门,以及对学生来说,都是很麻烦很郁闷的事。

m市一中,这次就很不幸,高考体检里,有一个班里通过胸片就诊断出三人是疑似结核,之后又进行了确诊,的确就是结核病,于是将整个班以及三人所在的宿舍和相邻宿舍全都做了结核筛查,又发现了数人是结核。

学校里因此人心惶惶,连高二和高一都知道了高三的情况。

萧子翀的妈妈正好回了单位,这事她必须得参与并负责处理,于是加班加了大半个月,甚至连续多天不回家睡觉。

闫然在高二,在学校里传开高三出现结核病之前,他就听他爸说起这件事了。

闫天华说:“最开始得结核的是高三四班的学生,这个学生,去年就去医院看病了,但他隐瞒了自己是一中学生的事,医生没把他的结核报成学生,他一边吃药一边回班上上课,很可能就传染给其他学生了。这下他们班又查出了两个,都是菌阳的,有菌阳,马上要扩大到全班甚至隔壁班筛查。吴岚他们这下有得忙了。现在学生的事,就是最不好搞的事,要是高三的家长一闹,上面也可能会追究责任。”

听说是四班,不是十七班,闫然松了口气。

但随即,他又紧张起来,因为他知道,他爸和萧子翀的妈可能会为了上位而竞争,他爸那语气,颇有种看好戏的意思,说不定是盼着萧子翀的妈妈出事被追究责任。

闫然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爸爸特别不光彩,又很替萧子翀妈妈担心。

但闫天华和李梅可不知道儿子在想些什么,在高三出事之后,他们把闫然带去医院做了全身体检,还特别拍了胸片,没什么事,这才安心。

闫然之后到学校,专门去十七班找了萧子翀,两人到高三楼后的小操场,闫然问:“高三查出好几个结核病的事,你们有事吗?”

萧子翀说:“我听我妈说了,其他班暂时不用筛查,只查四班,和病人相近的宿舍。”

闫然紧张地拉住萧子翀的手,“那你妈会不会有事?”

闫然的家长,一个在教育口,一个在卫生口,他舅舅又是公安局的,对民众闹大事情,导致工作人员出事的事,他是有一定意识的,再说,他爸直接提了“上面可能会追究责任”,所以他才担心萧子翀的妈妈会因为这种事受处分。

萧子翀反而没有闫然这样紧张,说:“我妈说,只要按照国家规定和处理办法处置这种问题,就没责任。”

闫然这才松了口气。

萧子翀笑了笑:“你怎么比我爸还紧张。这种结核病,遇到了,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国家有一套处置办法来处理这种事,要是按照正常程序做了,工作人员还要受处分,那以后谁来干这个工作呢。”

闫然一想,道:“对啊。”

萧子翀说:“不过,最好是家长不要闹。舆情闹大,最后会怎么样,就不清楚了。”

闫然问:“会闹吗?”

萧子翀道:“我听班里的同学说,四班的家长都去堵校长办公室了。”

“啊?”闫然又紧张起来:“你们有受影响吗?”

萧子翀摇头,“还好。你先回去吧,要上课了,别担心我,你顾着自己的事就好。”

闫然虽是答应了,离开高三楼的时候,他依然一步三回头,直到萧子翀比他先离开,他才快速跑回了高二楼。

在半个月后,高三高考体检查出学生结核病的处理通报就下来了,情况通报直接贴在学校的公告栏里,每个人都看得到。一切按照规定办,学校态度强硬,家长便也闹无可闹了。

在情况通报之外,学校里进行了好几次结核病知识宣教,又实施了每周一次的消杀,学生们在闻着消毒剂味道的时候,有的人抱怨,有的人安心。

除了因为结核病休学的学生外,这件事在其他学生的心里就算是过去了。

高三年级,每个班教室前面贴着的高考倒计时,数字越来越小,很快就到了个位数。

为了高考,全校提前三天放了假。

闫然专门去萧子翀家里找萧子翀,萧子翀在书桌前看以前整理的笔记,闫然坐在他床上,问:“你这些笔记还都在呢?”

萧子翀笑道:“为什么会不在?”

闫然道:“你们放假的时候,不是很多学长学姐把书和卷子都撕掉从楼上扔下来了吗?释放压力,我以为你也会扔。”

萧子翀道:“我才没有那么无聊。高考只是一次考试而已,以后还有那么多事要做,离开这里,人生才刚刚开始,就那么扔东西,以后要怎么办?”

闫然无奈,“让他们听到你在说什么,肯定不想理你。”

萧子翀笑道:“那就不讲给他们听。要是我这次考得好,这些资料都留给你了,要是我考得不好,就只能复读了。”

闫然赶紧做出他奶奶才会做的动作,伸手捂他的嘴:“这种时候,不能讲这种话。必须说,一定可以考得好,超常发挥。”

萧子翀把他的手拿开,大笑:“行,行,超常发挥。”

闫然也笑了,说:“然后由我继承你这些遗产。”

萧子翀继续笑:“胡说什么呢,遗产?即使我真有遗产,你现在也继承不到,是我爸妈继承。”

闫然满脸绯红,赶紧捂住嘴:“不是,我说错了,是财产。对不起,对不起。”他想,他真是个大笨蛋,讲这么不吉利的话。

萧子翀无奈地笑看着闫然。他在高三下学期,进行的所有考试里,除了毕业考试总分比顾泽旭多一分外,其他每次考试总分都比顾泽旭少。

既然这样的顾泽旭都有考试失利复读的时候,那他也不得不接受人生里的确很可能会有各种失常的事了。

当然,这种失常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是最好不过。但要是真发生了,那就只好面对,寻找解决办法。

萧爸爸在萧子翀高考前两天,连续去文殊院和文昌寺为萧子翀恳求了佛主和菩萨保佑,将功夫做足。

六月七号,这一天,m市气温二十八度,小雨,萧子翀进入了高考考场。

闫然被奶奶管着,没能出门去送萧子翀。

第二天,闫然也被奶奶管着,没能出门。

但闫然在家里依然什么事都没法干,他只好翻出看了很多遍依然只看到林黛玉进大观园那里的《红楼梦》。

萧子翀参加高考,闫然觉得他可能比自己高考还要紧张,在窗户外面隐约传来喧嚣的声音时,他知道,是高考结束了。

闫然赶紧看手表,四点四十,萧子翀高考考完了。

☆、第66章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闫然从卧室里跑出去, 想要出门去找萧子翀。他的心情是那么急切,真想马上就看到萧子翀,即使什么话也不讲,只是看看他, 闫然也会很满足。

和杜阿姨坐在客厅里守着闫然的奶奶在闫然打开卧室门时, 她就朝闫然看了过来, 见闫然一脸紧张,她就问:“然然,吃不吃梨子,这个梨子又水又甜。”

闫然不得不停下脚步,乖乖站在那里。

上高中这两年来, 闫然又长高了不少, 大概有175公分了,可能是学业压力太大, 不管奶奶怎么做好吃的给他进补,他都没有办法长胖,如今依然瘦得像竹竿, 脸很小, 眼睛又很大, 虽然十七岁了,看着却依然像个小孩子。

奶奶也总爱把他当小孩子一样地照顾和教训。

看闫然不回答,奶奶就说:“不吃吗?”

闫然赶紧摇头, 奶奶继续道:“我知道你是想出门, 出门去做什么?现在刚高考完, 那些考完的学生,以为自己是出笼的鸡,到处扑腾翅膀,哪年高考完不出点事。我这几天每天坐在家里,牌也不打了,就是要看着你。你这时候出门试试?!”

奶奶都是马上八十岁的人了,但精神健旺,思维清晰,闫然可斗不过她。再说,闫然知道她年纪大了,不敢让她着急担心,所以不敢不听从她的吩咐。

闫然只得默默站在客厅里,微微皱着眉,想了想,只得退而求其次,说:“我可以给萧子翀打个电话吗?他今天高考考完了。”

奶奶松了口气,说:“打电话可以,但要是他叫你出去,你不能出去。”

闫然只得应了,过去拿起电话听筒打电话,拨了萧子翀家里的座机号,没有人接。闫然想了想,又给萧子翀的爸的手机号拨了电话,但提示手机在通话中。

闫然有些失望,只得把电话挂了。

奶奶一直盯着闫然,此时就说:“萧子翀高考完了,他家有的是亲戚要去关心他,而且难道他只有你一个朋友关心他,肯定还有别的朋友要给他打电话,你不一定联系得到他。我看你啊,你还是先回房间去学习,等过两天,萧子翀应酬完了,你再联系他,自然就联系上了。”

闫然想了想,只得应了,回了卧室去,但回了房,他也无心学习,对着书,也只是发呆,发了一会儿呆,又想到萧子翀可能要去上大学了,自己和他从此天各一方,难以见面,如此一想,他就悲从中来,趴在书桌上,他一面很茫然,不想思考任何东西,一面又很悲观,那些失去所爱的痛苦情绪一股脑钻过理智开始冲击他的神经。

对于将来,他本来是该有很多向往的,但又因为知道他的将来里,势必会失去萧子翀,他又不想去接触那些将来。

闫然翻开语文书,看归有光的《项脊轩志》。

他们在高二结束时,已经学完了高中三年的所有课程,到高三时,会用整年对所有课程和知识进行复习总结和练习。

闫然是感情丰沛的人,所以很容易喜欢上《项脊轩志》这一类作品。

“余既为此志,后五年,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乃使人复葺南阁子,其制稍异于前。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闫然看了一遍这篇课文,就发着呆轻声背诵,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才十七岁,却像是经历了娶妻又失去心爱的妻子,以至于难以自持,眼泪从眼眶中汹涌而出,他只得赶紧从抽纸盒子里拿了纸巾擦眼泪。

这时候,房间门被敲响了,闫然一边猛擦眼泪一边起身去开门,他知道,是奶奶在敲门,要是他不去开门,奶奶就会一直敲,奶奶年纪大了,经不住自己和她闹别扭。

随着门打开,面前的并不是需要他低头注视的奶奶,而是需要他仰视的萧子翀。

“?!”闫然震惊地望着面前的人,一时间,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他没想到会是萧子翀。

萧子翀以前每个月都必须去剃头发,但要高考这段时间,这里有一种说法,高考前理发不吉利,所以家里不让他理发,以至于他现在头发都长到要盖住耳朵了,他伸手把额头上的头发往后抹了抹。他本来是带着笑容的,但发现闫然眼眶绯红,眼睛里还带着泪意,他顿时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有些意外又有些担心地看着闫然,问:“怎么了?”

闫然让他进了卧室,就赶紧关了门,以免奶奶又过来问东问西。

闫然有好一阵没有见到萧子翀了,他真想可以抱住面前的人,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

他以为自己见到萧子翀,必定会特别高兴,特别欢喜,但居然也并不是的,他依然觉得难过,觉得痛苦,他想强颜欢笑,但也只是勉强笑了笑,大概是他笑得比哭得更难看,萧子翀在愕然地看着他后,更担心地说:“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闫然摇了摇头,“我没事。你考得怎么样?”

萧子翀想伸手为他擦擦染到面颊上的眼泪,但手指伸到一半,他又把手收了回去,说:“我考完了,等成绩就行,不用想太多。倒是你,怎么哭了?别骗我说没哭啊。我又不傻,难道看不出来?”

闫然慢慢走到书桌跟前去,他低头看书桌上的教材,说:“没什么,只是背《项脊轩志》,有感而发而已。”

“啊?”萧子翀听是这个解释,在觉得意外之后,他又想,闫然可能的确是那种会为《项脊轩志》而哭的性格。他想了想后说:“是因为那个‘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的物是人非而哭吗?”

闫然回头看他,萧子翀穿着夏装的校服——他已经是即将十七岁的大男生了,要是忘记剃胡子,都要看到胡茬子了,而且他的脸也不像以前那样软软嫩嫩的,多了棱角,眼神也比以前深邃,比以前更有侵略性,让人感受到他带给人的压迫感,同时也让闫然知道他不是以前的萧子翀了,闫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些陌生。

闫然望着萧子翀,眼泪又盈满了眼眶,他没有回答。

萧子翀忧心忡忡地看着闫然,总觉得闫然的眼睛像在说话,像是薄雾后的明净湖水,萧子翀看不明白他眼中笼罩的深意,却体会到一种沉醉又心碎的感觉。

萧子翀一阵心慌,默默地看着闫然,闫然像是回过神来了,赶紧把目光转到了另一边去。

刚高考完,本来很兴奋的萧子翀突然也觉得难过,他有点明白闫然的感情了,闫然一定是因为自己高考完要去上大学,所以难过了,但闫然要祝福自己,所以,他不能将这份不舍和难过表达给自己听。

萧子翀勉强笑了笑,走到闫然跟前去,在明白对闫然的感情后,他已经尽力控制自己,减少和闫然的肢体接触。这些肢体接触因他的心思不纯,总会让他在事后觉得自己在占闫然的便宜,因此生出对闫然的愧疚和对自己的厌烦情绪。

但是此时,他控制不住自己,伸手从闫然身后一下子抱住了他。

闫然的身体瞬间僵住了,萧子翀没有放开他,而是在他身后低声说道:“不是说过的吗?无论过多少时间,你都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我去哪里,都不会有人替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你也不许让别人替代我在你心里的位置,你明白吗?”

闫然闭上了自己的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做出回答:“嗯,我知道。”

萧子翀目光定在闫然的耳朵上,闫然的耳朵很软,很白,右边的耳垂后面有一点很小的褐色的痣,萧子翀轻声说:“不要哭了,好吗?”

闫然的眼泪,每次都让他不知所措,萧子翀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闫然有他自己的人生,有他的爱好,有他的家人,有他的其他朋友。萧子翀知道自己不能让闫然为了自己做什么,自己也不可能为闫然放弃自己要走的路。

萧子翀虽然比一般孩子早慧,但是对于世界之大,对于未来会如何,他并没有什么直观的概念,除了对闫然说“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无法给闫然任何更确切的承诺。

闫然也不想再哭,流泪会让他觉得窘迫和害羞,并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包括父母奶奶,也包括萧子翀,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

闫然的泪滴落在萧子翀的手指上,在一瞬间的温热的感觉后,就变成了凉凉的濡湿的感觉。

萧子翀更加难受,“不要哭了,闫然。”

闫然让自己缓了一会儿,但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眼泪,他也烦了自己了,又怕萧子翀多想,于是就让自己多想一些高兴的事,然后说:“你别让我不要哭了,你越这样说,我越控制不住眼泪啊。我能有什么办法。”

萧子翀无奈地放开他,又拿了纸巾递给他,说:“那我不说了。”

闫然继续擦眼泪和擤鼻涕,然后抬头看萧子翀,只见萧子翀目光专注地盯着自己,他就更加窘迫,不由又笑了起来,说:“你不要看着我。”

萧子翀见他笑了,便也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说:“好,我不看你。”

闫然整理了自己的情绪,等冷静下来,就意识到自己在萧子翀高考完的大好时刻里哭哭啼啼,真是不够喜庆,给人添堵,他想了想,说:“你考完就回来了吗?”

萧子翀坐到闫然的床沿上,点头:“对。”

闫然:“你不和你高三的同学约着玩吗?”

萧子翀:“我爸不让我和他们出去玩,怕大家突然解放了,不管不顾,闹出事来。”

闫然这下明白了奶奶的苦心,他的确也担心萧子翀和人玩闹出什么事。

闫然说:“我奶奶也不让我出门,等过两天,我家里不管着我了,我请你吃饭吧,为你庆祝。”

萧子翀笑着道:“好。”

高考完第二天,闫然作为高二的正需要努力的学生,就必须回学校上课了。

明明是高三年级刚经历了高考,但高二的学生却有种自己要松懈一下的情绪,于是被每科的老师都批了一顿。

又过了两天,早上,闫然卡着点出门去了学校,一进教室,就见一堆人围在教室最后排,闫然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往后看,没看到大家围着什么,于是,他也就没有了好奇心,当把昨晚做好的所有试题册放好等着交给组长,从后面跑回座位的余瑾就突然回头看向闫然,大概是余瑾的目光太具有威慑力了,闫然被她吓一跳,疑惑问:“你怎么了?”

余瑾压低声音说:“萧子翀回班上了!你说他是因为高考考差了吗?”

“啊?”闫然一惊,飞速回头,一下子看到了人群散开露出了身影的萧子翀。

萧子翀自动坐了教室最后一排的位置,而他虽然年纪小,但长得高,所以坐最后一排也是正好。

萧子翀也发现闫然在看他,就对着他笑着挥了挥手,用嘴型说:“我回来上课。”

闫然正要跑过去找他说话,晨读课铃声响了,语文老师进了教室来,说道:“好了,我们来读课文。”

她在讲完这一句的时候,看到了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萧子翀,她也很惊讶,不由道:“哦,萧子翀,你回来了?”

不等萧子翀自己回答,教室里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回答声:“是啊。班长说了,非北大不上,要是考不上,就回来和我们再复习一年。”

语文老师笑道:“考得上的吧。要是考上了,那就只有这几天在班上啊,正好,你就来领读课文嘛。”

萧子翀愕然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我以为我是客人,我一来就要领读课文啊?”

班里同学嗤他道:“什么客人?你还是赶紧趁着这些天替我们做点事,多发点光发点热啊。”

闫然回头去看萧子翀,在别的同学都讲话的时候,他没有出声。

萧子翀笑着说:“那读《项脊轩志》?”

“行。”语文老师和同学们都赞同。

闫然却是心中一动,低头看向自己的课本,翻到《项脊轩志》那一页,因为他之前乱哭一通,导致眼泪滴在书页上,这一页的纸张已经有点皱了。

他听到萧子翀清朗而标准的普通话响起:“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

班上同学的声音随即响起——“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

闫然在心里想——“余既为此志,后五年,吾妻来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