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又有谁知道内情?现在就是扣在咱们家头上了……更何况蓝家姑娘为了咱家生了两个孙儿后去了,那两个娃子身体又弱,亲家送来嫡出的蓝家闺女,说是要帮逝去的紫欢照看两个孩子,咱家能说什么?”

她顿了下,继续道:“况且这两个孩子确实需要照料,我近日也感到身体不成,总之日后怎么都是要续弦的,娶个紫欢家同门女孩,或许也不会亏待孩子们吧。”虽然蓝家此举不厚道,但是从徐家家长的角度想,接受了便是接受了。

“我不会娶的。紫欢下葬还不满半个月,我却续弦……听起来不令人寒心吗?”

徐雨诚红着眼眶,哽咽道:“况且我现在是铁了心日后就算续弦,也不找蓝家姑娘!他们此举,紫欢若地下有知,难以瞑目!”

“雨诚!”徐柳氏一阵头疼,蓝家要真闹起来,没了名声的还是儿子。毕竟蓝家闺女死了……现在人家嫡亲堂妹在府上,他们百口难辩嘛。

换句话说,蓝紫欢自个爹逼着女婿续弦,别人能说什么?就是这么个薄情爹!

“不娶。我提前去任上……”他目光清冷,说:“那姑娘若是死赖着偏要住下带孩子,那就让她住着,至于名分,熬多少年也不会有人给她。”

“娘,我觉得大哥说的没错。这位姑娘再迫不得已,若不是自个愿意留下来,也没人逼她吧。蓝夫人离去,紫乐姑娘总是可以选择住客栈或者什么……”

徐念念猜测没错,蓝紫乐本是不乐意给徐雨诚做续弦。可是没想到意外在院子里看到了徐雨诚,竟是生的这般标志英俊的男子,立刻改了主意,决定配合大伯母的做法,才会有了折返回来的事情。

三个人一合计,最终决定一致对外。可是徐雨诚名声多少会受到影响,毕竟死了女儿的是蓝家,逼迫徐雨诚立刻续弦的也是蓝家,不明就里的人定会觉得徐家有错,苛待蓝家闺女和两个外孙儿!

徐宰相真是有理说不清……文人打起架来,最胡搅蛮缠。感觉到府上气氛,徐念念没敢多待,怕爹娘将矛头转到她身上。

次日,徐雨诚立刻起程赴任,本以为晾着蓝紫乐,蓝家总会将孩子接回去。转眼到了年底,居然还住在徐家。蓝紫欢父亲的信函却是一封接一封,最后都开始指责蓝紫欢的死,徐家要负责任!如若徐雨诚不让蓝紫乐做续弦夫人,他就要进京告状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

徐宰相被蓝家搞的焦头烂额。好在儿子外放,否则怕是真躲不过蓝家的咄咄相逼。

隋孜谦和徐念念的相处模式依然没有改进,唯一的突破便是上次重阳节宴会上的轻轻一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就连七色玉,也被徐念念压箱子底了,隋孜谦莫名觉得很是心塞……

随着新年的到来,徐念念越发忙碌起来。隋孜谦得了空去了通州大营,宣了两名军医给他治病。军医甲年岁已高,花白胡子。军医乙四十来岁,看起来医术高明的样子。

两个军医给隋孜谦把脉以后,都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对视一眼,纳闷的问道:“侯爷脉相并无什么问题,可是有什么难以忍受的症状吗?”

隋孜谦犹豫片刻,遣退左右,只留下了长随四喜和两位军医,道:“偶尔、呼吸不畅。”

两个人傻眼,这……别是心悸吧。

“胸闷还是喉咙不舒畅?”

隋孜谦想了下,说:“胸闷,而且和我夫人在一起的时候发作的次数会多一些。”

“夫人?”军医甲暗道,夫人应该就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吧,不是人名的意思吧。--

四喜在旁边听着,突然觉得这事儿吧似乎不用军医来给侯爷治病了。

他成亲有些年了,他懂……

不过侯爷虽然一把年纪,却是没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自然想的有些少了。

军医乙年轻一些,直言道:“敢问侯爷和夫人关系如何?”

隋孜谦眉眼锋利,淡淡的说:“找你们看病,问这些做什么!”

“侯爷,或许,或许这病因就出在夫人身上。”

隋孜谦冷眼扫过去,道:“你说的清楚一些。”

军医乙郁闷无比,合着他们还要给侯爷做男女感情辅导吗?

“侯爷,属下曾经在十六七岁的时候遇到过一位心仪女子,后来那女子却是恋上他人。然后我每次遇见她以后,就会觉得胸口发闷,克制不住的难受。症状倒是和侯爷类似。”

隋孜谦顿时怒了,说:“我夫人并未恋上他人!”

……貌似重点不对吧。

军医甲附和道:“以老身多年行医经验,侯爷身体并无大碍,若是因为和夫人吵闹,心情不好,倒是可能会引发心情郁闷,那么倒是会出现胸闷感觉。”

“我和夫人不曾吵闹!”现如今徐念念根本不和他争执,反倒是更令他觉得无措。昔日里追寻自己的那道炽热的目光不复存在,整个人都觉得状态不好了。

众人自然是不敢彻底点破隋孜谦,总不能说你那胸闷的问题,难不成是你夫人不喜欢你呀?这话说出来纯粹找死。

两位军医大人努力寻找词汇量,道:“其实,这病因既然是夫人,那么药引自然是夫人。是不是有些时候,夫人待侯爷好些,侯爷这种胸闷的感觉就消散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两个人说的倒是符合他的现状。隋孜谦实在不喜欢当下这种捉摸不透,抓不住未来的感觉,直言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

军医乙大胆道:“侯爷、是不是太久没女人了。”

隋孜谦一愣,说:“这和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移情也算是一种治疗方式。”

“移情?”隋孜谦想了半天,猛的恍然过来,道:“你们的意思是我喜欢我夫人?”

……不会现在才意识到吧,说了半天。两位军医都有些咋舌。

“嗯,有些时候,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会失去自我……不可控。”军医乙结巴的说道。

刷的一下,隋孜谦脸颊通红,有些恼羞道:“滚!出去!”

两个人立刻如临大赦,急忙离开,完蛋了,似乎戳破了侯爷的秘密!四喜也极其郁闷,他是不是要滚出去呀,留给侯爷一个安静的思索空间!

隋孜谦仔细回想这几个月来自己的反常,难不成就是常人所说的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在乎对方的一举一动,才会被徐念念牵着鼻子走。那么此时此刻,他的感觉岂不就是当初徐念念求而不得的痛苦。

难怪逼得她都想去寻死了,着实让人寝食难安。

隋孜谦站起来,吓了四喜一跳。

“立刻回府。”隋孜谦命令道。

抵达府邸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徐念念打算洗漱睡了,却得知隋孜谦寻她有事情。她有些纳闷,便又穿上了衣裳,在屋里侯着他。

香涵担心侯爷埋怨光线暗,便将所有烛台又燃了起来。

隋孜谦走进屋子,挥挥手把人都轰了出去。徐念念蹙起眉,没有多言。可是他又不说话,她忍不住先开了口,道:“今个看了一天账本,累得不成,侯爷若不是要紧事儿,明个起早说呢?”

隋孜谦顿时发现那种胸闷的感觉又涌上心头,着实令人难受极了。

他上前走几步,又顿住,道:“念念,我有句话想和你坦白。”他骨子里一直是个直接的人。当他认为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厌恶都懒得遮掩,同样,此时,他也不想继续委屈着彼此。

“坦、白?”徐念念有些担忧的望着他,说:“你没事儿吧。”

“我、挺好的。”隋孜谦突然发现自个结巴了,他本就不善言辞,此刻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深呼吸口气,说:“我今个去军营了,然后找人瞧了病。”

“瞧病?”徐念念诧异的望着他,就这挺拔的身姿,哪里像是生病了。

隋孜谦望着她错愕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失笑,说:“后来大夫们说我是心病。”

……

“他们说,我应该是喜欢上夫人,才会有这种感觉。”隋孜谦说出来后,感觉长长的吐了口气。

徐念念刚要开口,立刻闭上,她方才听到了什么?隋孜谦说喜欢上了夫人,夫人……是她?

良久,在隋孜谦有些羞涩期盼的目光里,徐念念沉静下来,道:“侯爷,你在说笑吗?”

嗯,这是她这辈子听到过最大的笑话。

隋孜谦能喜欢她?

别开玩笑了!

徐念念的态度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来,隋孜谦感觉不是胸闷了,而是疼……说不清楚的彻骨疼痛。

徐念念望着他难得有情绪,却是受伤害的目光,诧异道:“你、是认真地?”

隋孜谦咬住下唇,隐隐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道,说:“我何曾说过不认真的话?”

徐念念盯着他,愤怒异常,道:“隋孜谦!你个混蛋!”

隋孜谦呆住。

“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伤的已经失去喜欢人的勇气的时候,又来同我讲这些。”

……

隋孜谦眉头紧皱,望着突然红了眼眶惨然一笑的徐念念,整个人似乎都站不住了。

“你别哭。”他走过去,两只手扶住徐念念的肩膀,苛求道:“你不是说忘记……过去?我会、试着去学习喜欢一个人。”

“不!”徐念念坚决道:“太迟了。”

她扭过头,用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冷静声音,漠然的坦白道:“我没有失忆。”

……

“失忆?这世上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失忆,我逼迫自己面对你,所谓的失忆不过是为了再留下一点尊严而已。你懂吗?”

徐念念整个情绪突然崩溃,吼道:“现在,你和我说你是喜欢我的,那么曾经的伤害,就能一笑而过?都是你后知后觉的误会,我是不是还要感激涕零你愿意喜欢我呢!”

她顿住,摇了摇头:“隋孜谦,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有活下来,那么现在的徐念念,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你要去喜欢一个尸体吗?”她唇角上扬,脸上是嘲讽的笑容。

她真的快成笑话了。

“别这样……”隋孜谦慌了起来,他不曾安慰过谁,可是眼看着徐念念泪如雨下,那一颗颗圆润的水滴好像利刃,刺破了他的胸膛。

他宁愿她沉默或者不理他,而不是眼前的轻笑、绝望、漠然。这令他觉得恐惧,仿若真的已然彻底的失去了她。

好疼……他本能的扶住胸口处。

“你觉得痛?”徐念念盯着他,一字字道:“曾经的我,每一天都这么痛着,你又可曾有过半点怜悯之情。是的,我有错!我活该,我贱,那么现在,我承受结果,承受一切结果。”

“念念。”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充斥着隋孜谦的胸膛,压的他快喘不过气。

“你若真怜我,就放了我。这是你要承受的结果。”徐念念郑重的说,目光绝望而坚定:“我不是你隋孜谦成长路上的一块试金石!我怕了你、还不成吗?我输了,你也没赢,大家两清。”

隋孜谦望着她,沉重的声音里是一抹不易察觉的颤抖,说:“若是离开我,你要去何处?”

徐念念撇开头,道:“与你无关,总之再不相见!”

她连自己都下的去手,还有什么放不下?

若是一切可以轻易揭过,她对得起曾经死过一次的自己吗?

“徐念念!”隋孜谦无法克制的吼道,他很生气,无法忍受的悲伤。

良久,他泄了气似的冷静下来,态度却是无比坚定,道:“我放不下你,除非死。”

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女人对他多么重要。

他分明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认定了她于他是不一样的,所以才会有后来的针锋相对。

若最初就选择别人,他如何会去为难一名女子。可是偏偏就是遇见她,一切都走向了未知。

包括他自己……现在的他真的懂了。

他会珍惜她,将她捧上天,只要徐念念愿意留在他身边。

他从未宠爱过人,不过总能去学习,学习好好待她。

原来被喜欢的人拒绝,是这种感觉……

他可以去承受她曾经的痛苦,却是死也不愿意放手。

他怕放了她,就真的再也抓不住了。

第49章

这一晚上两个人都没怎么睡觉。隋孜谦也是第一次留宿徐念念的屋子,但是不是在床上,而是黄花梨的木椅坐了一夜。后半夜,他盯着床上背对着自个的身影看了许久,然后吩咐人上了浓茶,拿来两本兵书,稳如泰山的看了起来。

徐念念怎么可能睡着呢?话都说到这个地步……

次日,她睁开眼睛,涨的发疼,胳臂都有些酸痛,也不晓得隋孜谦何时离去的。

岫红打来洗脸水,心疼道:“夫人,奴婢给您揉揉脸吧,都有些水肿了。”

徐念念浑身难受,感觉像是受了寒气,命人去大夫。

隋孜谦下朝后被圣人留了午饭,然后又被娘娘唤去嘘寒问暖留了晚饭。所以抵达府邸的时候都已经是入夜了。听人说夫人病了,他眉头皱起,斥责道:“为何不让人捎话。”

四喜沉默,主子问话奴才听着便是,皇上皇后留主子,谁敢轻易打扰?

隋孜谦犹豫片刻,来到徐念念的屋子。她安静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他挥挥手,下人们便去了,他走了两步,坐在床边,望着睡着了的徐念念,心头涌上一抹难以言喻的情绪,有些不舍的,更多的是心疼。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原本就瘦小,此刻显得越发苍白。她的脸庞不过他的巴掌大,他整个手,似乎就可以包住她。

这样一个羸弱的女人,他曾经却没有顾虑过她替嫁身份过来时候的处境和不堪。

他想起昨晚,徐念念的决然,整个人心痛不已。她说的没错,他没有疼惜她,他有他的错,所以他要承担结果。

或许这个结果便是她厌他恨他……

隋孜谦将被子给徐念念盖好,掖了掖背角,猛的抬头,对上一双清明的目光。

“醒了?”

徐念念声音沙哑,嗯了一声,撇开头,却是不想多言。

隋孜谦是个很直截了当的人。有些轴……不太变通。

现在、他想对她好,那么便用自己的方式去对她好。

“太晚了,侯爷歇息吧。”徐念念的意思是他可以离开了。

“嗯,你睡吧,我旁边坐会。”

……

徐念念赌气似的侧过身,突然感觉到背后的头发被他缕了几下,浑身上下生出一股别扭的感觉。曾经他冷落她,她最后羞愤至极,为何她冷待他,这人反而跟没事儿人似的……

隋孜谦不语,轻声说:“香涵说你吃得很少,厨房火开着,煮了粥。”

徐念念咬住下唇,肚子不争气的有些瘪,犹豫片刻,道:“好。”

隋孜谦眼睛一亮,立刻吩咐人备饭。

在发生过那么激烈的言谈以后,隋孜谦不退而进,倒是令徐念念极其不适。

果然性格决定命运,隋孜谦可以成为大黎历史上最年轻的镖旗小将军、襄阳侯侯爷,禁卫军军长,确实有其难以磨灭的厚脸皮和忍耐力发挥了强大的作用。徐念念心里讽刺的想着……

她心里不爽,眼底闪过一丝皎洁的目光。

隋孜谦却是心头一喜,他一点都不怕徐念念和他吵,而是怕极了昨晚那令人窒息的释然。他不要她前尘洒脱,他宁愿她恨他怨他!

他果然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隋孜谦想起什么,说:“今日上朝岳父大人告了病假。”

徐念念扬眉,道:“我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