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就算他年柏彦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嫌疑了,他了解素叶,怕是如何解释,她都不可能否定当时听到的。
人之常情,在那种环境下,但凡是谁都不会去怀疑他的那句“不爱”。
世事弄人,说的就是他年柏彦吧。
而素叶最后又狠狠补上了句,“年柏彦,你解释得越多就掩饰得越多,所以不论你怎么说怎么做,我都不会相信你了。”
年柏彦深深叹声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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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待年柏彦和素叶离开后,方笑萍开始碎碎念了,“你没问问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了?”
素冬收拾着茶具,慢悠悠道,“能有什么事儿啊,肯定就是咱们小叶看见绯闻了闹脾气了呗,女孩子吃醋吵架这种事不是常有吗,甭担心了。”
方笑萍叹了口气,进了洗手间,拧了一把湿毛巾后出来,边擦脸边跟素冬道,“不是我瞎操心,我就是觉得自从小叶从杭州回来后就怪怪的,以前在咱们这儿三句话不离年柏彦,一提到年柏彦美得鼻涕泡都能出来,现在她都很少提他,这两人之间肯定出了什么问题是咱们不知道的。还有啊老素,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小叶的胳膊脱臼了,我刚刚就是带着小叶去了老张的跌打馆。”
“啊?脱臼了?”素冬惊讶了一下,“严重吗?接好没?”
“老张都是老师傅了,这点你不用担心,小叶的胳膊没事了。”方笑萍叹了口气又道,“你应该关心的是她怎么就把胳膊给弄脱臼了。”
“她怎么说?”
方笑萍攥着毛巾,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她说计程车司机为了躲一个红灯猛刹车,她的肩膀撞在车门上了,所以脱臼了。”
“哦。”素冬点点头。
方笑萍不悦了,“你哦什么哦啊,她这么说你就信呐?咱们家小叶打小爬树上房子,从高处摔下来的时候也没说胳膊脱臼,怎么撞了下车门就脱臼了?要我说啊,这件事肯定跟年柏彦有关系,说不准是他动手打小叶呢!”
☆、有些事永远不能碰
素冬一听笑了,“你呀一天到晚就会瞎想,年柏彦怎么可能动手打小叶呢。”
“总之我可不信撞了下车门就脱臼的话。”方笑萍撇了撇嘴。
素冬这边也收拾好茶具了,临了说了句,“看你这架势是巴不得他们动手是吧?别瞎想了,你也看到了刚才年柏彦都追来家里了,要真是动手打了小叶,小叶那脾气能跟他消停了?说不准真就是撞车门上了,一个寸劲儿就脱臼了,我是开武馆的,这种情况见多了。”
说着,端着茶具进了厨房。
方笑萍想了想,将毛巾放回洗手间后又跟着进了厨房,素冬正在精细地洗着每一只茶杯,都是老物件了,所以心细得很。
“哎,刚才你没问问年柏彦现在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素冬不解。
方笑萍瞪了他一眼,“榆木脑袋啊你?结婚!他们两个的婚姻大事!之前年柏彦就跟我承诺过,但现在呢?两人还没有结婚的动静,你就不着急啊?”
“着急又有什么用?说到底都是孩子们之间的事儿,你怎么催呢?”
方笑萍双臂环抱胸前,“咱们家的毕竟是个女孩子,虽说眼下也不算什么了,但作为女方家长肯定心里不舒服,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啊,反正我很不舒服,闲话不是没传出来过,万一还没结婚就弄出个孩子来,那周围人还不定怎么看咱们小叶呢,总之,男方一天不提结婚,咱们闺女就多吃亏一天。”
素冬停下手里的动作,沉默了一会儿后重重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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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起了风,有树叶落在窗子上的声音,发出轻微地“啪”的声音。
年柏彦冲完澡后就回了卧室。
卧室的灯很暗,淡淡的鹅黄色,铺了一层流光的暖意。
素叶早早地就侧卧在床上休息了,背对着他的方向,阖着眼,长长的秀发铺了枕头。洗漱后的她脸色看上去有点苍白,与白色的床单被罩近乎相融,只有她的黑发,蜿蜒清晰。
年柏彦停了脚步,看着眼前的这幕,不知怎的心头就涌起异样的暖意来,快速地渗透于血管之中,他头一次感觉到,美好就在他身边,纵使辗转,终究还是未曾离开过他。
放轻了脚步,他尚了床。
床榻有轻微晃动时,素叶的睫毛轻轻震荡了一下,很快却又像是涟漪似的消失不见,重新恢复了平静。
年柏彦知道她没睡着,他斜倚在床头,从身后将她轻轻搂住,她挣扎,他的手臂便用了力气,强迫她始终要留在他的怀里。
素叶挣扎不过便也作罢了,始终闭着眼不去看他。
年柏彦趁机看了一下她的肩膀,之前撞在茶几上的位置现在有了一点淤青,但没有破皮和出血,多少放了心,但还是为自己的粗鲁感到内疚。
“转过来睡。”他低头,温柔哄劝。
素叶不动弹,紧紧阖着眼。
年柏彦知道她的倔劲儿又上来了,又好笑又可气,便耐着性子轻声道,“你这么睡压着心脏会难受。”
“用不着你假惺惺!”素叶冷冷甩出了句。
微弱的光线蔓延了她小小的肩头,看上去瘦弱无力,撞伤的淤青被她压着,年柏彦看在眼里,想了想,干脆一翻身跟她面对面躺着了。
果不其然,素叶发现他躺过来后,气得又一转身背对着他。
这一次年柏彦倒也不难为她了,只是伸手从背后搂着她,圈她入怀。
她被他结结实实地搂在怀里,后背贴着他的胸膛,甚至都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结实有力地隔着胸腔与她的心跳相互配合。
素叶讨厌这种感觉,试图拉远距离,可他的手臂强健有力,紧紧揽着她的腰,始终命她贴着他。
她重新闭上眼,尽量什么都不想,想让自己尽快睡着。
事实上,折腾了一晚上她着实很累了。
就这样,两人就这么姿势躺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
卧室里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只有钟表的指针在一格一格跳动的声音,却愈发显得两人彼此的安静。
良久后,年柏彦微微支起了身子,借着室内温暖的光线凝着她的侧脸线条,目光温和浓情,开口,嗓音沉醇绵柔。
“如果你不想要孩子,我们可以暂时先不要。”
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很显然令素叶吃惊,虽说是闭着眼,但眉心之间有了很明显地轻颤。
年柏彦便低头,在她耳畔轻轻痴缠,“所以不要再吃什么药或扎什么针了,对你身体不好,叶叶啊,当我求你,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
素叶的身子一僵。
年柏彦不再多说什么了,收手臂将她圈紧。
她的身子由挣扎到紧绷再到无奈地放弃反抗,最后如安静得小动物似的在他怀里,整个过程,年柏彦都不曾放手过。
素叶也的确也倦怠了,渐渐地,眉心松缓……
可年柏彦失眠了,虽说窗外阑珊,他的睡意却消失地无影无踪。
察觉到怀中的女人呼吸变得平稳,知道她已进入了梦乡,抬手,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小脸,光洁的额头,弯弯的黛眉。
时间流逝,他竟将记忆中的眉眼忘却。
原来上天才是真正的造化大师,他和她,曾经交集过,然后分开,彼此看过太多的风景,绕了一圈后,她终究还是回到了他的怀里。
他应该将她们联想在一起,只是不敢相信,缘分妙不可言。
记忆中那娇滴滴的声音又在他脑海中浮现,那种徒生的怪异感觉变得愈发清晰了,是记忆的破壳而出,那记忆被他藏于陈旧的时光盒子里,未曾打开过,因为他是那么相信,那个孩子当时不过是句无心的话。
他还记得她含泪的样子。
小小的她蜷缩在巷子里,她说她害怕。
他动了恻隐,牵着她的手走出了长巷。
那段儿时无心的对话也冲破了时光盒子,在他耳畔肆意流窜。
“哥哥,那你是我的男朋友吗?”
“男朋友?”
“邻居家姐姐说男朋友都是要照顾女朋友的,哥哥,你做我的男朋友,我做你的女朋友,这样你就能照顾我了呀。”
“可是……你看上去很小啊。
““那你等我长大,长到跟哥哥一样大的时候我就做你的女朋友行吗?”
“这……”
“哥哥……你答应嘛……”
“好好好,我答应你,等你长大了,就做哥哥的女朋友好吗?”
“那咱们拉钩。”
他记得,他的确是跟那个小小的女孩儿拉了勾,承诺等她长大,要她做他的女朋友。
再后来,她娇滴滴地说脚疼,又哭着说自己的小花裙子会弄脏,他便心软了,他没有妹妹,也不知道有个妹妹跟他撒娇会怎样,但他承认,她含泪的样子令他婉拒不了,虽说她像个小麻烦精,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背着她一路前行。
记忆中的小女孩儿,漂亮得像个洋娃娃,她就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的后背上,不停地问他,哥哥,你能帮我找到妈妈吗?
她穿着小花裙的模样可爱极了,而那可爱的神情就定格在照片上,照片,就被他收藏在钱包里了。
如今,那个穿着小花裙的女孩儿已经长大,那娇气的眉眼已经落得楚楚美丽,素冬说得对,现在的素叶的确不及小时候那么像洋娃娃了,但是女人娇媚的美,他深深珍惜着。
年柏彦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在她脸颊停留,打小她就那么渴望做他的女朋友,而现在,她就在他的怀里。从四岁那年分开后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她肯定是不记得他了,就像他压根就不会想到那个曾经闯进他心里的小女孩儿就是眼前的她一样。
他忍不住勾唇,搂紧了她。
她总是这般调皮啊,总会在不经意间闯入他的世界,踩进他的心头。
像她小时候,就那么楚楚可怜地蹲在墙角,好像就是在等着他出现似的;而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她醉眼朦胧的娇憨模样深深吸引了他的目光,然后,她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就那么不负责地搅乱了他尘封已经的心。
直到现在,年柏彦才真正明白自己当时的举动,他自认为是个自制的人,见过太过投怀送抱的女人,也不见得哪一个是他很想带走的,但除了她。冥冥中他对她很熟悉,原来这种感觉早就在小时候深种了。
她呢?
有没有觉得他是熟悉的?
或者,那天她在发烧中嘴里喊着“哥哥”,他很想奢望地想成她是在喊自己。
是吗?
他能有这个奢望吗?
年柏彦的手指停滞了。
小小的她,那么期待地问他能不能帮她找到妈妈,他承诺于她,却又失信于她,从那时候起,他年柏彦再不轻易许诺。
他没帮着她找到她妈妈,因为他是拼了命地跟那些大人厮打,可当年他也不过是个孩子,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他只能吼着她快逃、快逃……
她的小小身影消失在夜空里,可他耳畔还回荡着她的哭泣声。
最后那群大人追了上去,而他,被强行带走。
美好的回忆一旦掺杂痛苦,那么这段记忆理应该就被掩藏,所以他选择忘记,不再刻意想起。
“叶叶,对不起。”年柏彦的眉头痛苦收紧,低头,轻吻她的唇稍。
忘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正如他,也正如她。
他凝着她熟睡的眉眼,那么从今以后他要做的,就是对她全心全意地疼爱和呵护,因为他是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纵使她小时候有多么痛苦,纵使她现在的记忆真的是跟从前有关,他也希望她能够忘记,永远不要记起。
哪怕她永远不会想起他就是那个背着她走过长巷的小男孩儿;
哪怕她忘了小时候的承诺;
这些都统统无所谓。
因为有些事有些人他不得不去保护,不想让她知道,不能碰,不能去查。
就永远地,消声觅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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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澜瞒着素凯来到了戒毒所。
还是在那间房,她见到了纱卡。
比起上次见到的,纱卡更憔悴了,人都瘦成了皮包骨,披头散发的样子乍一看很令人揪心。
曾经有一些时候,叶澜希望纱卡挨不住毒瘾发作死掉,尤其是想起素凯抱着她的时候,她更希望纱卡快点死掉,不再存在这个世上。
她可耻于这种邪恶的念头,可又那么期待着。
而现在,当她看见纱卡又开始拿头撞墙,全身都在抽搐的时候,她觉得,也许纱卡能够在这个时候死掉也算是一种解脱了。
工作人员迅速地窜进了房间,七手八脚地将纱卡制服。
纱卡发出凄厉的嘶吼声,像是头困兽似的。
这种强制戒毒的方式是残忍的,能熬过去就是成功,熬不过去的就形同地狱。
叶澜的心里直哆嗦,当看见这一幕后实在忍无可忍了,冲上前将其中一人推开后吼道,“够了,你们就算强制戒毒也得讲求方式方法吧?她是人,不是牲口,你都把她的手臂抓伤了!”
果不其然,纱卡的一只手臂在流血。
被叶澜推开的工作人员不耐烦地嚷道,“都什么时候你还来探望?赶紧出去,她的毒瘾正在发作!”
叶澜被推出了门外。
“咣当”一声,铁门关闭,她只能透过铁栏杆看着里面的状况。
突然,纱卡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冲开了束缚,一下子冲到铁栏杆前冲着她喊,“我求求你,你杀了我吧……”
这一声,令叶澜揪心极了。
这样哭闹了不知多久,总之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叶澜的耳畔还回荡着纱卡的那句话,看得出她是一心求死,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就算她是个局外人都似乎能够感同身受了。
叶澜始终没走,其实她始终很想知道,像纱卡这样的女人究竟能怎么爱素凯。
她自小接触的人和周围的交际圈中都不曾有过像纱卡这类人。
纱卡毒瘾发作时是被绑在床上的,管教员生怕她会伤到人,所以不得不这么做,等她毒瘾过后,绳子也解开了,叶澜再进去的时候,纱卡就那么静静地蹲在墙角,头发盖住了整张脸。
叶澜走上前才看见,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攥着一张照片,是素凯的照片,纱卡抓烂了很多东西,唯独这张照片是完好无损的。
听见了动静,纱卡转过头,看了叶澜好久。
叶澜没说话,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我在云南见过你。”纱卡轻飘飘地说出这么一句话,“你上次跟他来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当时你在机场时的表情。”
叶澜没说话,良久后拿过她手里的照片,照片中的素凯一副小痞子的模样,在抽烟,似笑非笑不知在看什么,这是张抓拍的照片。
“对不起啊……”纱卡竟然跟她抱歉,“我虽说是个毒贩,可从来没想过要做第三者。”
叶澜轻轻摇头,她想说没关系,可说不出来。
“你要好好戒毒。”良久后,叶澜轻轻吐出这句话。
纱卡将照片从她手中拿了回来,双眼盯着照片里的素凯,叶澜看得清楚,她眼睛里的神情温柔多情,柔和得近乎能滴出水来。
“我知道,他想让我转为污点证人。”
叶澜重重点头,“你要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你还这么年轻,可以重新来过,只要好好配合警方。”
纱卡凝着她,淡淡笑了,“可是,我还是很爱很爱他,怎么办?”
叶澜愣住了。
“从上次见到你之后,我就在等着,我知道你一定还会来,因为你也爱他。”纱卡倚靠在墙壁上,看似很疲累,可说出来话带着十足分量。
“其实你应该杀了我,应该这样做……”
叶澜摇头,她怎么可能杀人?
“如果换做是我,我一定会杀了你,这样,你就不会再有机会跟我抢他了。”纱卡喃喃着。
叶澜轻声说,“这世上是有法律的。”
“有法律又怎样?自古以来,女人为了爱情都会自私,有自私就会不折手段,不折手段的事,被发现了才叫不折手段。”纱卡轻轻哼笑。
“我只知道,如果爱一个人就要想法设法为对方着想,就应该让对方幸福。”叶澜不同意她的说辞,“就正如你口口声声说爱他,那么,你要是真正爱他的话,就应该转作污点证人。”
“我完全可以为了他这么做。”纱卡看着她,“但是,我不能容忍他身边有别的女人,既然你说爱一个人就是成全,那么好,如果你能离开他,我就转作污点证人。”
叶澜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愣住了。
“不舍得了?有些话只是嘴上说说容易,真正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这么说吧,只要有我活在这世上一天,你和他永远都不会快乐,我也不会让你们快乐。”
叶澜攥紧了拳头,“你这叫自私。”
“对,我就是自私,因为我爱他。”
叶澜盯着她,久久没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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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教授现在一心扑在新课题上,用联众员工的话来说就是成了典型的闭关修炼者,只待出关后大事所成。
可素叶顾不上去想象丁教授“大事所成”的情景,对于新课题她也没工夫知道。一早上到了联众后作为组长的她就开了一上午的会。
会上方倍蕾依旧对她爱答不理,何明也依旧像个榆木疙瘩似的,半天才能憋出句话来,要是照平常,丁教授住持会议时素叶还能跟方倍蕾争吵上几句,但现在是她主持会议,所以避免落得以权谋私的口实,她也尽量隐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