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你要跟我说,你是皇帝,注定不能为某一个人而牺牲全天下么。你要做千古帝王,就注定要牺牲你承诺过金屋的陈娇么,我有什么错,如果有,一定是错在太在乎你,太爱…”你…,阿娇忽然住了口,爱,为什么会涉及到爱这个字眼呢,如果是真正的陈娇,跟刘彻这么说,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她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刘彻走过去,拉着激动得站了起来的阿娇,心里乱成了一团。他不知道,阿娇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他没看错,阿娇果然是聪明的,聪明到让他的心一阵阵被揪紧,却无能为力:“阿娇姐,我…已经不是那时,只有阿娇姐一个人的彘儿了,父皇把大汉江山交付于我,我又怎么能辜负了父皇的嘱托。”

阿娇抽出被刘彻拉住的衣袖,心里依旧难以平静,难道不可以辜负了景帝,就可以负了阿娇么,帝王心术果然是谁都难以懂得的。中国的历史上还少了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例子么,只是刘彻的心太过狠太过冷静,不肯多为曾经的阿娇考虑,只是想做一个名昭后世的帝王,于是绝情弃爱,忘了当初那些美好而温柔的承诺:“那么现在呢,现在彻儿打算把我怎么办?”

“阿娇姐,永远都是大汉的皇后,不会再有别人。”

“我要的,你不会知道,也给不起。我回来,只是因为一切都已经平定下来,而你,会需要我的帮助。我不会过问你和母亲之间的事,更不过问后宫里的事,你是想收拾外戚也好,还是做其它事情也罢,我可以随你回到宫里,但,不要让任何人扰到我。”南风的消息,她早已经通过夏峙渊的人收到了,为此她开始恨自己,更厌恶眼前这个人。就这么任南风在长门里悄无声息的死掉,帝王的心果真是狠绝,虽然他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皇后,但这些年,在他枕边的人却一直是南风不是吗,却可以在不需要之后,不管不顾任其凋零。

刘彻听到这番话后立刻开始觉得失落,原来阿娇回来,竟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不会再利用她。她竟然可以说不过问他和姑姑的事恨,也不像印象中的阿娇那样,在意他后宫里的那些夫人、美人。这样的阿娇,让他觉得陌生,如果不是亲眼确认过,他会认为死在长门的才是阿娇,而眼前这个不过是很像而已。这些年,阿娇怎么会变了这么多,完全没有了从前的影子:“好,只要阿娇姐回去,我不再和姑姑为难,她想做什么,只要不过分,都由她。阿娇姐,走吧!”

“等一等,我要先见过夏峙渊。”

阿娇的声音一落,夏峙渊便出现在了门口,脸上挂着散淡的笑,看着刘彻和阿娇,心道这才算一双壁人吧:“说吧,我听着。”

阿娇仿佛没看见刘彻瞬间变冷的脸,冲着夏峙渊回了一笑:“你一直在?”

“嗯,说吧。”

“不要忘记了你答应过的事,还有,如果战争不可以避免,尽量少些伤亡。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好好活着,至少在我找到另一个有着同样遭遇的人之前,好好活着。”阿娇心里有些不舍,也许,这一别以后就很难再见了,再见只怕不是战场上,就是朝堂上上呈降表了,那样的情况下见面,他们就不再像现在这样自如了。

“好,我答应你。还有,如果有一天,累了倦了,允许你来找我倾诉。”夏峙渊瞟了一眼嘴角正在抖动的刘彻,忽然心里有些痛快,于是又升上些恶念头,走到阿娇身边轻轻抱了抱阿娇:“如果,他不要你了,我要。”

阿娇看了看刘彻,又看了看夏峙渊,见刘彻嘴角抽搐,又看看夏峙渊一脸恶作剧得逞的表情,不由得有些高兴,果然报复是很容易让人心情变好的啊:“你最好,还是快点跑吧,他可是刘彻。”

夏峙渊放开阿娇,冲刘彻笑得极温和、亲切:“陛下,臣回匈奴准备好,随时等陛下的铁骑踏平大漠。”

刘彻一愣,似乎伊稚邪很高兴他去征讨匈奴似的,这表情像是什么时候匈奴没了,才会真正觉得高兴一样,等他回过神来时,夏峙渊已经远远跑了,还偶尔挥挥手,而阿娇则是一脸有趣的笑容:“很有意思吗?”

“还好。”阿娇忍住了笑,算是给刘彻留着面子了。

“那个人,是伊稚邪吧。”直到上了马车后,刘彻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他实在没有办法想像,如果有人说要讨伐大汉,他必定会让那个人横着出去,伊稚邪却仿佛匈奴是个包袱一般,丢了正好。

“是啊,没错,奇怪他为什么这么欢迎你支攻打匈奴吧。你不觉得这个人,应该属于江湖吗,匈奴的王位对于他而言只是使命,并不是他求来的。”阿娇坐在刘彻旁边,再没有说起往事时,那样沉痛的表情。她已经决定,如果这是注定的,为什么要勉强自己接受,不如高兴的去感受这个朝代及至整个中国历史上最波澜壮阔的时候。

刘彻看着阿娇良久,心里酸酸的感觉开始漫开,久久的相顾无言之后,他忽然抱紧了阿娇,在阿娇的头顶上轻轻的呼吸:“阿娇姐,谢谢你回来。”

阿娇听到这话,觉得有些感慨,拍了拍刘彻,从他怀里抽出身来:“彻儿,既然注定要相负,那么你的另一个承诺,一定要做到。”

刘彻有些不满阿娇从他怀里挣开,定定地看着阿娇,问道:“什么承诺?”

“做一个最伟大的帝王。”

刘彻呆了半晌,直到直到荆亭的栖梧斋时时才反应过来,遂笑道:“阿娇姐,我答应你!”

奉上今天的章节,两章以后,阿娇回宫

第三十二章:栖梧斋里淡悲欢

栖梧斋的三月依旧沉溺在一片溶溶淡淡的春光里,桐花未放,柳絮飞扬,前院的海棠、桃花开得正是最灿烂的时候。阿娇回到栖梧斋时,孙蔓和吕芳正在院子里打扫,见是阿娇回来了赶忙停下手中的活,给阿娇布置茶点。

孙蔓朝着阿娇身旁的男人多看了几眼,只觉得气势逼人,不似是寻常人家的子弟,和阿娇小姐站在一起,正像是戏文里说的,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于是孙蔓心里便有了低,阿娇小姐这些年天天望向长安,必是为着这个人,倒的确是个值得牵挂的男子:“小姐去了年余,希儿和敏敏可是天天念叨,小姐先歇着会儿。”

吕芳本来是去叫朱希和朱敏过来的,却在门口看到了一队队严整的士兵,又被吓了回来,暗暗对孙蔓使了个眼色:“嫂子,我们去替小姐准备些吃食吧。”

孙蔓将蓄雪水的坛子和茶具都替阿娇准备好了,这才随着吕芳去了后边:“芳妹子,你这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去把希儿和敏敏叫过来吗?”

“咱家门口,被好多官兵内内外外的围着,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士兵呢。嫂子,你说和小姐一起回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啊。”吕芳略有些慌张,这些年阿娇和她们在一起生活,吕芳她们早已经把阿娇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看到这一切免不了要替阿娇担心一番。

孙蔓透过院门看了一眼,果然是前前后后都是衣着光鲜,样子威武的兵士,心里闪过一丝淡淡的不安。照往常来看,这应当不是小姐会有的排场,那么就应该是和小姐一起回来的男子了,这下不仅吕芳好奇那人的身份,连孙蔓都忍不住开始猜测:“最好还是不要打听,看这样子,不是我们能过问的。”

吕芳点头称是,透过窗扇看了院里正坐在阿娇对面,从容自若的男子,虽然只是坐着,身上却有种俾睨天下的气度,断不似她们曾经见过的任何一种人:“好,我知道,那希儿和敏敏就先不让他们过来了吧。”

孙蔓点了点头,在情况不明的时候,怎么能随便让那两孩子过来:“近午了,先给他们准备些饭食吧,小姐爱吃粥,先给她煨上。”

阿娇看了眼后院的情形,就知道孙蔓和吕芳两人正在嘀咕呢,淡笑了笑,给刘彻沏了雪水茶,然后轻轻坐在刘彻对面。端起玉白的杯子,浅浅抿了一口,清远的芬芳在嘴里流转,她又禁不住想起了夏峙渊,此去虽非永别,再见面怕也是很困难了:“彻儿,喝茶吧。”

刘彻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在嘴里,却感觉到有些咽不下去,阿娇的眼神似乎有些迷离,让他感觉那样的不真实,明明已经对面而坐,他的心里却是慌的。满园子的春色,竟然都不能让他感觉到分毫的灿烂,只因眼前这个女子,心事重重,他竟然也无法感知到明媚与芬芳:“阿娇姐,我们还可以像幼时一样么?”

阿娇放下茶杯,扫了刘彻一眼,指着院子里被风吹落的桃花、海棠:“人道是,春去秋来花如旧,秋去春来人不复,彻儿,你觉得在这么多事情以后,我们还能够回到从前么。或许,当初的金屋藏娇就是一个错误,如果没有这个承诺,我们会是最亲近的人,却因着这个承诺,相互推开。”

刘彻看着阿娇指着满地落花的手指,恍然间,被花香和流光蜇伤了眼晴,连心都跟着慢慢开始被刺痛。不论多少年过去,不论他曾经做过什么样的决定,阿娇总是能轻易的摧毁一切。也许他的心,早就在十几年前的某个下午,丢失在了一片温暖之中,全系在了这个女子身上,而他却选择了忘记与背弃。他的忘记与背弃,并没有让这个女子过多的悲伤,却狠狠地伤了他自己:“阿娇,这个承诺,是真的。”

“彻儿,不要再说了好么,有些事做了就不能再反悔。”阿娇的心,被刘彻眼里一闪而过的悲痛所牵住,在她还来不及想的时候,就已经伸出了手去,抚上了刘彻的眉心,却仿佛被扎疼了一般,迅速抽回了手。她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这是刘彻,而她在刘彻面前,是阿娇,不能给予刘彻过多的温暖,她怕最终,他们又会一起沦陷,然后互相伤害。

刘彻闻言便不再说话,只是慢慢地喝着杯子里正在变凉的茶汤,碧色的汤水仿如春天的颜色,而他的却仿佛身在冬日里,那么冷彻身心。阿娇姐,是回到了他的身边,却已经不复从前那个单纯到傻的小女子,眼前的阿娇姐,太淡太远,就算坐在身边,也像是隔着千万重山一般,他竟然再也无法触及。

所以,当孙蔓和吕芳把午饭端来时,所感觉到的就是静得让人心惊的沉默,孙蔓和吕芳便也不再多说话,把饭菜布置好,便赶紧退了下去。当事的两人或许没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沉默,让人那么有压力,那么沉重。孙蔓布好菜后,又去门外看了眼,官兵似乎少了些,看来这里边的人真是很重要,连午饭都得轮着去吃。

阿娇端着粥吃了几口,刘彻才慢慢的回过神来,放下茶杯安安静静地吃着味道普普通通的饭菜。心想,原来阿娇这些年就是吃的这样的饭菜吗,实在粗糙得很,倒是这院子还是很精致的。见阿娇吃了粥,菜也不碰,饭也不动,刘彻微微皱眉:“就吃这么些吗?”

“才吃过早饭不久,还不饿。”阿娇话音才落下,门外就传来一阵细细的脚步声,来的正是朱希和朱敏。

朱敏一边跑一边叫:“姐姐,姐姐,你回来了,怎么都不来找我呢。”

朱希本来也想跑,但看到阿娇身边的人后,打消了自己的这个念头:“敏敏,慢点。”

朱敏冲到阿娇怀里,闻着阿娇身上如春天一般温暖的香气,嘴角微微上扬,一张娇嫩可爱的脸如刚刚染了红色的桃儿,粉扑扑的样子煞是动人:“姐姐,敏敏天天都在想你呢,师父教我的曲子我现在都弹得很好了噢。”

刘彻眯了眼看着阿娇怀里的孩子,稍稍有些不悦,再看阿娇脸上一脸温暖灿烂的笑,心里更是不舒坦了。自从再见面后,阿娇何曾这样冲他笑过:“是朱希和朱敏吧。”

朱敏这才发现院子里还有其他人,还是个不认识的男人,瞪着她,眼里仿佛有小小的火焰在烧着。朱敏机灵的一笑,眼睛转了转,她没感觉到刘彻身上有什么惊人的气势,只觉得这个人板着脸有趣得紧,于是冲着刘彻爽朗的笑开了:“哥哥,你是谁啊,是不是姐姐的夫君啊?”

朱希拉拉朱敏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这么多问题,朱敏却不管,从阿娇怀里挣脱出来,跑到刘彻面前细细打量起来,左右上下打量着。那打量的眼神让刘彻都感觉到了浑身不自在,寒着脸瞪了朱敏一眼。朱敏却满不在乎的瞪了回去,让阿娇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就是朱敏噢,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刘彻微有些怒,只是冲着这样一个小女孩却发不出来,于是带着些恼怒的冲朱敏扫了一眼:“刘彻。”

朱敏自然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什么,继续转回阿娇身边,笑容里有那么一点点调皮:“姐姐,你会不会离开呀,如果哥哥要带你走,你别走…”

朱希却不像敏敏一样一问三不知,他一向是个勤学敏思的孩子,十四岁了的他,当然知道刘彻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于是拉开敏敏,怀疑的看着刘彻,刘彻身上玄色服制,确是天子的衣袍没错。朱希这才缓缓地拜了下去,顺便拉着一旁什么都不懂的敏敏一同下拜:“草民朱希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彻说了声起,眼睛盯着朱希,这个孩子倒是个聪明又有胆识的,否则早应该吓呆了,冲朱希微微展开一点点笑:“你是朱希,近前来。”

朱希往前面走了两步,却不似其他人见帝王时低下头,而是抬起头打量着刘彻。在夏峙渊的教导下,朱希已经被彻底的洗过脑了,自然不会对刘彻的天子身份而感觉到惶恐。

刘彻在心底赞叹了一句,果真不是个普通的孩子,坦然从容,举止进退有度,态度不卑不亢,是个可造之材:“今年多大了?”

“回陛下,十四。”

“再过两年,可愿为大汉效力。”

阿娇虽然当初就是做的这个打算,心里还是有些意外,刘彻的眼睛就这么厉害么,一眼就看出朱希是专门为他的朝堂所培养的人才。

朱希早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忽然想起阿娇在刘彻身边坐着,忍不住拿眼睛看了阿娇一眼,却见阿娇只是笑着不置可否:“回陛下,草民愿意。”

朱敏却站在一旁一脸的惊讶,脱口而出便问了句:“你真是皇帝吗?”

刘彻又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答着:“朕不是,还有谁是。”

第三十三章:一曲长门幽怨音

自从刘彻告诉两个孩子他是当今天子之后,朱希是更加的稳重恭敬了,而朱敏就如同阿娇所说的,端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虽然已经十三了,在夏峙渊这些年的言传身教下,总认为自己还是个孩子,有权利淘气,有资本去撒娇。朱敏的举动,总是让在一旁看着的吕芳心惊肉跳,这可是皇帝呢,一不小心冒犯天颜,她真是替自己的女儿觉得脖子凉得慌。

刘彻这会儿正坐在后院的亭子里,看着朱敏抱了把琴进来,嘴上染上了一些浅浅的笑,随即又被风抹平了。

朱敏见刘彻站在那,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似笑回笑的,心里有些着恼。夏峙渊的没敢把平等论教给朱希,因为朱希最终要走上朝堂,却教给了朱敏:“别这么看着我,不去缠着姐姐,站在这儿吹什么风。”朱敏差点就把装酷两个字说出了口,但多少还是有些顾忌,她虽然是口气不好,却还是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汉朝的天,怎么着还是要给些面子的,不为他的身份,也还得为着姐姐。

刘彻已经习惯了朱敏对他的态度,说也奇怪,若是在宫里有人这般待他,只怕早是没命了。或许是因为阿娇喜欢这个孩子吧,他竟然觉得这样的不管不顾,竟有着几分阿娇的影子,于是也就容忍了,甚至放纵这个孩子对他的态度:“你会弹琴?”

“少看不起人了,我自然会。”朱敏是个孩子,自然没弄明白刘彻的话里还有其它的意思:“我弹一曲给你听,你就知道了。”

刘彻略带着些满意的表情,示意朱敏坐下,只见那个孩子站在波光潋滟里,样子极倔,一双清亮的眼睛盯着他,满是不服的神情。真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教的,倒真是大胆而有趣:“好啊,朕听着。”

朱敏忽然想是明白过来了,这真像是她的师父给希哥讲兵法时说过的一种法子,叫激将法,恁是有意思,她竟然没看出来,还上赶着往上送去。师父总说她聪明天成,她怎么觉得在这人面前自己笨得是一塌糊涂呢。于是朱敏小嘴一撇,眼睛里开始波光荡漾起来:“你欺负人,姐姐,他欺负我。”

刘彻一愣神,遂笑了起来,这个孩子和她的哥哥一样,都是极聪明伶俐的,长大后定然是个让人头疼的女子。回过头,瞧着身后淡笑着,并摇着头的阿娇笑了笑:“阿娇姐,睡好了吗?”

阿娇朝朱敏挥挥手,朱敏便乖乖的把眼泪收了回去,阿娇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发:“敏敏,女孩子的眼泪和宝石一样珍贵,不能轻易落下来。彻儿不过激你弹琴给他听,便是弹一曲,你也没有损失什么,为这掉泪,便显得小心眼了。”

“哼,我就知道姐姐会帮着他,弹就弹,难道我弹的曲子不能见人么。”朱敏依旧有些不平,凭什么他欺负自己,姐姐还帮着他,就因为他是皇帝,大家就都不敢得罪他了吗。她就偏偏不让他好过,师父说过的,这个帝王欠着姐姐,心里自然会有愧,她要弹《长门怨》,因为师父说过,这是专门为姐姐写的曲子,一旦有一天有机会,一定要当着君王的面弹一回,师父走了,她来替师父完成这个心愿。

落座,手指缓缓拂过琴弦,琴声铮铮响起,高音起时,激越昂扬,如同初时的阿娇,娇蛮而明媚一如雨过后的晴空;低音时婉转凄丽,如同在耳边泣诉着。

阿娇听得呆了,而刘彻皱起了眉,这调子为什么仿佛是阿娇所拨动出来的,似是响在了他的心上,初时感觉像是幼时的阿娇给他的感觉,而后为什么会那般的悲切入肠呢。这曲子是谁作的,虽然没听过却那般的动彻心扉,旋律深沉委婉,几可令人听出悲恸之声:“这…是谁作的曲子?”

朱敏看了阿娇一眼,阿娇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朱敏却是成心想气气刘彻的,哪里还有藏着的道理。站起身了,盯着刘彻,一字一句的重重说着:“曲子的名字叫《长门怨》,是我师父写的,师父说纵是千金买辞赋,也不该托给司马相如,那同样是个负心人,不值得托付。”

刘彻眯起睛看向阿娇,却见阿娇也是没回过神来,心下知道不是阿娇的意思,再看向站在琴旁边,笑语如铃的朱敏,怒火开始燃了起来。他是可以爱爱屋及乌,但并不带表这个孩子就可以这般放肆,刚想开口训斥,却发现阿娇正在担心的看着他和朱敏,又只能是强把要出口呵斥咽了下去:“你这张嘴,迟早是要惹杀身之祸的。”

阿娇拉住朱敏不让她继续说,却没料到拉得住人,却管不住这丫头的嘴,依然愤愤不平的看着刘彻,嘴里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天下事天下人说,难道就许做得还说不得了。”

阿娇一拍额头,再看看刘彻变黑的脸,就知道朱敏挑了刘彻的底线,这个人原就是那么骄傲的,怎么还能容得人这样说呢。朱敏这孩子,被老夏教得是越来没有一点点胆怯了,竟然敢在封建社会里,当着当朝天子的面,把帝王的暗伤揭开,觉得不够又抹了把盐:“朱敏,住嘴,这些事是你能说的么,越发的无礼了。有些事,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既当初做出了选择,结局是悲是喜都该认。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姐姐,我…哼,我再也不说了,怪不得师父说你是个笨蛋。”朱敏抱着琴就走,也不管刘彻狠厉的眼神盯着她,回头瞪了刘彻一眼,方才从院子里离开。

“阿娇,你的心里是这样怨着的吗?”刘彻的话语里不乏苦涩,如果阿娇真是这样怨着,他又该怎么去挽回。

阿娇愣愣地笑了笑,对于刘彻话里的忧伤选择了忽视,帝王的柔情果然可以打动人心啊,说好要忽视的,而此时刘彻软昵的话语,却这么的勾起人的温软的情绪:“不要误会,敏敏她不懂事,别怪她。”

刘彻摇摇头,原本心头的火焰,他自己都想问问,到哪里去了。那曲子的旋律仿佛还在他的心头回转,而眼前这个女子却仿似没事人似的,眼里不着半些痕迹,倒让他看不透她的心思了:“不怪她,阿娇,我在乎的,是你怨不怨我。”

怨,也许吧,从历史的方面来说,她是应该怨的,可是从阿娇的方面来说,就算历史注定要她恨,她也依旧会全心的去爱,对结局,不会怨天尤人:“不怨,如果怨了,就不会在瑶山等着你来。”

刘彻默默地走到阿娇身边,执起阿娇的手,细细的扣紧,依然还是如记忆中一般的契合。原本温暖娇软的手,如今却这么凉,在他的掌中微微抖动了一下,轻易拧紧了他的呼吸:“这双手,我曾经放开的时候,以为阿娇姐会就自此疏离,而我也不会再顾惜。可是,阿娇姐,我错了对吗?”

“做为一个帝王,没错,但,设若做为一个夫君,确实是错了的。”阿娇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不愿意两人之间再涉入太深,她不希望,这个帝王投入太多的温柔,她也是会担心自己沉溺的。

刘彻忽地将阿娇抱入怀中,紧紧地,似是生怕阿娇会消失一般,他找回了阿娇,却依旧不安,这个女子从一开始就走得远了,就算回来了,也不会再轻易托付真心。也许是他求得太多,但就算抱在了怀里,这感觉也极不真实:“阿娇姐,你不要再离开。”

阿娇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吧,她也的确不会再离开了,除了死,那时就是她也管不住的:“好,我答应你,不会再离开。”

刘彻松了口气,冲阿娇无力地一笑:“阿娇姐,我们下午就启程回长安吧。”

“好。”宿命,也许从前她是不信的,现在依然可以不信,但历史的黑纸白字,就像是咒语,一切都安排好了。阿娇又想起了,这些年来的变化,历史似乎改变了些,虽然变得不多,但夏峙渊说过,有时候历史就是由一些小事件构成的。

阿娇恍然想起,如果历史真的可以改变,如果刘彻真能倾心以待,自己还能守住心过平淡的日子吗?就算能做到,只怕也是会很艰难吧。

阿娇抬起头,看着刘彻的侧脸,坚毅如刀的线条,略冷,却显得那般自信,叹口气,轻说了句:“刘彻,但愿你真能说到做到,你可是有前科的。”

刘彻似乎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只是冲阿娇展开笑脸,已经很久没有过的灿烂笑脸:“三两岁时的承诺,我背弃过,而今我是大汉的天子,绝不相负。”

定不相负,这四个字如此沉重,却让人觉得温柔,她却告诉自己,不要去信,这个帝王,在历史上都是少有的狠绝。轻易信了,便会轻易受伤:“彻儿,不要承诺太多,因为只要是彻儿说的,阿娇就信。”这句话,似乎很多年前就说过,只是以前自己似乎冷淡得多。

只要你说的,我就信,这么一句普通的话,当事的两个人都不知道,这就话,将缠绕着他们一生,终至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卷二:汉宫春事迟

第三十四章:光阴流却千般错

换卷喽…马车缓缓驶过长安繁华的街道,一如记忆中的样子,流转的阳光悄悄的染遍了这座历史中的城市,而长安,依旧静静地在这里守候,没有语言,没有画面,有的只是如故的叫卖声和飘香的小吃。阿娇瞧了眼正微闭双眼的刘彻,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很安心,这些天她也在想,和刘彻之间到底应该怎么样去相处,像朋友还是像夫妻,又或者像姐弟…也许都不是。往事消逝在了时光的长河里,阿娇消散了,而留下的既是阿娇,又不是阿娇,她对于刘彻,敬多过爱,怜多过怨,复杂到她也已经理不清了:“彻儿,我想先去堂邑候府看看母亲。”

刘彻睁开眼点了点头,朝侍卫叮嘱了两句,车子转了个方向后,继续平缓的行驶着。刘彻的手抚过胸口的同心蝶,忽然间记起,很多年前就是在这条街道上,阿娇姐站在阳光里递给他的(他早忘了是自己抢过来的),那时,回想起来是多么的美丽啊,却是留不住回不去的:“阿娇姐,这些年,你过多好么?”

这句话,是他一直想问,却没有问的,在这条记忆深处的街道上,他终于还是问了。他想知道,这些年里的每一件事情,这九年来,她认识了什么人,每一天都是怎么过的,可有人欺负她,可受了什么苦痛,可曾经想起过他。

阿娇低下头想了想,扪心自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么。除了冬天时因为冷而不适,除了吃不惯饭菜之外,这些年,应该还算是过得不错吧。如果,历史能允许她一直这样过下去,她也会觉得是平静而幸福的一生吧:“还好,安适闲淡,倒也自在的。”

刘彻似乎还想问些什么,侍卫却报已经到了堂邑候府,刘彻闪了闪神,终于还是下了车,一把将阿娇抱了下来。阿娇轻轻的挣扎了,刘彻的眸子暗了下来,就算是最终回来,阿娇心里还是在抵触着他。叹息过后,复又默默松开了手。

阿娇扫了刘彻一眼后,把视线移到了堂邑候府的牌匾上,依旧还是如旧时一般的漆金大字,还是如旧时一般庄重华贵的建筑形制,虽然这些年帝王对陈氏皇后的态度起起复复,但堂邑候府仍然是大汉至尊贵的门第。阿娇缓缓走进朱漆大门,守门的还是当年陈庄,只是已经年老了。见她进来,张着嘴半天,却是没叫出一个字。阿娇冲他笑了笑,轻声叫了句:“陈叔。”

陈庄愣愣地应了声“小姐”,才忽然看到了阿娇身后的刘彻,这才想起阿娇已经不是堂邑候府的小姐了,而是大汉的皇后娘娘。想完这些陈庄似乎才发现,自己面前的是皇帝,才慌慌张张的跪了下来,高呼着“万岁”,并被刘彻淡淡飘过来的眼神吓了一跳,直到阿娇和刘彻都不见了人影,才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胸口,暗道:“好险。”

馆陶长公主正在厅堂里用着午餐,见阿娇进来,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说了句:“娇娇,来吃饭吧。”才恍然间想起,传言娇娇不是已经…今天怎么还会在堂邑候府呢,面且身后跟着的竟然是刘彻。馆陶长公主站起来,冲刘彻微微点了点头:“陛下和娇娇回来了,怎么也不见人通传呢。”馆陶长公主细细地看着阿娇,心里有些惊诧,怎么她感觉阿娇这次回来有什么地方不同呢,甚至进门时,她就觉得像是若干年前的阿娇,清澈明媚,似没出嫁时一般。

“娘亲,我想你了。”阿娇对于馆陶多少还是有些母女之情在的,那些年里,馆陶的宠与爱她都看在眼里,虽然不见得认同这样的溺爱,却依旧被深深触动着。馆陶是天下最好的母亲,虽然结局有出入,但没有谁能事先预知。

馆陶抱着投入怀中的阿娇,眼角有泪花在流转,抱着软香的身子,她心中感动莫名。这些日子里她眼着刘彻,伤害她的娇女儿,但这一刻,她不恨了,她的女儿依旧过得很好,而一旁不语的刘彻,眼里的温暖是半点骗不了人的。她的娇娇女儿,永远能轻易命中帝王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这样就够了,女儿的幸福要比尊贵的身份和无上的权力更让她满足,为了娇娇,她可以不再去争,不再去斗:“娘亲也一样,天天想着娇娇。”

阿娇看着馆陶长公主发丝间的霜雪,心底微微有些疼痛,只怕至今这个伟大的母亲,依旧在为女儿而奔走,这些年她的确是让馆陶长公主操了心啊。抬头再看看刘彻,正在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她和馆陶长公主,心下有些凄然:“娘亲,我想吃梅子糕。”

馆陶长公主笑着应了阿娇,请刘彻坐下,把阿娇拉在身旁,仔仔细细从头看到了脚,确认了阿娇依旧完好后,长吁了一口气,感觉到心里被填满了,完整而美好:“娇娇,怎么也不让通传呢,娘亲好早早准备好呀。”

阿娇吃着刚端上来的梅子糕,酸而清甜的滋味在嘴里徘徊,她自己也做过梅子糕,却没有堂邑候府的好吃。看来堂邑候府还是像从前一样,时时都准备好了她喜欢的东西,只待她回来,阿娇此时觉得回来是这般好:“娘亲,没事,要是回家还要通传,不显得太生疏了吗?”

馆陶忽然皱了眉,定定看向刘彻,阿娇不是在长门么,且已经不是皇后了,她的这个外甥到底想做些什么。为什么会在那样狠绝的对待阿娇后,又给予了宠纵:“彻儿,谢谢你。”

“姑姑,朕会保护好阿娇姐,她是大汉的皇后。”刘彻并不喜欢馆陶的谢,那让他感觉阿娇不属于他。

馆陶很想说,不是已经下旨废黜了么,却险险地咽进了肚子里。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再谈起这些,于是口气也就相对温和了下来:“彻儿,姑姑只要你和娇娇过得好就够了,希望彻儿能真真的对待娇娇。”

刘彻眼睛直直地看着阿娇,想从阿娇的眼里看出些情绪的波动,说实话,他是有些失望的,却无从表达自己的情绪,只能是轻轻的回了一句:“天子之誓,绝无反复。”

阿娇身子一震,这八个字宛如敲在她心头的钟謦之声,久久回荡在耳边。嘴角却染上了苦涩的笑,为什么要许这样重的承诺,曾经的金屋藏娇且没能做到,如今这八个字就可信了么,刘彻啊,他总是这样去轻易许诺,却从没想过后果:“娘亲,大哥呢?”

馆陶略瞪了阿娇一眼,明明就快让刘彻许下重誓了,阿娇却要拆了她的台。馆陶叹了口气,罢了,儿女自有主意:“大哥陪你嫂子回了弘远,过些天才回来。”

“姑姑,我们奔忙了一路,阿娇姐也累了,该回宫了。”刘彻语气平淡而和缓,馆陶也只好点了点头。

阿娇看向刘彻,有些不满,她还想在这住是几天呢,省得这么早就去面对现实:“娘亲,那我改天再来看你。”

坐上回宫的马车,一切又重归于沉默,刘彻看着阿娇的侧脸,轻轻叹息,他知道阿娇想留在堂邑候府,可是他不愿,这么多年的时光过去了,他只想把阿娇牢牢系在身边,又怎么能把她留在候府里住呢。

阿娇看着马车外渐行渐近宫门的道路,心慢慢沉了下去,虽然准备好了,却依旧不愿意靠近那个地方。那个在记忆里就是一片冰冷肃穆的地方,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纵然繁华似锦,却透着孤冷清绝。

近宫门时,侍卫跪了一地,高呼着万岁。

阿娇摇了摇头,把心底的一切情绪都藏了起来,既然要回来,只有坦然面对才能安危的在宫廷里生存下去,否则只会越过越苦。

“阿娇姐,到了。”

阿娇下了马车后才发现,既不是长门宫,也不是未央宫,而是长乐宫,这似乎是太后的居所。阿娇有些疑惑,不明所以的看向刘彻:“为什么?”

“阿娇姐说了,不想再住椒房殿,那就暂住在长乐宫的临华殿吧。”刘彻知道阿娇想去长门宫,但是长门宫离宣室太远了,他不想把阿娇安排到离他那么远的地方去。

阿娇点点头,也不再辩驳,幸好是长乐宫,而不是未央宫,真让她回未央宫去,只怕会夜夜想着历史记载的一切,而难以入睡吧:“好吧,暂时就这儿吧。”

“我和你一起去见母后。”

王太后早就接了通报,站在长信殿台阶上等着,见阿娇和刘彻来了,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紧抓住阿娇的手,显得有些激动:“娇娇,你受苦了。”

阿娇回头看向刘彻,刘彻点了点头,看来刘彻早已经把真相告知了王太后。阿娇慢慢拜下去,却被王太后扶了起来:“母后,儿臣不孝,让您忧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王太后是极喜欢阿娇的,不仅因为阿娇是她的媳妇,也不仅仅因为阿娇帮刘彻做了皇帝,更因为,她懂得,只有阿娇在,刘彻才是完整的。

第三十五章:未央宫里风云转

今天停电了,晚上才来,所以今天的更新迟了,明天补偿大家一个番外宫闱里没有秘密,卫子夫在阿娇走进临华殿门时,卫子夫就知道了。她却在奇怪,明明亲眼见着陈皇后的被送出宫去,虽然还剩着一口气,却是明摆着活不成了。对外宣称皇后在退居长门宫,其实两年前长门宫里就没人了,只是这到底演的哪出呢,为什么她觉得那么诡异。她本想差人去打探一番,却被告知,太后发了话,自今日起,免了各宫各殿的请安。

卫子夫暗暗上了心,怕是要坏事了。抱着怀里的卫长公主,轻轻唤道:“绯儿,宫里的风向怕是要变了,但是娘亲一定好好保护你们。”

阿娇不想招惹后宫那些女人,于是总是挑着宫院里没什么人的时候悄悄去转转。刘彻把朱敏接来了陪她,虽然朱敏依旧不念刘彻的好,刘彻却出奇的大度,一概当作没听见,朱敏也就自己瘪了下去,这让刘彻还有些奇怪,偶尔兴致高的时候,还出言逗逗朱敏,每每气得朱敏气鼓鼓的,可爱极了。

王太后还派了名四名宫女和一名女官给她,女官是定阳候的女儿柯静,一副聪敏灵巧的样子,一又灿灼的眼睛,半点也不符合女官的身份,却是极有趣的,和朱敏在一起,两人常常是笑声不断,阿娇的心情也就跟着,好得多了。

“姐姐,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没意思透了。”朱敏终于发出了她的肺腑之言,这宫里冷得像个冰窖,而且宫里那些女人也是没意思透了。原本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每个人都跟阿娇似的,又有趣有好玩,却没想到个个沉闷冷硬得像块石头,要早知道是这样,她可不会来。

阿娇站在水边上,四月的微风吹过衣裳,扬起了裙角,池塘里一尾尾小鱼儿,自如的悠游,身后还有两张小嘴叽叽喳喳的闹着,日子倒也不是那么枯燥:“是没意思,我也不喜欢。”

朱敏每次想到刘彻,就觉得怒火往上涌,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算知道了那是皇帝,她也还是看不顺眼:“那姐姐还回来,要是我,我才不回来呢。”

“我也不想回来,可是,敏敏,这是注定的责任,或者说是历史的使命。”阿娇年拈起几颗鱼食,撒到了水池子里,了圈圈的涟漪下,鱼儿成群结队的来觅食,波光粼粼间一派静谥。

朱敏是个急性子,一碗鱼食交到她手上,一下就全倒进了水里,水面一片翻腾,朱敏见状乐呵呵地笑开了:“姐姐,我不懂你说的。只是看见她们争来夺去,没劲,为了那个人,不值得。”

阿娇看着朱敏的笑脸,也是笑了笑,心底渐渐平静了下来:“敏敏,若我也只是个注定在历史上没名没姓的女子,我不会回到这里来。”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柯静,也忍不住想要问问,虽然进前父母亲就说过,到了宫里要少说少听,但到底是年少的女孩子,哪里经得起朱敏的哄诱:“姐姐,你后悔吗?”

阿娇眼神掠过柯静,然后向着水面摇了摇:“不悔。”是的,不悔,也容不得她后悔。

“姐姐就是个笨蛋,大笨蛋。”朱敏对阿娇的选择一直是不认同的,她一直觉得师父才最适合阿娇,温淡柔和,而刘彻一直是那么冷厉,让人看着就觉得冰凉凉的。

柯静不管朱敏的话,继续又问了句:“姐姐,你说后宫里的女人,争来斗去,为了什么呢?”

还不待阿娇回话,朱敏先接了过去:“还能为什么啊,你也是高门深第出来的,你们府里就没争斗啊,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名,为了利,她们还能有别的新鲜玩意可争吗,一群又无聊又乏味的女人。”

阿娇听得朱敏的话,摇了摇头,名利是要争的,可她们争的却不仅仅是这些:“敏敏,她们争的是帝王的宠爱,她们其实都很可怜。帝王的爱,岂是争得来的,帝王的爱就像是夜晚水里的月亮,纵算是把水淘尽了,也淘不出一颗真心。”

“既然这样,姐姐还回来作什么。”朱敏难以理解,既然姐姐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回到这个冷冰冰的地方来。

阿娇呆了呆,决定扭转朱敏对刘彻的看法,既然是到了这宫里,不能再由着这么下去,刘彻虽然容得,可这后宫里波深浪广,不免有失:“敏敏,虽然你瞧不过他,你却得承认,他是个好君王吧。”

朱敏眨眨眼睛,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个人的确称得上是个不错的皇帝,于是点了点头:“算是吧。”

“一朝天子,千里江山,他所思所想太多了,他甚至不属于自己,他属于天下的百姓,属于江山社稷。这样的一个人,你怎么还能奢望他,把单独的一个人挤放进心里。”阿娇这是在说服朱敏,可某些方面,她或许也在说服自己,为什么要替刘彻开脱呢,她自己也不清楚。

朱敏冲着阿娇摇了摇手,她才不信呢,这世上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故事不是也有吗,这一切都能证明,那个人没有用心去珍惜过姐姐:“姐姐,你就是对他偏袒了,我觉得,还是我师父更好。”

“你师父,其实也不属于自己,他也有他的责任和使命,也是个不自由的。我们的痛苦,都源于渴望活得自由,却始终得不到。敏敏,记住,这一辈子不要嫁入候门。”谈起夏峙渊,阿娇才想起,他们都是不属于自己的,她和夏峙渊把自己束缚在了历史里,虽然历史已经做了些微的改变。而刘彻呢,自从登上皇位开始的那天开始,就不再属于任何人。

朱敏张大嘴巴,有些不相信,难道她师父也不是普通人吗,那会是什么身份啊。回头想想,似乎又想不出什么出众卓绝的地方:“嗯,听姐姐的。”

阿娇想起了《长门赋》,于是又想起了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于是想到了《白头吟》,历史上那样的一段佳话,不照样是有杂音的。当初夏峙渊真不该让朱敏知道这么多,只是徒添了烦扰,这天下哪有真正一生不变的“一心人”呢。

卫子夫看着眼前的陈阿娇,心里闪过些疑虑,什么时候陈阿娇竟然变得这般,高深莫测了,这不像是她曾经见到过的那个嚣张骄傲的女子。似乎看起来,比以前更美了些,一身素淡的衣衫立于水边,如此出尘而不染风霜。这样的女子,如九天明月一般,绝世而清幽,只是她为什么还要回来,一旦回来了,还有她的立足之地么。卫子夫揪紧衣袖,心底的不安渐渐再扩大,以前的陈阿娇帝王可以硬起心肠,这样的陈阿娇,帝王还能捐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