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出来的时候,外面这一块分明是干干净净的。
那丫头来医院看病了?
这念头突然闪过,晏少卿一俯身,捡起了地上的挂号单。
姜衿、耳鼻喉科……
还是专家号?
他拎着围巾进了办公室,蹙眉想想,先将等着的两个病人打发了。
算一下后面应该再没人,起身去四楼。
马上下班,走廊里人少了些,他捏着挂号单,抬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请进。”
里面坐诊的老教授一抬眸就愣了,笑笑道:“你这会怎么有空过来了?”
“有点事麻烦您。”晏少卿浅笑一下,将手里的挂号单递过去,征询道,“这姑娘您有印象吗?上午过来您这就诊的。”
“哦。”老医生看一眼,点头道,“有印象,早上就来这么一个小姑娘。”
“穿羽绒服,背个包,戴了个毛线帽?”晏少卿确认一遍。
“是,没错。”老教授动动鼠标,直接将就诊记录调出来,边看边道,“是外伤性耳鼓膜穿孔,伴有中度耳神经损伤,……我多问了两句,说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你说现在这人,哎,真是的,谁对水灵灵一小姑娘下这么重的手,情况还挺严重,很有可能右耳失聪,有幸治好了听力肯定也……”
老教授正说话,不经意抬眸看见晏少卿的脸色,狠狠愣了一下。
迟疑道:“那姑娘……你认识?”
晏少卿捏着挂号单的手指颤了两下,脸上连一丝笑意也挤不出来,半晌,伸手在额头按了按,缓了一口气,回话道:“嗯。是我女朋友。真是麻烦您了,我先走一步。”
他话音落地,直接转身出了门,身后的老教授半晌没回过神。
女朋友?
小晏这都有女朋友了?
他还想把自己医科大刚毕业的外甥女给人介绍呢!
——
晏少卿捏着那张挂号单,快步下楼。
云京的冬天素来冷。
办公室有暖气,外面没有,空气里都是凉意。
他没穿大衣,西装外套外面就套了一件白大褂,也根本未曾察觉。
联想到姜衿刚才那副样子,手指都发抖。
纯粹被气的。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因为生气心疼,整个人都微微发抖了。
只恨不得下一刻就追上那丫头。
她把自己当什么了?
大老远跑来,对自己的情况只字不提,就为了给他送一条围巾?
去他妈的围巾!
他眼下想起来,都觉得那条围巾简直烫手。
亲手织的?
自己都那个样子了,竟然还有心思亲手织围巾给她?
这丫头心是怎么长的,自己都感觉不到痛吗?
姜衿啊姜衿,简直气死他了。
晏少卿觉得心里有一团火滚滚燃烧着,他想亲手捏碎她,看看她到底会不会觉得疼。
太紧迫太焦心。
他一路走到医院门口,才突然反应过来,姜衿已经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了。
他凭着两条腿,怎么可能追的上?
晏少卿立在冰冷的空气里,深深呼吸一下,转身又往自己办公室走。
车钥匙和钱包都在上面。
一边走,一边将手里的挂号单攥紧再攥紧,揉成了小小一团,塞进口袋里。
碰到手机了。
他直接拿出手机,给姜衿拨了过去。
“晏哥哥。”姜衿在电话里笑着唤了一声。
还笑?
晏少卿紧紧拧着眉,脸色简直不能更难看,沉声道:“你到哪了?”
“啊?”
“啊什么?问你现在人在哪?”
“已经走了呀,”姜衿声音轻柔道,“我已经坐上出租车了,走了好一会了,你下班了吧?不用找我吃饭。”
“出租车走哪了?”晏少卿又问。
姜衿一愣,没吭声。
半晌,声音轻松道:“走到柳桐路了。”
“柳桐路?”晏少卿蹙眉想想,直接道,“让司机掉个头,回来。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啊?”
“我说让司机掉个头……”
晏少卿正说话,突然一愣,声音冷硬道:“你到底在哪?”
姜衿又没吭声了。
“姜衿!”晏少卿握着手机的一只手猛地攥紧,步子也停了,连名带姓唤一句,耐着性子道,“我再问你一遍,就现在,此时此刻,你在哪?”
电话里传来姜衿浅浅的呼吸声,“我在十字路口地铁站。”
地铁站?
晏少卿转身朝医院大门口看一眼,直接命令道:“原地等着,我现在过来。”
“晏……”
姜衿还没来得及再说话,晏少卿直接挂断了。
她拿下手机,愣了许久。
也有点想不通,晏少卿突然间怎么了。
隔着电话,她能听到他压抑的怒气,可刚才还好好的啊,她离开的时候还一切正常。
她原本想坐车回学校的。
可其实又不想回去。
就和每次一样,她看到晏少卿,总想赖在他身边,一直陪着他,哪怕什么也不做,都觉得踏实又开心。
可她不敢。
她一个耳朵听不见了。
晏哥哥要是察觉了怎么办?
会不会不要她?
如果不会不要她,肯定会心疼生气愤怒吧?
无论哪一样,她也不希望。
不希望他嫌弃不要她,也不希望他一次又一次因为她动怒心疼。
他烦恼,她会比他更烦恼。
他生气,她看着他生气,也会烦恼不舍。
不想让他知道,可是也不想就这么见一面就离开他,她顺着医院门口一直走,走啊走啊,就走到地铁站了。
很冷,冰冷的风吹在脸上跟刀子一样。
她就坐在地铁入口处的台阶上,不知如何是好了。
反正也没事,坐一会就坐一会吧,这一坐,就坐了十几分钟。
边上人来人往,她接受了许多行人目光。
却也毫无感觉。
看上去就好像一座陷入思考的雕像。
晏少卿的电话打断了她的发呆,姜衿低着头,咬唇想了半晌,突然狠狠愣了一下。
连忙将背包取下来,拉链扯到最大,伸手进去掏。
来来回回翻了两遍,整个人都石化了。
她进去看病,医生将她那一张挂号单还回来,她顺手就塞袋子里了。
那袋子……
袋子里装着围巾,一起给晏少卿了。
他知道了?
这样想着,姜衿整个人都被吓了一条,直接站起身,背包“啪”一声落在地上,药瓶药盒都滚了一地。
声音惊动了她,她一愣,又连忙蹲下身去捡东西。
正捡着,眼前出现了一只脚。
黑皮鞋锃亮泛光,一丝灰尘也没有,再往上,就是黑色西装裤和一片白色。
姜衿握着药瓶的手指紧了紧,没抬头,飞快地将所有东西装了回去,拉上拉链,提起背包起身了。
晏少卿面无表情,垂眸审视着她。
姜衿咬咬唇,迟疑道:“晏哥哥……”
“你今天来医院干什么的?”晏少卿冷声问。
“给你送围巾的。”
“姜衿!”晏少卿声音陡然严厉一分,“你今天来医院到底干什么?”
他一张脸冷峻又严厉,高挺端正的鼻子还有些红,单穿着西装,外面就套了件单薄的白大褂,立在人来人往的地铁入口处,修长笔挺,整个人都和周围格格不入。
姜衿抿唇看着他,不说话了。
晏少卿直接伸手过去,要拿下她帽子。
姜衿连忙抬手上去,紧紧按住,固执地不让他碰。
“松手!”晏少卿盯着她眼睛。
“我不,”姜衿不为所动,更紧地按住帽子,惨白着脸道,“你别动我帽子。”
“我让你松手!”
“我让你不要碰我帽子!”
“姜衿!”
“晏哥哥!”姜衿突然崩溃了,眼眶里泪水一瞬间掉下来,哭求道,“别动别动,你不许碰我的帽子,不许碰!”
晏少卿捏着帽子的手指突然就僵了。
目光深深地看她一眼,一把将她整个人都搂到自己怀里了。
姜衿也猛地抱紧他,一只手在他背上胡乱地砸了两下,呜呜地哭出声来。
晏少卿微微仰头,听着她的声音,心都碎了。
手臂收紧,将她抱得紧了些,更紧一些,好像这样,便能压抑住他心口涌起的阵阵痛意。
傻丫头。
他一直都知道她傻,却从来没发现,她就能傻到这种地步。
在担心什么?
怕他嫌弃不要她?
还是不想他因此而担心焦虑?
可能瞒住一辈子吗?
怎么可能?
这丫头心里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
晏少卿侧过脸,用脸颊在她帽子上摩挲了两下。
拍拍她肩膀,扶着她站直了。
姜衿神色怔怔地看着他,紧紧抿着唇,眼眶通红,戴着帽子,就有点像兔子了。
晏少卿伸手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干净,柔声哄道:“不看就不看,跟我先回去好不好?”
“你……”姜衿怔怔地看着他,迟疑道,“你是知道了吗?”
“嗯。”晏少卿也缓缓心绪,用尽量平和自然的语气道,“知道了。出了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我得多生气?你都没想过,你将我置于何地了?”
“我……”
晏少卿冰凉的大手捧着她的脸,低头看着她眼睛,一脸认真道:“我是你男人,就是你的靠山,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不然你预备怎么办?”
他手掌虽冷,说出的话却带着浓浓的暖意。
姜衿神色怔怔地看着他,一撇嘴,又有点想哭了。
“没事。”晏少卿揉揉她脸蛋,扯出一个笑容,安抚道,“什么事都有我。”
“医生说我右边耳朵要聋了。”姜衿看着他,突然道。
晏少卿一愣,沉声道:“不会。”
“真的会聋的。”姜衿站在原地不走,仰头看着他,一脸茫然道,“耳朵里都是嗡嗡声,我好像都听不见别人说话了,怎么办啊?”
“你怕吗?”晏少卿也不走了,一脸认真地问她。
“不怕,我还有一边能听见。”姜衿蹙眉想想,嘀咕道,“可这样我就更配不上你了。”
晏少卿心尖一颤,突然将她拦腰横抱起来。
姜衿吓了一跳,又尴尬又窘迫,一把揪了他衣领,就想往下跳。
晏少卿收紧了手臂,一只手勾着她背包,边走边道:“我已经说了,配不配的上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我说配得上,就配得上。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姑娘比你更能配得上我了,以后这样没出息的话不许说了。”
“……”姜衿缩在他怀里,看一眼边上指指点点的行人,为难道,“你先放我下来吧。”
“不放。”晏少卿面不改色。
“很多人都在看我们。”姜衿整张脸都烧红了。
晏少卿依旧面不改色,“让他们看。”
“……”姜衿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吞吞舌头,说不出话来了。
晏少卿将她一路抱到了办公室。
从门卫大叔到科室医生护士,看见的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刚下班,许多双眼睛都朝着他办公室看了过去。
“啪”一声,那扇门就从里面关上了。
——
姜衿瘦瘦小小的。
没什么重量。
晏少卿抱了一路,也根本不觉得累。
却到底松一口气,关了门,一撒手将她放了下来。
姜衿骤然落地,按着心口喘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抬头,晏少卿冰凉的薄唇就覆了上来,直接压住了她的。
舌尖长驱直入,找到她,和她温软的小舌翻搅在一起。
他太高,姜衿被迫踮着脚,有点呼吸不畅。
晏少卿一俯身,一只手顺势撑在侧边墙壁上,一只手按着她的肩,将她整个人朝门板压了过去。
门板发出沉闷一声响,她的帽子都被直接蹭掉了。
晏少卿的吻带着点迫切,她应接不暇,分了心又很快回了神,双手紧紧地揽住他的腰,仰起头来,慌乱无措地回吻着他,浑身血液都有点沸腾躁动了。
室内很安静,只有两个人亲吻发出的一系列声响。
暧昧又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