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会,“不如给我们丛乌山吧,反正你们到时候估计也没精力开发。”
“不行!”玄斯断然拒绝,“丛乌山是我国军队武器供应基地,怎能割于他国,此事万万不可。”
叶落双手一摊,“那恕我们无能为力了。”
玄斯愤然起身,可是忍了又忍,忽然跪了下去,“翼国形势实在是十万火急,出手相助之恩,翼国上下定当感恩图报。请皇帝和各位大人再考虑考虑,除了丛乌山,别的我们都可以考虑。”
“我就觉得丛乌山不错。”
“叶丞相,丛乌山绝对不能。”玄斯快哭了。
叶落这才看向君泓,“皇上,您的意思呢?”
君泓瞅瞅她,“看来丛乌山的确是强人所难了,叶爱卿,不如你再想想,我们另想一地吧?只要能对我朝上下有个交待就行。”
叶落很是为难的考虑了一会,这才转向玄斯道,“玄大人,要不这样吧,苍雾山立于三国交界处,周围山脉绵延起伏,延伸入了三个国家的境内,所以我们要调派边防守兵的时候,极难明确定义边界,不如把你们翼国境内的部分,就干脆给我们吧。反正穷山恶水,也无人迹,对你翼国没有什么损失,我们也好交待,如何?”
“好,好,好!”玄斯一迭声的答应下来,满脸狂喜,“一言为定。”
叶落笑笑,“这个恐怕要你们国君才能定下来吧?”
“不用,”玄斯连忙从怀中掏出一物来,“临行前,国君已经定好国书一份,盖了玉玺,签了御名,并按了手印,就只差内容了,微臣可以全权作主。”
叶落顿时满头汗,“你们国君就不怕你把翼国卖了?”这宁展舒怪不得被个臣子逼至如斯地步,原来这么天真!
玄斯满脸正色,“丞相此言差矣,玄岂是那卖国弃义的小人!”
叶落住了口,不再怀疑某些人的忠君爱国之心。
君泓清咳一声,“此事就此定下,请特使回去准备准备,我们明日早朝上交换国书,如何?”
玄斯千恩万谢的退下去了。
叶落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忽然察觉到三道,哦不,加上詹春的,一共是四道怀疑的目光齐唰唰的望向她,“怎么了?”她莫名其妙的问。
“苍雾山那片山脉究竟有什么?”易惊鸿首先发问,他家小姐刚才真金白银不要,光要了个山,定是有所图谋。
叶落这才顿了顿,看向君泓,“你也不知道?”
君泓摇摇头。
叶落揉了揉眉心,“那皇上刚才还配合我?”
君泓回答得理所当然,“那不是你想要的么?”然后才问,“你为什么想要?”
叶落咽了咽口水,再看向苏诚,“大学士,您也不知道?”
苏诚抚着胡子,“老夫知道你不会吃亏。”
叶落终于抚了抚额头,“我觉得那儿风景不错,仅此而已。”
君泓只是看了她一眼,“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易惊鸿坐直了身子,垂下眼去。
苏诚想了想,来了句,“什么时候老夫也去看看。”
短暂的沉默之后,叶落无奈的声音响起,“苍雾山下,有黄金,我少年游历时,无意间发现的。”
这个秘密,她从未向人提起。
她说那是她的嫁妆,其实没有说错,只是她的嫁妆太大,没有被拿完而已。
70、烽烟起
年关已到,可是举国上下,都无喜庆之意。
梅花开得正艳的时候,崇兴王朝应宁展舒之邀,出兵翼国,助其平定内乱,由威远大将军陆威远领兵十万出征。
大军出征之时,君泓于点将台上,亲授帅印,烈酒践行。
叶落站得远远的,凝望那即将远行的将士,印入眼帘的,却只有锃亮的盔甲反射出来的冷冷光芒。她知道,叶一他们几个已经应召入伍,虽然是新兵,但是武艺超群,也在此次出征之列。
“舍不得了?”风间影问她。
叶落点点头,又摇摇头。
风间影凑近了她,“你知道你这个样子像什么?”
“什么?”
“像是那几个家伙的娘。”
叶落眼睛一瞪,想了一会儿,却又默然。的确,这种心情,是跟一个有子要远行的母亲很像。想要他们乘风破浪得到成长锻炼,可是当远离的这一天真的到来,却又千般挂念,万般不舍。
“风间,他们都会平安回来吧?”
风间影重重的拍拍她的肩,“只要遇上不是风飞絮的八大亲卫,他们,可以全身而退。”
“不,”随着马蹄声远去,那渐渐翻起的尘土,也慢慢消散,叶落的视线,从很远的地方收回来,“就算是遇上冥阁和无涯,他们也不会输。”叶落冲着他一笑,调皮之意尽显,“因为对方只有八个,而我们,有十六个。”
风间影挑了挑眉,难得的没有反驳。他喜欢公子嘴里“对方”,“我们”的称呼,说明在她心里,已经将将两方人马划开,泾渭分明。
叶落没有留意到风间影的表情,只是感叹了一句,“为什么要在过年的时候打仗呢,这样,年夜饭多冷清啊。”
“公子,你还嫌家里人少吗?”
“是啊!人挺少的。风间,今年的年夜饭,我不跟你们一起吃了。”
“公子?”
“我带着天下,去和哥哥嫂嫂聚聚。”
风间影不再说话了,这是自大公子离去后的第一个年夜饭,留她在家里,恐怕只会徒添伤感。
华灯初上之时,叶落抱着包得严严实实的天下,坐在叶知与傅青月的坟前,山风很大,有点冷。
坟头上金黄色的枯草,搭在墓碑上,叶落小心翼翼的拨开,然后指着墓碑上的名字对天下道,“天下,这个是爹,这个是娘。”
只有几个月大的娃娃,显然理解不了她此刻的复杂心境,小嘴里吐着泡泡,玩得不亦乐乎。
叶落伸手替他抚去嘴角的口水,才转向坟头,“哥哥,嫂嫂,我带天下来看你们了。小家伙能吃能睡,能哭能笑,折腾人得不得了。你不理他还好,他只要发现你的眼睛在他身上,就立刻事情多了,一会要喝奶,一会要翻身,一会踢踢脚,一会儿要吃手指头,最让我痛苦的是,晚上睡的时候,我还抱着他的,醒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自个儿横躺到枕头上去了,浑身冻得冰冷,他自己还睡得熟得很。”似乎察觉到姑姑在说自己坏话,天下咿咿呀呀的叫了几声,以示抗议。
叶落笑笑,扯了扯包着他的披风,又道,“哥哥,我让叶一他们都出了叶府了,你应该会同意我的做法吧?你说过的,叶府救了他们,却并不代表就以当初的几个馒头,换了他们一生,现在,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
叶落单手提过桑榆准备好的酒,给自己倒了一碗,又倒了些在坟头。然后,举起杯来,跟墓碑碰了碰,“哥哥,以前你身体不好总是不能饮酒,现在在那边,应该是可以无所限制的喝酒了吧?”
“哥哥,嫂嫂,喝了这杯酒,祝来年我们都顺顺利利,圆圆满满的。”
叶落一饮而尽,酒入喉咙有些辣口,她呛了一下,眼泪都呛出来了。
“真辣!”她说,然后吐吐舌头,“明年我让桑榆准备口感柔和一点的来,不然嫂嫂那样的娇弱美人怎么喝得下去。”
一碗接一碗的,她喝了很多,酒入了身体,便觉得寒风都弱了许多,她两颊微红,却愈加神采奕奕,将近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公子?”她正说到尽兴处,桑榆跃了过来,“皇上来了。”
“皇帝?”叶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路的那头,君泓远远的走来,她摆摆手,“没事,让他来吧。”
桑榆才退了开去,君泓便已经步履匆匆的走上前来,先是闻到酒味,他稍稍皱了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取了身上的披风,盖在叶落身上。
叶落问他,“你怎么来了?”
君泓替她将披风的带子系好,才道,“皇宫里只有我一个人,你也只有一个人,我来找你一起过年啊。”
叶落笑出声来,“偌大的皇宫,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更何况,我才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天下。”她低下头去,看着已经睡意渐浓的天下,喃喃的念道,“我还有天下。”
君泓看了看她的样子,顺着道,“是的,你还有天下,你喝多了,我帮你抱吧。”
听到这句话的叶落,“哧!”的一声笑了,“你会抱孩子?”
“我会。”君泓认真的说道,“十七皇弟出生的时候,宫里的嬷嬷教我抱过的。十七皇弟没长大的时候,也和天下一样,胖乎乎的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我抱过的,他还会朝我笑呢。”
叶落定定的看着他,君泓似是怕她不信,用手比了比,“也是这么长,很沉的。”
“好,给你抱。”叶落小心翼翼的将天下抬高了一些,“别把他弄哭了哈,这个家伙难侍候得很。”
“嗯!”君泓连大气都不敢出,几乎是摒住呼吸接过了叶天下。
小小的身子又软又轻,柔若无骨,君泓抱着他,浑身都僵硬了,“叶知,”他紧紧的盯着天下,连呼吸都放轻了,“他睁开眼睛了,会不会哭?”
叶落凑了过来,天下可能是察觉到动静,睁开眼睛疑惑的看看抱着他的君泓,盯了一会儿,小嘴砸巴了几下,又闭上了眼睛。
“他没哭!”君泓又惊又喜,抬头看叶落,“你看他没有哭。”
叶落坐正了身体,“他这么小又不会认人,当然不会哭了。”
“才不是,因为他喜欢我才没有哭的,宫里的嬷嬷以前就是这样给我说的,你以为他这么小不认人啊,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会说而已。”
“是是是,就你懂。”
“那当然!”君泓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天下躺得更舒服一些,又侧了下坐的方位,遮住了风里带来的寒意。天下的呼吸声渐渐均匀,粉妆玉琢的小脸贴在他胸口处,睡意正浓,君泓看着他,忍不住心痒,低下头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叶知,天下真可爱。”
“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儿子。”
默了一会儿,君泓才道,“嗯,他长得很像你。”
“是啊,是很像。”叶落抚了抚天下的小脸,将裹着他的披风又扯高了一些。天下是很像哥哥,或许,这就是哥哥在以另外一种方式陪伴着她吧。
叶落又倒了一碗酒,一仰头灌了下去。
天空黑漆漆的,一颗星也没有,叶落靠着墓碑,盯着天空出神,“他们说,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地上的人死了,就会回到天上属于自己的星星那里去。你说,已经离开了的人,在哪里看着我呢?”
爷爷,爹,娘,哥哥,你们都在天上看着落落吗?
可是为什么落落看不见你们!
叶落缓缓闭上眼睛,在黑暗里,谁也看不见她的思念。
此时此刻,君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这样的叶知,让他的心一揪一揪的,很疼。他移了过去,伸出手来揽住了她。
或许是天太冷,也或许,是君泓的怀抱太温暖,叶落没有拒绝,她轻轻的靠在他的肩头,“君泓,借你的肩膀用用。”
“好!”君泓哑声道。
远处,风间影和桑榆背转身去,还顺便一人拉着韦崎的一只手。
“喂喂,你们两个没有看见啊?”韦崎使劲的挣扎,“叶知和皇上靠在一起哎,他们都是男的,唔…。”话没说完,他就被两人一左一右的夹着拖远了。
“不想被你家皇帝扒皮,最好给我住嘴。”这是桑榆的话。
“或许,你想被我家公子扒皮,也可以。”风间影似笑非笑。
韦崎不再胡乱踢动,但是脸上,仍有忿忿之色。
风间影放开了他,“还算有自知之明。”
“这样不行的。”韦崎也不敢回去,远远的望上一眼,又烦躁的来回走动,“这样不行的。”他又开始碎碎念。
桑榆开始觉得,应该给君泓的优点再加上一笔,至少他脾气好,连这样罗嗦的贴身侍卫,他都可以忍受啊!
“哇!”婴儿的哭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叶落像是被惊醒了一般,连忙睁开眼来。
“他哭了!”君泓有些无措的看着她,“我一动也没动,他自己哭的。”
叶落连忙伸出手去拍拍天下,然后看了看天色,“可能是饿了,走吧,我们回去。”
“好!”君泓想要站起身来,却又坐了回去,他看着叶落,“我腿麻了。”
叶落瞅瞅他,弯了唇角,“手也麻了吧?”
“嗯。”君泓点点头。
“来,我来抱他。”
“就我抱吧,热乎乎的又换了怀抱怕冷着他。”君泓摇头道,“我坐一下就好了。”
叶落伸手出去,捏了捏君泓的肩膀,“你不知道动一动啊?”
“嗯,我不想动。”
真是个傻瓜,叶落的心里,又酸又涨,他怀里抱着天下,肩膀上又靠着一个她,居然一动不动的坐了这么久,真是个傻瓜。
“君泓,你还可以再笨一点!”
“啊!”君泓刚要反驳,忽然觉得身下一热,连忙抬高手往下看去,衣裳上有一滩湿湿的,还有液体从天下屁股的位置不断滴落,“他流尿了!”
叶落憋住笑,连忙抱过天下来,小家伙浑然不知闯了祸,看见叶落看过来,噙着泪笑得开心,露出粉嫩的牙床,“天下,你真厉害。”敢在当今天子身上撒尿,她家天下,定是第一人。
君泓顿时脸都黑了。
叶落连忙扯下之前君泓给她的披风,将叶天下一裹,再从里面将先前的包着他的披风和被子扯了,然后将小家伙裹成个棉球,才向远处招了招手,“桑榆。”
“是,公子。”
“拿件披风给皇上。”
桑榆努力不去看君泓身上那一滩湿的,扯下自己的披风,双手捧上,“皇上,只有委屈一下了,回了叶府再换吧。”
一路上,叶落都忍住笑,想笑又不好笑得太明显,憋得辛苦。好容易熬到叶府,等到君泓去更衣的时候,她才抱着天下哈哈的笑出声来,就差没有笑倒在地上了。
桑榆也脸露笑意,不过他的高兴,则是因为看见小姐的心情好了许多。想到这里,他对君泓又多了几分感激,要不是他的这段插曲,小姐的心情还不知道会低落多久。当然,小少爷的配合也功不可没。
“韦崎,你们在宫里吃过饭了没?”叶落看着站在门口对她又瞪又恨的韦崎,心情大好。
“没有。”韦崎心里不平之意更甚,都是怪这个叶知,若不是皇上想要和他共同吃个年夜饭,又怎么会苦了他,大过年的,连顿好饭也吃不上,要到个山上去吹夜风。
“君泓也没吃?”叶落提高了声音。
“皇上也没有吃。”韦崎特意加强了“皇上”两个字。
叶落挑挑眉,“原来你和君泓都没吃啊。”
“哼!”韦崎别过脸去,懒得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反正皇上自己都不在乎了,他在这儿跳脚也没什么用。
叶落也不逗他了,“桑榆,叫全叔准备准备,虽然晚了一点,但是我们还是吃顿团圆饭吧。”
死者已矣,活着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她为着哥哥而难过,却忽略了这一府的人,都在因为她的难过而难过。
“桑榆,叫大家都出来吧。”
“可是,”桑榆有些迟疑,看了韦崎一眼,压低了声音,“需要先护送皇上回宫吗?”
叶落看向厅外,走廊那头,灯笼照亮处,君泓正缓缓走来,迎上她的视线,咧嘴一笑,脚下的步伐明显迈得大些了。她轻声道,“无妨。”
桑榆低下头去,“是。”
君泓穿着叶知的衣服,略略短了一些,叶落打量了他两眼。
“虽然有点短,但是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对不对,叶知?”君泓扯着衣服,低头看了几下,才问她。
叶落围着他转了两圈,抚着下巴点头道,“嗯,想不到你换身衣服,也是个翩翩佳公子。”
“咳!我是觉得你的衣服还挺好看就是了。”君泓努力的不去在意她的话,可是脸颊,还是有些微微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