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豫州郭嘉。”郭嘉开口,声音颇为清亮。

“哼。”胖太守颇为不屑地轻轻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节字,一旁如虎狼般虎视眈眈地侍卫便作势要扑上前把郭嘉一顿好揍,而其中又以那被我咬得龇牙咧嘴的倒霉蛋最为怨气冲天。

“慢着。”郭嘉淡淡开口,神情竟是莫名的淡定从容,一个不过十岁模样的小童能有如此胆识,真不愧为日后曹操最为倚重的谋士,“我奉劝大人放下神女,如若不然…”

“不然如何?”那太守不屑地仰起头,恨不得以鼻孔示人。

“不然大人非但无法升官发财,还会死于非命。”郭嘉微笑道。

那胖太守微微一愣,随即仰天大笑三声,颇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黄口小儿之言,如何能信,本官便非要带走这神女,莫不是上天还会把本官天打雷劈了不成?”

“上天不会劈你,大人会活活被人打死。”郭嘉扬唇,说得一脸自信,仿佛在预言一般。

我趴在那侍卫怀里,愣愣地松开了咬着那侍卫手臂的牙齿,没有去注意那侍卫如释重负,感激涕零的眼光,只是看着那挺着瘦弱的背脊,双目清亮的郭嘉。

忽然记起一段野史,话说历史上那一场赫赫有名的官渡之战,当时曹操正与袁绍大军相持,突然有消息传来曹营,江东孙策准备尽起大军,偷袭曹操位于许都的根据地,当时孙策骁勇之名亦是如雷贯耳,其此前便以所向披靡之势,在江东举奠定了相当雄厚的基业,而在当时曹操与袁绍相持之中已经明显处于劣势,根本无法再抽出兵力保卫许都,而一旦许都失守,曹操阵营将立刻土崩瓦解。

就在这时,郭嘉便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建议,他说主公根本无需抽出兵力去守卫许都,因为以他对孙策的了解,他能断言孙策必定会在半路上死于刺客之手。没有任何根据,只是因为了解,在当时看来,这是多么荒诞的事情,可是后来,孙策却的的确确在行军途中被刺,死于许贡家的刺客之手。

与其说是预言,我宁可相信,那是郭嘉对人性人心的洞察,只是那样可怕的洞察力…绝无仅有。

那胖太守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地。

“大人如若不信,在下也不予勉强。”郭嘉极有礼貌地说着,便牵着毛驴退到退一边,“大人请。”

那太守微微一愣,颇有些下不来台,“可恶的东西,一起带走!”说着,便拂袖往前。

“是。”几个侍卫忙大声道,说着,便一把擒住了弱不禁风的郭嘉。

郭嘉手中的小毛驴受了惊,便“笃笃”地跑了。

“小毛…小毛…”郭嘉大叫着挣扎起来,“呜…呜…小毛别走…”说着,竟哭起了鼻子。

我傻傻地看着眼前那个满脸鼻涕眼泪的青衣童子,不由得咧了咧嘴,呵呵,看来是我想多了…什么洞察人心…

[自在飞花:恶太守伏诛府衙 郭奉孝一语成谶(上)]

胖太守一行抱着我,绑了郭嘉便浩浩荡荡回到太守府。

将我们送到一间尚算清洁的客房,乘肥太守不备,那刚刚被我咬得七窍生烟的侍卫便将我狠狠推倒在地,以泄怨气。

“樊稠,不得放肆,先把神女好生侍候起来,待三日后本官便亲自将她送去洛阳。”肥太守挥了挥厚厚的手掌,吩咐了后便摇着肥臀先行离开了。

樊稠?呵呵,我抬头看了看那正对我虎视眈眈的侍卫,露齿一笑,“樊稠,还不将本神女好生侍候起来?”

那侍卫微微一愣,只得恨恨地甩袖,不再理睬我。

见他不理会我,我爬起身拍了拍衣袖,转而走到还在嘤嘤哭泣的郭嘉身旁,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神女,你别担心…呜呜…”低头看了我一眼,郭嘉抽噎一下,吸了吸鼻子,道:“那太守不听奉孝之言,必然死无葬生之地…呜呜…”

我眯起眼睛,笑,“好恶毒的诅咒啊。”

“呜…我的小毛…”郭嘉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哭得凄惨无比。

“唉,上天有好生之德”,装模作样地轻叹了口气,我摇头道。

郭嘉看向我,重重点头,“嗯,上天有好生之德…”说着,又是一脸的泫然欲泣。

“是啊,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的小毛一定会为某一户可怜的人家带来一顿肉吃。”我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忍着笑一脸认真地点头。

郭嘉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嚎啕大哭起来,颇有哭得风云变色的意味。

我无奈的掏了掏耳朵,缩到一边,不敢再惹这个泪腺极其丰富的家伙。

呆呆地坐着,直到有人推门进来送午膳。

我抬眼瞟了一下,不由得食指大动,菜色竟是丰富得令人咋舌啊,看来那肥太守真的是打算用我来换取高官厚禄了。

既来之,则安之,有福不享才是笨蛋,我站起身,正准备大快朵颐之时,一直看守着我的樊稠却站起身便大喇喇坐在桌前吃了起来。

我瞪大双眼气得七窍生烟,什么都好商量,夺食之恨不共戴天!狠狠瞪着樊稠,爬上桌子狠狠撕了一块牛肉便塞进口里,鼓着腮帮子有些困难地咀嚼起来。

樊稠咽下口中的肉来,抬头觑我一眼,“吃吧吃吧,没几天了。”说着,竟是叹了口气摇头。

我微微一愣,没几天了?“什么意思?”

“啊?没什么。”樊稠自觉失言,忙摇了摇头道。

“皇上病重,十常侍放榜召告天下,皇上之病需以有灵之物做药引方可治好。”冷不丁地,郭嘉走到我身后,道。

“有灵之物?”我一头雾水,心里却微微感觉有些不妙。

“比如…”郭嘉看了我一眼,随即直直地盯着我心脏的位置,“以神女的心来做药引…”

我彻底怔住,没了胃口,那没天良的太守是想活活剜了我的心去不成?难怪对我言听计从,竟是要宰了我啊!

“不过神女勿需担心,该来之人应该就快来了。”郭嘉不知何时已经止住了眼泪,站在我面前,嘴角微扬,。

虽然此时的郭嘉与刚刚那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郭嘉相比起来已经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差,虽然此时的他看起来竟有些丰神俊朗的味道,只可惜此时的我没有心情欣赏,只顾想着自己会不会真会剜了心给人当药引,天哪!人心做药引!真是野蛮人!

“听,来了。”郭嘉突然走到门口,竖起耳朵,道。

樊稠也停止了抢食,怔怔地站起身来,颇有些惊恐的味道。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侧耳听到门外竟是一片惊叫喧哗。

“快,出去看看。”郭嘉有些兴奋地拉起我的手,便要向门外冲出去。

樊稠见状忙一把拉住我,“不准走。”

郭嘉转头看向拉着我的樊稠,笑着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突然就开口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告诉你活命的唯一办法”。

看着眼前这个不甚起眼的青衣童子,身为太守府侍卫的樊稠竟是吞了吞口水,不自觉地点头。

“流血之时,记得捂着神女的眼睛。”郭嘉笑着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便拉着我往外跑。

“等一下,我来抱她。”樊稠仿佛还没有被我咬怕一般,竟是自告奋勇地说着,便一把抱起我,随着郭嘉快步往大厅走。

刚到大厅外,便听得一片喧哗之声,我愣愣地看着手执弓箭,站在门口的高大身影。

“仲颖?”我愣愣地低语,他不是被那胖太守调虎离山,骗着去打羌胡人了么?怎么会出现在太守府?刚刚要被剜心的恐惧感尚未过去,此时看到董卓的身影,我竟然感觉到了莫名的安心。

“笑笑在哪里!”董卓似乎没有看到我,只是咬牙上前揪着那胖太守,隐隐有着怒意。

“哼哼,这是太守府,岂容你这宵小之徒乱闯!”那胖太守犹不知大难临头,尚在摆着官威。

董卓咬牙,狠狠一脚便将他踢翻在地,“你这狗官,再不还我笑笑,我让你死无全尸!”

“哎呀,来人哪,来人哪!有刺客!”那胖太守立刻如杀猪一般叫了起来,虽然害怕,却仿佛高官厚禄的诱惑更为广大,竟没有将我交出去的意思。

我微微有些心惊,太守府人多势众,虽然董卓骁勇,可是三拳难敌四手,如何是好?

董卓却是动也没动,只是站在原地冷笑起来。

随着那胖太守杀猪一般的喊叫声,不一会儿,便冲进来一群人。

只是那些人并非太守府的守卫,而是一群手执弯刀,衣着怪异的男人。

我微微有些心惊,看他们衣着如此怪异,定不会是汉人,莫非便是凉州边境的羌胡人?如此说来,羌胡人入侵并非虚言?还是那胖太守真的乌鸦嘴,竟被他给说中了,如此一来,内讧不要紧,岂不被这些羌胡人占了便宜?凉州百姓可要遭殃了。

我竟然忧心起这汉朝的家国天下来,汗。

“你们…你们…”看着眼前一群的凶神恶煞,那胖太守肥得流油的身子吓得直打颤。

董卓也不惊慌,竟是大笑起来,“人已经来了,太守大人想要如何?”

呆在樊稠怀里,我也有些讶异,忽然想起历史上董卓似乎一向与凉州边境的一些游牧民族交好,莫非这些人皆是董卓引来的?

[自在飞花:恶太守伏诛府衙 郭奉孝一语成谶(下)]

“笑笑在哪里?”咬牙,董卓重复道。

那胖太守此时却只有打颤的份了,连话都说不出口。

“也罢”,董卓咬牙,“杀了你,搜了这太守府,自然便可以找到笑笑了。”

“你不敢杀我,我是凉州太守,我是大汉朝的太守!”那胖太守蓦然惊叫起来,一身的肥肉抖动得如秋风扫落叶。

“董兄弟,你不方便杀他?”一旁一个手执弯刀,留着一脸络腮胡的大汉上前笑道,“不如由兄弟代劳如何?”

董卓微微抿唇,“兄弟言重了”,语毕,竟是手起刀落,眨眼间,那颗肥硕的头颅便直直地滚落在地,连最后一声惊叫都咽在喉中未曾出口。

抱着我的樊绸混身一个激凌,随即似乎突然想起了郭嘉的忠告,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却已是惊呼一声,有些抑制不住地轻颤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董卓杀人,那样绝决,一丝犹豫都不曾有。

“笑笑?!”是董卓的声音,带着欣喜,我听得他的脚步声大步上前,只一瞬间,我便回到那个我待了三年,已经熟悉到捂着眼睛也可以认得出来的温暖怀抱里。

只是鼻端的空气中还带着血的腥味,我甚至能够从他抱着我的手中闻出那股特殊的腥甜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