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陌生的接触,让他心慌意乱。他早已失去抗拒的力气,更没有抗拒的意志。所有的隔阂,轻易瓦解。这一刻,究竟等待了多久,又究竟错过了多久。所有的坚持,终于有了意义。心中的渴切,终于化作了现实。他闭目,放弃了所有的矜持,任她索取。
察觉他的迎合,她心上一颤,慌忙退了开来。距离,让他们能好好看着彼此。她盯着他的眼睛,疑惑着,轻声问他:“可以么?”
千峰笑了出来,如释重负。他抬起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声音里的温柔,如微风般渗进她的心,纠缠萦绕。他的那句话,她听得无比清楚:
“若你愿意,我便可以。”
刹那的狂喜,让她的心神激荡。数十年的岁月被抹去无踪,她仿佛回到了当年,又重新变回了那青涩而骄傲的少女。她再一次吻上他的唇,极致缠绵,似要将那虚耗的岁月全部弥补回来一般。
原来身心契合,是如此美妙。心驰神往,不可自持,让她不自禁地想要得寸进尺。
情浓之时,他却哑声开口,道:“慢着……”
她不情愿地退开,皱眉望着他。他的脸颊上微微泛着红晕,眸中的温情似冰雪消融,化了春水盈盈。这样的神情,她从未见过,不由看呆了。
他带着一丝羞窘,道:“双修之事,不必急于一时。”
她眉峰轻挑,道:“师兄这是出尔反尔?”
“……”他皱了皱眉,思忖之后,低声开口,“……我……我现在使不上力气……”
她一下子笑了出来,伸手轻轻搂着他,在他耳畔笑语:“放心,不用你使力气。”
这般回答,让他生了片刻惊愣,而后,再也没有反对的机会……
三十
聂双在湖岸边等了半日,却不见千峰与万壑出来。她心里愈发明白,不禁微笑了起来。眼前,一片碧水在星光下熠熠泛光,青庐的薄纱随风飘动,如初春时氤氲在水上的雾霭。此情此景,怎不叫人心动。她自小被万壑收养,万壑的心意她一直知道。而如今看来,也许千峰也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样冷漠孤高。
她笑着,心中感慨万分。又站了片刻,转身回返。
魔劫过后,九嶽之人皆元气大伤,便都留在了易水庭稍事休整。此刻已近二更,除了巡夜的弟子,其他人都已睡下。
因被夺舍之事,易水庭的弟子大多认识聂双,看到她来,皆惊讶不已,也不知她是已经痊愈还是又变回了殛天令主。聂双少不得一番解释,好不容易去了众人的疑惑。她这才找到机会问桓泽的情况。
诚如千峰所言,桓泽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尚未醒来。万绮门的弟子已轮流替他渡过真气,想必恢复意识只是时间问题。聂双又问了他的所在,谢过之后,便起身前往。
急迫,让她步子加快。一番波折,让她忽生了百般思念。眼看快到他房门前,忽然,莫名的感应让她生了警觉。她停下脚步,细细看着那扇房门。四周宁静非常,亦感觉不到任何妖魔气息,但她却无比清晰地知道,敌人就在门后。让她更加惊讶的是,只是想到,她的体内就生出一股至强的战意。真气流转,丹田微热,心神四肢皆已备战。
莫非,这便是道行精进之象?
她暗暗心喜,再无顾忌,抬掌震开了房门。
房中并未点灯,一片昏暗。但聂双阙看的清楚。留在房内照顾伤者的两名易水弟子,如今都昏倒在地,而那站在桓泽床头的人,她再熟悉不过。
“夜蛭。”她开口,冷冷唤出他的名字。
夜蛭明显愣了愣,刚要反应之时,聂双却已纵身而上,一掌击向了他。出人意料的是,遇此袭击,夜蛭却并不闪避。他结实地捱了她一掌,身子仰倒下去。他这一倒,却不偏不倚跌到了桓泽的身旁。他毫不犹豫地起爪,抓上了桓泽的咽喉。
“聂姑娘再不住手,别怪我下手无情。”夜蛭开口,对聂双道。
聂双后悔难当,只得停了攻击,怒目看着他,喝道:“放开他!”
夜蛭阴森地笑了笑,道:“聂姑娘好生有趣。我若放了他,岂不是死路一条?”
“哼。夜蛭,事到如今,你还在垂死挣扎么?”聂双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实话告诉你,那什么殛天令主的内丹已经被我吞了。你还能有什么作为?”
夜蛭闻言,轻笑道:“既然是如此,我更要拼一拼了。”他说着,看了昏睡不醒的桓泽一眼,“怎么说,也得拉个垫背的不是?”
聂双心中焦急,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夜蛭看着她,低低叹道,“唉……令主他什么都好,就是性急自负。初初夺舍,当思修整。我进言多次,依旧无用。就算有魔劫之助,贸然与九嶽开战也太过草率了。看吧,果然功亏一篑。可怜我一番苦心,终付流水。”
聂双先前还疑惑为什么令主与九嶽作战的时候不见夜蛭踪影,如今听他这番话,她才真正了解到他的心思是如何细致小心。他虽未露面,却一直隐藏在不远处,观察整个局势。昔日殛天府灭,为何独他存活的理由,她总算是知道了。
她正思考对策,却见夜蛭一手扣着桓泽的咽喉,一手将他抬了起来。她心中惊惧,却不敢露在脸上。夜蛭看着她的神情,笑意愈发阴邪,“聂姑娘怕了么?你的心里,他很重要么?那我杀了他,你一定会痛不欲生吧?”
痛不欲生。
聂双蓦然想起先前桓泽被刺伤的时候,虽然只有一瞬,但她的确想过,若他死了,她也不愿独活。她愈发害怕,眼睛紧紧盯着夜蛭扣在桓泽咽喉上的那只手。
“呵呵……”夜蛭笑道,“其实要我不杀他也容易。令主的命令,我绝对遵从……”
“你想让我开放魔种?”聂双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没错。开放全部的魔性,让出你的肉身。其实聂姑娘可以放心,令主最是个惜才之人,五位剑侍之中,他最器重的便是邵烺,断不会痛下杀手的。为了救他,这么点牺牲,应该做的到吧。”夜蛭哄劝道。
聂双忽然笑了起来,双眸中的忧虑尽消,轻蔑随着笑意传达而出,愈发妩媚。她笑着,道:“若我有事,他绝不会安然活着。”
夜蛭闻言,稍稍一愣,继而嘲笑道:“聂姑娘未免太过自负了。”
并非自负。她就是知道。这般的心意相通,岂是外人能够领会。聂双也不屑多做解释,只道:“总之我不会把身体让给令主。你识相的就放下他,否则,他所受的伤害,我会百倍报复在你身上!”
夜蛭笑着,缓缓抬起了手,“看来不必再谈了……”
他手臂抬起之时,地面凸起,墙壁震溃,屋梁折断,瓦片齐飞。器物之中凡是岩石沙土所制者尽皆动起,往夜蛭身上聚去。片刻之后,夜蛭的身形已化作钢岩,更暴大数倍。小小屋舍,早已容不下他的身子。他挺身站起,就好似拔地立起了一座山峰一般。
易水庭内的众人皆被这声响吵醒,出来一看,皆大惊之色。众人刚想施法降魔,却觉压力无形,扼断真气。
魔障?!聂双立刻明白了过来。她的体内,躁动忽生。千峰的功力虽然助她吞下了内丹,但毕竟是初成。那尚未完全消褪的魔性被这魔障引动,缠着她的心神。她忙退了下去,安定内息。
此时,几位掌门察觉异动,也都赶了出来。这股魔障是由魔骨轮而起,功力深厚者尚可抵御,众掌门见此魔物,自然一心诛杀,刚要做法,却听夜蛭道:“聂姑娘,你当真不顾他的性命了?”
聂双抬眸看去,就见桓泽正被捏在夜蛭的手中。那岩石化成的手掌如此庞大粗糙,相形之下,桓泽显得无比脆弱。只需一点力气,便能让他粉身碎骨。几位掌门见到这般情状,也缓了攻击。
夜蛭怪笑着,将桓泽摁在了胸口。瞬间,岩石裂开,将桓泽吸了进去。眼见他被钢岩覆盖,聂双急躁难当。如今,若是将钢岩击碎,只怕桓泽也不能幸免。到底要怎么做?
体内,被魔障引动的魔性愈发躁动,让她的意识有些混乱。朦胧之间,忽有一个嗓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低低说了两个字:桑菀。
木克土?她瞬间明白了那两个字的意思,她抬起手来,朗声将那两个字念了出来:“桑菀!”
一把长剑顿时出现,握紧在她掌中。那剑非铁非钢,竟是一段秀木。木上枝蔓盘绕,结着几朵蓓蕾。此剑,正是殛天令主的五剑之一。聂双从未用过此剑,但却无比清楚地知道使剑的方法。她将剑□地面,念道:“桑林化物!森罗乱!”
剑身上的蓓蕾刹那绽开,花蕊娇嫩,散出一片芬芳。那些盘绕的枝蔓顿时活了起来,如触手般深入了地下。而后,巨藤破土,将夜蛭牢牢缠了起来。那坚不可摧的钢岩竟在转眼间瓦解分化,变作了沙砾飘散。
夜蛭的声音带着惊恐,道:“不可能……你不可能使得出这个法术……”
聂双听得这番话,心上一喜,油然而生一股得意之情。体内,力量源源,取之不尽。方才的不适早已消去,唯余下前所未有的畅快之感。桑菀的法术之下,夜蛭的身体已经粉碎了三分之一。她心念桓泽,不由地将术法加强。便在此时,她的心跳猛然一滞,脑海中有了片刻空白。她意识到时,便觉恐惧,慌乱地弃了长剑。
“哈哈哈哈哈……”夜蛭狂笑了起来,“迟了。聂姑娘啊,我早就说过,你太过自负了。令主的力量,岂是你能轻易操纵的?如今你已引动魔性,乖乖地被夺舍吧!哈哈哈……”
原来,故意开放魔性变作钢岩之态,又故意将桓泽纳入身体,都只是为了引诱她使出“桑菀”的诡计。她后悔不已,却又无力抗拒,黑气森森自她身上溢出,将她包裹。
九嶽之人看到如此发展,皆生惊惧。若她再被殛天令主夺舍,后果不堪设想。人群之中,骚动骤生。只有将她斩杀,方能免此祸端,但如此情势,如何下得了手?
聂双被笼在一片黑气之内,近乎窒息。隔着黑气望去,一切都灰暗朦胧。但她依旧能看清,众人惊惧的面孔,犹豫的神色。
若是要变成魔物,她宁可死在同门的剑下。她不惧死,只是……
那一刻,唯有一个念头强烈无比。纵然意识被夺,也绝无法舍弃。她开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两个字:
“桓泽!”
那一声呼唤,哀凉悲怆,暗含绝望。回音在四周飘荡,听来愈发凄婉。
忽然间,夜蛭的行动一僵,胸口的钢岩传出一阵震动。夜蛭一惊,低头望去,就见磕落的岩砾之中,赫然伸出了一只手来。
“剑侍?”夜蛭声音微怯,忙伸手向胸口拍去。不料,他的巨掌竟被无形的力量挡了下来。原来是一众九嶽掌门并所有弟子,齐齐施法,阻他作为。
胸口的钢岩崩碎得愈发厉害,那从石中探出身来的人,正是桓泽。他显然已是精疲力尽,只勉强挤出了半个肩膀,便再无力作为。
看到他时,聂双狂喜不已,脑海中竟有了片刻清明。
“桓泽!”她开口,又唤了他一声。
桓泽看着她,拼尽力气喊道:“用万灵通性取他的真气!”
取尽夜蛭的真气?聂双不解。若是吸收了这妖魔邪气,不是更加……
不给她犹豫的时间,桓泽又喊道:“听我的!快!”
聂双心中一定,再无怀疑。她稍定心神,纵身而上,抬掌摁上了夜蛭的钢岩,念道:“万灵通性,诸气纳合!”
夜蛭见状,狂笑不已:“哈哈哈哈哈哈,聂姑娘,取尽我的真气,你就真的是魔物了……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他的笑声忽然被扼断。魔力被吸,钢岩崩碎地愈发厉害,一点灵光忽然显现,并灵气清透,喷薄而出。
封灵玉!
聂双恍然大悟。没错,昔日夜蛭夺走了这块封灵玉,并藏在体内!她这才彻底明白了桓泽的用意,取尽夜蛭的真气并无意义,但若能得到这块封灵玉的力量,便能将内丹完全压制!
那是何等清净纯粹的力量,顺着双掌渗入了体内。周身的黑气似被微风拂散,体内的躁动如被清流缓解。脑海之中,通透明朗。魔性之忧,终被完全消去。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不会……”夜蛭的声音骤生绝望。但他再也没能多说什么,真气去尽,他巨大的身躯轰然碎裂,所有钢岩都化作了沙砾。
禁锢一去,桓泽的身子无力坠下。聂双一见,忙收了术法,纵身飞起,将他接住。待安稳落地,两人才放下了心。
身后,沙砾倾泻,可两人都无心顾及。喜悦庆幸,夺去了所有言语,也染红了他们的眼眶。此时此刻,唯有拥抱,才是安慰。
从今而后,再没有生死离别,也不必担忧害怕,一切安好,一如开始……
尾声
尘埃落定,聂双本打定主意好好守着桓泽,却不想上旸真君不期而至。上旸问过双修之事,得知千峰将所有功力传于聂双,已是惊讶。而后又听了夜蛭袭击,聂双将最后一块封灵玉纳为己用之事,更是脸色大变。说是身具仙魔两重道行,非同小可。也不管天色早晚,当即令聂双同他一起往仙气炽盛之地修炼固基。一时间,聂双连好好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拉着上路。
满心无奈,空怀牵挂,如此修炼了大半个月,聂双终是忍不住了。一日上旸外出,她趁机脱身,御气凌空,直奔罔山千影阁去。
她赶到之时,正当卯时。天色微明,笼出一片清光。罔山之山依旧冰堆雪积,透着别样寒凉。她心念桓泽,只想着不惊动旁人,悄悄看上一看就好。可到了山门之前,她才惊觉自己只来过千影阁一次,根本不认识桓泽的住处。她所知道的,不过是千峰的书房和卧室,还有就是剑阁了。她顿生失落。如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叹口气,刚踏入山门,忽听一声厉喝:
“放肆!来者何人,胆敢闯我千影阁!”
聂双先是一惊,而后便认出了那声音来。果然,千影阁的弟子中,论灵敏警觉,无人及他。她暗暗笑了笑,取了纱绢遮面,一语不发,继续往里走。
“站住!”声音落时,桓泽持剑而来。他将剑一横,正色道,“再不站住,休怪我剑下无情!”
聂双站定,细细端详着他,见他身姿挺拔,神色傲然,再无一丝伤相,想来已经大愈。她心中欢喜,嬉闹之心更盛,二话不说便出掌攻向了他。
桓泽见状,起剑相抗。拆了数招,他渐渐察觉了什么,满目笑意油然而生。他虚晃一招,收剑身后,露了破绽给她。
聂双正闹得起劲,见他露了破绽,自然不会放过,起掌就击他胸口。谁知,他却不防不挡,也不闪避,任由她攻击。眼看就要得手,她自己反倒慌了神,忙收了力道,急退开来。
桓泽轻轻一笑,挑衅着开了口:“不信你下得了手。”
聂双知道自己已被识破,揭了面纱,道:“呀,好聪明,竟然能认出我来。”
桓泽回剑入鞘,无奈道:“每次都是那么几个套路,认不出才奇怪啊。师姐修炼多日,难道就没学几招新的?”
听他这么讲,聂双不悦,她走上去,道:“少得意,我如今道行高你百倍,方才是让着你呢!”
“道行是高了没错,但身手还是老样子,一点长进都没有啊。”桓泽笑道。
“你……”聂双无言以对,只得不满地皱起了眉。
她的表情让桓泽笑意愈浓。他细细看了她一番,问道:“修炼都结束了?”
聂双正要回答,忽听九霄之上,上旸真君的声音洪亮,直喊道:“聂双!你好大的胆子!还不给本座出来!”
聂双心里一沉,一把抱住了桓泽的手臂,满脸哀怨地看着他。桓泽忍俊,皱眉道:“原来是逃出来的……”
“什么逃出来!还不是为了见……”聂双话到一半,生生顿住。若说了出来,自己岂不落了下风。她忙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道,“你不是想把我交出去吧?!”
天空之中,那喊声愈发愤怒,听来让人心惊。桓泽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她,终是叹了口气,拉着她快步往千影阁内去。此时,千影阁内的众人听到上旸真君的声音,皆惊惶敬畏,纷纷出门来看究竟。桓泽带着聂双小心地避过众人,最后到了无香苑的客房。待进了屋子,他将房门阖起,长长吁了口气。
聂双一进屋,就看见了堆在床边的行李。这些是她初到千影阁时带来的,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她回了万绮门,却不曾将这些行李收回。如今再见,不由得有些怀念。
“这些东西一直都放在这儿么?”聂双开口,问了一声。
桓泽回头,看见那些行李,不由笑了笑。“本来是要给你送回去的,只怕见了面又惹火了你们,所以耽搁了。”
你们——不用说,自然也包括万壑了。聂双又忆起那因夺魄丹而致的争吵,不仅是她和桓泽,就连万壑和千峰也撕破了脸。如今想来,却显得那么可笑。
想到这里,她开口又问:“对了,千峰师伯怎么样了?”
桓泽听到这个问题,微微有些哀戚,“万壑仙子虽然与师父双修,但要恢复以前的功力,恐怕是不行了……”他又想到什么,笑道,“万壑仙子正巧也在千影阁内,要不要见一见?”
“不要!”聂双道,“我才不去打扰他们!”她说着打开箱子,饶有兴致地翻着自己的行李。虽然摆了好些日子,但所有的东西都很干净,想来是勤于打扫之故。她不由有些高兴,而后,眼光便被一抹红色吸引。
红线?她伸手将那东西拿了起来,轻轻托在了掌中。心头的感觉,有些微妙。若是当日她不曾以这红线拴住千峰,也许一切都不一样。又或者,她用真正的合灵红线,会拴住的是另一个人。
“当时我就在你旁边啊”——这句话,初听的时候只有敌意。可现在回想,却让她心里微微发甜。
她笑着,将那红线绕上了小指,抬手一扬。
桓泽靠在门边,正小心地观察着外头的情势,忽然间,小指上微微一紧。他低头,就见红线缠绵,在他指上打了结。他笑着,抬头问她:“做什么?”
“以前我有眼不识泰山,栓错了人,如今正回来。”聂双笑答。
“想栓谁就栓谁,这根是师姐做假的红线吧。”桓泽无奈笑道。
“有什么要紧。”聂双一边绾起红线,一边走向他,“千峰师伯说得对,性灵相合不重要。不管线那头栓的是谁,认定了你,就是你。”
桓泽垂眸一笑,伸手扯线,将她拉近。他握起她的手,低头在她耳畔轻轻道了一句:“好想你。”
悸动,在心里漾开,让聂双红了脸颊。她看着他,心念一动,挽起他的手臂,妖娆笑道:“好师弟,你体内的魔种已去,道行大不如前。要不要也跟我……”
桓泽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不等那两个字出口,他抬起手来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道:“师姐自重。”
久违的四个字,牵起诸多悲喜。聂双一笑,用力一拽,将他拉离了房门。而后,她脚下一绊,施力一推,将他逼向了床铺。
桓泽一惊,忙定步站住,又气又笑道:“什么时候了,还闹。”
“偏闹!”聂双不依不饶,干脆动了法力,与他角力。
道行法术,聂双早已精进。桓泽又岂是她的对手,他只觉一股力道强压而来,制着他的四肢,将他猛力地往后推。他知道不能硬拼,索性弃了抵抗。待到床前,他抓准时机,脚下一顿,借力旋身。聂双一惊,正要应对时,手腕却被他牢牢抓住,天旋地转间,她竟被他压在了床上。
桓泽将她的双手牢牢摁住,摇头道:“我早说了,师姐的身手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聂双急红了脸,嗔道:“不可能……你失了魔种,我没道理输给你的!”
桓泽笑着,道:“失去魔种又如何?我曾两次制住师姐,也不曾动用魔种之力啊。”他说着,逼近了她几分。
聂双已慌了神,她虽然想过与他双修的事,但这样的发展却是始料未及。她的双手被牢牢禁锢,身上的重量更是让她动弹不得。她的心跳瞬间狂乱,又是羞赧又是惧怕,让她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桓泽的声音带着轻嘲,道:“玩火自焚这四个字,师姐可听过?”
聂双的脸上愈发滚烫,但却不甘示弱。她仰起身,挑衅道:“嗯,的确是玩火……”她稍作停顿,念出了两个字来,“炎狼。”
听到这这个称呼,他的身子不自然地一僵。察觉此事,聂双愈发得意,笑道:“我既吞了令主的内丹,你还不从了我,替我持剑。”
桓泽眉峰一挑,道:“仗势欺人。”
“呀,我仗什么势了,你倒说给我听听?”聂双反问。
桓泽静静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仗着我喜欢你……”
一句话,让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聂双望着他,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因那几个字被抽了空。深浓的甜,酥了骨,软了心。
凝望之间,两人间的距离缓缓拉近,一寸、一分、一厘,直到连微毫都无法忍受……
突然,房门猛地被推了开来,那名唤沄浅的女弟子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待看清眼前的情状。她惊叫一声,捂着眼睛就往外跑,边跑还边喊:“聂师姐在这里——”
桓泽和聂双俱是一惊,两人匆忙起身,正要应对。却见上旸真君已然飞身而来,千峰万壑紧随其后,脸色皆是尴尬无奈。
眼看上旸真君逼近,聂双正色,对桓泽道:“跟他拼了!”
“啊?”桓泽愕然。
“哼!我偏要留在千影阁,看谁能奈何得了我!”聂双说罢,抬手一扬,将按五柄宝剑唤出。
上旸见状,怒不可遏:“好一个不堪教化的丫头。当真那魔物内丹害人不浅!待本座收了你!”
万壑大惊失色,忙斥道:“双儿,不得无礼!”
千峰亦是紧张万分,道:“桓泽,还不拦着你师姐!”
……
素来宁静祥和的千影阁刹时炸开了锅,术法掀起狂风,拂去了满山积雪。旭日高升,阳光明媚,全然一片融融春意,暖人心怀……
番外·千峰万壑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