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身上大氅上以无数小珠片绣有长尾绿孔雀,在阳光下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泽,她裙摆曳地,手中提了一只六角灯笼,踩着喑哑的落叶,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林木掩映的偏宫。
“帝姬……”门口的侍卫面面相觑,都有些诧异,“帝姬怎么来了?”
华国最尊贵的少女浓妆艳抹,不怒自威,她眼也不抬,语气平平:“我想进去看看母妃。”
“可是陛下交代过,不准外人进去探望赵太妃……”
“荒唐。”帝姬轻启红唇,脸色愈发显得淡漠威严,“我岂是外人?”
说话时她抬眼一瞥,那眼神像是风情万种,又似冷若冰霜,语气像是嗔怪,又像是责难,令人心头冷不丁颤了一下。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有些忌惮地让开了路。
端阳的眼尾是绚丽的花色,提着六角风灯,拖着长长的尾摆,不紧不慢地踏入了禁宫。
*
凌妙妙往椅子上一靠,将碟子往旁边推了推:“吃不下了。”
小碟里的六块杏云糕剩了三块,色白似云,如同切得方方正正的纯白雪块。
方才她、慕瑶和柳拂衣各尝一块,慕声没有动筷子。
慕声望着眼前的碟子,侧头看她。
“你吃了吧,别浪费。”女孩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碟子里的糕点,语气随意,脸颊却有些发红。
慕声望着那盘糕点,迟疑了片刻,她已经挽起袖子小心地拈起一块,不容置疑地搁在他唇边:“喏。”
少年眸色暗了片刻,嘴唇先在她白生生的手指上半吻半蹭地碰了一下,才在她羞恼地松手之前,张嘴飞快地咬住了糕点。
凌妙妙切齿地盯着自己的手:“你这人……”
慕声满脸无辜地嚼着杏云糕,眸中飞速地划过一丝笑。
杏仁的清香袭来,甜味柔软如云朵散开,竟是一种有些亲切熟悉的质感,像是像是不会走路的孩子,牙牙笑着触摸母亲裸露的手臂的温热感觉……
他顺着那感觉走神,太阳穴便猛地锐痛起来,仿佛迷路的人在林中无意踩到了陷阱。
他闭眼定了定神,将杏云糕咽下去。
“……不好吃吗?”凌妙妙见他脸色发白,心骤然提到嗓子眼里。
慕声的黑眸望着她,半晌才道:“好吃。”
“你这种表情,我还当糕点里有刺。”
凌妙妙舒一口气,拿筷子敲敲碟子边,杏眼里有一点笑意,“这两块也是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 忽然发现别字 改了一下 晚了点
☆、迷雾之城(三)
从成婚第二日起, 黑莲花就打地铺睡在了紧挨着床的地上,睡得乖巧安静, 毫无异议, 凌妙妙和他比邻而居,相安无事, 日日酣梦,对此感到非常满意。
她醒的时间照例比慕声晚一刻钟,她披头散发坐在床上的时候, 慕声已经把地铺的褥子卷好靠在一旁出门去了。
目光再转,看到床头柜上蹲了一只孤零零的苹果兔子,兔子屁股朝着她的脸,看起来说不出的委屈。
凌妙妙不屑地斜睨着苹果兔子——睨了半晌,觉得有点渴, 便顺手拿起来啃了。
正啃着, 慕声捏着梳子出现在眼前, 黑润的眸子乖巧望着她,眼里含了一点笑:“好吃吗?”
“唔……”凌妙妙吃人嘴短,仰头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
他点点头, 居然拉出凳子坐了下来,耐心地看着她吃苹果, 梳子捏在指尖, 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你在干嘛?”凌妙妙疑惑。
少年抿了抿唇,眼里竟然同时浮现出跃跃欲试和惴惴不安两种矛盾的情绪,顿了顿, 才道:“我帮你买了新的……梳头水。”
“噢,”妙妙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
“一整瓶。”他补充。
“……”凌妙妙心里竟然泛出些许愧疚来。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梳子的齿,似乎在无声地缓解心内的紧张,漆黑的眼里含着一点轻微的光:“我可不可以帮你梳头?”
吃软不吃硬的女孩眨了眨杏子眼,有点被他的模样哄住了:“你上一次,可没有这么客气……”
她放下苹果,擦了擦手,配合坐到了妆台前。
凌妙妙不知道慕声对她的头发到底为什么表现出这么大的兴趣,只知道头发到了他手里,没玩个半小时,他是绝对放不开的。
她从镜子里看着少年以一种轻柔到几乎暧昧的手法玩弄她的头发,如坐针毡,在他又一次试图吻她发丝的时候,严肃提醒了一句:“子期,好好梳头。”
慕声动作一顿,抬起头,黑眸委屈地望向镜子,见镜中女孩的柔顺的发丝中露出个精灵似的耳尖,脸颊红扑扑的,也正强装镇定地望着他,心里像被猫爪子猛地挠了一下。
“妙妙,”他语调平静地建议,“以后在房间里可不可以不扎头发?”
“……为什么?”凌妙妙的睫毛颤了一下,如坐针毡的感觉更强烈了,连说话都有些打飘。
“好喜欢你这样……”他语气中的平静维持不住了,轻声说着,慢慢俯下身来吻在她颊上。
凌妙妙心里暗叹一声,没有躲开。
算了,就让他亲一下吧。
——以后再也不能让他梳头了。
她低头,桌上摆着一瓶崭新的梳头水,瓶子上精致地刻了一朵栀子花。
无方镇的胭脂水粉精巧细致,品类繁多,就连瓶子都比其他地方产的精致,是女孩子最喜欢的模样。
瓶子旁边,还摆了几盒色泽鲜艳的胭脂。
慕声不舍地放开她,撩了撩她的头发,见她盯着桌子看,便轻声道:“这些也是给你买的。”
凌妙妙拿起一盒看,有些迟疑:“我从没用过这个红。”
“那便试试。”他不以为意,“我帮你涂?”
“不用!”凌妙妙立即拒绝,瞪着镜子,挫败地发现折腾了半个小时,她的头发还是没梳起来。
*
主角团在无方镇落脚的第二天,柳拂衣就非常贴心地为他们找了一套不算大的新宅,安顿下来,做好了住上十天半个月的打算。
带小园的宅邸,比局促的客栈舒服得多,只是宅子荒了许久,很多家具都是新置办的,床上的帐子都没来得及装上。
这几日白天的工作,就是分头东奔西跑,在集市上将零碎的生活用品买齐全。
因凌妙妙要裁贴身新衣,周围都是女眷,便赶慕声先回去,自己扎进夫人小姐堆里挑挑拣拣。
量完衣服,时间还早,凌妙妙在店里转了转,又精心选了新帐子,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宅子。
妙妙的步伐轻快:手底下这帐子,简直是她在这个世界见过的最有质感的帐子了——深墨绿色的,有点复古典雅的质感,摸起来像是鲛纱,却远比鲛纱柔软,更妙的是,店主说这款布料既透光,又滤光,能将阳光柔化得不那么刺眼。
谁知,当她坐在床上,将帐子展开的一瞬间,慕声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这是什么?”
凌妙妙边理帐子角儿边随口道:“我新买的帐子呀。”
慕声快步走过来,盯着她手里的帐子,语气有些异样:“……别……别挂这个。”
“为什么?”凌妙妙惊异地抬头,发现他的表情格外不对劲,像是被夹住了尾巴的小动物,奋力挣扎却挣不脱的惶惑,“这帐子……怎么了?”
他纤长的睫毛动了一下,半晌才谨慎地吐出了一句话:“……这个颜色不好看。”
“可是我挺喜欢的。”凌妙妙有些失落瞅着他,又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柔软清透的帐子,“……你看多了就顺眼了。”
他抿抿唇,困兽犹斗:“我……我不喜欢。”
“……”凌妙妙心头火起。
事实上,自从成婚以来,慕声对她几乎百依百顺,时间久了,便将她惯得有些晕头转向了。
现在他骤然提出激烈的反对意见,她不太习惯,登时恼了:“我自己的床,我喜欢就行了,你要看不惯,睡到隔壁去。”
少年缄口,眼睁睁地看着她气鼓鼓地将那墨绿色帐子一个角一个角地挂上去,阳光从帐子顶滤下来,一点点亮光镀在她额前柔顺的发梢上,她稍一抬下巴,那光斑便滑动到她微张的唇上,那嘴唇看起来娇嫩得似某种糕点……
他眸光暗沉,强灌了自己一杯凉水,定了定神。
凌妙妙挂完了帐子,敏捷地牵起裙子跳下床,快走几步到了柜子前,从柜子里取出了几样物什。
“叮叮当当——”他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听到这声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又是什么?”
凌妙妙微一转身,让他看到了怀里的东西——四串串起来的铃铛,那式样和声音……
梦中那香艳的场面登时席卷而来,他额上都生出一层薄汗,尾音有些颤抖:“从哪儿来的?”
“哎呀。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问题……”凌妙妙满头大汗地在床角系铃铛,绑了好几次,丝带都往下滑,累得她手都酸了,还是没绑紧,“在泾阳坡,我见到十娘子卧房床上四角挂了铃铛,很漂亮,十娘子见我喜欢,就送了我四只铃铛。”
“别挂这个……”他语气里带了几分央求。
凌妙妙哭笑不得:“这铃铛又怎么碍着你了?”
“晚上会响,吵你睡觉。”他漆黑眼眸盯着她,错觉间有点楚楚可怜的味道。
“噢,怕吵……”凌妙妙抿了抿唇,真诚地保证,“我睡觉很安分的,不会响,吵不到你的。”
“可是……”
铃铛串又往下落了,她挫败地缩回手臂,用力敲了敲:“挂不上……”
她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子期,你能不能帮我挂一下这个?”
慕声站在桌子旁边,面色茫然地喝了三杯冷水,见女孩满眼希冀地盯着自己,浑浑噩噩地便走过去了。
好在她将铃铛递过来以后,便拎起裙子下了床,只远远站在旁边看。
他跪坐在床上,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将铃铛牢牢系在床角,他稍稍一动,那铃铛便响,帐子里的光晕便晃,弄得他手足无措,六神无主。
答应她,就是自虐。
他正万分艰难地挂着,猛然床一沉,他一低头,猝不及防看见妙妙的脸。
她和衣躺了上来,领口微开,露出一点细嫩白皙的肌肤,正眨巴着一双杏眼,无辜地仰视着他。
“你……你这是……”他喉头一阵发紧。
“我躺上来感受一下。”凌妙妙躺在新帐子下,满心都是欢喜,左边滚两下,右边滚两下,越看越喜欢,无意中一抬头,见他黑漆漆的眼盯着她不动,奇怪地笑道,“你挂你的呗,管我干嘛。”
她又换了个位置,他的膝盖无意中顶住了她柔软的腰肢,那一块热源,似乎从膝盖敏锐地传遍全身。
他手上抖得越来越厉害,只觉得床上似乎躺的是一团火,烧得他像是被烘烤得出现数道裂纹的陶罐,就快……就快……
他低眸一望,心里一片绝望,向下无声地拉了拉衣摆。
“你可不可以……先下去……”
凌妙妙发觉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再一抬头,他脸上浮现出了一点潮红。
大约是她躺在这里,碍了他的事,才让他挂得这么吃力,她一骨碌爬起来,拎着裙子退到了一旁:“好。”
望着他的脸色,又有些歉意:“你慢慢挂,别急。”
他的睫毛抖着,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动作飞快地挂完了四个角,撑了一下床,夺门而出,掀起一阵冷风。
“哎?”凌妙妙疑惑地望着慕声的背影。
*
深夜。
凌妙妙正如她保证的那样,安分守己地睡觉,睡得四平八稳,一动不动,静谧地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睡不着。
——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无声地从地铺坐起身,悄无声息地将中央围拢的帐子掀开一个角,女孩平躺着睡,一手放在腹部,随呼吸起伏,另一手随意搭在床畔。
他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牵过她的手,轻柔地吻她的手背。
她的手指微微一动,他便立即僵住了,随即她的手动了,慢慢抚上了他的脸,又向上移动到了他的额头。
他在黑暗中心跳怦怦,一动不动地感受她的触摸。
“怎么还没睡呀?”妙妙睡得迷迷糊糊,尾音里带着诱人的软糯,显得毫无爪牙。
她冰凉的手指在他额头上停留了一会儿,温声道:“是不是太冷了?”
“……”
“要不上来睡吧,你的被子薄。”她半梦半醒中嘱咐,甜甜的声音微有点哑,异常亲切动人。
“……还是不要了。”少年的黑眸在夜里闪光,艰难地拒绝。
“那就算了,好好睡。”她翻了个身,接着睡去。
背后却一阵窸窸窣窣,旋即铃铛叮当作响。
他还是爬上来了。非但爬上来,还将手试探地搭在她的腰上,轻轻一揽,将人一点点拖进了怀里。
凌妙妙没有挣扎,她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只是嘟囔道:“别乱动。”
“……”慕声低头,她倒是先把台词给抢了。
怀里的人呼吸平稳,睡得一派安宁,毫无戒备地依在他怀里,他沸腾的热血也慢慢平息下来,抱着那暖融融的一团,嘴唇小心地碰了碰她温热的颊。
☆、迷雾之城(四)
凌妙妙睁眼, 眼前是慕声穿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上绣的麒麟花纹,她的鼻尖快要贴在他衣服上。
他身上是清爽的凉, 连淡淡的熏香也是带着沁寒的冷香, 即便他的手圈在她腰上,也没有让她觉得被压迫的难受。
靠着他, 就像靠着上好的绸缎床帘,有种奇怪的、尊贵的、奢靡的舒适。
慕声觉察她醒了,慢慢靠近, 吻从她额头小心落下,试探着下移,印在她红润的嘴唇上。
她的睫毛颤了颤,身子动了一下,却没有挣扎, 甚至抬了抬下巴, 方便他亲。
他心里即刻有了计较——刚睡醒的时候, 是她最乖、最没脾气的时候。
他的手臂收紧了些,吻得安静而小心,凌妙妙心里微微一动。
眼前这人表里不一, 剑走偏锋,从头到尾一丝不苟地践行着“不是好人”, 冷酷、暴戾、嚣张的模样她都见过, 可是在她面前,竟然意外地……纯情。
——反正她从未见过,有人亲吻的时候, 是这样小心地拿嘴唇贴着蹭的。
她的手从他背后挎过去,摸了摸他那一头黑亮的长发,发丝摸起来也是凉的,像是覆盖了一层寒霜,真像是矿。
少年骤然停下,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腕:“这个,不能乱碰。”
她斜睨着他睡觉的时候依然扎着的白色发带:“你那玩意,对我没用。”
“那也不行。”他将她的手抓着,强硬地压到了身侧。
见女孩黑白分明的眼里还是毫无畏惧,便摸了摸她的眼皮,沉下脸,半是恐吓是引诱:“难道你还想做我的‘娃娃’?”
“……”
竟是吓唬她了。
她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毫不留情地从他怀里挣扎起来:“起床。”
*
对于柳拂衣审时度势的逃遁,除了慕声毫不客气地予以嘲笑以外,大家都表示理解。
花厅很敞亮,是主角团日常集合讨论案情的地方。
阳光透过花窗,在慕瑶头发上落下一块光斑:“帝姬的疯,是否另有隐情?”
“……是。”柳拂衣默了片刻,神情凝重,“有人企图蛊惑帝姬,但事情没能如她所愿。兴善寺事件过后,陛下遣皇宫里的方士钻研三日,给帝姬做了一道护身的符,专辟妖邪。妖物想要侵入帝姬意识,却被这符阻挡,两相拉锯,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后果——帝姬的精神失控了,看起来就像疯了一样。”
慕瑶问:“那人是谁?”
柳拂衣敛袖喝茶,叹了一口气:“宫城之内,几无妖气,很难辨别。”
“我甫入宫城,就被死死看住,只能跟帝姬待在一处,不能与其他人多做接触。我走到哪里都有四五个侍卫跟着,实在无法脱身。那一天我借着陪帝姬出宫散心的机会,乔装改扮得以脱身片刻,本想到你们所在客栈递个信……”
他庆幸地笑了笑:“没想到在街上恰巧碰见了妙妙。”
只是这女孩不知其中利害,当街大喊他的名字,他只得扔下信遁了。
凌妙妙一点也不觉得幸运,凉凉地看了慕声一眼——就是为了接这个纸条,她被人按在树上威逼利诱了一番,真是大义凛然,无私奉献。
她抿了抿唇:“那柳大哥是如何找到‘花折’的?”
无方镇的酒楼很多,花折并不是最起眼的的一座,但是从那个说书老头出现的瞬间,便意味着它成了解开一切秘密的关键之处。
柳拂衣解释:“帝姬身上的妖术,老一辈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同心蛊’,同心蛊并非是蛊,不过是使得受控制的人任凭那妖物驱使的惑心之术罢了。称之‘同心’,是因为受蛊人被妖物的心念所控制,因此有时也会出现混乱,感知到那妖物的记忆。”
“我在帝姬床榻旁边,曾经听见她在梦魇中念叨过两句反常的话。第一句,是‘榴娘,求你。’”
“榴娘?”慕瑶微一思忖,回忆起前一天听到的内容,想到了这有些耳熟的名字的出处,“是‘花折’的老板娘?”
柳拂衣颔首,表情变得相当严肃,接着道,“第二句,是‘花折,这样才算干净。’”
*
梆子声敲响,老头挥舞着手臂,袖子上彩色鸡毛一般的布片上下飞舞。
“午夜,满城的烟火盛放,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赵公子如愿以偿看到了烟花,可心,却不在那烟花表演之上了。”
“立在他身旁的姑娘,仰头好奇地看着满天的光华璀璨,似乎沉醉于其中,姹紫嫣红开遍,朵朵都在她眸中”。
座下鸦雀无声,人人悬着筷子,似乎看到了山上那绝世佳人的眼眸。
“你道赵公子这就动了心?”老头笑着摇头,“开始的时候说了,赵公子性子内敛,为人倨傲,不是那等轻浮浪荡之子。看完了烟花,他与那姑娘真的一前一后,一路无言,做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只是这个姑娘,和他从前见过的都不大相同——见惯了旁人的惊艳之色,娇羞之态,骤然见着一个对他毫无反应的,反倒觉得自在极了,喜欢与她攀谈,何况在此良宵,两个人同时想到登上这座山看烟花,多么巧!他一路走,一路惦念身后的那个人,犹豫要不要回头同她搭句话。”
“他正走神,没留意脚下踩空,就这样倒霉地跌进了石洞里,碰伤了额头。”
“赵家公子高门大户,出入城门都是七香车拉的,何曾有过这种狼狈的时候?他心里懊恼的时候,倏忽一阵香风,一道白影子轻盈地落下来了,他抬头一瞧,怔住了:那姑娘竟也跟着他跳了下来,毫不犹豫地伸出一双柔荑,就来拉他起来。”
台下听众骚动了一下,低低的笑声混杂着窃窃私语。
——孤男寡女,深夜被困在一起,倒是不少烂俗话本的开头。
只是慕容氏一个姑娘家,有勇气跳下山来美救英雄,倒是惹人服气。
“赵公子和这白衣姑娘呆了一晚,说了许多话。只知道她姓慕容,问她名讳,她又说不出,道父母唤她慕容儿,家乡在极北之地。”
“不知怎的,她说极北之地的时候,他竟相信得很——极北之地,想必是雪原了,是纯白无瑕的冰天雪地,才走得出这一朵一尘不染的雪莲花。”
“极北之地的一座高山脚下,有一座很小很小的寨子,寨子里只有很少的人,慕容氏就是那寨子中为数不多的女娃娃。赵公子听着,有些明白了——深山里来的姑娘,难怪没见过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