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宫女,谅她也翻不出自己的掌心,倒不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也好收买人心。
彼时张媛媛己听呆了,小邓子忙笑着推她,才醒悟过来,忙叩头道。“奴婢谢过主子大恩大德,自然粉身碎骨报答。”
杨真真见她如此状态,心中自是畅快。
才用完膳。
又有钟贵人送来东西,陈嫔也赐了东西过来。
棠池宫上下顿时欢喜异常,都觉着自己走了运,跟对了人,做起事来也是十二分的卖力。
唯有杨真真脸上虽笑,心内却怕自己才进了宫,就招摇,不太利己。
张媛媛趁着她在屏风后头换衣裳的时候,整了整她的衣棠襟儿。因笑道。“宫里头各位主子对主子好才是好事,皇后娘娘最喜欢上下和气相处。”
杨真真会意,只问道。“钟贵人进宫多久了?”
是不是宫中的女人都难以升迁,来来去去的,不是和自己等同级的,就是只大上那么一级。
“她进宫才三个月。陛下自秋海棠走后,心中郁郁难欢,头三年还可以借着尽孝的名义,后三年方慢慢想的开了,也是这一年宫中才进了新人。”
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说。“说来,秋海棠的事,累了许多人,连金枝玉叶的安喜公主都逃不开,因为秋海棠当年出宫就是为了送她,所以公主外嫁多年,连儿子都五岁了,今年才准了她回京。”
杨真真微微叹了一声不禁道:“没想到,秋。。那个。。棠也算是个福厚的人,难得陛下如此牵挂她。”
“再牵挂也是去了的人,不像小主,俏生生的站在陛下面前。”张媛媛捂着嘴笑。“奴婢自从降到棠池宫,别人都当奴婢瘟神一样,幸好小主来了,一看就是福气更好的人,奴婢正好打一打那起小人的嘴,又遂了平日心高志大的愿了。”
杨真真笑着啐道。“没想到你是个坏的。倒是我瞎了眼了。”
说着,换了衣裳,扶着她的手袅袅婷婷出去了见客。
一天下来,来的人不知凡几,换衣裳也换了好几次,幸得有张媛媛提点,这是谁,那是谁,有何忌讳,才算完了一天的事。
第二日,她换了桃红色的衣裳,宫人捧着大红的胭脂过来,又有小邓子替她挑首饰。“这个儿要去晋见皇后娘娘,主子可得露露脸。”
嘴上说着,拿的东西却是一对绿雪含芳簪,衬得挽簪的女子,带着盛夏的清凉,摇曳婀娜如夏荷。
杨真真见如此打扮,很是赞成,不由微笑点了点头。
小邓子得意的看了一眼张媛媛,张媛媛只当看不见,含笑上前替她整理佩环。
杨真真满意她的稳重,但到底她原来是宫中的人,不敢贸然太重信任,起身后,淡淡地把手搭在她的手上,转头对站在原地的小邓子道“还不快上来扶着我。”
小邓子欣喜若狂,飞快地应了一声后上前扶着她到门口的宫轿处。
杨真真上了轿后,宫帘垂下,隔绝了外面,自成了天地。
此时夏末之尽,正是雾起之时,正值这秋初之际,繁花末世,偶尔刮过耳边的风,有些入骨的冷。
她坐在轿内,出神的坐着。
想起初见陛下的模样。
他穿着龙袍,光透过阴儿洒在他的身上,泛出一层柔亮的光,下巴的线条在光影中愈加的明显,引人入胜。
想着,想着,她闭上了眼睛,除了下巴,还有他的脸,无数的光影都洒在哪里,可是他抬头不知望着什么,目中隐约露出几分追忆。
只是那刻的陛下,看起来竟如一头孤兽,通身的桀骜,衬得他愈加吸引人。
风从帘外吹了出来,拂动她的裙角,她微微垂下眼睛,这等情景再想起,心脏还是忍不住的怦然跳动。
他在想什么,自己在宫里又能长伴在他的身边吗?
过了一会,轿外一把尖细的声音响起。“杨贵人到!”
有人掀起轿帘,一把拂尘的细白的尾尖在眼睛划过,张媛媛上前扶住她的手,一路进了皇后宫。
只是台阶时,因雾未散去,她的裙裳未免沾了湿润,在这漫天漫地的雾气之中,她自迷迷蒙蒙中破出,清雅而不掩芬芳。
纵然阶下已经到了一众女子,可是有谁又能比得上她眉角间的仿佛被水雾浸润的风华。
看一干人等来的齐全后,方有宫人踏着细碎的步子,小心的掀起上头的珠帘。
有内监引着这一班新旧宫妃向皇后行大礼。
“臣妾等叩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纵然温柔的口气,但是掩不住她们之间的距离。
只有一人高坐其中,其余人等不过俯在地。
影
杨真真随着众人起身,看着自己与玉座的距离。
每一步看似平常,可是如果有人想要跨过去,却比万丈悬崖还难。
戴着凤冠的许皇后气度雍容,哪怕新来的贵人们有心打量殿内的摆饰,也只好随着情热肃然,只是眼珠子不停的转,可见各有各的小算盘。
“杨贵人呢?”
许皇后笑容可掬地问起。
“臣妾在。”
杨真真出列,再次结结实实的跪了下去。
众人见皇后单点她名,不由飞快的扫了她一眼。
皇后细细打量了一下她的样子后转过头来对身边的人说:“她活像一个人,你们再也瞧不出来。”
宫中有些老人隐约有着印像,却点头不说。秋贵人便笑着接口道。“臣妾知道,和秋海棠姐姐长得很像呢。”
“之前有见过,觉着熟,如今却要好好再瞧一瞧。”皇后含笑开口道。
杨真真无法,只得移着膝慢慢再靠前去。
皇后果然再细细的打量她,又点了点头。
旁边的宫人笑道。“杨贵人真是好面熟啊,跟以前的眉珠姑姑长得有些儿像。”
众人听了这话,留神细看。说。“好像又是。”
有知道内情者,掩嘴偷偷地笑了起来。
秋海仙也是忍不住的笑。
眉珠是四年前进的宫,只因身份低下,没封成嫔妃,倒是做了少年皇帝的宫女,可是下场却是很不好,被打进了守陵的地方,据说命令还是皇帝亲自下的。
杨真真的脸色微微一变,心里却道:这是皇后在警告自己不要仗着像秋海棠,就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那头许皇后已经吩咐内监赏下礼物,唯独杨真真多了一柄宫扇,一方绢帕。
杨真真口中谢赏,心中却己是怒火滔天,皆因那扇面,绢面处皆绣着海棠花,暗里暗外都在嘲笑着自己最终不过是借着秋海棠的影子上位。
可是担着众人的眼光,便也一脸若无其事的重新站入她们中间。
更兼秋贵人也不是省事,脸上像一盆火似的烧了过来道。“如果陛下知道妹妹比眉珠更像海棠的话,心里不知道多高兴。”
刚说完,旁边的宫人咳了一声,秋贵人方才收回自己惺惺作态的脸。
许皇后已经在上头温和地道。“妹妹们以后在宫中都要尽心竭力地服侍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其它的不过是浮尘罢了。”
她的话刚说完,有些人已经拿眼一瞅杨真真,其中幸灾乐祸的意味,让人一瞧便能明了。
一时,皇后又遣人去了太后宫,看她老人家有没有空?
太后宫的人亲来回了话。“都是花骨朵的人物,无谓来回奔波,早散了回去歇息。”
又向许皇后道。“皇后,你要早些贪懒,偏不让你如愿,再赏多一份礼,让你心疼心疼。”
听得一干人等偷笑了起来。
许皇后先站起来听了太后的教诲,尔后坐下笑道。“每次来了新人,母后都把我抛到脑后。抛完就算了,又来算计我。”一面说,一面真的叫人又打点了礼物出来再赏下给她们。
因是太后的名头,这份礼比方才还厚上了些。
众人欣喜若狂。
除了杨真真,独她收的礼单薄了一半。
不久许皇后让她们跪安散去。
秋贵人与杨真真结伴而行。
只见她低声道。“海棠妹妹从前和姐姐一样,都是从太后宫出去的,只不过,我是被派去的,而海棠妹妹却是被打发的。”
刚说完,身后不知哪位笑道:“占了先机又如何,原来先前是惹人厌的货。”
这话听得的剌心,让人脸上登时下不来。
可是杨真真转身回礼道。“请位这位姐姐可也是贵人位份?”
那人楞了一下,半晌才道。“是!”
杨真真嫣然一笑。“大家平等,你说我什么,你也是什么。”
身后跟随的侍女们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笑的那人好不狼狈。
杨真真心中冷笑。把那么严的关,还有等货色进宫,可见其中内幕不少。
秋贵人捏她的嘴道。“妹妹好利的嘴,比海棠妹妹利害的多了。”
听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秋海棠,杨真真红了脸,待要怎么样,又不好怎么样。
正巧张媛媛上前问她何时归轿的事,杨真真便指着她厉声道。“你是主子吗?三催四问的。”
又见她红了眼圈,恐当着许多人的面,落下的印像不好,便改口道。“没看到我和秋姐姐在一起吗?”
秋海仙见杨真真失态,心中得意。嘴里假意劝道。“妹妹不必生气,这等奴才,也只配做人奴才,连脸色都不懂看,像海棠多好,陛下哪怕再火,只要她来了,陛下都不会生气。”
她心里一直觉得皇帝当初是太子的时候,对秋海棠的好,简直就是到了一个不可理喻的地步。人是没了,可就是那一盆子油哪怕浇熄她心中怒火,好容易有个相像,虽是李鬼,也能泄泄心中的火。
杨真真因见她脸上有得意之态,又再三的提起秋海棠,定是当初与秋海棠不对路子倒是真的,可笑的是,自己才进宫的那会子,装得重情重义的。便笑道。“海棠姑娘真有福,不知道她如果能存活到现在,那位份......啧!怕是一年三升吧!”
秋海仙六年才挣了个贵人,这份掉的..........
所以她听了这话,早把脸羞红。
小邓子虽不通她们方才的语言,但只看见她们两人的形景,便知其意。
也上来行礼问道。“娘娘说得可是连升三级的事,那是可疼人的事,如果是无人爱,无人疼的人,要想升一级也难过登天。”
秋海仙听了这话越发不好意思。
“我们说话,你插什么嘴。” 杨真真自诩名门世家,倒不会痛打落水狗。见秋海仙脸色非常难堪,瞪了小邓子一眼,说道:“越发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切记,你是奴才,又不是皇上看重的,乱插什么嘴。快给秋贵人道歉。”
小邓子扑通一声跪下请罪道。“秋娘娘,请原谅奴才,小人小物小鼻子小眼睛,不入主子的眼,也不入娘娘的眼,你大人有大量,就把奴才当成屁,一放就是了。”
笑得杨真真差点想上前踢他一脚。
秋海仙也只能一笑收住此事。
小邓子也顺势起来,说实话,秋贵人只是宫女出身,日后的出息不太,不像杨真真,出生大家,况且大家都说她日后是个有福的,至于如今被人打压,那也是有限的,谁不知龙椅上的主子能饶得过人吗?除非那个秋死人复生罢了,依他看,他家的主子现在未来都是稳稳当当的。
他心里直偷笑,怕是这三天内,他家的小主就得召去伺寝了吧!
秋贵人年轻的时候没看顾,还能指望老了的时候被重新宠爱,做梦去吧!
今秋初之时,宫妃的衣裳穿得少,怕凉了身子,穿的多了,怕热了体内,一会儿的时间,大家也就散了,都赶着回自己的宫殿换衣裳。皇后宫里从方才的人声鼎沸,瞬时变得鸦雀无声。
杨真真坐着宫轿穿过院门,到了棠池宫,又有张媛媛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下了轿,待她坐在梳妆台前,说了一声累,张媛媛跪下替她捶腿。
小邓子把杨真真的耳朵上的坠子摘下,正想着说几句讨喜的话,杨真真已经自愧,在皇后宫前沉不住气,浮燥了起来。把张媛媛无故骂了。便和她笑道。“方才是我不对,可是不小心落了你的脸。”
张媛媛听了,眼圈儿一红,连忙忍住了。说道“娘娘对人是好的,不是一时气急了。奴婢心里都知道呢。”
刚说完,只听得外面说。“陛下出宫秋游去了。”
传话的人进来说的时候她还不太相信。
刚选完秀,又封了位,怎么也是皇帝恩施雨露的当头,怎么说走就走呢。
杨真真愁肠百结,完全不知道皇帝这是唱的哪一出了。
按说,她是皇后刷下来,皇帝又亲点上去的,怎么着也有些恩典方是。
脸色正发绿呢,张媛媛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她顿时醒过来了,马上控制住了表情,挂上了得体的微笑。
如果这模样传了出去,外面不知兴头成什么样呢。
怨不得秋海仙一时好一时坏,原来心里有数,合该只有她一个人两眼抹黑。
但这消息没多久就在宫里传开了。
棠池宫各人心理也各有变化,其中小邓子的心思也开始活络开了,奉承杨真真也不像头三天那么卖力了。
倒是张媛媛无事人一样,依旧有那么几分宠辱不惊的模样,而且劝解起来,也自有她的法子。
可是皇帝秋游回来,也不见翻她的脾子,这下各人的嘴脸立刻就变了。
没几日,各处送来的东西便不好起来。
杨真真因口苦,想喝碗汤。
送来却是冷。
小邓子开先还敢去闹。
谁知回来却是垂头丧气。只回道。“那起子小人,嘴没挡的,只说纸样子也想喝汤。”
不久,皇帝又回来了,听说还问过新晋的贵人。
宫中各人好像又活络了起来。
可是杨真真的名字却不曾被提过,惹得她心烦意乱。
偏偏有些人不死心,借着名义来探她。
可怜杨真真心里苦的黄连一般,面上还得装着样子应对她们,一天下来,苦不堪言。
幸好有张媛媛在旁解忧。
没多久,杨真真进宫也有一个半月了,也快临进中秋。
宫里到处置办着中秋的物品,倒是棠池宫静得像一潭死水。
抹着瓶子的宫女无精打采的甩着帕子,“砰”地一声响,花瓶掉在了地毯上骨碌碌滚了老远,她都没有知觉,大半天不见动静。
杨真真心里存了一团火,但是看着到处冷清清的样子,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
棠池宫已是一个无人过问的地方。
发火不过给人添笑料罢了。
中午心里挨不过,喝了几杯酒,醉得昏昏的睡了下去。
各人先前看着皇帝回来,还存着希望,但是皇帝回来后,也不见召唤杨真真侍寝,心中早己失望,这会子也就任她在窗下的坑上歪倒。
有的说。“我们被连累了,也不见抱怨多少声,她倒先醉上了。”
有人想拿了衣裳过去给她盖,一个宫女道。“快别动,除非你想一辈子都呆在棠池宫里。”
又有一个宫女笑道。“不盖正好,让她发散发散。”
说完后,各人乐的不伺候,四处散走,有的去了玩,有为长远计的,去找了人。
却没有人发现杨真真的眼角悄悄滴了泪下来。
她心里又气又愧,索性真的昏睡了过去。
夜里杨真真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锦被,她的心中涌起一阵暖意,看来宫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薄情的。
这时张媛媛掀了帘子进来,捧了两盆花进来说:“如今菊花也正好结苞了,到了中秋之时,便可赏了。”
尚未开花,枝头的清香便能透的萦萦绕绕,若有似无,引人暇想。
杨真真并不想看,只是看着张媛媛盛情难却,下了椅子过去看,看一会,随便赞了一声。
张媛媛含笑道。“外头的海棠比这菊花还好呢,娘娘不如出去看看。”
杨真真还在犹豫,张媛媛已经拉了她去。
宫墙内秋风簌簌,张媛媛替杨真真身上披了一件桃花色的轻薄披风,既挡风,瞧着也喜庆,好像能一扫霉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