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珈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前所未有的无力与绝望,潮涌般将她席卷。
今天,她和倪珞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了!
柳飞阳手中的枪晃了晃,脸上浮起轻蔑的笑:“过来!”
倪珈控制住绵软的身体,缓缓站起,迎着那幽深而黑暗的枪口,一步一步,走过去。
门口的阳光离她越来越远,她在柳飞阳面前半明半暗的光线阴影里,站定。
一束阳光从高高的窗户斜射过来,整好照亮了女孩绝美的半张脸,带着粉尘的阳光下,她的脸颊白皙得几乎透明,仿佛散着荧荧的光,美得像是上好的瓷玉。
柳飞阳轻佻地抬手,想去摸摸她的脸。倪珈无声而冷静地扭过头去,避开他的手,结果,她的脸,正正对上了他另一只手握着的枪口。
黑洞一般的枪口,阴森森的,叫人脊背发凉!
柳飞阳看着倪珈平静的侧脸,莫名心生一股暴躁,直接拧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掰过来:“装什么镇定?”
“柳飞阳,你有种和我单挑啊!我就算被你活活打死,也绝对不吭一声,拿着枪装B算什么东西!”倪珞踢打着束缚着他的人,冲柳飞阳爆吼。
柳飞阳面色阴鸷,直接往倪珞头顶上方的地面打了一枪。
倪珈浑身一颤,倪珞却没被吓到:“柳飞阳,你心虚了!你……”
柳飞阳这次的枪口直接对准倪珞,可倪珈眼疾手快,“啪”地把他的手打起来,子弹射偏,打向了天花板。
倪珈冷笑:“你本来就是心虚了!”
柳飞阳阴森森看了倪珈片刻,牙齿咬得咯咯响,枪却抵住了倪珈的脸。
倪珈顿觉脸上冰凉冰凉的,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可她吓得几乎连发抖都不会,整个人绷成了一根即将断开的弦。
柳飞阳手中的枪缓缓下移,从倪珈的脖子,划过清秀的锁骨,划过撕裂的上衣,一直往下,停在纤细的腰间。
柳飞阳笑得很阴险:“我不想动手,你,自己把衣服脱了!”说着,手中的枪在倪珈的腰际摆了摆,
倪珈咬咬牙,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静。
上辈子,这样的羞辱,她经受过太多,可是,在倪珞面前被……
无助而绝望,
她宁愿去死!
倪珞完全傻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倪珈被柳飞阳强/暴,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倪珈被枪杀!
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境地?
报应吗?
他后悔了!心里满满的,全是毁天灭地的后悔!
他不该贪玩,不该花心,不该惹祸,不该无能却逞强,不该浪费光阴,不该拉仇恨,不该不听倪珈的话!
太多不该,全是他害的!
一切都是他害的,可是,他却没有能力去救倪珈了!
老天让他为之前犯的错误买单,可是为什么要落在倪珈身上!
“柳飞阳,我道歉!我给柳飞飞道歉!我给你道歉!我给柳家道歉!我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你有什么冲我来!你放了她!你放了她!!!”
倪珞的眼泪哗啦啦地砸下来:
“柳飞阳,你放了她!你有种杀了我!把她这蠢女人扯进来你算什么男人!!!你有种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柳飞阳嗤之以鼻,又看向倪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自己动手!”
倪珈抬眸,看向柳飞阳,眸子仿佛死的,静得可怕。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有分量:“不好意思,我也不想动手,你开枪啊!”
呵,真好笑啊!
这一刻,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倪珞,活着,居然比死还痛苦!
这就是所谓的宿命么?
柳飞阳怔住,忽然有种害怕的感觉。他一直以为倪家的儿子倪珞不成气候,倪家的新女儿倪珈是个没用的软弱性子,可现在,他发现,好像不是这样。而且,
如果今天放了这对姐弟回去,柳家绝对会埋下祸根。
不知不觉,他手中的枪抬起来,直直指着倪珈清亮的眼睛,赞叹:“这么漂亮的眼睛,不用来毁灭,太可惜了!”
倪珈静静看着那黑洞般幽暗深邃的枪口,黑漆漆的,带着诡异的死神气息,她浑身冰凉,脑子一片空白,可,无能为力。
就像上辈子她从高楼坠下,其实是不想死的,可你很明白,任何人都救不了你,绝望,真是一种可怕的情绪啊!
倪珈的身体又冷又硬,她看见,柳飞阳的手指,开始拨动扳机,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停了跳动。
她太害怕了,本能地拿手捂住脸。
雷鸣般的枪响在她头顶炸开,响彻整个空荡的仓库,声音空旷得吓人!
余音过后,
世界一片寂静,只有她猛烈而清晰的心跳声,证明这一刻她还活着!
倪珈捂着脸,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缓缓挪开双手,却看见,柳飞阳的手抽筋地垂着,染了血,而他的枪,早已打得粉碎,只剩枪把。
倪珈惊愕地抬头,就见柳飞阳同样是一副震惊的表情,见了鬼一样望着来人。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仓库铁门大开,阴暗的仓库外边,是夏天上午的阳光,灿烂得刺人眼。六七个男子,上身黑T恤,下边迷彩裤,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姿势,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装备。
肌肉满满的手臂上,抬着G36突击步枪,以瞄准的姿势,一动不动指着这边。
黑衣人前面,还有一个年轻人,轻松随意的衬衫T恤仔裤,与此刻危险的气氛截然不同。
他也抬着手臂,头往这边倾斜,一只眼微眯,一只眼瞄准,碎发下深邃的眼睛看不清情绪。
他的眼睛,右手食指,柳飞阳的枪,三点一线,砰!
像是他开的枪!
可是,他的右手,三指微曲,只有食指和拇指,摆着手枪的姿势!
他的手里根本就没有枪!!!
他只是往这边一指,他身后就有人瞄准开枪了!
倪珈望着对面一排的枪口,只觉这看似淡漠的年轻人,异常的危险。倪珈看过去时,整好柳飞阳手中的枪支被打成粉碎。
年轻人像是击中了猎物,收回手的同时,睁开微眯的眼睛,抬正了头,唇角微扬。
倪珈傻眼,尼玛越泽跑来这儿干嘛???
原本还摁着倪珞的一群,早不管他了,全冲到某堆货物后面,瞬间一人拿了把手枪跑出来,齐齐聚在柳飞阳身旁。
而柳飞阳手伤得并不严重,直接从裤腿里抄出另一把枪。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倪珈慌忙扑去拉倪珞,后者明明可以自己起来,结果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她揪着脖子一路拖到混乱的铁桶堆里。
这下算是从战场正中央撤离了,不然,他们这两个无辜小虾米要被打成筛子啊!
尼玛,现在想一想,他们俩真是来打酱油的好吗?
越泽的眸光追着她闪了一下,没想到灰头土脸,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某人,居然还挺有精神的,身手还蛮灵活。
倪珈倒没心思看他,只一心小声问倪珞怎么样?
倪珞面颊憋得通红,怨恨得几乎翻白眼,尼玛老子没被他们打成什么样,却几乎被你给掐死!
尼玛拖人的时候能箍着脖子拖吗?脖子都快扯成长颈鹿了有木有,差点儿活活断气啊喂!
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他真恨不得和她打一顿好吗?
倪珈见倪珞一脸憋闷,不知他为何如此暴躁,便拿食指比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两人不语,十分肃穆地,面无表情地,看戏。
chapter 31
柳飞阳面色凝重,没了之前面对倪珈和倪珞时的轻蔑与不屑,反而隐隐有种如临大敌的紧迫感,甚至是,恐惧!
倪珈托着下巴,诧异,越泽虽然淡漠得很,但也不至于让柳飞阳这种混黑道的老手这样没底气吧!
看向越泽,就见他朝这边走过来了。
仓库墙上的窗户,投下一道道斜斜的光,把灰暗的仓库切割成一段段半明半暗的区间。
他从昏暗与光明的交界线穿过,挺拔清瘦的身影,一会儿遁入阴暗,好看的脸在光线背后,像是鬼魅;
一下子又沉入光明,整个人在微尘跳跃的阳光里,柔和清逸,像从天而降的神。
金色的光在他发丝间晕出细小的光圈,很温暖,可碎发下深邃而幽静的眸子,至始至终都是冷清而淡漠。
他在离柳飞阳七八米远处,站定,整好在一束阳光的边缘。
夏天上午,阳光那么生机勃勃,可穿过他的身体,地上就落下一道阴冷的影子。
越泽空漠地看柳飞阳一眼,平静无波:“苏扬手下那批军火,是你劫走的吧!”
柳飞阳僵硬地扯动嘴角,避重就轻:“他在澳门打死我的手下,我当然要还他教训!”
柳飞阳身旁的人都是义愤填膺,而越泽身后,则和他一样,没一点儿多余的表情。
越泽点点头:“他打死你一个人,你就杀他手下六个,还劫走了,我让他运的军火!”
他说话向来没有升降调,惟独一个“我”,拉长了尾音。
倪珈看见,这个风淡云轻的“我”字,让所有人都抖了。
柳飞阳望着面前一排训练有素的黑衣军人,嗓子有些哑,他并不怕他们,对枪口这种事,他经历得还少?
可他恐惧面前眼瞳幽深的年轻人。
他知道他惹不起,所以才一直躲在有程向在的澳门。要不是柳飞飞搞怀孕,他才不会回来。
没想,到这儿的第10个小时,越泽就把他找了出来。
“越泽!”柳飞阳还是沉着气的,“那批货既然是你的,我还给你!”
越泽眼中闪过古怪的笑意:“柳飞阳,你坏了规矩!”
柳飞阳牙关紧了紧,没回话,旁边的男子却突然吼:“所以呢?你能杀了我们所有人?”
说着,举起手枪。
与此同时,越泽抬手,比着手枪的姿势,瞄准他,食指微微一抬。
一声枪响,那人还来不及开枪,额头已打开一枚血洞,面部表情瞬间凝滞,倒地。
越泽淡淡道:“还没人敢拿枪对着我!”
另外的吓得魂不守舍,想起平日里听到的他的传言,恐惧变成勇气,一个个交换了眼神,决定拼了,赶紧抬枪。
越泽脊背笔直,立在半明半暗的天光里,指着对手,食指微抬,一声枪响;再一抬指,又是一声枪响。
指谁谁死!
一个动作就将对手的心理防线完全击溃!
倪珈惊呆。她听说军队里有这种训练战友默契程度的方法,可是,哪会有人在实战中用啊?
越泽是有多自信他抬指头的速度比这群人快,是有多信任身后的这七八个黑衣人会按他的命令开枪,不仅是信任他们的忠诚,更是信任他们的反应速度和枪击技术!
一个不准,死的就是他!
五六声密集的枪响之后,越泽收了手,其他的人也不敢再乱动。
柳飞阳身体僵直,握枪的手紧了又紧,声音虚了:“我是程哥手下的人,越泽,你为苏扬手下几条人命,就来杀我。不怕程哥说你坏了规矩?”
越泽双手插在裤兜里,侧头望着仓库上的窗户,迎着阳光,微微眯眼:“你杀了苏扬手下六个人!”
柳飞阳稍稍一愣,余光扫了周围,倒下的,正好是六个人,脑中紧绷的弦刹那间松了点儿。
可是,
越泽看似出神地望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来,慢悠悠地说:“你还废了他一只手!”
柳飞阳猛然一怔,手中的枪立刻对准越泽,表面强硬,可身子在发抖:“越泽,我不是那么容易被你打杀的!为了苏扬,你要惹程哥吗?”
他手心冒汗:“他们对我开枪,我就拉你陪葬!”
倪珈缩在角落里,下意识紧紧咬住下唇,她再次陷入恐慌之中,全身僵硬得不能动弹。她虽然和越泽没有多熟,可是,她不希望他死啊!
越泽歪着头,拿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某个时刻,眸光一闪,突然毫无预兆地看向倪珈。
彼时,她小小一团蹲在杂物堆里,整个人都是脏兮兮乱糟糟的,唯独小脸煞白得干干净净。她双拳紧握,唇角咬得没有血色,惊恐又担忧地看着他这个方向。
四目相对,阳光从他背面照射过来,逆着光,他的眼瞳显得比平常更加幽深。他微微眯眼,静静看了她半晌,末了,居然,清浅地,弯了弯唇角。
他笑起来,虽是淡淡的,却比夏天还好看!
你微笑天使吗?这种时刻,你笑个毛线啊?
倪珈背脊一颤,尼玛人命关天的时刻,你优哉游哉地我干嘛?真想一掌拍死这倒霉孩子啊有木有?观众都紧张了,你严肃点成吗?
只是一瞬,越泽收回目光。
他眼瞳紧敛,盯着柳飞阳的手,此刻,他的脸上才有了真正的严肃,认真到没有一丝别的情绪。
倪珈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越泽坚毅到冰冷而决绝的侧脸,而毫无疑问,这种时刻的男人,从内而外都散发着一股势不可挡的魅力。
倪珈本不敢看的,却挪不开眼。
柳飞阳脸上没了血色,他颤抖了。望着越泽阴森的眼神,他算是明白,越泽今天既然亲自过来,就绝对不会放过他。
既然如此,先下手为强。
他猛地扣动扳机,可世界上,会有眼见速度和反应速度无时差的人!
柳飞阳手指还没摁下,越泽影子般一个侧身,回旋,顷刻间就从阳光中转入阴影,子弹打了空,越泽狠烈的一脚直接踢中柳飞阳的头。
柳飞阳来不及惨叫,越泽已扣住他的手,狠狠一拧,反转,扣动扳机。
“啊!!!!”
柳飞阳捂着被打穿的右手腕,在地上疯狂打滚,鲜血肆意横流。
而越泽笔直立着,修长的手指像搞艺术一样,一拔一推,几秒钟,M9手枪就拆卸成了一块块的金属片,稀里哗啦摔落地面。
柳飞阳惨叫着,男人雄厚又凄厉的咆哮声在整个仓库里回响,格外的渗人!
跟着越泽来的黑衣人没一点儿表情,例行公事地缴了剩余人的枪支。
越泽迈开大长腿,直接走到倪珈面前,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她。
倪珈愣了愣,还是接过来,乖乖穿上,毕竟,她的上衣都烂了。穿好后,咕哝着说了句谢谢。
一抬眼,又见越泽身后站着那个外表粗犷内心温油的男纸。
温油男见倪珈脸色微白,想起三哥原打算晚上收拾柳飞阳,一听助理报告,赶紧定位找到倪珈,结果,这种时刻就应该把妹纸抱在怀里安慰哇!三哥太傻,太不懂风情了有木有?
男纸决定帮帮他三哥,于是僵硬而扭曲地冲她笑笑。
尼玛还是比哭都难看。
倪珈脸色更白了!
越泽回头,淡淡看他:“都说了叫你不要笑了!”
男纸默默蹲墙角画圈圈去了,TAT!
越泽平平淡淡道:“送你们去医院看看吧!”见倪珈垂着眸,想拒绝的样子,又很聪明地加了句,“倪珞好像伤得不轻!”
倪珈看看倪珞发白的脸,这才点点头:“麻烦越先生了!”
越泽稍稍一愣,分明十几个小时前,还叫他越泽的。这明显的距离,这怪异的失落。
倪珈迈出一步,停下,看向粗犷温油男:“能把枪借我吗?”
男纸表情肃穆地递给她。
倪珈问越泽:“可以先出去吗?”
越泽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又看倪珞,“你留下!”
倪珞愣了:“倪珈,你,你要?”
倪珈直直站着,瞄准柳飞阳,后者颓败在地,面目惊恐。她毫不留情扣动扳机,一声枪响,柳飞阳浑身一震,面如死灰,子弹却打在他面前的地上。
“只有你枪法好吗?”倪珈冷笑一声,“柳飞阳,今天我放过你,你就欠我一命!”
她恨不得杀了他!
可如果杀他,就必须把剩下的人灭口,不然程向知道了,一定会给倪家带来灾难;偏她对那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喽啰下不了手。
倪珈蹲在他身边,轻笑:“我们这场较量,有人在看戏呢?”不然,柳飞飞是明星,原本就会打掉孩子,柳飞阳远在澳门,怎么会知道?
柳飞阳一怔。
倪珈继续:“有人想让我们两败俱伤。那个通知你,说柳飞飞怀了倪珞孩子的人,把你当棋子在用!”
她其实猜得到,幕后人的目的,只是借柳飞阳对付倪家,可,说两败俱伤渔翁得利的话,更容易转移柳飞阳的仇恨啊!
“要不然,越泽怎么这么快赶来?我猜,那人通知你的时候,也把你的消息告诉了越泽!”
这话纯属随机应变的瞎编,只是越泽来得太巧,她推测了一下,决定利用柳飞阳多疑的性格。
柳飞阳果然信了,捂着汩汩流血的右手,恨得咬牙切齿:“宁锦月!”
倪珈微微敛眸,名字套出来了,仇恨转移了,不必多留!
越泽带他们去了B市最好的军医院。
做CT核磁共振脑震荡检查各种也就算了,倪珈实在不明白抽血意义何在。越泽说既然来了,干脆做个全身体检。末了,说:“送你的第二份生日礼物,不许拒绝!”
尼玛谁送生日礼物送体检啊!这么有创意怎么不送个钟啊你!
由于越泽又把倪小珞搬出来,倪珈只能默默去体检,楼梯间里,却意外遇见了柳飞飞,墨镜帽子捂得严严实实。要不是一大早见过她,倪珈都不会认出来。
她迎面走过去,拦住她的去路。
柳飞飞一惊,见是倪珈,又镇定下来:“有事吗?”
“你和你哥骗倪珞出去的,把他打成重伤,”倪珈很夸张,揉了揉拳头,“你说我找你有什么事!”
柳飞飞知道倪珈是有功夫,脸色微白:“我刚做了手术,你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