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牧侧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陶夭重新看向了车窗外。

她穿着白色高领毛衣,漆黑的长发被雪水打湿了一些,此刻披散着,将脸蛋映衬得就剩下小小一点,显得下巴尖尖,惹人怜爱。

程牧余光瞥见,下意识在心里想象她小时候的样子,想来想去,也就能勾勒出薄而瘦的脊背,以及,倔强锐利的眸子。他随意想了想,又问:“你爸妈都是做什么的?”

陶夭转过头,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你问这些做什么?”

“闲来无事,随口问问。”程牧声音很淡。

陶夭哦了一声:“不说行吗?”

“随你。”

程牧话音落地,两个人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被他三言两语打扰到,陶夭心情微微起伏,收回目光,不再看街景了。

“喜欢听什么歌?”程牧又问。

“随便。”

程牧随手开了广播,调到了音乐频道,动听的女声流淌开来。

……

我们都是,一个人加上另一个人的长相

时间的墙,从他们的手掌到我们的肩膀

流浪星光,代替着那么多眼神对我说话

早点回家,早点回家

光溜溜,黏答答,孩提时光被原谅

牵绊绊,踉跄跄,白发靠我们欣赏

生命很长,美好或者悲伤细数也数不完

……

心款款,影恍恍,牵手的步履成双

天茫茫,月苍苍,你们的流域回荡

笑吟吟,声缓缓,尽头前的路暖暖

泥土中央,屋瓦顶上升起太阳

……

很温暖的一首歌,似乎还没怎么听,唱完了,最后一句歌词尾音消失,陶夭下意识看了开车的男人一眼。

香江金字塔顶尖的男人充当她的司机,不太真实。

陶夭胡思乱想,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

“感觉很自豪?”边上,突然传来了程牧玩味的问话声。

陶夭不接他话茬,反问:“徐东呢?”

“东子比你大十岁。”程牧勾唇笑看她一眼,似有所指道,“你这连名带姓叫起来,够随意的。”

陶夭:“……”她恍惚想起,她一开始管徐东叫徐特助。

“带老婆出国旅游了。”程牧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

陶夭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结婚了啊?”

“不应该?”

陶夭抿唇摇摇头,她只是觉得有点意外而已。毕竟,从没听到徐东已婚的消息。

程牧看着她淡淡笑了一下,收回视线。

一路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时间也显得快了起来。

八点十分,车子驶到了海棠园。

程牧将车子停进车库去,顺手揽了陶夭肩膀往里走,顺带着随口问:“会做饭吗?”

“会。”陶夭极力适应着被他揽着走的感觉。

程牧点点头,告知她:“除了许妈和一生,其他人全部放假回家了,这几天你暂时住这边。”

陶夭脚步微顿:“我就会做普通的家常菜。”

她蹙着眉提醒,神色一本正经。

程牧抬手揉揉她脸蛋,有些好笑地说道:“我要是想吃满汉全席,我不会找你。”

陶夭神色一怔,咬着唇笑了,松口气的样子。

程牧揉着她脸蛋的动作停了下来,略带凉意的指尖往后去,在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的时候,正好伸进她衣领,落在她温热的后颈上。他像逗弄小动物般捏了捏她的后颈,俯身看着她眼睛,笑问:“今天怎么这么乖?”

陶夭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薄唇和下巴,下意识就像往后退,身子后仰差点摔了,又被程牧一把扯到怀里去。

路灯静静地亮着,天地间万籁俱寂,漫天飞扬的冰雪里,她清楚地听到了程牧的心跳声。

砰,砰,砰——

隔着衣服,沉稳、有力。

“程先生?”许妈含着些喜悦的声音突然打破了一方安宁。

陶夭从他怀里退了出去,可,刚才按在他胸膛的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攥紧了手心里。

程牧就那样攥着她的手上了台阶,进门。

两个人在玄关处换鞋,许一生握着几个烟花棒蹦了过来,边跳边喊:“放炮放炮,程爸爸快给我点,我要放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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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存稿的每一天都好惶恐,掉头发掉的我生无可恋。/(ㄒoㄒ)/~

103:你可真够笨的!【三更】

程牧抬眸看过去。

陶夭顺势挣脱了程牧的手,俯身换了棉拖鞋。

“陶姐姐,你也来啦!”许一生蹦到近前才看见她,顿时高兴起来,抬手就去拉她,大声喊,“那你陪我放炮吧,快快快,不要爸爸了。”

陶夭:“……”

程牧转个身蹙眉问她:“怎么不叫阿姨?”

许一生鼓着腮帮子,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分辩:“我都说了好多遍啦,和你那么大才要叫阿姨嘛,叫阿姨要把姐姐给叫老咯。”

话落,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陶夭,仰头一本正经地问:“陶姐姐你说是不是哇?”

陶夭忍不住抿抿唇笑了:“你开心就好。”

许一生用力地点点头,朝程牧:“看,姐姐说我开心就好。”

程牧:“……”

他侧头看了陶夭一眼,对上她笑盈盈的眼睛,心里突然又觉得无所谓了。毕竟,难得看见她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算了,由她去。

程牧收回思绪,问许妈:“还没吃饭呢吧?”

“刚给这丫头煮了点龙须面,我也不饿。听你说可能过来,一直等着呢,菜都准备好了。”

“先放炮!”许一生拿着烟花棒在几个人腿边跑来跑去,一脸着急道,“还没放炮呢,陶姐姐,你陪我玩这个!”

许妈扯着她胳膊拉进怀里,有点无奈笑道:“这丫头念念叨叨一下午了,外面冷,我就没让出去,说是等你回来了才可以,这不,一直记着。”

程牧看着她笑了笑,蹲下去朝许一生道:“要玩可以。可这个不能在房间里玩,去穿上外套,爸爸带你去外面放。”

“外面下雪着呢?”许一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要在雪地里玩吗?那我想堆一个大雪人!”

“明天堆雪人,现在放烟花,怎么样?”

“好耶!”许一生挥舞着手里的烟花棒又跳起来,大声喊,“奶奶你快把我的衣服拿来!”

“小祖宗诶。”许妈叹一声,笑着去帮她找衣服了。

陶夭看着这一幕,心里竟有些暖洋洋的,她忍不住微笑起来,突然对上程牧看过来的视线,唇角一抿,她开口问:“我现在开始炒菜吗?一会你们进来就可以吃了。”

程牧神色微沉:“不急。”

“八点多了。”陶夭不解地看着他。

“就我们四个人,晚一会不碍事。”他看了眼套上橙色羽绒服的许一生,语调又温和一些,“这丫头不是说了吗?让你陪着她玩烟花棒。”

陶夭:“好吧。”

“该准备的早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炒两个菜就行。”许妈看着两人的样子,慈爱地笑着说,“你们陪这丫头玩一会,我去弄就行了。”

“辛苦您了。”程牧淡笑着说。

“哪的话!先前那些也都是小刘准备好的,我这老太太整天净坐着享福了,今天给你们露两手。”

陶夭听着她说话,迟疑地看了程牧一眼。

程牧抬抬下巴:“去外面。”

他发话,陶夭也就不再坚持了,许一生拉着她的手,蹦蹦跳跳地就往门外院子里走。

四季公馆占地面积颇广,总共分布着十二栋别墅,每一栋皆以花为名,画地为园。同时,各自独立,极具私密性,放烟花也根本不碍事。

家里所有下人都放假回了家,程牧自然成了唯一的劳力,陶夭牵着许一生,眼见他将颇大一卷鞭炮和一堆烟花放在了清扫过的地面上。

深冬,造型简洁大气的路灯在飞雪里晕开一圈圈暖黄的光,四季长绿的冬青树下也有地灯投射出光芒来,给这一方天地间染上温暖颜色,似乎连飞雪都渐渐小了起来。

程牧那会进屋脱了大衣,此刻只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出出进进,灯光照耀在他的身上,显得整个人分外高大挺拔,沉稳从容。

陶夭突然发现,程牧是她见过的个子最高的男人。

毕竟,尤可为都有一米八了。

“捂上耳朵。”

她正出神,看见程牧突然转过身来叮咛。

“哦。”

陶夭捂着许一生的耳朵往后退。

程牧用打火机点燃了引线,在鞭炮发出滋滋声的时候,大跨步到了她边上,震耳欲聋的声响里,程牧冰凉的手掌捂住了她两边耳朵,她听见他用忍俊不禁的声音训她:“一生自己没长手吗?你可真够笨的。”

依稀听见他说话,陶夭抿唇看了他一眼。

她捂着许一生的耳朵,程牧却捂着她耳朵,鞭炮声又响又大,持续了很长时间,他一直蹙着眉忍耐地听着。陶夭低下头,许一生挣脱她手,转身欢呼道:“可以放烟花咯。”

“你的等会再放。”程牧俯身扣住她肩膀推到陶夭跟前,“等我先把几个大的点了,你再玩。”

“好吧。”许一生乖乖地靠在了陶夭怀里。

程牧揉揉她脑袋,又抬步到了剩余的烟花跟前,俯身将它们分开摆成一排。他没有一个一个点,而是点完一个接着点下一个,等点到后面的时候,前面的烟花已经冲上天,映亮了头顶整片夜空。

许一生从陶夭怀里挣脱出去,仰头看,尖叫着欢呼。

陶夭看过别人放烟花,却从没如此近距离地看,她仰头看着耀眼的夜空,恍然发现,近一些,烟花这么美,像头顶下了一场流星雨,还是一场持续时间挺长的流星雨。

程牧放的这一排烟花,大多是耀目绚丽的金色。

他从光芒里走来,背景却是遥远漆黑的夜。陶夭神色怔怔地看着,不得不承认,这男人不止高大挺拔,权势在握,他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有一种成熟男人自信沉稳的风姿。

排除种种隔阂偏见,他那张脸,也很帅。

------题外话------

程二:你可真够笨的!

夭夭:我笨?我哪里笨?你才笨!

程二:笨还不承认?

夭夭:我不笨我不笨,你才笨!

程二:……

夭夭:你笨!

程二:好吧,我笨!我最笨,天下第一笨!

夭夭:哼。

程二:开心了吗?

夭夭:要你管!

程二:卒。

104:你叫起来真好听【一更】

烟花满天。

许一生在边上蹦跳着欢呼。

程牧走到了陶夭边上,垂眸问她:“好看吗?”

陶夭嗯了一声,淡笑。

程牧抬手将她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去,手掌顺势托住她后脑勺,一低头,冰凉的吻重重地落在了她额头上。

“我也要亲!”

边上许一生的声音陡然传来,陶夭一把将程牧推了出去。

程牧猝不及防,退后一步站稳,看着她骤然红透的脸颊,嗓音愉悦地笑出了声。

陶夭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程牧用打火机给许一生点燃了两个烟花棒,站直了身子低声对她说:“又忘了?别这样瞪人。”

“你能不能收敛点?”陶夭压低声音,隐忍怒气。

程牧哂笑,用手里的打火机给自己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根烟,看着眼前跑着转圈圈的许一生,突然又想起了刚刚仰头看烟花的陶夭,那样带着点茫然无辜的神情,让他蓦地想起了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

陶夭?

父母给她取了这么热闹一名字,她却给出那样一个解释。

陶瓷的陶,夭折的夭?

难怪会傻乎乎地走到轻生那一步了。

程牧收回思绪,问她:“这段时间在你租住的那小区?”

“嗯。”

“你可以搬过来住。”

陶夭抬眸看了他一眼:“我不想搬。”

程牧掐灭烟头,朝不远处开口:“一生,过来。”

“程爸爸。”许一生跑得脸蛋红红的,俏生生立在两人跟前,仰头道,“你给我和陶姐姐都点两根烟花棒,我们一起再玩一会好不好?”

“再玩两个进去吃饭?”程牧和她商量,却用一股子不容商量的口吻。

许一生满足地点点头:“嗯哒,再玩两个就好啦。”

程牧又给她点了两根烟花棒,将剩下几个塞到陶夭手里,念头一起,没给她说,直接点燃了。

“啊!”陶夭吓一跳,差点蹦起来扔了烟花棒。

程牧对上她又急又气的神色,眉梢一挑,淡声道:“就跟一生那样拿在手里玩,去吧。”

陶夭:“……”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手里火花四溅的烟花棒。

小时候没玩过,现在却不好意思玩。

她抿着唇,就那样低头看着,等两个烟花棒快燃尽的时候,手一扬,扔到了地面那些炮竹碎屑上去。

程牧站在她边上,语调低沉玩味:“你叫起来真好听。”

“下流!”陶夭神色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回味过来,猛踹了他一脚,转个身快步进屋了。

脚腕传来刺心一阵疼,程牧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哼笑了起来。

“程爸爸我放完啦!”许一生乖乖巧巧地蹦到了他边上,四下看了看,好奇仰头问,“咦,陶姐姐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