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意在“爸爸”上加了重音。楚南铉气得跳脚,拉住虞璟的胳膊,“亲爱的,晚上我们一起等王尔德的幽灵出现!”
虞璟没好气地拿开他的手,“抱歉,我是无神论者。”说完单独进了一间客房。
“爸爸,我们和妈咪住在一起吧!”琥珀笑眯眯地拽着苏君俨的袖子。苏君俨真是打心眼里喜欢女儿的“善解父意”,抬脚就要跟进去。楚南铉见状急了,拦住他,用英语叽里呱啦地叫道,“Lareina不和我住,自然也不会和你住!”
苏君俨从来没觉得有谁比楚南铉更加碍眼过。
“我们一家三口的事轮不到你这么个外人插嘴。”苏君俨语气森冷。
“Lareina又没有和你结婚,她现在是自由之身,我在追求她,我当然要管!”楚南铉耻高气扬。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另外一个男人在你面前嚣张地表示要追求你的妻子更可恶的事吗?
苏君俨目测了一下虞璟离自己的距离,凑到楚南铉耳畔,换了一种奚落的语气,“楚先生,你恐怕还不知道,这些天她都是和我睡的。至于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你的大不列颠吧!”
楚南铉目瞪口呆地看着苏君俨施施然进了虞璟的房间,手指还悬在半空中,正虚弱地颤着。
道格拉斯再次叹气,唉,反射弧这么长,难怪每次都落在下风。
“Rex,勋爵让你回福煦大街一趟。”道格拉斯轻声提醒他。
楚南铉这才惊醒一般,扑在镶嵌有24克拉金叶子饰物的门板上,擂门叫嚷道,““Fuck off! You jerk! You mother fucker! I’ll never forgive you!”
道格拉斯赶紧捂住他的嘴,“Rex,风度,风度!”
楚南铉重重地踹了一脚门,粗暴地抓了抓头发,“去你妈的风度!我一定要宰了那只四眼狗!别拦着我!我一定要剁碎了他!”
道格拉斯不屑地撇撇嘴,他怎么跟了如此幼稚的Boss?!
“随意进女士的房间好像不太礼貌吧,先生?”虞璟从铺着深红色天鹅绒的木制漆金椅子上坐起,瞪着苏君俨。
苏君俨也不搭理她,将琥珀放到地上,柔声问道,“要不要吃松饼?这里的提子松饼很有名。”
琥珀连连点头,苏君俨自顾自地去拿古董电话拨号。
很快就有穿着制服的侍者推着餐车进来。苏君俨付完小费,侍者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苏君俨替女儿在松饼上涂了黄油和草莓酱,琥珀接过去,却殷勤地递给了虞璟,“妈咪,爸爸给你的。”
面对孩子热切的眼神,虞璟只得接过去。
“比dorchester的松饼还要好吃哎!”琥珀咬了一口后惊呼。
苏君俨只是微笑着望着女儿。
因为倒时差的关系,虞璟精神有些恹恹的,不如这父女二人精神好。
客房完全是路易十六时期的古典风格,四面墙壁都是华丽的雕花木板,浅底色上凸现出金色的叶子图案。房间地面铺满了大面积的萨伏纳里地毯,天花板则是新庞贝风格,还挂着精美的俄罗斯风格水晶枝形吊灯。虞璟默默注视着乔治王时代风格的华盖床的细小花边,觉得眼皮一阵阵沉重下去。
“嘘,小声一些,妈咪睡着了。”苏君俨低声同女儿说道。
琥珀乖觉地自动噤声。
苏君俨见虞璟歪在扶手椅上,眉心微微皱着,大概睡的不舒服。小心地将她抱起,放在床上,又蹲□为她脱去了脚上的高跟鞋。
她的脚还是如过去一般纤秀白皙,小小的脚趾和趾甲温顺地蜷缩在苏君俨的掌心,使得苏君俨的心骤然跳慢了一拍。
琥珀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咕哝道,“爸爸,我也想睡觉。”
苏君俨照应了大的,又要照应小的。将琥珀抱上床,母女俩人并排睡在一起。都是冰雪裁就的一张脸,乌漆的眉毛,娇美的嘴唇,相似极了,苏君俨唇畔不由逸出一缕微笑。
默默注视着床上一大一小安宁的睡颜,苏君俨觉得心里头像被春风拂过一般愉悦。忍不住俯身轻柔地在虞璟唇上啄了一口,又在琥珀额头上印了一下,苏君俨这才转身出了房间。
刚出房门,苏君俨就打了个电话给莫傅司,“傅司,我拜托你查的事有着落了吗?”
电话那头莫傅司声音还是一贯的阴冷,“我已经替你约了圣约翰医院的汤姆生博士,他应该已经在丽兹的下午茶餐厅了,一个秃顶胖子,爱尔兰牛肉色的皮肤,你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丽兹茶餐厅不是要提前十二周预定才有位置吗?”苏君俨拉了拉领带。
莫傅司桀桀怪笑起来,“君俨,你别告诉我你当真相信那些个英国佬的鬼话?!英镑会教他们比狗都听话。好了,去当你的五好爸爸去吧,我挂了。”
苏君俨拿着手机,不由苦笑着摇头。
苏君俨刚进茶餐厅,就看见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胖子站起来,朝他招了招手。
“您是汤姆生博士吗?”苏君俨用流利的英语问道。
汤姆生博士连连点头,“您是苏先生吧。莫少已经把请况告诉我了。”
两个人对桌坐定,侍者很快送上了红茶。
苏君俨只加了奶,汤姆生则加了大勺的糖进去。
啜了一口后,汤姆生从文件包里拿出一叠资料推给了苏君俨。
“这是令夫人怀孕到分娩时的所有检查资料,说实话,要不是莫少的面子驳不得,我实在不愿意担这样大的风险,在我们这里,隐私也是人权很重要的一部分…”苏君俨微微一笑,将一张签章俱全的支票轻轻送到汤姆生手边。
汤姆生果然乖乖说起了苏君俨想知道的情况,“尊夫人是极为稀有的P血型,P抗原于1927年首先由Landsteiner和Levine鉴定。此血型取决于与红细胞膜上糖脂类结合的寡糖的结构。目前医学界已鉴定的在人红细胞上可能存在5种表现,其中以P1及P2为主。多数P2型人血清中有天然产生的IGM抗P1,是一种弱冷凝集素,一般不引起新生儿溶血病及溶血性输血反应。但是尊夫人偏偏是特别之中的特别,这种概率就好比我坐在丽兹茶餐厅喝着美味的大吉岭红茶时,有人从窗外扔了一颗手榴弹,并且打中了我。像尊夫人这种抗PP1PK很容易自发性流产。所以令千金虽然吃了一些苦,但还是很幸运的。”
苏君俨的心抽痛起来,“那我妻子还可以再怀孕吗?”
汤姆生的眉毛抖动了两下,“最好不要,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再引起新生儿溶血症,因为这个毛病有一种累加性,分娩次数越多,发作越严重。”
苏君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麻烦汤姆生博士了。”
“不谢不谢。”汤姆生悄悄将支票团进了掌心。
苏君俨只装做没看见,“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苏先生,好走好走。”
苏君俨回到房间的时候,虞璟已经醒了,正抱膝团坐在床沿,这个姿势使得她显得格外柔弱。
听到动静,虞璟只微微抬了抬眼帘,就又垂下头去。
苏君俨却敏锐地发现她脸色很是苍白,快步走到床沿,焦急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这么难看。”
苏君俨手探到她额头上,凉津津的全是冷汗。虞璟想避开他的手,却没有成功。
“怎么回事?到底哪里不舒服!”苏君俨口吻严厉起来。
琥珀还在睡觉,虞璟虚弱地挤出两个字来,“痛经。”脸却臊红了。
苏君俨也是一愣,但很快就拿起遥控器,将室内的空调关掉了。
“琥珀会嫌热的。”虞璟低声道。
“我去把窗户打开。”苏君俨将窗帘拉开,推开了窗户。
紧接着又打电话让送一杯热牛奶过来。顶级酒店效率就是高,侍者很快就送了牛奶过来,还贴心地准备了黄油小饼干。
“把牛奶喝掉。”苏君俨端着杯子侧身坐在虞璟身边。
熟悉的男性气味立刻包围了她,虞璟接过杯子,小口小口地将牛奶喝下去。
苏君俨眼光一直锁着她的动作,她以前冬天痛经都没这么严重,肯定是生琥珀之后没有休息好,落下了病根。她永远都是自以为是,一点都不知道顾惜自己。苏君俨心口的小火苗又开始突突地冒起来。
一眼瞥见她还赤着脚,苏君俨将床上的毛毯拽过来,将她的脚包裹起来。虞璟难得温顺地一句话没说。
苏君俨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圈住她,右手却探进她的衬衣下摆,虞璟立刻挣扎起来,“苏君俨,别动手动脚的。”
苏君俨哼了一声,“我还不至于趁人之危。”
“你昨晚不就是趁人之危吗?趁我喝得烂醉…”虞璟说不下去了。
苏君俨却轻笑起来,“那叫两情相悦,不是趁人之危。”
“呸,你根本就是强 奸。”虞璟口不择言。
苏君俨也不动怒,继续逗她,“是你诱 奸我还差不多。”
虞璟气得直磨牙。
苏君俨将温热的掌心贴在虞璟小腹上,虞璟可以感受到一阵阵热力正慢慢渗透进去,抚慰着原本尖锐的疼痛。眼睛里开始不由自主地泛起雾气。
当她一个走在医院的走廊时,那条走廊似乎那么长,长得仿佛永远也走没有尽头。雪白的墙壁是刺得眼睛生疼,消毒水的味道让她胸口冰凉,一阵阵想呕。
走廊边上的木质长椅上,年轻的金发女子笑得格外欢畅,男人的手搁在她隆起的腹上,惊喜地出声,我们的宝宝动了呢。
她就那样怔怔地看着,直看到泪珠一串串流下。
伦敦的空气始终带着一股雨气,润润的,虞璟被这突如其来的软弱击败了,此刻,她什么都不愿想,只想纵容自己一次,安静地靠在这个男人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章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转折…明天来个真一点的转折…最近是不是天冷啊,大家留言好少…55555555555555…
迷仙引
伦敦的天气永远都是阴晴不定,像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处女。昨天还是晴空万里,今日却是迷蒙细雨。
虞璟刚开门,就看见门外楚南铉穿着一件耀眼的金黄色的衬衫,上面布满风琴褶皱,下 身却是黑色的紧身皮裤,蹬着马靴。
虞璟刚想挖苦楚南铉像一只巨型荧光笔,楚南铉却吟诗一般,张开双手做飞翔状,然后深情款款地念出一句文艺腔十足的话来——“Lareina,我迷恋你就像迷恋伦敦下雨的天气。”
苏君俨冷笑了几声,楚南铉登时气急败坏,“笑什么笑,这叫情诗,Love pome,pome 你知道吗?真是俗物!”
虞璟一听到楚南铉蹩脚的普通话就觉得头疼,朝道格拉斯微微一笑,“Douglas,麻烦你送我去阿尔贝马勒大街。”
楚南铉立刻谄笑道,“道格拉斯的车不方便,还是我送你吧,我去多佛街,和阿尔贝马勒大街正好靠近。”
“那就走吧。”虞璟戴上太阳镜,率先下了楼梯。
楚南铉得意万分,朝面无表情的苏君俨做了个鬼脸,也跟了过去。
真是幼稚。苏君俨越发同情楚承了。
昨晚在这张宽度达到一点八米的华盖床上,他睡在右边,虞璟睡在左边,琥珀睡在二人中间,一家三口第一次躺在了一张床上。孩子很乖巧地将父母两个人往自己身边拉,因为离得近,他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沐浴液的气味。
琥珀还在睡觉,苏君俨坐在昨夜虞璟睡的那一侧,手掌摩挲着藕色床单上的皱褶,这些都是她的身子辗转中留下的吧,掌心似乎陡然发起热来。紧紧贴在她温软的小腹上的感觉,细腻的触感,又在撩拨着他的心。
楚南铉开了一辆明黄色的林宝坚尼,虞璟知道楚南铉招摇惯了,也懒得再发评论。
楚南铉却不依不饶地拦着车门,问她,“怎么样,我的新车怎么样?”
虞璟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车如其人。”
“车和我一样帅,对不对?”楚南铉高兴地为女士拉开车门。
虞璟坐进去,迅速移到驾驶座位,一踩油门,直接开着楚南铉的骚包跑车呼啸而去,还不忘回头朝楚南铉嫣然一笑,“我可不敢和你一起出现,我还没活够呢。”
“Lareina,等等我,等等我…”楚南铉吼着追上去,可惜只能捕捉到一缕尾烟。
道格拉斯好心地提醒他,“Rex,林宝坚尼从起步加速到100公里只要3.4秒,最高时速可达350公里…”
“够了,我知道你毕业于伦敦大学汽车制造专业。”楚南铉怒气冲冲地上了道格拉斯的莲花,刚坐上去又发牢骚,“Douglas,我给你的薪水很低吗,这莲花窗户靠手摇而且没有安全气囊…”
道格拉斯露齿一笑,“爱国主义。”
楚南铉尖叫,“都被并购了,爱国个鬼啊!”
道格拉斯摸了摸下巴,老老实实发动了汽车。
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虞璟将顶级跑车开得比乌龟快不了多少。
车外细雨纷飞,哥特式的教堂尖顶若隐若现,据说哥特建筑特有的纤瘦高耸的尖峭顶正是基督精神最确切的表述:直指上苍,启示人们离上帝更近一些,早日脱离这个苦难的充满罪恶的世界,奔赴永恒的天国乐土。
虞璟勾唇一笑,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永恒,曾经她还固执地以为建筑是最为接近永恒的存在,其实一道雷劈下来,再悠久的古堡也可以瞬间变成碎石。物尤如此,更不要说莫测的人心了。
路过杰拉德珠宝行的时候,虞璟瞥见了橱窗外Vivienne Westwood的大幅海报。当她还苦苦挣扎着要在皇家艺术学院出人头地的时候,这个另类乖张的朋克教母,人人敬仰的西太后曾经一度让她妒忌不已,不是科班出生,只不过凭借着解构主义和不对称设计却可以红彻英伦三岛。可是当她终于成为“钢筋水泥丛林里的皇后”的时候,看着海报上这个肌肉松弛的老太太,想的却是也许对于薇薇安来说,做那个依偎在马尔姆·麦克莱伦身边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会不会更快乐一点?
这就是女人的悲哀了吧。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远永远。虞璟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阵疼痛起来,不,她绝对不要像母亲那样,将一切喜乐悲哀悉数寄托在男人身上。
什么都是靠不住的,除了自己。虞璟不停地告诫自己。
楚南铉到达布朗酒店的时候,就看见无数记者蜂拥而上,镁光灯闪成一片。
“雷帝,我是《太阳报》的记者,请问你对此次荣膺英国年度最佳设计师有什么感想?”
“雷克斯,我是《每日镜报》的记者,听说你此次获奖的设计灵感来自于中国元素,是这样吗?”
…
楚南铉板着脸,在保安的掩护下一言不发地进了大厅。道格拉斯只得在后面替“生气中的艺术家”善后,“Rex会在授奖之后接受媒体采访。”
“皇后大驾光临,难怪今日太阳都不敢露面了。”皇家建筑师协会的会长和楚承私交极好,因此和虞璟关系很不错,难得开了个玩笑。
“埃文斯会长,好久不见。”虞璟微笑伸出手去。
“怎么样,重回雾都,感觉好吗?”
两个人说笑着进了会议室。
英国年度最佳服装设计师的颁奖典礼由BBC直播。
“爸爸,Rex叔叔哎!”拿着遥控器换台的琥珀惊呼道。
苏君俨这才从报纸里抬起头来,卫星电视里,楚南铉正拿着奖杯做获奖感言。
无聊。苏君俨朝女儿一笑,低下头继续看报纸。
“此次皇家建筑师协会新人大奖是Lareina,Rex你又刚捧到了最佳服装设计奖,既然你的梦想实现了,是不是该兑现一年前你的诺言,帝后联姻?”
苏君俨这才扔下报纸,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机屏幕。
楚南铉抓抓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哎。”
下面顿时噪杂一片,主持人趁机道,“Rex不如向Lareina求婚吧!”
苏君俨霍然变色,腾地站起来,交待女儿道,“爸爸去接妈咪,琥珀乖乖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要去,有事打爸爸的电话,号码记得吧?”
琥珀乖巧地点点头。
苏君俨快步下了楼梯,往门外奔去。
拦了一脸出租,直接吩咐司机开到阿尔贝马勒大街上的皇家协会去。
偏偏路上遇到好几个红灯,苏君俨又急又气,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楚南铉这个杂交品种,苏君俨简直想把他大卸八块,不,六十四块,然后丢出去喂狗!
虞璟正在阐述她对于建筑设计中如何摆脱纯粹的功能性设计,将艺术属性和商业属性尽量完美地融合起来之时,协会秘书悄悄进了会议室,与埃文斯耳语了一阵。
埃文斯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交待了秘书几句,又继续听虞璟的讲演。
虞璟讲演完毕,埃文斯率先鼓起掌来,一语双关地笑道,“Lareina,这次你恐怕要多在伦敦留一阵了吧?”
虞璟不明就里,只含蓄地笑了笑。
众人又说笑了几句,便出了会议室,不想刚一开门,迎接他们的就是刺眼的镁光灯,楚南铉手里抓着一大束玫瑰花,正在记者的簇拥之下向虞璟走来。
虞璟狠狠地瞪他一眼,楚南铉却笑得一脸无辜,朝她吹了一记长口哨。
“Lareina,这束玫瑰花不是恭喜你获得新人奖的,而是我…”
话还没说完,苏君俨已经寒着脸从记者堆里挤出来,一把拽住虞璟的手,就往门外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