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暗中再遣一队人尾随,十分有必要。
萧迟看向肃立一侧的冯慎:“去把霍将军请过来。”
“是!”
!
冯慎应了一声,没有走前面,从后房门悄悄出去了。
霍参的伤包扎好了,他闭目假寐并没睡着,很快就跟着冯慎过来了。
震撼,惊悚,失色,他很快恢复过来了,绷紧凝肃,点头:“好!我写一封手令,待出了江南东道后,就六百里加急上京!”
商议妥当,立马分头行事。
霍参去写密折,萧迟和裴月明分别写了钦差折子和给段至诚的私信,然后就是葛贤蒋弘等人写了不少的公函混在一起,以达到掩人耳目的效果。
这时候,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萧迟亲自挑了人,再三叮嘱过。
该准备的准备,该换装的换装,此时天色大亮,去县城采买和联络的人已经陆续出发了,照常有一个卫兵背上信囊,骑马往北去了。
该出发的都已经出发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
大家这才匆匆回去咪了一下,待到卯正,萧迟又得起了,他得继续和萧逸窦广前去县衙。
醒的裴月明,今天她和萧迟换过来了。
用凉水洗了好几次脸,还特地用鸡蛋滚了滚眼下,确保丁点一夜未眠的痕迹都看不出来,她这才翻身上马,往正门而去。
“三弟。”
“见过三殿下。”
萧逸和窦广已经在了。萧逸一身银白襕袍微笑温和依旧。而窦广则暂作普通文史打扮,布衣幞头,清瘦严肃,正恭敬拱手。
这两位,真的是奥斯卡都欠他们一座小金人。
好在,裴月明演技也不差。
她漫不经心扫了一眼,随意点点头,“起罢。”
率先一扬鞭,一行人往县城南门奔去。
照旧是先去县衙,从县衙一侧的宅子进入,然后从后花园绕过去。今天的重点,还是靖王位于通县往西的那个转运粮仓的线索。
裴月明不动声色和葛贤对视一眼,毋庸置疑,这个粮仓是对方抛出来的最后一个诱饵。
但由于卢刺史莫县令打了鸡血般的努力,现在这粮仓线索又有了进一步的进展。
“启禀二位殿下,昨日连夜刑审,如今已能确定,这个粮仓确有其事!”
莫县令唾沫横飞,在舆图西北方向一指,“就在通县往西将近二百里,!,与矩州相邻的大雁山一带。”
“大雁山地形复杂,河流山梁纵横交错,确实是个容易藏匿并适于运输的地点,这靖王真好大胆子!”
“二位殿下,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然后,裴月明发现,萧逸在试探和观察自己。
若非昨夜明析的一切,裴月明还真没法察觉这种非常微妙的观察和试探。
她心内了然,这是昨夜霍参一行暴露的后遗症。
该怎么应对呢?
照她内心的真实想法,那肯定是不能去了。最起码在试探完毕定下行动计策之前,绝对不能贸然涉险。
裴月明心念急转,面上却霍地站起,一拍大案,冷冷怒哼:“真是岂有此理!”
“本王以为,既然确定是大雁山,那当马上点齐州兵及钦差卫队,将其捣毁,夺回漕粮!”
反其道而行。
反正现在其实没确定具体位置的,回旋余地是有的,她给了葛贤眼色,打算和他一唱一和。
一打消萧逸疑心,二,她也想刺探一下对方。
果然,萧逸那些许怀疑就去了,他放心了,但随即出言制止裴月明。
皱眉沉吟,他有些迟疑地说:“只是这么一来,岂不是容易打草惊蛇?只怕粮仓的人,要闻风而遁。”
萧逸道:“要不先遣暗探实地勘察一下吧,最多也就两三天的时间,愚兄以为,这般会更稳妥一些。”
裴月明眼睫微微一动,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两三天之后,一切就准备就绪?
萧逸说的这话,正好适合接上拖时间。
几乎是马上,她不着痕迹往葛贤方向瞥了眼。
葛贤马上就明白了,他立即附和,“劝”裴月明:“殿下,下官也以为,这般可能好些。”
“大雁山靖王孽党盘桓多时,我们初来乍到,不知深浅,当谨慎些为好。”
“急不得,细细探察清楚了,再行围剿不迟。反正漕粮沉重,大雁山河流多狭窄湍急,即便十天八日的,也运不走多少。”
!裴月明顺势沉吟,半晌才点点头:“说的也是。”
“行罢,那就先遣人探探。”
掠过萧逸的脸,未见异常,她侧头吩咐莫县令,“去多寻些本地土民,熟悉大雁山的,做引路之用。”
“是,是!”
……
和萧逸打交道半上午,比连续熬几个通宵都累。裴月明精神一直绷着,昨夜还没睡过,颇有几分筋倦骨乏的疲惫感。
一路熬到中午,好歹换回去了。
霍参也是。
好了,不用她费心,裴月明一头栽在床上补眠去了。
睡了三个小时上下,醒来脑仁儿一抽一抽的有点儿疼,她用热帕子敷了一阵,感觉才好了些。
然后萧迟回来了。
“怎么样?”
“土民选好了,回来之前,往大雁山的暗探已经出发了。”
有县衙的人,也有钦差卫队,后者里头还包含了他和萧逸的人。
不过想必,对方已经布置好了。
就上下午的情况详细交流过,两人的神色都严峻,裴月明长吐一口气,“暂时,我们先拖着。”
萧迟点点头。
得益于今天早上的对话,很顺利成章的,他吩咐务必要“仔细查探”清楚,不得遗漏,大雁山这么大,估计起码能拖个七八日。
现在,得等送信的明暗两路人马回来再说。
……
暗下的私信,是陈云负责的,而明面驿兵则由邬常亲自领人悄悄尾随。
两路刺探的人马,回来得比萧迟裴月明预料的还要快。
当夜,潜水从湖底悄悄折返了。
前后脚,就差两刻钟。
当时都丑时了,急促拍门,萧迟裴月明立即惊醒,匆匆披衣而起。
情况很糟糕。
邬常一身黑衣还**的,神色沉沉:“我们兵分三路,跟着传讯驿兵沿官道北上,出了通县后,过苍县青县,在青县往北山野间,驿兵被害!……”
这些人,竟敢截杀走明面官道的传讯兵!
! 邬常领着人一路尾随讯兵,这过程也颇不容易。讯兵骑的是快马,邬常等人也得骑马才能追上,这在人多车多的地方还好,到了偏僻的地方就很麻烦了。
过了青县之后,就是一片偏僻的山野,再继续缀在后面就很显眼了。邬常不得不兵分三路,一路走水路,一路抄小径,这两路需赶在驿兵前头在出山口等着。
而邬常本人则领着佯作商旅的弟兄们,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在后面跟上。
然意外就是出在这里的。
短短错眼这小半个时辰,驿兵连同快马都失踪了。
紧急回头找,很快找到了绊马索的痕迹和草丛里飞溅的血迹。循着找去,在不远处找到草草掩埋驿兵和马的尸首。
邬常大惊,赶紧跟着痕迹搜索,对方也没走太远,很快就找到了。一行有十几人,出了山以后,还紧急往外传了讯。
这伙人正犹豫着要不要拆封,折子和公函都是用了火漆的。如果他们拆了,那邬常只能将他们全部杀死了,密折内容不能外泄。
幸好他们赶得及时,还没来得拆。邬常就设了计,让那个头目模样的人一个不慎,连人带包袱都摔进水里去了。
最后果然,底下人七嘴八舌安慰,反正都是日常的折子,之前呈上去的两次,主子不也没说什么吗?就说包袱被马匹带着冲进水里,他们紧急翻了一下见都是寻常事就行了。
确实趁着刚捞起来时翻了一下,面上的都在寻常公文,密折在最底下,早糊了,样式也平平无奇不起眼。
邬常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了,但神色却一点不见轻松:“听他们所言,从前几日起,便开始截杀传讯驿兵。又因见他们传讯,卑职便使人悄悄跟上去。”
结果让人震惊,从青州往北的一路,层层设伏,包括官驿都放了人,保证不会漏掉半个北上的驿兵。
这还只是探出来的而已。
上述的也只是明面的。
暗地里的私信也送不出去。
邬常说完,轮到陈云,陈云一句,惊动裴月明霍地站了起来。
“主子,不好了!他们封停了所有码头,严禁两岸通航!!”
“你说什么!么?!”封停码头?!
文州在大江之南,而淮南道在大江之北,滚滚江水就是一道不间断的天堑,欲往北,非得通过它不可。
一旦叫停两岸航运,即封禁南北。
这一惊真的非同小可,裴月明失声:“他们怎么敢?!”
而且封停的理由也是现成的,泗州漕粮失窃,钦差一路追踪到江南一带,为擒匪再追回二十一次巨额漕粮,即日起封停江南东道一路往上至舒州段的河道。
陈云挤上前去看了,告示栏贴了一张簇新的公告,底下一方鲜红的钦差大印。
是萧逸。
钦差大印,萧逸也有。
筹谋至今,对方没什么不敢的,且据陈云几人观察,河水两岸官兵来回巡视,交通要卡也设了哨,连设法泅水过去都不能。
眼见大事不妙,他赶紧折返回禀。
说到折返,另值得一说的是,没什么人折返。因为官兵的说辞,会让人认为很快就会解封,最多也就两三日的功夫,因此不管是商旅还是途人,都按捺下心思在江边等着。
这是预防大规模折返,导致消息四散,传进萧迟的耳中。
短期内,还真挺有效的。
在场所有人,除了萧迟裴月明还有匆匆赶过来的冯慎葛贤等,心下皆大凛。
这般不计一切代价,显然萧逸萧琰是布置妥当并成竹在胸了。
他们深陷何等险境,可窥一般。
葛贤悚然,半晌喃喃:“幸好我们先使人探一探。”
否则,若贸贸然北上遁离,只怕后果堪忧。
……
除此之外,还另有一个更糟糕的消息。
在得悉全部真相的第一夜,萧迟和裴月明不禁对卢刺史和莫县令也生了怀疑。
这件事情显然布置了很久了,那么通州头顶一级的文州,被窦广带过来的文州刺史卢危,会不会也是早已安排好的?
萧迟也立即遣人去查一查。
是罗迁领人去的。
也是事有凑巧,一行人才出通县没多久,就先救了一个姬女。
这个姬女还是熟人。
!就是之前卢刺史送上来欲逢迎萧迟的那个红纱姬女,因不安分被大怒的萧迟命拖下去打了三十大板,而后还给卢刺史。
这事的后续,是卢刺史惶惶来告罪,被萧迟训斥了几句,事儿便算揭过去了。听说这姬女稍稍养一养伤,就会被立马送回文州。
本来以为完了,谁知没有。
通往文州的官道也不多,罗迁心焦如焚本不想搭理这些破事儿,但他率的人里头有一个当夜值守过的,这裸女被打板子还挺吸人眼球的,他多看了几眼,于是就把人认出来了。
救治了一会,姬女在药力下醒了过来,罗迁抓紧时间问,她断断续续将事情说清楚。
其实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她本来是文州城花楼的花魁,清倌人,有一日突然来了一个人,把整条花街都逛了一遍,最后选中她,买了下来。
后面才知道这人是刺史卢府的管家,被带到卢府后,嬷嬷告诉她从今就是卢家家姬了。没两天,有家人急急折返,说是老爷让选两个干净的最好的家姬,要献给贵人。
姬女使出浑身解数,她最后中选,被带到通县别院。
姬女一直都是自认倒霉的,也就出了通县突然被家人捅了一刀,才醒悟过来,她恐怕是陷入个什么谋算里头去了,事儿没成,要被灭口了。
罗迁问了问姬女赎出的日期,发现正是窦广抵达文州的当天。同一天,二人连同莫县令赶赴通州。
他不敢轻信,留下两人看顾这姬女,立即快马奔往文州城。当天傍晚抵达,一行人直奔花街,佯装嫖客,很快打探到,姬女说的都是真的。
“这么说来,这卢刺史和莫县令,也是萧逸和萧琰的人了。”
话音一落
一室皆寂。
情况探出来了。
由萧逸和萧琰动作的力度,可见二人的决心,也可见二人的信心。
窥一斑而见全豹,也可见这万籁俱寂的表面平静下,萧迟现今的处境有多么凶险。
困而不出,天罗地网,明面暗里,都是敌方的人马。这通县内外,也不知布置下了多少人手杀着。
怎么办?
第116章
书房内沉默了一阵。
葛贤长吁了一口气, 说:“目前我们得先继续敷衍着他们,”他估摸了一下, “最多五日内。
超过五日, 就拖不下去了。
毕竟皇帝会生疑。
钦差令封停沿河两岸, 是, 刺史们会按令严格执行,但不代表他们没意见,恐怕投诉的折子现已经在上京的路上了。
这个萧逸和萧琰没法全截的。
普通折子上京,大约需七到十日, 皇帝生疑继而大惊,以防万一六百里加急下旨,两日内必到。
现在已经过去四天了。
剩下五日。
萧逸和萧琰当然也明白, 他们肯定有备用计划的, 不会让一直拖下去的, 萧迟要是一直不去大雁山,他们就该对别院动手了。
现在萧迟带了五百多护军和侍卫, 加上霍参的一千钦差卫队, 共一千五百多人, 这是明晃晃放在面上的, 可对方仍这般成竹在胸。
“想来, 这通县至少潜伏了数倍于我们的人马。”
还有一桩,摊开舆图,通县位于文州南,头顶即是文州城, 而左边是安州,窦广的监察使衙门所在。再右边,则是靖王的矩州,萧琰的大本营。
三面密不透风,呈瓮中捉鳖的态势。
形势很严峻。
但再严峻,都得想出法子来,坐而待毙是不可能的。
接着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说出自己的看法,集思广益。
蒋弘道:“既然此二人面和心不和,那……我们能不能尝试一下,分而化之?”
萧迟沉吟一阵,摇了摇头。
“只怕不行。”
接话的是裴月明:“眼下,萧逸和萧琰目标空前一致,怕是分化不了的。”
萧逸萧琰是心有龃龉,但那也是事成以后的事了,现阶段,两人目的高度一致。
眼下的局面,是他们费了多少年的心思才筹谋而成的,哪可能放弃?一千一万个不和,都得等杀了萧迟再说。
除非,有什么更高利益能交换吧,或许还有机会能成。
但这两人,都是来复仇的,剑指皇帝剑指龙椅,目前都到了成功路上最关键的一步,萧迟能给他们皇位吗?
不能的话,那就免谈。
没有打动对方的筹码不说,且这两位估计还恨萧迟入骨呢。
所以分化不行。
现在南北交通被截断了,没法求援,也没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北上遁离,那么就剩下一个方向,那就是从内部寻找破绽并设法了。
或击破,或遁走。
众人议论了很久,很多提议,总体都是围绕这个两个策略的。
反复讨论补充,最后得出两个比较有可行性的办法。
“我就不信了,这江南东道还成了他窦广的一言堂?”
“没错!倘若这样,只怕陛下早已察觉了!”
“我也觉得是这样!”
江南富庶,占据天下赋税之一半,皇帝的重视程度可想而知?
虽然千里之遥,哪怕萧琰借靖王之势很可能已经营了很多年,但也不可能彻底攻陷整个江南官场的。
就算想方设法将窦广调任过来,也就不足两年的时间而已。
这个看法,大家还是很一致的。
“这是谋反,寒窗苦读十年,科考入仕何其艰难,要说人人都会收些孝敬,那我信,但若说人人都投身谋反,那我可就不信了!”
说到这个,科举出身的葛贤蒋弘最有感触,这可是谋反啊,一旦失败,不但功名尽毁,还得灭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