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结了~~o(>_<)o ~~接下来,还有一个黎小世子的番外,估摸挺长的。这孩子不容易啊,等个老婆等了那么久。然后,吼吼,第二卷是云步疏和秦沉璧的故事了

中天月圆,梨蕊盛雪,叠如云端。我端着酒盏,静坐细抿。那湖波鳞碎,环柳窈窕,一如往昔。

可惜的是,而今再不复少年时那般无忧心态了。

听闻蚌壳里的明珠,是由沙砾落入蚌中,历经千百年时间磨砺而成。

我听后,蓦地拍桌,道:“好珍珠,竟和我夫人我一般质朴而内秀。”

师父的眼神很是匪夷所思,大约他觉得他的教育着实失败,他道:“你这般鲁莽的性子,在往后定是要磨一磨的。”

他一语料定,何止是磨一磨。珍珠磨去的只是沙砾的棱角,我磨去的则是所有年少的轻狂与锋芒,鲜血淋漓而不忍视。

有人坐下,转去青壶,便听她清脆的声音传来:“世人都说借酒浇愁,夫人大婚在即,哪来这般愁?”

指尖在盏沿细摩,轻笑道:“苏枕暮,这良辰美景如斯怡人,你却总是喜欢来煞风景,当真讨人嫌的紧。看来夫人我还是踢了你走最好。”

半晌无言,便听她讪讪道:“不就占了你一角殿室,吃了一口饭食而已。就这么迫不及待物尽其用了。你既这般想帮黎岫玉他,又何必在这自斟自酌?”

我转头幽幽地盯了她许久,她向后倾了倾身子,面上上有些挂不住:“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哦。”我平平应了声,勾着杯的指头沾了沾酒,在案上划了个墨字。

她低头一瞥,面色一僵,看着我的眼神很是复杂,我叩了叩桌子慢慢道:“这些年来,没想到阿暮也有这般颠簸坎坷的遭遇,真是让人可感可叹。”

又转了个调:“若是流传开来,也算是出让人动情的戏本子了。阿暮觉得如何?”

她应该觉得我是个坏人。其实我不是坏人,与黎岫玉呆久了,我多少是变聪明了。例如,我聪明地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性子上的弱点。

苏枕暮的性子就是小心眼又好面子,真是个别扭而可爱的孩子啊,我弹了弹袍子,笑得奸诈而欠揍。

饮尽最后一口酒,抛了杯子,起身离座,斜觑:“本夫人就算再愚钝,这过往现下,总还是能分的清的。你的师兄苏辞远何等人物?那楼家小子,也是个小狐狸崽子。我总不至于才接了婚书,便要做了望门寡?”

说完,起步离开,留她一人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次日,苏枕暮起程赶往姜国边境,黎军驻扎处。

当我带着念儿和辫辫往梨花树下埋酒时,黎岫玉和苏枕暮的信函同时传来。我弯腰替念儿擦去脸上的泥土,听辫辫念着信中内容,然后笑了起来,对念儿说:“听到了吗?”

他点了点头,我揉了揉他脑袋。这就是政治,没有绝对的盟友,只有绝对的利益。铁骑和刀兵是它前进的步伐,这天下,终究还是乱了。

姜国兵强,七国有名,单凭黎国孤力,抗之不易,然荆国之军扰边,势如破竹,楼氏顾此失彼,终是丢了城池无数。

楼氏势单力薄,于朝中树敌无数,内忧外患,不日乞降,后来者居上,黎国趁势纳降,独独冷落了最初风生水起的荆国大军。

奈何降书送至黎都,黎国以礼相受,两国互盟。如此一来,姜国的盛世终是画上一个句号。

而两国之军,荆国亦难再越雷池一步。

月移花影,淡扫露台。我独坐在玉阶之上,看这重重宫宇如同当年我接到师父从他手里带来的兵符一样。

谁来,谁去,谁是,谁非,这世间从不缺恩仇爱恨。青山会老,红袖亦皱。人,生而在世,又能辜负多少春秋?如此也好,如此也罢。总归,终有人陪我喝这一壶酒了。

他踏夜而来,铁甲未卸,那双眸子映着月华,流光璀然,灼灼逼人。我抬袖斟了一杯:“打完了?”

又斟了一杯,扬眉:“打好了?”

他站在我身前不远处,披着铁甲的手臂抬了抬,却在几步外生生止住。他的眸里没有往常那般温切又疏离的笑意,深深看着我道:“我不想你身上沾染鲜血的腥臭。”

我心下一颤。

他从怀中抽出降书,放到我面前,一双眸子终浮起笑意:“聘礼在此,我终于能够娶你。”

夜风吹来,击打着檐下铁马,发出清亮又遥远的声响。他的话虽风落入我耳里,那名为酸楚和心思的情绪终究在心底蔓延上升,包围住了我。

阿玉,我没有告诉你,我也很想你。

月光下他的眼睛,深邃黑亮,一如初见。我握着降书,终忍不住眼中溢出的笑意。

恍回儿时,当我羡慕地看着帝姬下降时的盛大典仪时,他那双漂亮的眸子熠熠生光,看着我认真说:“这算什么,到时候我若娶心爱之人,必倾国以聘。”

相思被时光酿成了酒,终芬芳四溢,浓郁醉人。

时光久远,连我都已忘记的那一刹童言,终被他亲手承托到我面前。终成全了他,也成全了我。

楼氏覆灭,楼辰羽不知所踪,苏辞远归隐桃溪,黎国入主姜都,乱华初始。

他携着我和念儿二人,站在姜国都城之上,俯视围墙下人山人海,皆是生平百姓。

只见他俯身将身边小小稚子抱在手中,让他俯瞰众生,看清这一方城池,他的声音沉稳肃穆:“念儿,你看清楚,看他们的眼睛,记住,那是弱者的眼神。你将来绝不能有这样的眼神。”

秦宫燕台,万里封疆,帝城雄关,烽火千里,这就是乱世诸侯的命运。

既然天命如此,那执刃又如何呢?

我和他并肩立于高城之上,苍穹有风,拂我袖摆,与他锦袍广袖交叠在一起,我微微出神。

我轻轻捅了捅他,他回眸,眼下温柔。我稍稍犹豫,终踮脚伸手抱住他:“阿玉,侯爷夫人我忽然记起那晚还欠你一个拥抱----你既愿梨香染襟,我又何惧血染白衣?

他以江山为聘,我以九州为证。此情不负,与君生同襟,与君,死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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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二十六章 【番外】江山易红颜 ...

【番外】黎岫玉篇

情已深种,再难回转,就算世人病诟这一场风花雪月,我也已经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祁青曾经问我,为了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究竟值不值得被“流放”到这荒凉凄苦的边塞漠北。

当时我正擦去剑上的血,冰冷的剑映着我模糊不清的面容,我也在心底问为什么。

睥睨天下,王侯将相,尽是一方雄霸,看似大乱,又似大统,王朝之下,骑狼射鹿,莫不是以血相祭。我心应在江山万里庙堂高宇,饮血剑芒。

但年少时初次相遇的场景,我在一棵高高的树上,她在晴朗的天光下,四目相对,一生不忘,要我愿意,便能瞬间出现在脑海中,誓言依旧鲜明。这一幕让我坠入此生魔障。

为什么要对我那么防备?

为什么总是对我笑得那么无助?

我等了你多少年,你可知道?

记忆中你身上的梨花香,尚未散尽,心中还有那么多为什么,连我自己都糊涂了。

当年不是我不想将她留在身边,她身世如晦,极有可能便是皇帝和他最爱的女人苏韵的孩子。那时的我纵然已掌部分势力,却无法和身为黎侯的父亲抗衡。

父亲对这个背叛了自己的部下的孩子怎么会轻易放过?我只能借着青华两国之战送她离去,又不得不假意接受与皇室的联姻。

如果我未与颜淡相遇,那么这桩联姻将是我踏上帝位名正言顺的助力。可终究为了她忤逆了父亲,从而发配边塞延迟了这桩婚事。

她必然是伤心离京,但是没有关系,我能送你离开,必然终有一天就能以十里迎仗,倾世之聘接你回到我的身边。我从不缺的,便是这耐心。

可是我高估了我自己,也低估了可笑的命运。

当年我在围场未能杀得了紫霄煜,便为将来的长久离别埋下了痛心疾首的种子。

再于京都见她时,她已非当初那个神采飞扬年少轻狂的模样。安静而内敛的姿态,让人陌生又心惊,或许还有心底怎么也遮掩不去的一丝心痛。

她曾在那个男子身边,并有了他的骨血。纵踏平华国,血洗紫氏亦难去我心中忌恨。

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事情,至死方休。

纵然心中嫉妒成狂,依然不忍责备冷淡她,总想为她多遮去一分风雨,总想能多留住那双眼中多一刻笑意。

情爱如线,尊如人间帝王,亦难逃其千丝万缕的束缚。

姜国国君对于华国的觊觎,众人皆心知肚明,各怀鬼胎。这一局,我本不欲掺和其中,荆姜两国对峙就足以维持华国局势。

可当她状似冷静实则无助的神情撞入我的眼中,我终还是忍不住,从来都是舍不得,可笑的是,她却从来不知。

王叔之叛我早已料到,姜国国君当真按耐不住,内外勾结,谋我朝权。

君无双找到我,为我带来了楼辰羽联盟的手信。

我捏着那封薄函并未拆开,淡淡问这位姜国二世子:“你想要什么?”

他笑得肆无忌惮:“一灭姜国;二乱江山。”

他的眼里似能看见如地狱红莲般的火焰,焚尽所有的同时也燃烧了自己。

无声叹息,又是一个执念成魔的人。后不免自嘲,我又何曾不是如此呢?

这乱世终以我执剑挑起,一灭姜国,随后举兵荆国。早知荆国民富兵强,几世积累,民心成城。此一战,终已和局告终。

荆黎相持,二分天下。

纵然天下人都说黎岫玉溺于美人之怀,但是我从未觉得被误。荆黎之战已经三年,而她嫁我也已三年。

宝剑藏锋不出,出鞘时血风渐消。

只是,双手早已忘却剑试天下的快意,唯贪恋与她十指相扣的温度,此生不足。

爱她清晨扰我好梦,只为跃跃欲试骑马出游。黎国素有严明的王室规矩,女眷不得骑马,她心知肚明,却还是以身试法。

更爱她一身宫娥装束,藏在书房偷听时被当场逮住的样子,似哭非哭,明明眼中无泪,还偏生用袖子蹭了又蹭。

是否所有男子都有这样的夙愿,每每日暮西山,夕阳晚歌,总是希望门口立着等待自己归去的女子,一盏宫灯,一抹长裙,影子斜斜,且眉眼含笑,都只为你。

虽然她只最爱在寂静的夜里守着那个熟睡的小家伙,双目不移,似乎连抬头看一眼都是多余。 我愿用这一双手,护她一世安宁。

朝事议罢,摆驾回宫,半途驻了足,沉思片刻,转身便折向桃园,她果然在那。

阳光被层层枝叶切割成斑驳的光影落在她脸上,青色衣裙衬得她有些瘦削。

只见她摊开手掌,从树间密叶里泄下来的阳光落在她光洁的掌心。她盯着那缕光线,似出了神。

她这不定时的神游天外,当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

伸出双臂将她揽入怀中,她仰首靠在我胸前。低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轻出了一口气。政事繁芜,虽言应付尚可,总觉得冷落了她。

她扳开我的手,将手平覆上去,十分契合。她的表情很是自得,又作漫不经心之状道:“阿玉,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吗?与君生同矜,与君死同穴…”

她低低念着,然后摇头:“生死同时不好不好,岂不便宜老天爷,买一送一了不是?”

她依偎在我怀中的喃喃自语让我不禁浮上笑容,她脑海中总是有很多千奇百怪的念头。

一手揽过她及腰长发,撩至一侧,露出一段白皙脖颈,心动之下,便俯身去亲吻那片皮肤:“生死之事,从来都不由你我自主,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在被给予的时间内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随即又轻叹一口气,刮一下她小巧鼻尖,道:“你的花花肠子实在是多,想什么买一送一,哪里学来的东西?”

话终,拥她在怀,看她在臂弯间钻了又钻,终于找到一个舒服姿势,不过片刻便沉沉睡去,竟是如此安心。 她唇边有微笑蔓延,左手抓住我衣袖,从头至尾不曾松开。我不知,是否因为你曾失去,所以才舍不得放开如今所有?

然我亦不知,在你心中自己究竟算得几分,你我之间,是清晰的默然欢喜,还是模糊的有所替代。

很多时刻,多么想在你眼中看到沉沦。

春暖日和,梨花如雪,似乎颠倒了这一季繁华,长草莺飞,宿柳意风,她之鬓发,垂落在我肩头。

手中的奏折顿了顿,背后之人正拿一朵花在耳边摩挲,伸手抓住她不安分的手,佯怒道:“你说要来踏青,我也已随你,耽误这许多事不说,怎么还越发不懂事?”

言罢,觉出背上趴伏之人安静出奇,平时的伶牙俐齿不知去了哪里,想来被自己方才的语气唬住,不觉轻出一口气,拿过她手中那朵小花:“这花闻着可香,我给你去摘,好不好?”

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那株梨树。

她突然停住脚步,从后抱住我,抵着我的背,轻声说:“阿玉,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那时候我在想,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之说…”

我脚下一顿,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她低喃抱紧我,竟抽泣起来:“阿玉,我想还给你十年,可是我怕我还不起了…

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这春日之下,手脚竟有些冰冷。

人生弹指芳菲暮。只要一想到此生与她相濡以沫,很多事情,便没有再计较的必要。

落入怀中的身体,软软沉沉,以为她只是撒娇耍性子,赖在怀里不肯起身,习惯性用手指刮一下她鼻尖,无奈道:“来,我们去摘花。”

然,怀中的人久久未动。

轻抬起她脸庞,才看见嘴角一丝血迹。

一瞬惊慌,错乱满地梨花,我甚至没有发现风吹湿了我的眼睛。

我突然希望自己拥有一个群医辈出的天下,那么我的颜儿就不会有事,她不会安静温婉地躺在我怀里,一直一直睡下去。

抱着她快马回宫,踩碎一地乱花,寝宫中早有几个太医相候,将床榻重重围住,然看闻之后,神色古怪,不敢言语。 冰冷如霜的眼神在群医间一一扫视,一声冷笑:“给你们三天时间,我要她醒过来,否则,我要你们陪葬!”

言尽,群医惶恐,黑压压跪了一地。

怒视一眼,拂袖离去,于书房内草拟诏令,通告天下,寻求精通医术妙手回春之人,赏银万金,但求一治。 令下,皇榜满城,无人敢揭。

三日过去,群医仍旧无策,怒不可遏,皆斩,悬首级于市。 臣下有言,此举有乱民心,有伤朝野,有动国祚,言下之意,她成了红颜祸水。

我站在金殿台阶上,对着满朝文武轻轻一笑,却不曾有人看见我眼中寂寥。 你们这群庸人不懂,当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不用她开口要求什么,什么都会为她想得周全。

我以江山换红颜,尔等奈何?

再一日怒斥众医,摔碎了手上药碗。她的声音蓦然就那样轻如弦颤传入了我的耳中,我如风般扑倒她身侧,她依旧笑意盈眉,只不过脸白如纸,她唤道:“阿玉…”

我应着她的话俯□,她的手缓缓抚上我的眼睛:“阿玉,我曾经有一个愿望,就是一个人牵着小毛抱着团团,看遍万里河山,无拘无束。”

她眨了眨眼睛,如同平时和我撒娇一般:“后来有了念儿,又有了你,我就想,等念儿长大,什么都丢给他,然后一起逃家…”

她唇角蜿蜒而下的鲜血在我心间割出道道裂痕:“阿玉,你说过我要什么都会给我,那么就替我握住这九州的颜色好不好。”

她闭目的刹那,天地齐崩。

我有山河浩荡,岁月煌煌,却失了美眷如花。

我是人间帝王,却中三毒,贪,嗔,痴。

数年之后,我独坐中庭,眼前只有一壶酒,一树花。

自斟自饮,笑意犹存,仿佛当年对面的女子还坐在那里,仰望着天光树影,侍弄自己的鬓发,微微笑着,和自己对饮一壶,淡看流年偷换。

她的房间还在那里,一尘不染,每一件摆设都在她最喜欢的地方,她的九弦琴,她的蓝色纸鸢,她的治国书册,还有她从青国带来的青瓷茶壶。

每天早晨,她都会从梳妆台走到书桌前,用紫毫在宣纸上涂抹些什么,再揉成一团,痴痴地傻笑。

早膳之后,她会去念儿的书房监督他读书写字,或者陪他去偏院练剑,有时候,两个人还会偷换宫人的衣服跑出去逛闹市,直到我派人出去逮他们回来。

她喜欢和宫女们一起踢毽子,和侍卫们一起唠嗑,和太医们一起煎药,却不喜欢陪我看奏折。

她说,一个人这一生只有那么一个人,来了,就好了。

她还说,如果挑男人是一场豪赌,那么从开始到现在,她都赢了。

苦酒入喉,如刀穿肠。

我看着念儿的手,在宣纸上蜿蜒流泻,一笔一画,江山二字,跃然在目。

我还记得对你许下的承诺,如今我已是天下之主,可是你在何处?回首百年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首先我要感谢某人,没有她没有这章。其次,我想说,我一边写一边哭。后妈第一回当,不容易啊,虐得就是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