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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海纳的员工本来以为老板迟到,这没什么,老板一天不见的时候都有,大家反正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就行。没想到老板没来,来了老板娘。老板娘态度可亲,彬彬有礼,见人都微笑地招呼,但是手底动作一点不含糊,进门几秒钟的功夫,便招呼了赵定国与彭全进去老板办公室开闭门会议。于是,大家一致联想到前天老板被制服人员带出去的一幕,深深怀疑,老板又出事了,否则何劳老板娘过来。

几分钟后,财务经理也被叫了进去。荷沅问了几个问题:“帐面上多少钱?实际银行存款多少?实际可支配的流动资金是多少?最近应收款是哪几笔?具体金额多少?火烧眉毛的应付款是多少,有没有回旋余地?”

财务经理胸有成竹:“这个问题丛总也问,我手头已经做了一份报告,就是这份。”原来财务经理早有准备。

荷沅强自稳定情绪,仔细阅读财务经理的报告,一看下来,花容失色,没想到一笔贷款转不出来的结果是导致资金缺口非常之大。祖海这两年在上海所做的资产购并大多是分期付款,付款方式不一而足,大约都是按照当初谈判时候而定。但很巧,本年度的七月,正是大量集中付款的时间,总计应付六千多万。大约祖海原先心中很有把握,一笔贷款转出来,八千多万,付应付款绰绰有余。而且还有三家宾馆的半年租金,以及其他零碎租金,再加不小的银行存款,日子可以过得顺风顺水。没想到,周行长会出事,以致那笔本该转出来的贷款卡在银行,这下,即使将所有租金一分不差的收来,缺口还有四千万左右。可是,海悦宾馆的租金还处于扯皮状态,缺口更大。

若是少一个零,只是四百多万,荷沅心想,家中保险箱扫一扫,朋友那儿借一下,一天就可以解决资金缺口,可是,这是四千多万啊。而最可怕的还是,八月初,银行另一笔固定资产抵押贷款到期,数目是六千多万。所以,到八月初的时候,缺口将增加到一个亿。荷沅想着都晕了,把她与祖海都剁了也不值那么多。不知道祖海是怎么想的,听他说话的意思,好像他还在考虑如果贷款转出来的话他还想投资呢。可是荷沅怎么看也看不出祖海哪里还有钱来投资。

她想了好久,才问赵定国与彭全:“这份报告你们看了没有?我看上面写着cc你们两个。”

彭全一向照管现场,所以还是赵定国知道得多,两人都与荷沅熟,没什么可隐瞒的,所以赵定国客观地道:“公司的资金一向这么环环紧扣,类似最近几个月一直没做新的收购决定,而在银行有大笔存款的现象还是第一次。不过幸好这次没有新的收购,否则遇到这种贷款转不出的意外,缺口更大。”

荷沅点头,没想到歪打正着。“家里的海纳批发市场是不是可以筹款?” 财务经理道:“海纳批发市场早已抵押,钱一直划给上海海纳用。从他们那儿,最多得到一些流动资金。”

原来是该想的办法早都想到了,只是不知道祖海如果没进去的话,将怎么安排这些资金的流转。荷沅想了半天,道:“有数了。公司目前有没有其他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应付?”

彭全道:“暂时都是些日场应对的工作,没有特别要紧的,我们能对付。”

荷沅又想了想,她必须慎重思考,免得说出来的东西太不成熟,没有可行性倒也罢了,反而坏事。“我今天来,估计会对公司员工的情绪产生一些不利诱导作用。小赵小彭,你们想办法,将大家的工作都排得紧一点,免得大家没事做了反而想东想西背后议论。财务方面,工资照发,不要有任何变动。小赵你再找一下关系,看看祖海这回进去究竟是什么性质,看能不能活动出点什么来,要不要开始请律师。我也一起活动,最要紧的是,祖海早出来一天是一天,不管是什么性质的出来。这样可以吗?还有没有其他的事?”

财务经理谨慎地确认一下找谁签名等细节问题后,先行离开,荷沅与彭全赵定国一起秘议如何找关系救祖海出来。三个人合起来才发现,大多数的关系他们只知道个皮毛,赵定国还好一点,因为经常是他在联络,看来,以前都是祖海一个人独立承担,都不知道他怎么担下那么多的事。接下来的奔跑呼号,大约也只能打着祖海的旗帜了,否则,谁理他们三个?

三人讨论结束,分头行动。荷沅在祖海的办公室里到处打电话找人。这个时候,可谓看尽人性百态。以前跟着她屁股后面亲亲热热地叫丛太太梁太太的人,不少嘴里应得响亮,但不能指望他们真能帮上什么忙。有的是没那能力,有的则是避之则吉。中午时候三个人又小聚一下开会,大致已经得出结论,周行长顶不住一五一十地招供了,这一下不止牵扯到祖海等行贿人,还拔出萝卜带出泥,拉扯出银行里的几条小蛀虫。目前银行里新领导还未上任,中层以上却一个个被叫进去问话,有的进去后能灰头土脸地出来,有的进去后出不来,所以银行上下人心惶惶。荷沅倒是立刻苦中作乐地发现一个好处,这下没人来催要八月初的到期贷款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荷沅没兴趣吃饭,整个人像是上足发条似的紧张。她向林西韵道了歉,直接飞车去海悦要海悦的承包人邵总请客。邵总客气,用一只贵宾包厢请客,但荷沅怀疑这是因为中午餐厅上座率低,邵总乐得大方给面子。

邵总也叫了两个男女作陪,宾馆出来的人个个眉清目秀,举止合度。不过荷沅进去便客气地与俊男倩女微笑致歉,“对不起,我与邵总谈些事,可能刀光剑影,还是不要伤及无辜。等下饭后我找你们两位喝茶。”

做宾馆的人一般都比寻常懂得察言观色,闻言便看向邵总,邵总本来料想丛太太亲自上门一定会说到承包费的事,所以叫两个手下一起陪着,把她个年轻女子哄开心了便行,没想到丛太太一来便坚壁清野,不给他一丝糊弄的机会,他只得轻轻挥手让手下两位出去。不过也不担心,丛祖海尚且从他手里讨不到好去,何况他太太。

不过邵总还是八面玲珑地打了个哈哈,“丛太太,很久没见了,大概是开业酒会上见过一次后就没见了吧。”

“是,只见一次。邵总,我姓梁,你叫我小梁便行。”荷沅一向反对别人叫她丛太太,叫梁太太便也罢了,这一声丛太太,连她姓什么都抹杀了。明显是有人记不住朋友太太的姓氏,便投机取巧将朋友的姓安到朋友太太头上,把好好一个朋友太太整得面目模糊,成了男人身后的一抹影子,整个是欺负女人的阴谋。哪天祖海出去,人家叫他梁先生,看怪不怪异。不过荷沅承认她今天火气比较大,再说看赖帐的邵总不顺眼,所以什么话都逆耳。

邵总倒是没听出什么火气,还以为现在的女人有点工作有点地位,都不喜欢做附庸。只是笑笑道:“听说前天丛总被银行行长的案子牵连了一下,进去半天配合调查了。还好吧。”

荷沅强笑道:“邵总的消息过时了,祖海昨晚又进去配合调查了,否则不会是我过来这里。邵总,我不会客套,只会很直接问一句,你什么时候付承包款,已经超过合同规定时间一个月了。我现在非常需要这笔钱周转。”正好一下上了两个菜,分别是海参黄鱼羹,白灼基围虾,加上桌上的四只冷盘,荷沅挥手道:“这几个菜够了,邵总,不用客气。”

邵总见荷沅一上来便是直截了当的要钱,一点花枪都不耍,他反而觉得难以对付,否则,他有的是猫捉老鼠的手段,准保可以把一个小女孩绕得晕头转向地出去。他只得笑道:“来我这里,别的没有,管吃管住。小梁,你难得来,我若是不把你招待好了,以后丛总见了会骂我。喝什么酒?轩尼诗的XO怎么样?”一边说,一边做手势要小姐出去拿酒。“丛总第二次进去,情况比第一次严重吧?小梁,我知道你心情一定不好,稍微喝点酒,放松放松。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说。”

荷沅心说,他总绕着弯子不提承包费,只说云里雾里的客气话。来之前彭全已经提醒她,邵总是个老狐狸,不要上他的当,别稀里糊涂答应什么下来,还一定要陪着荷沅过来,被荷沅拒绝了。荷沅心说,她只要油盐不进,上什么当。但说实话,邵总说得情深意切,她现在确实心情挺不好,很想买醉卸压。但是,“邵总,我不喝酒,谢谢。我现在急需用钱,你账上有多少钱,今天让我先带走。”

邵总笑道:“喝一点点酒不会有事,喝喝酒正好说话。不要客气嘛,我平时什么规格请丛总,当然什么规格请你小梁,不,应该更高规格。”说话时候酒已上来,小姐要给荷沅倒酒,荷沅掩了酒杯。邵总自己取了酒瓶子,笑道:“一杯,就一杯,小梁第一次给我面子来我这里吃饭,一定要让我尽点心意。”

荷沅依然掩着酒杯,道:“邵总,我喝了酒就跟上刀山下火海一样难受。邵总如果一定要看我上刀山下火海一番,为了这半年承包费,你不用让我喝酒,我可以另外找个合适地方架上刀山火海给你看。其实,邵总拖着我的承包费,祖海又进去里面暂时出不来,我已经刀山火海。请邵总见谅。”

邵总没想到梁荷沅三句不离承包费,而且把话说得很难听,几乎就要直接指出他的赖帐用心,不得不挥手让小姐出去,免得被手下看到他在一个黄毛丫头的快口直言下丢脸。当下他将酒瓶放到一边,自己也不倒,对着荷沅严肃地道:“小梁,你这话很难听。”

一个中年有身份的人,只要闲闲说那么一句,便已经很有权威的压力扑面而来。但荷沅是个蛮起来不要命的,邵总的话正好捅了马蜂窝,她也义正词严地直说:“邵总,你违反合同,拖延缴纳租金的行为也非常不友好。而且我现在资金上面火烧眉毛,你不付租金简直是取我小命。邵总,说白了,我今天是来要钱的,要不了钱我回去死路一条,所以只能死在你面前。”

邵总一听,一张脸顿时铁青,还幸亏把包厢清了场,否则他被荷沅的实话实说搞得很难堪。他冷冷地道:“小梁,那我也与你直说。我在海悦投下不少内装修费用,谁不想赚回投资?可是你看,这幢大楼,一会儿被人写个死人家才有的字,一会儿又来一本小说把宾馆搞得更臭,这还叫我怎么做生意?客人都逃光了,我还赚什么钱付你们的承包费?我是倒八辈子霉了才会投钱到这幢楼里,现在走又走不得,钱已经投了,留又没意思,做一天亏一天。好,今天你还来逼钱,我也只有死路一条了,干脆也死在你面前。”

荷沅一边听邵总说话,一边剥虾,手法利落,等邵总一席话完毕,她已经剥了五只,一起沾一点酱油吃了,一点都不亏待自己,虽然现在并无什么胃口,但她需要体力。吃完才道:“宾馆经营问题原本是邵总的自家事,不过邵总既然把这个与交付我们的承包费联系在一起,那我义不容辞地帮邵总一个忙清查经营中客源不足的原因究竟是出在哪里。我可以让海纳的员工出力来海悦做一个试验,证明客源问题与什么《鬼屋》的小说有没有关系。明天开始,所有进海悦住宿登记的人免费给一本《鬼屋》晚上消闲,你看看客人是拔脚就溜呢,还是毫不在意地住下。这个试验可以由我来出资。”荷沅当然不会承认《鬼屋》一书与她有直接关系,“相信没几个人会捕风捉影以为海悦就是鬼屋。”

邵总火了,这不是威胁吗?明说是帮他做试验,实际想用《鬼屋》一书赶走客人。海悦进进出出的都是外地来沪人员,《鬼屋》的影响哪里有那么大了,只有一些上海圈子里知道的人才会有所联想,其实是对客源没什么影响的。他已经在年前迫使丛祖海降低承包费,当然,他现在还得搬出这个套路拖延承包费,没想到冥冥之中有天意,竟然有人帮忙出了《鬼屋》一书助兴,他当即觉得可用,立刻通知了丛祖海,虽然他自己觉得这本书除了有点捕风捉影,其实与海悦没什么联系。但筹码必须自己擦亮不是?所以丛祖海见他时候总有点不便硬说,没想到他家娘子却来横的,不知道是不是丛祖海指使,到他面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邵总将筷子在桌上重重一拍,虽然没拍出声音,但荷沅明显感到桌子的震动,而这桌子,即使铺着桌布,也看得出是结实的红木。但邵总脸上还是不动声色,道:“小梁一定要试验出结果,不如叫一车民工来发书效果更好。”

荷沅也冷笑:“邵总是行家,你说一车民工效果更好,这很容易。”

邵总终于被荷沅的阴阳怪气激怒,大力一拍桌子,指着荷沅怒目圆睁,道:“你想要我好看?别忘记你老公还在里面关着,你一女人家少张狂。”

荷沅操起一只杯子狠命往屋顶吊灯扔去,打下无数玻璃珠子,灯泡同时碎裂发出巨响。荷沅站起来,盯着惊住的邵总大声道:“对,我男人进去里面,所以我才张狂,你不给钱我活不下去,我要死也要抓个垫背的,何况我不想死。你拍什么桌子,想吓我吗?告诉你,我男人的武功还是我教会他的,你少在我面前张狂。跟你明说,谅你半天功夫也凑不足租金,我给你明天一天时间,后天一早我银行帐户里还没到钱,我找民工封了宾馆。我拿不到钱,你也别想做生意。告辞。”

外面的服务员被里面传出的闷响吓到,又不敢敲总经理的门,只能告诉了经过的经理。经理也不敢贸然冲进去,才犹豫着,包厢门大开,见里面冲出一个女子。经理眼见里面一片狼藉,连忙拦住女子,没想到也不知怎么的,忽然一下腾云驾雾,人被面粉袋似地甩进屋去,掉到总经理面前。

邵总看着飞进来的餐饮经理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看似纤弱的女人说到做到,都能把个英挺结实的足有一米八高的餐饮经理摔得没样子。这女人不知道进退敷衍,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可还真是个要命的讨债鬼。看来她说的后天找一车民工封宾馆的事她做得出来,这女人见她家男人进去坐牢,失心疯了。而邵总最怕的是,凭这女人的身手,万一这一跤摔的是他,而且是摔在公众场合上,以后他就难做人了。好男不跟女斗,这么万一一下,他以后还怎么见人。

餐饮部经理摔得七荤八素,痛倒是不痛,但极伤面子,而抬头看老总,只见一张铁青的脸,他也不知道包厢里面发生什么了,凭场面判断,很可能老总想对人年轻女孩动手动脚,没想到遇到个硬点子,于是他这个局外人遭了罪。幸好穿着西装,否则这一地的玻璃渣子,够他喝一壶。餐饮经理连忙爬起来,可又什么都不便说,也不敢多动,怕马屁拍到马腿上,只有掸了身上玻璃渣,挥手使眼色地让门口的人全退下。

没想到总经理泥塑木雕似地坐了好久,坐了好久大约是坐累了,哼一声起来,一甩袖子走了,走的时候看也没看餐饮经理一眼。餐饮经理心中很气愤,这什么嘛,他代人受过了,邵总连个表态都没有。他好歹也是个特级厨师,当初还是邵总三顾茅庐请来,没想到今天被人如此轻贱,他顿时心中有了去意。

荷沅旋风似地飙出门,上了车子咬牙切齿地心想,这种人,祖海以前对他太客气,整一个无赖嘛。他摆明了不想给钱,只怕《鬼屋》出书正中他下怀。不,或许他也有参与都难说,否则出书的发布会怎么会开到海悦去?他们怎么那么敏感一下就看出《鬼屋》与海悦有关,以后一直提起?谁知道。对付无赖,只有一个字,打!这一点,荷沅以前早就实施。虽然拉一车民工封海悦是吃饭时候临时想到的主意,但后天一早如果银行帐户不见钱,荷沅想,她做得出来。祖海说过,只有邵总才怕海悦现在就关门,他有大量装修费用压在里面。

但是荷沅有很大顾虑,万一后天没见到账上到钱,她难道真的得招募一帮民工前去封门吗?那还不惊动警察?像这种做宾馆生意的一般都与本地警察关系密切,以免警察三天两头上门查有没有卖淫嫖娼。万一真的闹到堵门要钱,警察会怎么发落她?凭她有那么一点的法律知识,起码知道,这叫聚众闹事。祖海又不在,她都不知道可以找谁先打个招呼。但是现在话都已经扔出去了,她当然不可能收回,只有硬着头皮等待了。看谁犟得过谁,谁先服软。

回来与林西韵一说,林西韵听着只会骇笑,笑后才道:“你这又不是只一笔生意,你们签的合同不止一年两年,以后难道每次合同约定付款时间你都来一下吗?多了也没效果了。”

荷沅苦笑:“我相信祖海一定已经用过其他办法,但这个姓邵的一看就是一付不想付钱的无赖样,而且想将责任推给我。我只有充流氓了,无赖总怕流氓吧?我的家产他搬不走,他的家产也没办法搬走,他只能受我要挟。”

林西韵笑道:“这是生意场,又不是格斗场,怎么可以如此硬碰硬。你家祖海出来时候得给你收拾烂摊子了。你的钱真的这么紧张吗?”

荷沅忙道:“我先想办法度过这个难关,非不得已不问你借钱。长贫难顾,你还是等我先强壮自身才好。只是海悦宾馆还可以说是冤有头债有主,银行那儿我也想将事情了结了,可是我连主事的是谁都不知道,他们银行比海纳现在还群龙无首。”

林西韵笑道:“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如果只是几天时间调个头寸,你可以问我解决一下,我和祖海之间经常这么互相借用的,是惯例。”

荷沅一听,心中顿时有了底气。林西韵身后的公司实力她清楚,有了这句话,只要保证银行可以转出贷款,海纳有点资金缺口不是很大问题。

但是因为从海悦吵架出来,心中还很激动,荷沅回到祖海的办公室,忍不住打电话给豆豆绘声绘色讲了一番,知道豆豆正在回广宁路上。一席话听得豆豆惊呼不已,“什么,你真的拿杯子敲了人家吊灯?你下手真帅啊。哈,朱总说了,你这人能豁出去,啊,能伸能缩,是个棘手的人。”

荷沅倒是忘了朱总也在车上,顿时讪讪的,吞吞吐吐地道:“被朱总笑话了。不过我有点担心效果。”

豆豆听了道:“你别怕,他们开店做生意,他们才怕你上门骚扰呢。等着,朱总强烈要求与你说话。”

朱总在电话里笑道:“小梁你还真能做出来,好样的。放心,你也不用闹得太大,住宾馆的都是最敏感于周围的治安环境,你不用找人砸他们玻璃,只要找人在大门口打架就行,看还有哪个客人敢上门。你这么做不用负担法律责任。”

荷沅不由喃喃感慨:“姜还是老的辣啊。”

朱总笑道:“这次来没能帮上你们的忙,我很内疚。不过有件事提醒你一下,你要防止银行对你们关上信贷大门,以后进去一笔钱他们吃下一笔,充作还贷。你得乘他们现在群龙无首乱作一团,还没想到找你算帐,赶紧将那家银行的银行存款清空了,钱回到你手里,你可以稍微主动一点,不至于被他们捏着打。你最稳妥的办法是将钱移出上海,第二稳妥的办法是移到我朋友的银行里。你看着抓紧办。”

荷沅想了想,“移出省外还得去银行打汇票,这个举动太招摇,还是先到朱总朋友那个银行去吧。起码也得转一下再出去。谢谢朱总,我立刻着手去做。真恐怖,八月初有一笔贷款到期,若不是朱总提醒,我还真没想到有这个意外。”

朱总微笑道:“不要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小丛先弄出来。上海我没认识几个人,你自己找人吧。有些不是眼下非做不可的事情,还是等小丛回来再定。企业里面很多事都讲究个连贯性,你不要乱了小丛原先的设定才好。”

荷沅连连称“是”,不由想到海悦,不知道祖海是怎么想的,如林西韵所言,与邵总来日方长呢,她今天这一闹翻了,以后收钱可怎么好。不知有没有打乱了祖海的思路和布局。

豆豆又将电话接了过去,冲荷沅大大爆料:“荷沅,那个北京的骆先生过几天要来调研沿海什么什么经济的,你与他熟,要不你与他说说祖海的事?”

荷沅还没应声,已经听到电话那头朱总的声音响亮地道:“你不要误导小梁,骆X长地位太高太远,反而帮不上忙。”荷沅忙在电话里补充一句:“我知道,而且我们与老骆才两面之交,不便上门麻烦他。”

豆豆不依了,道:“你不用那么小心,尝试一下又有何妨,只要我有与骆先生见面的机会,我帮你说说你们现在的难处。”

荷沅知道豆豆一力地为她好,但是老骆那儿她真的没有指望能得到什么帮忙,所以还是笑笑拒绝,“真的不用,老骆为我们这种不相干的人与事到地方上打招呼,而且是与钱权非常相关的私事,会非常影响他的名誉,我料想以我们的交情,还不足以让他出头帮这个忙。不过你与朱总说一声,如果需要征用安仁里,只管一个电话,我婆婆家住隔壁,你们问她拿钥匙。”

豆豆听荷沅说得有理,只得作罢,不过有点愤愤地道:“既然帮不上忙,你还对人客气什么,他想进安仁里,交买路钱才放行。”

荷沅听了,饶是现在心情欠佳,还是忍不住笑出来,知道豆豆逗她说话呢。不过她还是认真地道:“只要喜欢安仁里的人,我都欢迎他参观安仁里。而那个老骆是其中最不同的,从他的视线,他的笑容,我看得出他对我在安仁里里面一些布置的了然与欣赏。比如说我楼梯拐角一盆花所放位置,目的只为上楼梯时一回眸闲闲看到的一丝美丽。比如说我在屏风前后绿化布置,目的是在移步换景,一步一景。这些,来人中只有老骆看出来了,所以,我对老骆很有知己的感觉,只是他如朱总所说太高远了,否则我死皮赖脸要与他做个忘年交。你可别帮我在老骆面前提要求,我不想破坏安仁里主人在他心中的超然印象。”

这话,豆豆在放下电话后向朱总传达,朱总只说了个“傻丫头”,没有多说。不过心中却想,荷沅这人做事有股痴劲,比如以前在广宁做翻译时候的认真劲,其实很多事她可以不做,或者不必做得那么好,可是她好像为做好事情而做,为良心而做。而她这么对老骆,倒也符合她的一贯风格,她很喜欢她的安仁里,所以也喜欢看得出安仁里的好的老骆,然后她就想到君子之交淡如水了。可是她没想一想,老骆坐到如今的高位,岂是一个水清见底的人。这一点,祖海比荷沅务实很多,幸亏有这么个务实到底的祖海撑着,否则荷沅的痴劲不知道会发挥到什么地步,也不知道怎么收场。不过,也难说,老骆北京见面时候提起荷沅,说起他们的安仁里,说明老骆还真是有点喜欢安仁里,老骆的性子里可能也有一股隐藏的痴劲。如果老骆想再看看安仁里的话,他还真得安排,务必使老骆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心情舒泰。梁丛两个人虽然这个时候焦头烂额,但老骆若真要光顾安仁里的话,他无论如何得要求两个人或者其中一个出面接待一下,否则没有主人的安仁里很不像话。

荷沅放下朱总这边的电话,便又开始应付其他电话,可惜她来上海才两年,关系网可以说还没有,有的也只是与西玛相关的那部分,现在真是派不上用场,总得搜尽枯肠才又想出一个,然后狂找名片。可是祖海的抽屉还都锁着,她没法查祖海知道的人。没头苍蝇似的忙碌了一天,近下班时候赵定国来了个电话,说接洽到审理周行长那个案子的两个专门人员,晚上请吃饭。

荷沅一向不大擅长应酬,但此次也只能勉强上阵。她不敢喝酒,本来就没什么酒量,好在有彭全与赵定国两个人口吐莲花,一直将气氛搞得很不错。来人两个,都是带着眼镜的斯文人,彭全与赵定国虽然长得不好,可也是斯文人,说起话来五湖四海,似乎什么都可以一网打尽。说到后来,四个男人说起了他们最感兴趣的话题,就是舰船枪械,荷沅反正一点话都插不上,只有在一边强打笑容地听着。

下班出来准备赴宴的时候,荷沅询问在公司的彭全,要不要准备红包。彭全的意思是,他们既然肯出来吃饭,说明不是性格特别正直的人,他们是有意给人机会,红包应该准备着。这几乎是规矩,常在江湖走的人都知道行情。所以,饭后荷沅亲自开车送两位回家,中途红绿灯时候将红包递了过去,两人果然没拒绝。不过心照不宣,都没说什么。车上只有荷沅一个人非常由衷地千恩万谢。

送了两个人到家,荷沅自己回来,回程时候她依然很庆幸能拉上这条关系,由衷感谢今晚两个人肯出席晚宴,肯答应帮祖海的忙。她很知道这是行贿,可是,此时只要能让祖海出来,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原来,触犯法律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都不需要太多思想斗争。奇怪的是,她心中并无对自己违法犯罪行为的悲哀,也无对那两个人的深刻鄙视,她心中真的只有庆幸,庆幸问题可能可以得到简单解决。目前这种律师无法插手,她对祖海在里面的情况两眼一摸黑的时候,如果在等待中煎熬与花钱消灾之间选择的话,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她选择了,她只有一个选择。

回到家里,心里有了点踏实,仿佛看到希望在前方显现。 查看该章节最新评论(0)正在加载……

五十二

荷沅设宴腐蚀公职人员的时候,林西韵从火车站前的名品商厦接了据说是《鬼屋》作者的一个二十几岁女孩子,开着她的宝马去她喜欢的餐厅吃饭。女孩一见林西韵这等架势,什么都信了,因为兴奋于自己的处女作能拍成电视,简直是林西韵要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兜底兜面地大讲她的创作动机她的创作思路。相比于那个女孩,林西韵是个老江湖了,她只是不动声色地诱导着,让女孩说出所有,然后将女孩放到一家她认可的宾馆,自己回来敲开荷沅的门,将一只小巧的采访机放到荷沅面前。

“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孩子会送上门去给所谓的挑选演员的男人糟蹋,上个把电视居然有那么大的诱惑。你听听,今天谈话比起那天的电话,那个女孩简直对我不设防了,对了,她叫蓝晴晴,是你们省的高干子弟,她爸爸好像是什么厅长,我忘了。”林西韵满脸的皮笑肉不笑,觉得今天的会见简直有点弱智。

“蓝晴晴?哈,是她?”荷沅眼前冒出一个女孩的脸,那是与师正一起喝咖啡的女孩,看来又不像是师正的女友。没想到怀疑来怀疑去,原来是个师家以外的人写的文章。只是蓝晴晴怎么知道安仁里的某些细节?荷沅打开采访机。

首先出现的是林西韵果断精练的声音。“OK,你出示的出版合同与身份证的复印件我会尽快核实,我没想到一本畅销小说居然会在大陆引发一场真假美猴王的闹剧。但是以我们目前合作的作者对作品的了解,以及他也出示的合同原件,你们两个都让人真假难辨。你还有什么可以证明你的真实身份?不如说说你的创作动机,创作思路,创作过程,出版过程,宣传配合,我很想对你有进一步的了解。同理,我也会就此与我们已经在合作的那位作者探讨,这些方面,是很难假冒的。”

女孩的声音显然比较激动,有点高亢。“怎么会有这么卑鄙的人,竟然会公然冒充我来招摇撞骗,其实你什么都不用问,你把我们两个拉到公安局,看看谁是骗子,我保证他会坐牢。”

“那当然是最简单的办法,但是我们剧组不想在一部电视开拍前便闹出这种进公安局的丑闻,那将对我们剧组造成不良影响。你请理解。《鬼屋》不是一本写作手法最成熟的小说,它好在有戏肉,有活生生的生活,我们可以从中发散开去,改编成成熟的电视剧本。你很年轻,我很好奇你从哪里得来的生活实例?”荷沅听到这儿,不由冲林西韵一笑,这个借口找得好,若是真的进公安局,那还真是有点麻烦。后面几句话林西韵又捧又打,女孩怎么能抵抗一个老江湖的诱导。只是不知道林西韵从哪儿得来这么些江湖切口,听着好像满是一回事似的。

女孩显然是很高兴有人赏识她的文章,惊喜地道:“你也看出来了?是呀是呀,我设定的男主角就是一个与我一起长大出色男孩,现实中的男孩他会画画,会吹萨克斯,他不用学习成绩就一直很好,而且,他还很帅。可是,那么好一个人,却毁在一个他很爱的女孩手里,那个巫婆一样的女孩把男孩的家搞得四分五裂,将男孩从王子打入贫民窟,可是那个男孩并不恨女孩。为什么一个美好的人总会被黑暗的巫婆伤害?我没能力帮男孩,我只有用一枝笔把男孩的爸爸告诉我的事实写出来,让看的人都来谴责这个狠心的女孩。”

荷沅摁下暂停,哭笑不得地道:“那个巫婆看来是我,男孩是师正,毕业那阵我跟你在信中提起过的。看来情况是这样,蓝晴晴与师正从小一起长大,兄妹一样,不排除两人有点微妙感情。师正家落魄,与祖海采取的手段有关,师正的父亲恨我,以花言巧语挑起蓝晴晴对我的仇恨,让蓝晴晴对我口诛笔伐。看来文章中的女鬼是以我为模特写出来的,难怪女鬼住的房子像安仁里。可我怎么感觉那个女鬼不像我呢?师正爸可真能煽动人心啊。”

林西韵本来被蓝晴晴的什么男孩女孩论搞得头昏脑涨的,听荷沅一说,恍然大悟,道:“我当时也问了一下,问其中的女鬼是不是以那个巫婆一样的女孩为原型,结果得到肯定。我看着也不像你。”

两人继续往下听。荷沅一边听一边摇头,没想到,蓝晴晴会这么恨她,一心认定是她毁了师正的生活。蓝晴晴想用她的笔她的能力帮师正报复,所以她奋力用三个月时间写出这篇小说,可是没得到出版社认同,在师正爸的指点下,她央求她父亲把全省系统内的专业书拿到那家出版社出版,换得出版社答允出版她的小说,又在与出版社关系密切的报纸上连载,这其中,师正的爸给了她很多有益指导。蓝晴晴的爸爸不知就里,但女儿出书总是件好事,所以大力支持,反正系统内专业书总是要出版要文号的,这家出版与那家出版没什么不同,可以换来女儿出书,那就皆大欢喜了。蓝家上下还都挺感谢师正爸,觉得他真是帮了大忙。蓝晴晴既出了书,又给师正出了恶气,两大愿望一起实现,对师正爸更是言听计从。不过她在等机会,等《鬼屋》一书产生显而易见的影响的时候才告诉师正,给师正一个巨大惊喜,这是她与师正爸的秘密约定。她觉得很神圣。

蓝晴晴没想到,《鬼屋》居然可能改编成电视剧,试想,如果她与师正一起看到的海悦宾馆的外墙成了电视剧的外景,那么,那个拥有海悦产权的巫婆不就得暴露在阳光底下了吗?以后全国人民还有谁会进入海悦?海悦,将变成真正的鬼屋,巫婆,将穷途末路。想到她为师正做的报复能得到这种惊人效果,蓝晴晴激动得几乎一夜没睡,不顾师正爸的阻拦硬闯上海,她觉得师正爸太谨慎了,如此大好机会,怎可畏首畏尾。见到林西韵后,她立马为林西韵的风采倾倒,她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知道林西韵身上穿的衣服、手上拿的包、脚下踩的车都是什么牌子,光是看林西韵在西餐桌上的表现,她已经百分之贰佰的肯定,真的假不了,骗子不会有那么好的道具与修养。所以,面对林西韵的提问,她非常真诚地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蓝晴晴都不排斥她们的谈话被桌上的采访机录下,她觉得明目张胆做出来的事才不会有假。可惜林西韵只带了一卷带子,准备不足。林西韵并没有因为带子不够而不问问题,不过后面也没什么多的可以问,有关内容,她不想知道得太详尽,幸好那时饭已吃完。她送蓝晴晴去宾馆住下,蓝晴晴下车时候,她故作一脸为难地说,没想到里面原因这么复杂,他们公司需要就此情况开会讨论,否则,如果电视拍出来却吃了那个巫婆家的官司,他们就被动了。

“小姑娘的脸色当场就变得非常难看,她大约没想到说实话的后果是这样。这是个幼稚的女孩子,家庭条件太好了。”林西韵一点也不想想自己家境也是太好了,所以当年才会一失恋居然跑到大陆来读研,当年也是任性得可以。但现在她说到蓝晴晴的时候笑眯眯的,像个狡猾老狐狸。荷沅一点不怀疑她与蓝晴晴对话时候也是笑容可掬,再加她一口糯糯的台湾国语,蓝晴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钻进人家圈套了。

荷沅发现,相比同年龄的蓝晴晴,她也显得比较成熟了一点。她将对话回味了好久,才道:“蓝晴晴回去与师正爸一分析,师正爸可能会看出这其中有诈。从师正爸在《鬼屋》出书过程中所扮演角色来看,我感觉他很胆小,不想被别人知道他的用心,事成前,他甚至不愿被师正知道,事成的话,我们已经被打倒,他当然可以有恃无恐地让蓝晴晴给师正一个所谓惊喜了。也不知他说了什么话鼓动得蓝晴晴会死心塌地地对他言听计从。但换一种角度来看,从他对蓝晴晴只有口授没有实际行动支持来看,师正爸又是非常有策略的人,如果我们不是从蓝晴晴入手,而是从外围一步步调查下去的话,这所有出版操作中都看不到师正爸的影子,他完全置身事外,他把自己撇得很清。可能他之前怎么都不会想到会被我们一个电视剧什么的幌子给破局了。看来强中自有强中手啊,哈哈。林教头,你出场,事半功倍。”

林西韵笑道:“偏你还来那么一大堆话,换我就几个字,师正爸对你和祖海又恨又怕。你说是不是?你自己说吧,该怎么办。”

荷沅耸耸肩,有些无可奈何:“我最想把师正爸揪出来揍一顿,但是这又有什么意思。算了,我还是收起拳头做做淑女吧,最近出拳出得太频繁了点,都快成太妹了。当务之急,把祖海弄出来,否则我都没心思弄别的。”

林西韵见荷沅这么说,犹豫了一下,道:“你挂在祖海身上太久了,已经有点不知道怎么独立行动。《鬼屋》这件事明天,只要到明天,师正爸就会知道前后经过,然后想出对策。等他先出手,你又被动了。我看,事不宜迟,你不能再等祖海出来才决定。”

荷沅闻言震动,看住林西韵道:“我是不是很没用?我今天接手主持海纳了才知道,我挺没用,什么都做不来。”

林西韵只得安慰道:“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会六神无主的,何况你接手的是你完全不熟悉的工作,你不用为此妄自菲薄。但是《鬼屋》这件事你早有参与,不应该再等祖海出来后处理,丧失时机很可惜。”

荷沅听着听着,一颗头慢慢垂了下去,软软无力地匍匐到腿上啜泣起来。“我真想祖海,他出来后我一定不再欺负他。”

林西韵一直拿荷沅当妹妹看,本来见荷沅垂头丧气地伤心,她也跟着伤心,没想到后面来这么一句话,不由想到前天看祖海背着她从车库出来,平时不知道荷沅怎么欺负的祖海,想着又好笑,这两个人,其实还是两个大孩子。但想到这小两口打打闹闹却又互相深深依恋,而她却至今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心中又是栖惶。坐在荷沅身边,不由悠悠叹了口气。

荷沅哭了一小会儿,直起身哑着嗓子道:“好了,有人看着哭比没人看着独个儿掉眼泪感觉好得多,哭完干正事。林教头,你是不是在考虑孔教头?”

林西韵没想到荷沅的思维跳跃得那么快,一下扯到她身上来了,一时有点哭笑不得,原来这叫正事。“你不要胡说,孔教头心中只有许寂寂,许寂寂应该也很喜欢孔教头,不过我有点不看好两个人,许寂寂一个女孩子家担负得太多,孔教头头脑简单不能替她分担,迟早……唉,但愿没事。你呢,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的事。”

荷沅回想一下,还确实是这么回事,想到林西韵刚才的叹息,又不知道触动到了她哪根筋络,但林西韵一定是伤心了。荷沅有点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得扯开话题,“我等下就开车回去老家,明天一早处理《鬼屋》的事。你还记得打电话给你说《鬼屋》文章里面有阴谋,让你不要拍电视的人吗?我怀疑这是师正,我明天找他谈一下。”

林西韵理解,有些事,不得不面对面谈以示诚心。师正看样子不是个没良心的人,荷沅此去应该是想解开一只死结。

与林西韵告辞后,荷沅便带上吃的上路。在家一个人也睡不着,不如把在床上烙饼的时间拿来办事。回到安仁里已是凌晨,荷沅少睡一觉,留下纸条给婆婆以示一游,一大早开车等到师正家楼下。

这是一个省高官们的聚居地,楼距开阔,花园开阔,视野开阔,想来住的人心境也开阔。房子已经不新,但料想不会有几家愿意搬走,除非搬去别墅,否则哪个小区去找这么好的环境?一大早,已经有人进进出出,大多是老人,出去的时候拎着空瓶子空盒子,回来时候带来豆浆牛奶点心,反而是年轻人赖在床上嗷嗷待哺。平时不觉得,此时抽远了看,只觉好笑。

荷沅看到洪青文也下来,不过是拎着塑料袋出去,想来是去买菜。她低头匆匆而走,与来往人等视而不见,是为免见面寒暄尴尬?既然洪青文不在,荷沅便也不再等,下车直接上楼敲响师家大门。没想到里面一声长长哈欠传来,门应声而开,“妈你又忘记带钥匙。”

荷沅见门大开,却不见师正的人,只得扬声道:“我找师正,我梁荷沅。”

话音才落,师正乱蓬蓬的脑袋出现在门口,一脸诧异地瞪着荷沅,眼睛中有一丝戒备。半夜三更鬼敲门不是好事,清早起早人敲门也未必是好事,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你?什么事吗?”师正有点力持镇定,他看得出,梁荷沅脸色不好,神情倦怠,肯定又有大事。最近两人之间只要有事,就是大事,都是伤筋动骨的大事。所以师正心中紧张。

荷沅开门见山:“来道歉,《鬼屋》不是你写的,而且你不知情,我错怪你。要打要骂我接招。” 师正愣了一下,道:“你怎么知道的?你知道是谁写的?怎么知道我全无参与?”

荷沅拍拍皮包,“证据都在这里。你应该还没吃早饭,我们一起去外面吃一点,边说边吃。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师正却不认为他与《鬼屋》无关,他清楚地相信,这事一定与他爸有关,但是他从他爸嘴里撬不出话来。难道荷沅能神通广大地获得证据?那么她查到他爸与此事有关了?那么,她今天来,是来告诉他,她将如何发落他爸了?那又会是如何的一场血雨腥风?师正心中一凛,忙道:“你楼下等十分钟,我立刻下来。”

荷沅闻言转身下楼,非常利落,什么话都没有。她不是不想潇洒地一笑转身,但是,她此刻没心情也没精力。

师正简直是手忙脚乱地洗漱更衣,刷牙时候,发现手指微微颤抖。他不得不紧张,来着不善,善者不来,他与荷沅的关系早就已经是你死我活。虽然来的是荷沅而不是她丈夫,但那也只是死缓的意思。

穿戴妥当,师正下去。荷沅看到师正依然如以往的玉树临风,一件深蓝T恤,一条米黄帆布裤,当年在学校里曾经是多少女孩的梦中人。只是,现在眉头失去过往的阳光灿烂。

师正钻进车门,有意缓解气氛,也是给自己鼓足斗志,强作欢笑道:“来道歉也不用又是连夜赶来,那么积极干什么?”

荷沅也是有点强颜欢笑:“没,连夜赶来后在安仁里睡了一觉,做道歉这等事的时候踊跃不起来。你用耳机听听这段录音。”荷沅将耳机递给师正,但有所防备,采访机还是放在她自己口袋里。她怕师正万一有个什么念头,将采访机里面的录音清洗了之。

随后,荷沅开车,她懒得去看师正听录音时候的脸色,即使在红绿灯时候她也宁可左顾右盼看新竖起的大楼。很快,车子便停到一家四星级宾馆门前。这里宾馆的停车场与上海类似宾馆的停车场比起来,简直是豪阔。她也不下车,静静坐等师正听完。直到听采访机轻轻“咯”地一声停止转动,她才伸手将耳机拉回,率先开门出去。师正被采访机里面的内容震惊,呆了好久才面无人色地出来。是了,看来那个什么将《鬼屋》拍成电视的传闻是他们搞出来设的圈套,他们如此处心积虑,如今得到如此详尽实情,他们怎肯轻易放过?晨风里,师正感到身上阵阵的寒意。

师正有点魂不守舍地跟着荷沅走进宾馆,不过没忘记进餐厅时候抢着买券。荷沅没与师正抢,她觉得这应该是师正的坚持,他似乎从来都讲究绅士风度。

两人各自分头取食,荷沅没睡够,没胃口,取了一杯牛奶两块葱油饼几块西瓜橙子便回。师正一样的没有胃口,大难当前,龙肉照样味同嚼蜡。坐下,都没想吃东西,却也没想说话,互相仔细朝着对方打量一会儿,还是师正强撑着说了句:“毕业整整三年,物是人非了。”

荷沅想到,三年前这个时候,她与师正刚刚穷开心地从黄山九华山一路玩回来,多少青春可供肆意挥霍。她暗自叹息,却将叹息声咽进肚子里,当年如果没有师正妈当中横插一杠,三年来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生活?那简直是一定的。以前……以前!荷沅将叉子深深插入西瓜,像是下大决心似的皱了会儿眉头,终于还是决定将昨晚至今有所打算,但一直很不甘心的话说出口。“上次我鲁莽,以为你是《鬼屋》的作者,所以上门来揍你,想将事情回归原点,你我自己了结恩怨。今天我来,还是这句话,中间已经走了这么多岔路,做了很多无谓的荒唐事,当事人都吃尽苦头,还牵累到很多我们的亲人。我们今天讨论,怎么样将事情回归原点。我,不再一味清高,不准备与以前一样做甩手掌柜,你愿不愿意配合?不过其实事情发展到今天,已经由不得你不配合。”

师正没想到荷沅说出这么一席话来,惊住,原来她不是前来索命,她是来解决问题。但是形势正如她所说,紧迫逼人,容不得他不配合,他愿意配合也得配合,不愿意配合也只有配合。这其中,恐怕很大压力来自她咽不下这口毒气的丈夫,所以她会连夜赶来。说是道歉,其实是抓紧时间挽救他师家老小。师正心中震撼,没想到荷沅大度如斯,海悦宾馆对面咖啡馆一遇之后的通话,还以为只是她居高临下的冠冕堂皇,什么心中有坚持,什么各安天命,当初他都很不以为然,直到现在荷沅在他面前,在他爸做出给她家造成极大损失而且证据确凿的情况下,真金白银地说出将事情回归原点的话,他无法不相信荷沅的诚意。有一句话几乎是发自肺腑,脱口而出:“梁荷沅,我向你道歉,去年,是我糊涂油蒙了心,竟然会做出……做出污损十二层楼外墙的事,我承认我那次的事做得很阴暗,给你造成很大伤害。”

荷沅看得出师正道歉的诚意,原先那些主动提出让事情回归原点的不甘心一下消散了不少,心中感觉放下一颗大石。她直截了当地道:“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也认为你那时一定是恶鬼附体,而且你也已经受到惩罚,这事,既往不咎。我为我前不久鲁莽上门寻衅向你道歉,但那时我的出发点是好的,因为我当时以为你竟会一而再的恶鬼附体,因为我不敢相信一个人竟会变得如此阴暗,我对你绝望,无话可说,只有拳脚相加。我当时已经没奢望打醒你,我只想直接讨还公道,以后各走各路,互不相干。幸好,昨天蓝晴晴被我们拐出真话,而且,很高兴,你曾打电话提醒我们不要拍《鬼屋》为电视剧,虽然所谓拍电视剧只是一个幌子。我很庆幸。”一边说,一边拨通师正留给林西韵的传呼机号,很快,师正腰间想起“吡吡”的声音。荷沅放下手机,宽慰地一笑:“果然是你。”

师正再次诧异地看向荷沅,她庆幸的是什么,他知道,她庆幸他没写《鬼屋》这本书,不再犯错,又主动出声阻止《鬼屋》搬上电视荧屏,庆幸他还是个好人,一个她所谓的心中有坚持的人。师正没想到,梁荷沅依然关心在意他,而不是与很多势利小人一样轻视践踏远离他,即便是上门打架,那也是对往日情谊的尊重,放手面对面明刀明枪地解决纠纷,而不是他过去以为的欺负上门。他相信梁荷沅说的话不是假话,她现在占尽优势,没必要说假话讨好他。梁荷沅大学时候没有高看他,现在没有轻视他,她一如既往地平等看待他!这个认知,如在师正的心中投下一道明亮的阳光,冲散他胸口积聚多日的阴霾,让他的心境宽敞明亮。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将手伸向荷沅面前,“我也接受你的道歉,但我更要谢谢你。不反对的话,握个手。”

荷沅爽快地伸出手去,心底所有的不甘心一扫而空。这握手,不是应酬场合轻飘飘地一碰,而是重重地有力地一握,相对一笑泯恩仇。不过荷沅不能免俗,盯着说了一句:“你向我保证你会处理好《鬼屋》给我们造成的影响,本来始作俑者就是你,你有义务消除所有后果。”

师正挺起胸膛,微笑道:“相信我,三年风风雨雨,我已有担待。” 荷沅叉起最后一块西瓜吃了,笑道:“大事不好,心情一好,胃口大开。我再去觅食。”

师正微笑看着荷沅走去餐台,又拎了个干净盘子出来,低头认真觅食,看来她是真的心情大好。为此认知,师正心中如窗外明净的清晨,透亮崭新。是,他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与梁荷沅之间的事情回到原点,让纠缠在两人之间的心结烟消云散。他是男人,该是他主动的时候了。他以前没有看错人,梁荷沅不是美女,但她性格磊落爽净,可亲可近。回归原点之后,当然,他不可能再追求梁荷沅,但是,相信以后一定可以成为朋友,虽然以后未必会经常联络经常见面,但是,他相信,彼此将永远互怀诚意。师正也胃口大开,吃了很多。

送师正去单位路上,荷沅随口建议了一下,“为什么不回上海发展?”

师正吐出实话:“有案底,应聘很难被接受。这儿虽然辛苦,好歹已经做出声誉,客如云来。收入并不差,待遇也不错,拿的是分成。反正到哪儿都是工作,而生活,可以在别处。”

荷沅“唔”了一下,知道自己失言。忙道:“目前的用人政策比起两三年前来,真是宽松不少,一年比一年宽松。”又发现不对,这不是在当着师正的面控诉他妈,旧事重提吗?一时脸上有点尴尬。

师正倒是理解荷沅的感慨,而今他识得凡人生存,才知道没权没势,走每一步都是艰难。他只是当作若无其事地一笑岔开:“你送我到公司后,是不是还回去上海上班?”

荷沅笑笑:“当然得赶回去。”但是原因她就不说了。“还打网球吹萨克斯吗?”

师正笑道:“等这件事情处理完毕,等手头工作告一段落,我准备背包旅行去,当然,不会忘记带上我的萨克斯。哪天,有报道说深山冷岙里传出仙乐飘飘,你几乎不用怀疑,那一定是我。”

“对,生活在别处。”荷沅不由一笑,看来师正是走出来了。不过,怀疑他也不会再有隔着山头与人对歌高唱一曲《刘三姐》的往日情怀了,即使以后在传说中西王母的昆仑山顶吹响萨克斯,师正的眉头再不会有过去无忧无虑的欢乐跃动。过去就是过去了,过去不可能找回。

这样也好,让师正去处理这件事,他也踊跃处理这件事。昨晚听了林西韵给的录音,想到祖海进去后接踵而至的麻烦事,荷沅本来是不堪重负,郁卒之极,小哭一顿才稍微松懈。告别林西韵出来上路,本来心中恶毒地打算了很多刻薄主意,最想的还是找到师正妈洪青文,与她谈一笔交易,让她把师正爸送进监狱,让他们狗咬狗自己窝里斗。也想过继续挑逗蓝晴晴,以宣传的名义让她对着媒体将她的所谓正义宣言公之于众,然后荷沅再出面戳穿《鬼屋》背后的真实,让师正爸身败名裂,让蓝晴晴成为笑柄。但是,一路下来,随着人越来越累,脑子里的活动慢慢不再激越,她想到,师正不是《鬼屋》的作者,师正还主动电话阻止《鬼屋》走上荧屏,她应该先向师正有个交代,向他道歉,不能冤枉师正到底。

她想到,不如依然坚持原来的想法,让事情归于纯粹,让所有回归原点,看师正如何表态。她直到睡到床上时候还愤愤地想,就这么原谅师正了吗?就这么放过洪青文与师正爸了吗?好不甘心啊。早上遇到洪青文的时候荷沅心中的思想斗争趋于白热化,心中放下一段怨恨,何其艰难。但想到道歉还是应该,做错事怎么也该说对不起,所以还是上门了。可看见师正,看到他刚起床蓬头垢面的模样,看到他原本不设防的眼睛里浓浓的警觉,不由心软了。谈下来,没想到,师正尚存赤子之心,而且,当年的公子哥儿,现在竟然有了担待。那么,她为什么还不放手?这不是最好的结果?

真好,车外的阳光明媚,荷沅不觉其苦,也忘了往手上擦防晒霜。终于又了结一件大事,了悟一段心事,了却一段过往。现在,她更有信心面对眼前的困难。有那么多好人帮着她,林西韵,豆豆,朱总,赵定国与彭全,现在再加师正,她应该底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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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筋疲力尽地回到上海海纳,财务经理欣喜地来报,海悦宾馆财务室让他们派人过去领取支票,不过财务经理也不无担心,很可能拿来的是空头支票。荷沅只有吩咐财务经理派人明天一早就守在朱总介绍的那家银行大厅,等银行跑交换的一来便尽快落实海悦的支票究竟有没有进帐。

深入接触海纳,荷沅才知有那么多实际操作领域的东西非常有用,但她以前从未接触。原来,票据在银行进出便是一门大学问,当资金转得飞快的时候,支票在哪个银行进帐都是非常值得讲究一下的,只为资金可以早到一天半天。荷沅这才知道,自己给邵总的期限还以为是长的,其实加上在银行间交换的时间,其实非常紧凑。她当初拍桌子摔杯子给日子时候,不知道多狂。

祖海还没出来,不过一起吃过饭的其中一位传来消息,说祖海在里面住得挺好,他们嘱咐人照顾他,但看来他都不用别人照顾,他打架本事一流,一众“室友”半天之内便被他管得服服帖帖。因为案子进行得顺利,祖海嘴里没有什么可掏,应该不会关上太久。荷沅问可不可以取保,他们说,现在还不行。荷沅只能作罢。不过,总算是有了确切的消息,荷沅不用再如没头苍蝇一般到处求人,祖海在里面安好就好。

晚上被林西韵拉着和孔教头一起吃饭,荷沅不由得向他们提起祖海在里面打架做美猴王,林孔两个听了都哭笑不得。吃饭时候有一中年男过来与林西韵打了招呼,又帮他们买单,荷沅留意到那人很是注意了一下孔祥龙。出来时候问林西韵那人是不是有发展可能,林西韵笑荷沅草木皆兵,这种身上颤动着油肉的男人怎么可以要。荷沅笑说君子不重则不威,胖男人多好。被林西韵揍了一拳。

总算吵吵闹闹过了一夜。

很幸运,第二天近中午时候,在银行守着的出纳报来好消息,支票顺利进帐。这个消息给上海海纳近期弥漫的低气压环境带来一丝清爽凉风。荷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身心俱疲,浑身酸软。感谢老天,邵某人没强硬到底,否则她都不知道怎么找民工怎么导演他们去海悦门口打架闹事,这种事说说还行,可到底与她平时为人相抵触,她不知道该怎么放手去做。好在,邵某人服软了。消息传来,吃中饭时候连与邵总常有接触的彭全都惊讶地连说运气,不知道荷沅用了什么手段。

带着这种酸软,荷沅一下午作贼一样地躲开一个依照合同前来通知收钱的,关在小办公室里闷头审批财务送来的单据,很多情况,她不得不落笔之前问了又问,可依然疑心重重。遇到不是最要紧的,她都是一句话,“放着,等祖海出来再定。”心里不是不觉得自己无能的。不过比起第一天的手足无措,今天已经好得多。

傍晚,开车去机场接青峦。荷沅都没有想好,究竟将青峦放到家里,还是放到宾馆,但无论放哪儿,都得又与青峦解说一下祖海究竟出了什么事没去机场迎接。这种事,别人容易理解,不知道一向书生气,又在国外呆了五年的青峦会怎么理解,会不会以为祖海牛粪糊不上墙。想起这个问题,荷沅就头大。

国际到达的大厅里面熙熙攘攘,里面推出来的漂浮小岛般的行李更添大厅拥挤。青峦便是推着一座小岛出来,幸好他人高,一颗头还可以浮出海面。虽然长途飞机,但荷沅看得出,青峦的打扮与读书时节有点不同,不同在哪里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头发变了,衣服虽然还是T恤,但现在胸口绣着挥杆子的人,整个人不再是书生,不过还带着书生意气,但那已经得换称为儒雅。

儒雅的青峦身边跟着盛开,盛开的神情则是一贯的恬淡,但看见荷沅的时候还是微笑得春风拂面。荷沅不明白,这两人看上去如此般配,为什么竟生活不到一起。既然生活不到一起,现在又互相照料,成为好友,真是不能理解。很快,盛开身边簇拥上几个人,大约是盛开的父母兄妹,他们将青峦也包围在里面,对着青峦问长问短。青峦挺尴尬的,又无法脱身,荷沅也不帮他,站一边看好戏。不过青峦百忙之中看出来,荷沅神色淡淡的,仿佛有很重心事。

小岛终于漂浮到门口,人手一只行李拎了,走去停车场。盛开的家人开来一辆金杯面包车,看盛开的父亲向司机递烟,车子应该是借来。青峦让荷沅交给盛开一张名片,说找他有事可以让荷沅传达。这自然而然的一招,让荷沅感到,二十多年一起长大,亲情不是任何其他可以比拟。

青峦的行李很多,前面后面,连副驾的位置都占了,青峦只能挤在后座小小一角缝隙里,身体还不得不扭成不合理的曲线,荷沅才能从外面用力关紧车门。看着荷沅上车,青峦就问:“祖海怎么不来接我?你们两人各开一辆车来多好。”

荷沅笑道:“你自己信里面不写明了,否则我也开面包车来。你怎么带那么多身外物?把家都搬来了吗?幸好祖海没法一起来,否则你乖乖一个人打的在我们车后面跟着,你现在这位置让给祖海。”

青峦在车子开出后,扭来扭去终于找到个好的位置,就是上身趴在行李上面,屁股下面垫一个包,终于可以不用扭成匪夷所思的曲线。“荷沅你直说,祖海怎么了?否则他不会不来接我。”

荷沅沉默了下,才道:“祖海行贿,被抓进去审讯。才你发邮件给我那天的事儿。”

青峦在后面听着,一张嘴张成O型。他在国外有听说国内官场的腐败,也曾想到祖海以前做伪劣电器,一向胆子大得豁边,不知道现在做大了,还会不会继续游走在法律边缘。没想到一回国就面对这么个消息。他偷眼看看荷沅的侧面,又发觉如果依照目前这种祖海进去的状况来看,荷沅又似乎太镇定了点。他想了会儿才问:“是不是数目不大,情有可原?”

荷沅沉吟道:“怎么说呢?具体数目我不知道,仅我知道的已够量刑。青峦,直接送你回家,还是在上海停留一下?你如果回家的话,这事只限你自己知道,不要与你父母说。”

青峦愣了会儿,才道:“先去你们那里放下两只箱子,明天回家。你这几天肯定得为祖海的事奔走,我明天自己坐火车走。荷沅,我今天可不可以去看看祖海,给他打气?”

荷沅听了这话,心中有点放心,“我也看不到祖海,不过从里面传出的消息说,祖海在里面过得还好。”

青峦叹了声气,对荷沅道:“你也是,你既然知道祖海有行贿,为什么不阻止?祖海河边多走湿脚,你为什么不能劝他少赚一点,不要做这种违犯法纪的事?说难听点,行贿,这个词你以前读到时候是不是知道它是贬义?为什么现在行事时候,却一点不避忌呢?是不是利欲熏心?”

荷沅被问得有点无言以对,话当然可以这么说,她当然知道“行贿”这两个字是贬义词,但是遇到实际情况的时候,即使没有熏心的利欲追着,比如前天晚上,她也行贿了。当红包成为潜规则的时候,不遵照潜规则办事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对抗大多数是需要勇气的。她可以押上自己对抗,但她不能置亲人的安危于不顾对抗大流。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只能有所选择地坚持。但是,这种事没法与青峦解释,解释起来说来话长,需要时间。而且她现在因为祖海的事而心浮气躁,没有说服人理解的耐心,可不与青峦说,被青峦一直误会祖海在做违法乱纪的事,她又不愿意,只得截取一个片断,强自镇定地道:“你先别批判,听我说个我知道的例子。”

青峦道:“别告诉我,有人拿枪在你们身后顶着你们,让你们掏钱行贿。做任何事都有理由,你的理由符不符合你一贯的教育与坚持?”

荷沅道:“好吧,我就告诉你最近刚发生的事。祖海贷款最多的一家银行的周行长说买了新房,需要钱装修。这个时候祖海不答应的话,祖海刚刚交进去的一笔到期贷款将转不出来,我们将遇到资金链断裂的危机。我当初不知道危机有多大,但祖海那时候为此送去装修费一万美元。周行长拿了钱却跑了,跑不远被抓回来,供出祖海是个行贿的,祖海便给抓进去了,但那笔贷款还是没被转出来。于是我不得不停止我的工作到祖海公司主持。前天那时候我才知道,一笔贷款转不出来是多大的问题,那意味着上亿的资金缺口,即使没人在我们身后拿刀枪逼着,我们一样得死。为此我前天找拖欠我们承包费的人要钱,甚至动用了武力,对,我一个女人对男人动武。你说,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说拿一万美金来,我给你把贷款转出来,说真的,我给钱了还得谢谢他。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救我于水火。那时候在旁人看来是行贿,在我看来是花钱买命,而压根不是利欲熏心换取利益。我拿钱出去或许还可能运气好没有东窗事发的机会,但是我不拿钱出去,我就没命了。你可以站在法律道德角度指责我,但是换你到我这个位置,你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你有没有想过根源并不是我们这种人道德意识比别人薄弱,而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