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之间的事,其实有些骇俗,就问你怕不怕。”
薛蒙道:“没什么比我自己的身世更惊世骇俗了。你说罢。”
没想到冷宫却是个八卦的,忽然很有兴趣地凑过来:“哦?是吗?你是什么身世?”
薛蒙:“……你还打算让我帮你气人吗?”
冷宫收回她的好奇,咳嗽两声:“行,那就直接说我的吧。”
然后她就开口了。
第一句话果然就很骇人。
“我的相好,他曾经是我师尊。”
“……”薛蒙顿时想到了某段不那么愉快的经历。他端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想压压惊。
第二句话更骇人。
“我们很久之前就拜堂成了亲。”
薛蒙端茶的手有些抖,但尚能稳住自己的场子。
直到第三句话出口——
“我们天天都上床,没成亲之前就上过了,成了亲之后更是荒淫无度,日夜逍遥。”
薛蒙一口茶“噗”地喷了出来:“咳咳咳!!!”
解忧卷轴说冷宫仙子“直接”,但薛蒙没有想到她一个姑娘家居然能直接到这个地步。
不过还没完,冷宫还在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讲着:“他床上功夫不是很好,也就只有我不嫌弃他,由于我床上功夫很好,所以他渐渐地有些食髓知味,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但是每晚都要跟我激烈地来上三四次,有时甚至七八次,床上院子里花厅温泉池我们都做过……”
“停!”薛蒙总算从咳嗽里缓过劲来了,他耳朵冒烟,一边擦拭着呛出来的水,一边涨红着脸道,“你不用把这些细节描述得那么清楚。我知道你们夫妻生活和谐就是了。”
“行。我们夫妻生活很和谐,每晚上都要来三四次,有时甚至七八次,一般人扛不住但我可以,床上院子里花厅温泉池我们都做过……”
薛蒙:“……”
“他妈的。”冷宫说到这里忽然生气,她一拍桌子,震得杯盏哐当,“若非我们不能生,恐怕早已儿女成行,还能有那个鸟人什么事?”
薛蒙一怔。原来这位冷姑娘竟是因为生不了孩子,所以才被后来居上的刁妇钻了空子啊。
如此想来,他阿娘也是再不能怀第二胎的体质,可薛正雍却一点也不嫌弃她,依旧和她相濡以沫了一辈子。世上同他爹爹一样的男人当真是太少了,才会有那么多长门生怨,白首如新。
薛蒙因此很是愤愤然,又很是不忍心,问道:“那你有尝试着调理身子,寻医问药过吗?孤月夜的姜夜沉虽然人不怎么样,但医术尚可凑合,你可以——”
“哼,怎么没有?虽然旁人都觉得绝无可能,不过我命在我不在天,更不在旁人。我既想和他生,就管他有的没的。所以我曾经上门问姜夜沉讨要过方法,但那姓姜的那小美人犟的很,说那是害人的东西,死活就是不肯给我。简直不识好歹!”
薛蒙:“……”
姜曦不识好歹是对的,但请问他哪里美了???哪里能跟“小美人”这三个字沾边了???
不过撇开美人这一说话,这故事怎么听着也有点儿耳熟呢……
薛蒙想了想,想不起来,于是便不再想了,只劝道:“姜夜沉那个狗贼一向薄情寡义,不知人间疾苦,就是黑商一个。你别和他计较。那后来呢?和你抢人的那个 足者是怎么回事?你师尊和你……呃,既然那种事情还算和谐,那他应当是喜爱你的,怎么就移情别恋了?”
冷宫不提这个倒还好,一提这个,就愈发咬牙切齿了:“那都是因为对方趁着我不在,投机取巧,趁虚而入,平白钻了个空子,白捡了现成便宜!”
薛蒙啊了一声,睁大眼睛:“难道就是你独守空床的那段时日,他后来居上了?”
冷宫磨着牙:“没错。”
惨啊!只管新人笑,哪儿闻旧人哭啊!
薛蒙气得一拍桌子站起来:“他哪里是姜夜沉第二?他简直能和姜夜沉并驾齐驱!”
冷宫又好奇了,歪着头,长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你好像很了解姜夜沉?你是他什么人?”
“……”薛蒙干巴巴地坐下了,给自己倒了杯茶,“我是他爹。”
冷宫:“???”
薛蒙:“哎呀我说气话呢,我和姜夜沉没关系,我就拿他做个比喻,谁不知道他是修真界的人渣,女修里的败类。”说完还恶狠狠地“呸”了一口。
冷宫睁大了紫黑色的眼睛:“是吗?我怎么听说他最讨厌男女之事,一排女人去找他递情信,一排女人就都能收到各种疾病的药方,写的还很耿直,直接说人家‘成人痤疮'’四肢肥胖‘,他玩弄女色吗?”
薛蒙张了张嘴,结果发现自己哑口无言有苦说不出,于是只得瘪嘴道:“……没。我只说他奸商人品差。”
“那倒没说错。”
薛蒙觉得不能再进行这个话题,他对姜曦的愤怒始终意难平,再进行下去可能会说漏什么嘴。于是道:“接着聊你师尊吧,他那时候怎么抛下你了?你既舍不得他,又为何不主动去追?”
“我舍不得他?”冷宫嗤之以鼻,“笑话,我根本不稀罕他。”
“……”
又过一会儿,斜过眼瞅着薛蒙,勉勉强强地问:“咳,你怎么看出来我舍不得他的?”
“……还不是因为我认识的一个人。”薛蒙神情微妙,似是尴尬又似恼火还似无奈,纠结半晌,还是干巴巴地说了下去,“他的症状吧,说句实话,跟你挺像的。”
“是吗?他是什么情况?”
“他刚弱冠那会儿,天天嫌弃他师尊,嫌师尊为人冷漠,嫌师尊待他不够好给他小鞋穿,而且还说自己根本不稀罕,不在乎,不喜欢。”
冷宫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开始吃花生米:“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薛蒙双手抱于胸前,翻了个白眼:“还能怎么样,后悔了呗。”
“……”
“哭着喊着满地打滚要人回来,上刀山下火海装孙子拍马屁无所不用其极。”薛蒙道,“所以我劝你一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话不要说得那么满。”
冷宫倒是不在意,她往后一靠,扬起下巴,冷笑道:“我才不会哭着喊着求人回来。我若不想他走,有的是别的法子可以留住他。”
薛蒙见她十分不开窍,虽然不忍,但还是戳了她一刀:“那你留住了吗?”
冷宫得意的笑容有些凝固。
又一刀:“你不还是被甩了吗?”
冷宫凝固的笑容慢慢消失。
再一刀:“他甩完你不还趁你不在和别人在一起了吗?”
冷宫消失的笑容渐渐变成怒焰。
薛蒙道:“你看看,如果你早点与他好好谈一谈,别死拧着不肯低头,他说不定也就不会走了。”
冷宫似乎被触到了什么,怒焰一下子熄灭了。她尽管绷着,但眼眸中仍是闪过了一丝隐痛。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他当年走,确实是被我逼的。”
“……”
“但我没有想要他走。我一直……我一直……”
停顿须臾,别过头,眼眶有些发红。
薛蒙顿时有些慌了,啊呀,她可别是要哭了?他长这么大,可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哄女人的!
正担忧着,却发现自己不过是杞人忧天,冷宫这货红了眼眶之后,却又开始发狠,狠倔道:“走就走,又有什么了不起。他走了我难道就不能活了吗?”
薛蒙:“……”
“不说这件事了。说了就不高兴。”冷宫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咕嘟咕嘟一口喝干,然后道,“来!我接着和你聊那个道貌岸然的刁民。”
“妈的。”一说这人,冷宫就像攒了十几年的怨气,气得一抬手,点着手指想说什么,但苦于词藻有些贫乏,一时竟找不出可以宣泄愤怒的词藻来,于是狠狠吐了口气,“……我就不明白,他到底哪里比我好?”
薛蒙:“……你师尊觉得他哪里比你好?”
冷宫怒道:“他?他若敢觉得那厮比我好,我定让他在床上尝遍苦头!”
薛蒙有些心累,他揉着额角:“那你说说罢,说说如果是个局外人,比如我,我会觉得他哪里比你好?”
冷宫这才勉为其难地开始想。
想了好久,无不阴沉地说道:“都比我差。”
“……”
“他和我出身都不好。但他不求上进,懒散度日,我自食其力,打出天下。我和师尊睡一晚上之后,我可以为了哄他高兴,拿十吨黄金让他砸水漂玩儿。他和师尊一晚上七次,完事了居然只带师尊吃五十文一大桌的路边小破店,妈的!也太气了,你说他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可你姑娘家家能说出这种话,脸皮也不薄啊。
冷宫压根没看出薛蒙的尴尬,自信道:“我出息,我有钱,我可以养他。我师尊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住的是华室,穿的是华服,吃穿用度我全都按最好的供他。”
薛蒙有些迟疑且有些艰难地:“你师尊还是个吃软饭的?”
“说这么难听做什么。”冷宫不悦道,“千金难买我高兴,只要他欢喜便好。但自从他与那个人在一起之后,他住的是小破草屋,穿的是寻常衣裳,吃的要自己种,用的要自己做——穷得令人发指。你说那人哪里及我?”
薛蒙也是瞧遍诸多生死离别孽缘善缘的人了,听他这么说,推己及人,便道:“呃……其实这也不一定。你师尊或许并不愿意被你养着。我给你举个例子,比如你有一个爹,他是个大好人,养了你许多年,对你都很好,但他并不是最富裕的。你会喜欢他吗?”
冷宫不假思索道:“会。”
“那你再有一个爹……”
“你怎么老举爹的例子?”冷宫对于薛蒙举例的匮乏感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跟爹过不去?”
薛蒙瞪大眼睛:“我我我就这例子方便!”说着不管不顾继续道,“你再有个爹,他这人吧,人没你原来的爹好,从小还压根不知道你存在,对你娘更是薄情寡信,但他富得流油,你会喜欢他吗?”
冷宫怫然大怒:“我自然要活烹了他!”
薛蒙:“……那倒不用了。我就讲这么个道理,你觉得金钱能让他开心,其实他想要的或许只是你跟他一块儿读读书啥的……”
冷宫想了想,越想脸色越不好,虽然依旧威严,可那眼神里竟有些委屈了。
最后他硬邦邦道:“……我就是不会读书,就是没文化,自己闷头读了十年,也比不过人家四处游历读了五年。我就只有钱,还有体力好。他不喜欢,我又能怎么办。”
薛蒙忽然觉得他很像一只被主人抛弃,抛在雨里,明明委屈地要死,却还是要坐得腰背挺直装作浑不在意的狼犬。
薛蒙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你再说说别的吧。”
冷宫倔强道:“别的他也不如我。”
“……比如。”
“他没我白。”
对上薛蒙怀疑的眼神,冷宫不爽道,“看什么看,我是说以前,我现在也没那么白了,原因很复杂,我不跟你讲。”
“哦。”薛蒙道,“我也不想听。还有呢。”
“他没我好看。衣着品味十分寒碜。”
“他没我直接。拐弯抹角心机深重。”
“他还没我高。”
薛蒙不知为何觉得冷宫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再这样问下去也不是办法,恐怕最终的结果只是测算出冷宫究竟能用“他没我”作为开头,极限造出多少句子。而且薛蒙发现了,这位冷宫女侠有点缺乏自我反省的能力——问她别人的优点,她是说不上来的。问她自己的缺点,她也是无法回答的。
他得换一种方法问问。
于是薛蒙灵机一动,对冷宫道:“你看你这样说起来不够清楚。要不,干脆咱俩玩个游戏?”
“哦?什么游戏?”
“从现在起,假设我是你师尊,我来向你提一些要求。你按照你的反应,和挖你墙角的那位的反应,比较着来给我演绎一遍,你看成不成?”
冷宫:“……想不到你看起来年纪不大,还挺能玩儿的。”
思忖片刻,说道:“行啊,不过有一点和你说清楚了,你不要垂涎我大器早成,就春心荡漾,想借着假扮我师尊的机会捞我便宜。我是不会和你上床的。”
薛蒙一怔之下,完全炸了:“我他妈的在帮你!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谁想占你便宜了?!收回你的粗鄙之词!以后不许再说床这个字!”
冷宫挑起一侧眉,双手抱臂道:“……哦。”
薛蒙接着炸毛:“还有,是大器晚成,不是大器早成!不要乱用成语!”
“嗯?”冷宫的表情很有些勉强,“是吗?这种东西……不趁少年时定型,晚了还能再大?”
薛蒙:“???你在说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算了算了,知道你读书少了,服了你了,不谈这个,开演吧。”
说着清了清喉咙:“我开始提问了啊。”
冷宫来了些精神,她坐直了身子。
“放马过来吧。”
第328章 番外《薛蒙相亲之失足少妇(三)》
说演就演。
这两人立刻摆正了姿势,拉开了架势。
薛蒙道:“听好了。我, 现在是你师尊。你, 现在还是你。我们面前只有这些麻辣爆炒和辛辣咕咚锅, 而且不能再点别的菜。你会怎么做?”
冷宫言简意赅:“砸店。”
“……”
“砸到他们愿意做不辣的菜送上来为止。”
“……”
说着就打算开演, 她先是扫了一眼薛蒙:“这会儿你是扮我师尊是吧?”
薛蒙:“……是。”
“好。那你想吃什么?”
薛蒙接触最多的不吃辣的人便是楚晚宁, 于是便随便按着楚晚宁的口味报了几样:“要蟹粉狮子头, 糖醋鱼,青菜豆腐, 荷花酥。”
冷宫闻言一怔:“你的口味怎么……”
薛蒙:“怎么?”
“……也没什么。”冷宫道, “你在这里坐着,我下去一趟。”
薛蒙忙道:“不许砸店!”
“你还真是脾兴不改, 处处替人求情。”冷宫颇为入戏地眯起眼睛,“行, 不砸也行,那我直接去找厨子。”
“你找厨子做什么?”
“给他两个选择。”冷宫阴恻恻地,“做我要的菜, 别放他的椒。”
“还有一个选择呢?”
“他放他的椒,我砍他的脑。”
薛蒙嘴角抽搐:“……”
这是个诗人啊。
诗人冷宫干脆利落道:“我去了。”
薛蒙见她真打算下去, 气得发晕:“做戏而已!你胡来什么?好了好了!别演你自己了,换你那挖墙脚的,如果是他, 他会怎么做?”说完又急忙抬手补上一句, “如果他也会砸饭馆或者要人脑袋,你就不用演了!”
“他能砸什么饭馆。”冷宫翻了个白眼, “他爱惜自己的好名声就和鸟爱惜毛似的,你等着,我这就演给你看。”
这冷宫变脸那是一眨眼的事儿,她不去梨园唱戏,那简直是票友圈儿的一大损失。
只一瞬间,她连气场都变了,那种外露的野兴与张扬尽数敛入了骨子里,人还是那个人,却显得极为沉稳 蓄,包容体贴。
她温柔地看了薛蒙一眼,一开口,那微哑低缓的嗓音简直让薛蒙背后起一层鸡皮疙瘩:“师尊……”
“……”薛蒙猝不及防会是如此画风,一僵之下,旋即大叫起来,“停!停停!你先让我缓一缓,我,我……我先适应适应!”
冷宫笑了,脸颊边一个深深的小梨涡,哼道:“肉麻吧?我就说他不直接,明明心里想着要吃肉,嘴上却要推三阻四,半点不如我爽快。你啊,是该好好缓一缓,一会儿还有更肉麻的呢。”
薛蒙:“……”
缓着缓着,薛蒙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等等,你说的那个道貌岸然的挖墙脚的人,她怎么也管你相好的叫师尊?”
“不能吗?”
“难道她也是你师尊的徒弟?”
“是啊。”
薛蒙呆了片刻,忽然低头就开始掰着手指数,一边数一边嘟嘟哝哝:“一二三,不对,这个不能算俩人……”
冷宫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你在干什么?”
薛蒙摇了摇头:“不方便说,我只是在想,我以后还要不要收徒弟,感觉有点危险,尤其我这么好看的……”
说完又叹了口气:“哎,不是我说,你那位竞争对手,她喊你师尊的语气也太狗腿了,我要有人这么喊我,我肯定连饭都吃不下去。”
冷宫啪啪为他鼓掌:“说得好!”
薛蒙好奇道:“你一般都喊他什么,也喊师尊吗?可你喊师尊的语气好像没这么嗲。”
冷宫一摆手:“我一般和他叫法不一样。”
“那你怎么称呼他?”
“直接喊名字。”
“那还是你比较正常。”
“或者叫宝贝。”
“……我收回我方才说过的话。”薛蒙头疼地扶额道,“行了行了,我们继续吧,你接着演。你师尊我现在头疼了。”
冷宫眨了眨眼睛,入戏倒是很快,看他扶额,立刻贴心地问道:“你要不要紧?”
薛蒙:“……”
“怎么忽然就疼了。可是着了风寒……”
薛蒙:“……不。我气的。”
“啊。”冷宫微微睁大眼睛,声嗓依旧和柔,“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惹你不高兴了吗?”
薛蒙脸色微绿地忍着,但没一会儿又忍不住了,“啊”地大喊一声道:“不行!还是不行!打住打住打住!”
梨园魁首冷宫少妇却是演上了瘾,戏到酣处,根本停不下来,仍深情款款道:“我总是很笨,有时候明明想讨好师尊的,最后却总惹得你不高兴。师尊……你理理我啊,别不看我。”
薛蒙翻着白眼,瞧上去快被恶心死了。
这一刻他忽然有一点钦佩梅 雪,想想看啊,他只是应对一位少妇,就已经使出了十八般武艺,耗尽了自己所有的耐心,此刻甚至还需要看看自己有没有唱戏的天赋——梅 雪是以怎样的能力,才能游戏花丛那么多年还悠游自在的?
换他一个月就能鬓生华发!!
偏生这位少妇还演得很动情:“师尊是不是因为吃不惯这里的菜,所以才不高兴了?没关系,如果是这个原因,那我现在这就下楼去寻厨子。”
薛蒙一个鲤鱼打挺活了,他一把拽住她:“哎哎哎!说好的不砸店呢?我告诉你,我可不允许你在无常镇这片地界里头为非作歹!”
“嗯?”冷宫微微睁大那双漂亮的眼睛,随即笑了,“你在想什么呢。这里的大师傅不擅烹无辣之食,我又怎会为难人家?我带了银两,下去给那厨子几锭,求他将小厨房借我用一用,你要吃的菜,我亲手为你做。”
她的声线本就好听,这时候放缓了,便如潺潺流水一般柔和:“我记住啦,师尊今天是要吃蟹粉小笼,糖醋鱼,青菜豆腐,还有荷花酥。”
“那蟹粉要现拆的蟹黄,糖醋鱼要镇江醋才香,青菜豆腐要取最鲜嫩的时蔬,荷花酥里头放玫瑰豆沙才最细腻。但这些店里或许没有,我一会儿可能会去集市上再看看。会稍微多花些时间。”
冷宫说着,抬手轻轻摸了摸薛蒙的头——虽然只是虚空一晃,并没有真的摸到:“我再给师尊加一碗藕粉汤圆,不要生气。你等我,我尽快就回来。”
薛蒙这边还正起着鸡皮疙瘩未开口接话呢,忽然间,雅座的楠竹小槅门被哗地一下被拉开了。
他扭过头,来者的脸还没有看清,一道流窜着暴虐金光的藤鞭已疾电般游出,瞬间越过他的脑门,直接抽在了冷宫的手上!
“啪”地花火爆响!
冷宫吃痛闷哼,正发作,却在看到那道柳藤时蓦地一怔:“你——?”
薛蒙也大惊失色,失声道:“怎么会是……天、天问?!”
下一刻,一个男人寒着脸迈入厢间。他生得剑眉凤目,鼻挺唇薄,一头墨发束作马尾,披着素白绡衣,银光流淌。其人容姿飘然若谪仙,气势却又凌厉如雷霆,不是天问之主楚晚宁又是谁?
由于薛蒙佩着马庄主的幻形香囊,楚晚宁一时没有认出他来,只恹恹地扫了他一眼就把目光转回到了“冷宫”身上。此时此刻,北斗仙尊那张眉目清冷,气质修雅的脸庞上写满了不耐,一开口,更是星火四溅。
“墨微雨,你究竟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薛蒙扭头张大了嘴:“墨墨墨……你是墨墨墨……”
踏仙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墨墨墨,墨你个头,你结巴?我不是墨宗师。你他娘的别给我瞎喊。”
有什么区别吗??!!
薛蒙只觉得天空中乌云密布,风雷涌动。而当他回想起之前他和“冷宫”的对话时,他更是觉得一道惊雷直接裂空劈下,劈得他七荤八素五雷轰顶外焦里嫩……
天啊!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啊!!
他居然说楚晚宁人面兽心乃是修真界陈世美!说楚晚宁是和姜曦一样的负心薄幸卑鄙无耻之徒!!
他他他居然还以知心哥哥的立场大发慈悲听墨微雨详细描述了那些他并不想了解的巫山云雨什么床上花厅温泉都做过啊啊啊啊啊啊谁来救救他给他一颗忘忧丹吧!哪怕是姜曦给的他现在都能够眼皮不眨地吞下去!!
踏仙君被天问抽了,可楚晚宁原本只是为了打断他随意乱摸“小姑娘”的举止,力道控制得并不重,只让他擦破了点皮——
然而,人至贱则无敌,擦破皮的踏仙君硬生生把破皮的地方给自己挤出了血,还故意把流血的地方亮给楚晚宁看。并且无限情·色且浮夸地抬起来,凑近唇边,伸出舌尖充满威胁意味地舔过:“很好,楚晚宁。你当真无法无天胆大妄为。”
楚晚宁:“……”
“你今天让本座流的血,本座记在心里。日后定要给你尝些苦头,让你……”
楚晚宁掌心中的天问又是嘶嘶花火流窜,他眯起眼睛:“说完了吗?要再来第二下吗?”
踏仙君勃然大怒:“楚晚宁!你不要仗着本座如今纵着你,你就恃宠而骄!你若再敢用一下天问,本座就——就——”
凤眸危险地眯起,楚晚宁哦了一声,森然道:“就怎样?”
踏仙君一拍桌子:“本座就让你三年抱俩!”
“……”
这番可怕的对话让薛蒙竟有恨不能立即去世撒手人寰的无助感。
为什么从前他堂哥扬言要搞死他师尊的时候他杵在旁边,时光过了那么久,这一次他堂哥放出类似妄言的时候,他依然还在旁边?老天爷!他根本不想听这样的对话好吗!
楚晚宁终究是高估了踏仙君的节 和自己的脸皮,他的脸顿时青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扫了一眼薛蒙,继而恼怒地压低了声音:“……你简直是不知羞耻,荒唐至极!还不跟我回去!”
“回去?哼。本座为何要回去?”踏仙君冷然道,“这天下都是本座的,本座出来微服私访临幸个美人什么的,有何不妥?”
说着一把拽过薛蒙,拍了拍他的肩,对楚晚宁道:“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本座的新欢,人称……咳……人称那个……”
他本想编个类似“临江仙子”“玉面娇娘”之类的称号,其实按他独居那些年无聊时啃过的书,这种称号他还是能编得出口的,但问题就在于踏仙君自从归隐南屏山之后,日子又变得有声有色起来。
他再也不用一个人待在巫山殿里戚戚冷冷了,也再也不用寂寞到靠读书和练武来打发时间,他心情很好,可以做的事情很多。这直接导致了踏仙君陶冶情 的方式从阳春白雪又堕落回了下里巴人,那些他独守巫山殿时曾经看过的《周易》《诗经》,他是再也不想翻了,反正楚晚宁都回来了,他想瞧那人亲手写多少遍“我心匪石,不可转也”,都可以做到,不必再从那些厚厚的书卷里捕捞故人破碎的倒影,也不必再为寻找到一句从前楚晚宁说过的话而感到欣喜若狂又悲从中来。
吃饱了的踏仙帝君又重新自甘堕落,这一年看过的书除了《不知所云榜》,就只有《海棠艳·情文集》全十套线装珍藏版。
所以他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最后终于拍了板,揽过薛蒙,威严地摊手介绍道:“人称,盖世浪娃——隆傲天。”
楚晚宁:“……”
薛蒙一瞬间脸都青了,青的比他师尊还精彩,他大怒道:“呸!盖你爷爷!你、你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流氓!我我我不……我不是……”他急怒攻心之下磕磕巴巴居然解释不清,嘴巴不行干脆动手,想要直接将幻形香囊解开。
可谁成想早上他出来的时候,居然一时手欠,给自己打了个死结!
偏生踏仙君那厮还不知他究竟真身是谁,以为他依旧乐意帮助自己气死楚晚宁,所以踩了他一脚,凑到薛蒙耳边试图用金钱贿赂:“配合一点,丢我锦囊的薄情人就是他。气完他我给你封个大红包,少说一百张金叶子。”
薛蒙气得大叫一声,干脆直接施咒把那幻形香包给震碎了。
恢复原形的他刷地一下抽出了龙城弯刀,一脚踹翻了椅子举着刀朝着踏仙君扑过去,并且怒喊道:
“墨微雨!!你不是人!你是狗!!!你说谁是盖世呸什么娃!你说谁是隆傲天!!!你还敢气师尊!!你别躲!!我今天我我我,我一定要你狗命!!!!”
第329章 番外《薛蒙相亲之失足少妇(四)》
曾有江湖高人说过,这世上最悲惨的行当不是丧仪官, 不是叫花子, 而是开客栈的。
古往今来, 各路高手仿佛都对客栈情有独钟, 私会偷情在客栈, 打架斗殴在客栈, 争风吃醋在客栈……还有像踏仙君和薛掌门这样的,明明是哥俩的家务事, 可以稍微走两步滚回山上决战死生之巅, 但他们有他们的倔强,他们偏不, 偏就要急不可耐地在客栈里鸟啄狗狗咬鸟。
对此,客栈老板, 一个老太太,非常生气。
她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出来, 先不知为何毫无必要地自报了一遍家门:“我,释龙瑕, 老太。”
三人对这个开场白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踏仙君一挥手,大剌剌道:“我, 墨微雨, 帝王。”
又指了一下楚晚宁:“他,楚晚宁, 仙尊。”
再指了一下薛蒙:“他……算了,他没名气。”
薛蒙:“???”
踏仙君道:“就问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