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安收起了笑,深深望了她一眼,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季曾迅速地接上一句,而后别过头,冷冷丢下一句:“下不为例。”说完便走到车边,拉开后车门,在季末身边坐好。

谢长安只听见“砰”的一声,车门被关地震天响。他摸摸鼻子,心里暗叹自己这回可算是撞在了枪口上了。

行驶途中,车子里的气氛十分诡异。季曾从始至终保持着看向车外的姿势,季末自小就懂得察言观色,见季曾表情异样,也乖巧地窝在一边自己看书。倒是谢长安毫不气馁,不断地挑起话头,又不断地冷场。

到最后,连小季末都向他投去了同情且佩服的目光。

就这样车子一路开到饭店门口,谢长安只觉得口干舌燥,又自后视镜中望了眼面无表情地季曾,心中不由苦笑连连。看这模样,他这位同志不知道要艰苦奋斗多少个春夏秋冬,才能迎来革命的胜利。

季曾牵着季末下了车,见他仍呆坐在驾驶位上,皱眉俯身敲了敲窗:“你去停车,我和末末在这里等你。”

谢长安如梦初醒,点点头一踩油门飞驰而出,却怎么看怎么像是落荒而逃。

这时季末扯了扯季曾的衣袖,小声说道:“妈妈,那边有个叔叔盯着我们看了好久,叔叔脸上的表情好奇怪,会不会是坏蛋?”

季曾顺着季末手指指的方向看去,在看清那男人的脸后,她的瞳孔一阵紧缩。那般凌厉如刀光的眼神正逼视着她,这么多年只在报纸杂志上看见的人,正一步一步以极缓极稳的速度朝她走过来。

她心中一凌,下意识地攥紧了季末的小手。

顾西原本在参加一个饭局,中途觉得气闷便到门口来透透气。没想到刚刚吸完一支烟,就看见了季曾,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自己心中铺天盖地而来的惊喜所震惊。他的恨呢?这些年来他积存着的恨,怎么突然之间就烟消云散了?

随后,他看见了车里的男人,又看见了季曾手里牵着的孩子,呼喝咆哮的心绪这才渐渐地平稳下来,恢复冷静。

季曾所见到的,恰是恢复了一脸冷峻的顾西。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连眼底都含上了笑意,声音恬静道:“老同学,好久不见了。”

顾西觉得自己的胸口简直要被季曾的笑容气得炸开,视线穿过她的肩膀在她身后扫了一眼,而后抿紧了唇,眼神愈发地高深莫测起来。他平复了一下心绪,讲出的话语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是啊,老同学…一家三口来吃饭?还真是甜蜜。”

季曾回头,果然瞧见谢长安大步朝这边走来。便一直等着他走到自己身边,这才回过头对顾西轻笑一声,语态随意道:“我们先进去了,下次有空再找你叙旧。”

顾西不答,放在两侧手早已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季曾话完,便毫不迟疑地牵着季末走进饭店。谢长安尾随着走了几步,而后驻足,回头,与顾西四目相对。顾西瞬时收回失神的视线,眉间紧皱,目光如炬。而谢长安却只是挑眉一笑,耸耸肩转身离去。

第四章

包厢内,顾西手中拿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斜斜倚在墙边。门被打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顾西眯着眼,透过烟雾缭绕的空气望向不远处言笑晏晏的三人,竭力克制着自己想要冲过去打掉那男人脸上笑容的冲动。

他心里很清楚季曾方才的行为,明显是要将他与她之间的关系断得干干净净。当初说要开始的人是她,背叛的人也是她,就连最后提出分手也被她抢了先。可这一回,他偏偏不会让她得逞。

凭什么?季曾,你凭什么…

这时,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搭上了顾西颓丧的肩膀。顾西浑身一僵,而后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的视线,垂下眼睑,低声道了一句:“可可,你还没走?”

身后的女人一头海藻般弯曲的卷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盈盈翦瞳殷殷红唇,眉宇含愁微微颦蹙着,说不出的娇美动人。她若有所思地望着不远处,细声喃喃道:“是季曾…怪不得你今天总是魂不守舍,原来是看见她了。”

顾西轻咳了一声,语调已恢复到平日里的冷静,“别胡说了,我们走吧。”

秦可可微微一笑,柔柔说道:“顾西你先去取车,我想去上一下洗手间,你就在车里等我,我马上就来。”

望着顾西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走远,秦可可眼中的笑意也逐渐冷却。她微微扬着姣美的下巴看了许久,而后两手捏紧了包,一步一步地朝季曾那个方向走去,那些可以称之为嫉妒,愤怒,不甘,悲哀的情绪随着她的脚步在她心中不断翻腾。

“我小的时候很调皮,经常被老妈打。而且很喜欢问大人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类似于…”谢长安正在给季末讲自己的童年趣事,不经意地一个抬眼,便看见一个女人面色不善地朝他们走来。

季末正听得兴头上,不由连连催促:“长安叔叔你快讲呀!快讲呀!”

因为谢长安呱噪的声音停止了太久,就连季末也疑惑地抬眼去看他。在看见谢长安望着自己身后的古怪眼神时,便也回头望了一眼。而这时,秦可可已经走到了她背后的三步远处停了下来,面上尽是温柔的笑意。

“曾曾,好久不见了。”秦可可的声音娇娇柔柔,像是甜腻腻的蜜糖。

季曾惊讶过后站了起来,嘴角牵起一个疏离的微笑,客套道:“原来是可可,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秦可可迅速地打量了一下谢长安和季末,笑着问:“怎么,跟老公和儿子出来吃饭?”

季曾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秦可可和顾西果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就连思维方式也这么相像。她微微避开秦可可咄咄逼人的眼神,又轻笑了声,反问她:“你呢?跟你男朋友来吃饭?”

秦可可一怔,随后眼神变得有些哀怨:“我哪有那么好的命?不过是陪总经理跟客户吃顿饭而已。”她一个停顿,紧接着意味深长地说,“对了,我现在是在顾西的公司做秘书。你也知道,顾西一向不懂得照顾自己的。”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挑衅?

季曾点点头,毫不在乎:“希望他事业有成的时候别忘了你这个糟糠之妻。”

秦可可被她的这一句话彻彻底底地惊呆住,她原本以为季曾对顾西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眷恋的。而且她在顾西身边这几年,更是亲眼所见顾西有多想念季曾。都说由爱生恨,顾西倘若不挂念着季曾,又怎会对她生恨?又倘若她秦可可不是几十年如一日地爱慕着顾西,又怎么会恨?

然而今天看季曾的这一副模样,却像是真真正正地不在乎了。

一旁的谢长安眼见着秦可可面上的表情愈加狰狞扭曲,赶紧寻了个借口将季末带走了。他二人一走,秦可可就越发地肆无忌惮起来,眼神逼视着季曾,牙齿几乎都要咬碎了,“季曾,你怎么能这么无情?!你知不知道顾西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知不知道因为你,顾西受到了多大的伤害…”

“我不知道!”季曾冷冷地,干脆利落地截断了秦可可的话语,“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和顾西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全部结束,秦可可你不要再一厢情愿地觉得我跟他之间还存在些什么。你喜欢他,那就去追,假如有一天你们终成眷属,我也一定会奉上我的祝福。”

秦可可听着季曾话,气得浑身发抖:“你…你…”

猛然间她抬起手,对准了季曾的脸就要狠狠地掴过去。顾西却在这时出现,一把攥住了秦可可的手腕将她往后一带。秦可可趔趄了几步,扶着一旁的桌子站稳,脸上的愤怒渐渐地被一种悲哀所替代。

顾西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刚才季曾所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怒到极点之余,心里头却又生出几分荒谬的感觉。为什么明明是季曾背叛了他,可到了最后,他却又像是死乞白赖缠着不肯放的那一方。

没有人看见,季曾放在背后的手已经紧紧攥住了椅背,圆圆的指尖,更是像要深深扣入椅背。

良久的沉默过后,顾西上前,走到季曾眼前,微微俯下身,凑到她耳边用冰冷的语气说道:“曾曾,那不是可可的一厢情愿。我跟你之间,还没有结束…”

季曾僵直着身体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可手已经止不住地在微微颤抖了。

顾西说完话后,深深地忘了季曾一眼,随后一把扯起歪倒在一边的秦可可,皱着眉说了一句:“走吧。”

秦可可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在顾西的拉扯下走得踉踉跄跄。

这一出闹剧,终于落幕。

车窗外,两旁的景色不停地倒退。玩累了的季末,已经倒在季曾的怀里沉沉睡去。季曾侧脸看着窗外,面上虽然没有什么情绪,可秀气的双眉却是微微皱起着,眼中一派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原本也是我们学校的,应该知道我和顾西,从前是情侣吧。”蓦地,季曾放轻了声音开口问了一句。

坐在驾驶位上的谢长安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嘴角噙笑回答了一句:“当然知道。”

季曾没有转回头看他,只是望着窗外,继续喃喃道:“秦可可是和顾西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喜欢顾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嗤笑,“顾西这个傻子却不明白…即便秦可可暗示地再明显,顾西也没往那方向想过。后来我和顾西谈恋爱,秦可可也总跟着。那时我坏极了,每每都要寻理由将秦可可甩掉,我想那会她就已经恨死了我。”

谢长安赞同地点头,又问:“难道就是秦可可导致了你和顾西分手?”

“听众,请不要作胡乱的臆测!”季曾皱皱眉,接着又低下头望了眼熟睡的季末,嘴角扯出一丝怪异的微笑,“是因为末末,我才会和顾西分手。我大四那年,末末的爸爸死了,所以我必须担负起照顾末末的责任。而顾西觉得我有一个三岁的儿子这件事很不可思议,觉得我欺骗了他,背叛了我们之间的爱情。”

谢长安仔细听着,却不置一词。

季曾呆呆地看了季末的睡颜许久,又抬起头来问谢长安:“你呢?你也觉得是我欺骗了顾西,背叛了顾西吗?”

谢长安微微抬眼,自后视镜中与季曾对视着,诚实地说道:“是的。”

季曾自嘲一笑,稍稍有些落寞地低下头,将怀里的季末搂得更紧了些。耳边,却又响起谢长安略有些低沉的声音严肃且认真地又加上了一句,“不过前提是,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谢长安微微笑着,看见季曾半垂下的睫毛重重地颤了一下。

第五章

半夜的时候季曾从睡梦中转醒,迷迷糊糊地下意识伸出手朝季末睡着的那个方向探去,却摸了个空。她脑中一凌,瞬时清醒过来,起身睁大眼一看,却发现季末整个人缩成一团,睡在角落里。

季曾吁了口气放下心来,凑过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将季末抱回自己身边,可肌肤触碰间,她却忽然发现季末的身上滚烫滚烫的,又将手伸到季末的小背心里一摸,手里全是湿湿凉凉的汗水。

“末末!末末!”季曾惊慌失色地轻轻拍打着季末的脸,试图将他叫醒。

可蜷曲成一团的季末仍旧是紧紧闭着双眼,稚嫩的眉宇间皱成了一个川字,小嘴微微张开着,不时吐出几个含混的发音。

季曾赶紧起来,打了盆水替季末擦了擦身体,换掉了湿漉漉的背心。而后又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地开始找退烧药,好不容易找着了,却是个空壳子。她懊恼地将壳子重重一扔,刚一个转身,又不小心将一旁的储物盒给踢翻了,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尤为刺耳。

可她却管不了这么多,翻出一套季末平时穿的衣服裤子,把昏昏沉沉的季末从床上扯起来替他穿好。季末面颊潮红,浑身软绵绵的任由季曾替他穿衣穿鞋,只偶尔不舒服极了,才哼唧两声:“妈妈…难受…”

季曾看得心疼,一边不时地凑过去亲亲季末的额头,安抚着,“末末乖,末末最坚强。”一边又手脚麻利地将一些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塞进包里。

速度整完之后,季曾让季末趴在自己后背上,小心翼翼地用手托着季末就往外走。她刚刚打开房门,就看见一身居家打扮的谢长安正站在门外,一手抬起,食指呈卷曲状,像是刚好要敲门的模样。

谢长安见季曾这副狼狈的样子,一皱眉问道:“怎么了?”

“末末发烧了,我现在要带他去医院。”季曾没工夫跟他细讲,只简单说了两句,又转身锁上了房门。

谢长安立刻说道:“我送你们去!”

他话音一落,季曾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背着季末蹭蹭地退得老远,冲谢长安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地紧张道:“别别别,你赶紧回去。末末烧得不轻,万一得的是甲流,可别一会再把你给传染了。”

谢长安没有理会季曾的话,一张俊脸板得正正经经,几步就绕道她背后接过季末抱在怀里,“别耽搁时间了,赶快去医院要紧!”

季曾只觉得背后陡然一空,怔了一下,抬眼看见谢长安毫不避讳地紧紧搂着季末往楼下走。楼梯上的灯昏黄黯淡,却将谢长安的身影放大了几倍投映在了墙上。她心中蓦地一暖,眼中略略有些酸涩。

上了车,季曾抱着季末坐在后座。谢长安迅速地插钥匙打火,动作如行云流水一点也没有慌乱的迹象。

倒是季曾心里很是慌乱紧张,搂着季末的手都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末末从小身体就很健康,连小感冒也是少有的。”

谢长安眯着眼睛盯着前方,却仍分出一半心思来温声安慰季曾,“曾曾你也别太担心了,小孩子的抵抗力本就要差一些。这两天的天气又那么反复,可能不小心着了凉,也是常有的事情,你别胡思乱想。”

然而季曾却不如谢长安这么乐观,低头望着季末的小脸心里乱纷纷的。眼下正是甲流盛行,前两天报纸上还有报道,说是有小孩得了甲流病重不治。她想到此处心里一紧,若季末真是这么倒霉中了招…

“再说了,就算末末得了甲流也不要紧,现在不是已经有治疗的办法了么?”谢长安见季曾低头不语,一下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季曾听他这么一说,抬起眼来看他,平日里总是盛满倔强坚强的瞳仁里,此刻透着几丝脆弱,几丝惊恐。谢长安无意间与她对视,只一眼,便觉得自己心里头酸酸的,涩涩的,柔软的一塌糊涂。

“别乱想了,就快到医院了。”谢长安忍不住,又轻声安慰了一句。

季曾点点头,眼眶已经有点红了,抽抽鼻子小声说:“谢长安你不怕么?万一末末得的真是甲流,你也有可能已经被传染了。”

谢长安轻笑了一声,语调轻快地说:“曾曾,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刀枪不入的女人,天不怕地不怕,既无情又冷漠。不过我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倒像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似的,还喜欢哭鼻子,哈哈。”

季曾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抹了抹眼眶,噗嗤笑道:“看你说得,我好像是李莫愁和灭绝师太的结合体一样。”

不知不觉间,话语中已有了几分嗔意。

谢长安也扯了扯嘴角,一双黝黑迷人的眼睛里始终噙着清清浅浅的微笑,但若是细看,他眼中的笑意又像是一坛醇香的酒,令人沉醉。他偷偷地自后视镜中窥望了一眼低垂着长睫的季曾,莫名地,又笑出了声。

“传染就传染了,到时候和末末一个病房,两个人作伴还能解解闷。”

一直到将季末送进了医院,季曾还在想着刚才谢长安所说的话,以及他话语间轻快的语调,嘴角微微噙着的笑意,与眼睛里认真的,没有一丝一毫虚假的神色。

谢长安扯了扯季曾辫子的手,让季曾回过了神,侧目有些呆怔怔地望着嘴角微微上翘的谢长安。而谢长安被她这样盯着看也不害羞,仍旧是笑眯眯地调侃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特伟大,像不像是你的superman?”

季曾笑了,由衷道:“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谢长安立刻换上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缓缓摩挲着光滑的下巴,沉吟道:“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如果曾曾你非要感谢我…”他一顿,侧目深深地凝视着她,“不如就…满足我一个愿望。”

季曾被他看得心里发慌,不自在地转过视线,“你说。”

谢长安扯着嘴角诡异一笑,忽然从座椅上一跃而起站在了季曾面前,弯着挺拔的背,一边做着鬼脸,一边以抑扬顿挫的怪异语调轻声唱着:“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问在我的脸上,留个爱标记…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飞吻也没关系,我一样心感激…”

季曾在他搞怪的表演中瞪大了双眼,而后忍不住捧腹大笑。

谢长安的歌舞逐渐停了下来,他安静地在季曾面前蹲下,眼神宁静地看着季曾的眼中笑出了泪花。慢慢地,他伸出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背,声音低稳地说:“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曾曾,还有我,我愿意跟你一起照顾末末。”

季曾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掌握在手心,她一时间心里杂念四起,却又无比矛盾,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恰好这时医生从病房中出来,季曾慌忙甩开谢长安的手,迎了上去,“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医生笑了笑,说:“你放心,不是甲流,只是普通的感冒。不过按照规定,你儿子还是必须在医院里观察几天。”

季曾彻底地松了口气,又和医生讨论了会季末的病情才放医生离开。

一偏头看到窗外,天已经大亮了。她转身本想让谢长安先回去休息,可当视线触及谢长安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站在墙角时,差点又要笑出声,忍了好半天才道:“辛苦你了,末末没什么事,你回去休息吧。”

谢长安郁闷道:“曾曾,我刚才是在向你表白。”

季曾轻松地点了点头,“我听得出来。”

“那你…”谢长安眼神一亮,只差没在屁股后头插条尾巴,直接就往前扑。

季曾沉默了一下,抿唇冲他笑了笑,踌躇道:“谢长安,你是个很好的男人。可是…我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适。”

谢长安脸上的笑容瞬间黯淡,一双狭目闪着微光定定地看着季曾。而季曾却低下了头不肯与他对视,脑袋吹到胸前扮鸵鸟状。谢长安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又牵起僵硬的笑容,故作轻松道:“有点饿了,我出去买点东西吃。”

季曾一下抬头,张了张嘴:“谢长安,我…”

“我知道,你喜欢吃豆浆油条。对了,再给末末买点粥,他比较喜欢喝鸡丝粥,还是皮蛋瘦肉粥呢…”谢长安一边迈着大步走着,一边皱着眉,仿佛是很认真地在考虑季末到底喜欢哪种口味的粥。

季曾又张了张嘴,这回却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谢长安迈着急促的步子拐过走廊,确定季曾不会看见后,重重地往后一倒,靠在了医院雪白的墙壁上。他伸手掏出一根烟,刚要点燃,动作却又停下。拿着烟放在鼻下闻了闻,苦笑一声,眼中几明几暗。

病房里,季末已经退烧并且苏醒。

季曾摸着儿子额前柔软乌黑的头发,轻声说着,“末末,你这回可真是吓死妈妈了,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早点告诉妈妈?”

季末怯怯一笑,糯糯道:“妈妈上班累,末末不想吵醒妈妈。”

季曾心中一动,眼底又涌上一股酸涩,却板着脸佯怒道:“下回可不能这样!生病不是闹着玩,万一末末出了什么事,妈妈该怎么办?”

季末乖巧地点点头,脑袋在季曾胳膊上蹭了蹭,撒着娇。

季曾微微一笑,刚要开口,手机却响了。她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本不想接,可对方却不依不饶。她没办法只好接起来,刚刚接通,那头便响起一个低沉的嗓音,问道:“曾曾,你不在家,现在在哪里?”

她一愣,不明白顾西为何会给她打电话,“我在医院,我儿子生病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你儿子?…”顾西在那头低低的,意味深长地反问了一句。

第六章

谢长安拎着一大袋早饭回到病房的时候,里面只有季末和一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小护士。架子上一瓶点滴已经空了,小护士正帮着季末换点滴,听见响动回头一看,见是个相貌英俊的男人,不由就红了脸。

季末已经没有半点病怏怏的模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冲着谢长安直嚷嚷着肚子饿。

谢长安从袋子里拿出一碗粥,打开盖子,舀了一勺,又细心地吹凉,这才递到季末的唇边,嘴里还不忘嘱咐道:“末末,慢点吃,小心烫。”

小护士在旁不由笑着说了一句,“小朋友,你爸爸可真细心。”

季末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继续吃了,嘴里还鼓鼓地含着半口粥,一双眼却是弯成两道月牙,望着谢长安笑得鬼灵精怪。又伸手悄悄拽了把谢长安的衣袖,继而缓缓向上爬,捉住他的小手指,捏了一捏。

谢长安觉得自己的耳垂都在隐隐发烫,却还是故作镇定地说:“末末别闹,快喝粥。”

季末眯着眼睛,咯咯地笑了。

小护士收拾好东西却不走,视线在一大一小两张面孔上逡巡着,忽然又蹦出一句:“哎呀,你们两父子的眼睛长得可真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一边看看儿子,一边又看看爸爸,简直有些目不暇接。

而那两双桃花目对视了一眼,一双亮如明镜,另一双却是黑沉沉如深渊。

今天原本是很好的天气,清空万里,艳阳高照,可季曾的心情却始终不能明媚起来。先是季末生病将她吓了个半死,随后是谢长安莫名其妙地来了个告白,而眼下她更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力去应付突然出现在医院的顾西。

“我很想知道,曾曾你在这四年里,有没有想过我。”顾西静静地开口。

季曾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前的寸缕阳光,淡淡地说道:“我并没有失忆。”这四年来她的确是不断地想起顾西,想起两人从前的甜蜜,想起两人后来的争吵,以及到最后再也无法牵手继续走的绝望。

只是每想一遍,心里的恨就增多一分。

顾西的整颗心像是在黄连水中沉浮,他的眼中抑制不住地显现出几丝苦涩,几乎是喃喃的语气,轻柔且低沉地说:“曾曾,这四年来,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你。那时我被爸妈强行送出国,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都没能逃脱。”

争吵,反抗,绝食,甚至自杀,所有的傻事他都干过。

然而季曾却是用近乎尖锐的声音,讥讽道:“所以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呆在国外四年,可以心安理得地让秦可可围绕在你身边?”

顾西一皱眉,下意识地伸手攥住季曾的肩,责问道:“你为什么总是不肯相信我,可可并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季曾冷笑,“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你什么意思?”顾西似乎从她眼中看到了些什么,却没有看清。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季曾渐渐平复了情绪,将顾西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推开,半垂着眼睑继续说道,“顾西,我只想告诉你,四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我和你都不再是从前的自己,或许你该回去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