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油灯拨亮,拉过针线篮,继续绣喜服上的金凤凰。
“娘,孟冬那小子走了。”秦美华有些失态的冲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孟父把烟杆子往几子上一撂,急步过去,拆开信,看着里面内容,不禁生气,“这个浑小子,他以为凭他就能救出夏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沈望已经去了,他这什么都不懂,去了不是添乱吗?”
这小子,招呼也不打一声,留下信就说要去东玉救孟夏。
真正是想要气死他。
王氏的手一颤,针尖刺进了手指里。
她瞪大双眼看着手里的针,突然放声大哭。
孟父和秦美华吓了一大跳,连忙围过去,“娘,你怎么了?”
“佩兰,你怎么哭了?”
王氏拿着手中的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秦美华低头一看,也吓了一跳,这绣金凤凰用的金线断了。绣喜服最忌线断了,每一朵花都是要一线而成的。这凤凰代表着喜服的主人,断了,那岂不是代表着孟夏…
秦美华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这几天心里面一直崩着的弦,砰的一下断了。
豆大的眼泪簌簌而下。
孟父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急了。
“你们娘俩这是怎么回事?能不能不哭了?”
看着她们一起哭,他心里更是急。
“武哥,断…线断了,呜呜呜…”
孟父心里也是又惊又怕,可他是男人啊,他不能在这个时候也跟着他们一起哭鼻子抹眼泪,他深吸了一口气,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一点,“佩兰,这只是一种传说,不能当真的。夏儿不是说过吗?有些子虚乌有的传说,就是一种迷信,信不得的。这线断了,也不能代表什么。难道,你还信不过沈望?”
第129章 你们在说什么
孟父说完,拿着烟杆出去了。
院子里,孟阳站在那里搓着手来回走动,见孟父出来,连忙迎上去,担忧的朝房里看了一眼,“爹,我娘怎么样了?”
孟父朝后面努了努嘴,“走,陪爹陪几杯去。”
这日子太压抑了。
“欸。”孟阳点头。
他就怕爹娘什么都压在心里,就担心他们憋坏了身子。
虽然喝酒伤身,但发泄一下总是好的。
父子二人放心不下屋里还在伤心的娘俩,便去了自家厨房,找了两坛酒,翻了一下,没有下酒了花生米了,“孟阳,你烧火,我炸点花生米。待会咱们爷俩把到院子里去喝。”
孟阳点头,坐在灶膛前,烧火。
孟父找出花生米,无从下手,茫然的看着碟子里的花生米。他向来只负责吃,厨房里的事情,很少涉及,除了偶尔帮王氏剁剁肉沫之类的。
灶膛里的火亮堂堂的,孟阳抬头看向孟父,道:“爹,火已经烧起了,你可以开始了。”
“哦。”孟父点点头。
孟阳见他只点头,不动手,便问:“爹,你是不是不会?要不,咱们也别整花生米了,咱们只光喝酒得了。”
他也不会,不然,他就动手了。
孟父摇摇头,心想有些不服气,不就炸点花生米吗?有什么难的。他回想了一下,便往锅里倒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花生米也倒了进去。
孟阳把火烧得太大了,不一会儿,花生米就在油里炸得啪啪作响,父子俩看着这动静,有些不知所措。
“爹,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应该就是这样的声音吧。”
“哦。”
父子二人紧盯着锅里的花生米,瞧着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一直在响,油也在滚。他们不知,刚放油进去时,锅里有水。
啪的一声落下,孟阳捂紧了脸,跳得老远。
“怎么…怎么了?”孟父上前,紧张的看着他。
“被油溅了一下。”
真痛!
可孟阳连痛呼一声都不敢。
孟父蹙紧了眉头,长叹了一口气,道:“咱们这些大老爷们真是没用,连炸个花生米都不会。”孟父蹲下身子,从腰间取出旱烟杆,把里面的烟灰敲了出来,重新塞上烟丝。
“爹,我来。”孟阳走过去,替他点烟。
孟父看着他,深深的吁了一口气,“孟阳,你是老大,也是爹娘最省心的一个。因为你打小就懂事,省心,所以爹娘也没在你身上花太多心思,你不会觉得爹娘偏心吧?”
闻言,孟阳连忙摇头,“爹,你这是哪里的话?儿子怎么会那么想呢?爹娘不会偏心,这点儿子心里明白。现在二弟离家,三妹不知下落,儿子却不能帮上一点忙,儿子心里难过。”
孟阳不是孟冬,他没有那么冲动。
他知道爹娘身边不能没有一个人在身边陪着,作为长子,他打小就让自己担当得多一点。不管是田地里的事,还是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他都替爹娘着想。
孟父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狠狠的抽了几口烟,用力的点点头。
孟阳闻着厨房里的香味,起身看向锅里的花生米,上前走到灶边把油里的花生米捞了起来,试吃了一个,一脸惊喜的看着孟父,道:“爹,成了,这花生米炸熟了。”
他连忙一点一点的,全部捞起来。
孟父走过去,看着颜色略深的花生米,捻了一粒试吃了一下,“味道还行,就是好像有些过火了。”不过,想到父子二人第一次炸生花米,他们也满足了。
“你娘炸的花生米里都撒了盐,我们也撒一点。”
孟父凭着记忆里的味道,往碟子加了盐,拿了筷子来拌匀。又夹了一粒,一边吃一边点头,“不错!走吧,咱们回去。”
“好!”
孟父端着两碟花生米,孟阳提着两坛酒,父子二人回到院子里。
屋里子还断断续续的传来王氏抽泣声,孟父听了,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把碟子放在石桌上,“坐吧。”
孟阳听着屋里的哭声,也是皱紧了眉头,一脸的担忧。
“来,喝。”孟父开了酒,直接就提着酒坛喝。
孟阳瞧着,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去抢孟父手中的酒坛,“爹,你别喝太猛了,我去取酒杯过来。”
“不用,就这样喝。”
孟父拉住了他,指了指他面前的酒坛,“喝!”说完,仰头咕咕噜噜又是几大口酒。
孟阳第一次见他喝得这么猛,不由的发愣,转念想到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他也就能理解了。“爹,喝!”
院子里,父子二人喝着酒,屋子里,王氏还捧着那绣了一半的金凤凰哭泣,秦美华陪着她默默垂泪,许久,才劝她,“娘,别哭了。咱们一起再绣一件吧。我爹说的也有道理,咱们不能把老人留下的话全都当真。这些年来,夏儿什么难都熬过来了,这次,她也一定能吉人自有天相的。”
王氏吸了吸鼻子,眼睛红肿如核桃。
“嗯,你说的有道理,夏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秦美华微微笑了一下,拿下她手中的喜服,重新找了大红绸布,穿了金线给她,“娘,你来绣凤凰,我来绣双囍暗纹。”
“好!”
…
玉田江边,青杏碰到了背着包袱的孟冬,惊讶的问道:“二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东玉找三妹。”孟冬一脸坚毅的望向对岸。
青杏听了,并不赞同,“二少爷,你不能去。夫人是在八贤王手上,你去了也没有用,八贤王身边高手如云。”
“你看不起我?”
“不是!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青杏也朝对岸望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想去,可是夫人不让我去。二公子,夫人不会希望你去的,如果你实在是想做点什么,不如去找慕公子吧?他那里正需要人手。”
“慕云墨?他也在这里?”孟冬微眯起双眼,心里在想青杏的话。
青杏点头,“慕公子在军营里为王爷办事,最近,八贤王一定会有所行动。”
“沈望呢?”
“王爷带着人去对岸了,我就是在这里等他。”青杏暗算了时间,望向天边的鱼肚白,心想,也该是时候回来了,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江上的雾气很浓,看不清对岸的情况。
孟冬望了过去,指着从雾中露出帆的大船,问道:“那会是他们吗?”
青杏定眼看去,点头,“是!也不知王爷有没有接夫人回来?”
孟冬听着,也忍不住的激动了起来。
等到大船靠岸,两人立刻冲上去,“夫人,夫人…”
“三妹,三妹…”
船舱里并没有孟夏和沈望的身影,青杏从船舱里跑出来,看着安顺,问道:“安顺大哥,王爷和夫人呢?”
“八贤王带着夫人上京了,王爷他办完事就追上去了。”安顺看着他俩,道:“王爷交待过,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慕公子。青杏姑娘,你手中有夫人留下的信,咱们一起去找慕公子吧。”
青杏愣愣的站着,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她本以为,这一次一定能见到孟夏了,可却听到人已被带去临安城。
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
这局面一再变化,会不会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
“我也要去临安城。”这个时侯,青杏也淡定不下来了。
安顺伸手,紧紧的锢住了青杏的手腕,眸光严厉的道:“青杏姑娘,请以大局为重。现在咱们毁了八贤王矿山和兵工场,还有漕帮和盐帮,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手中有平谷城的边防哨关图,如果咱们一个个都冲动行事,那拿什么来跟他对决?”
青杏愣着不动,柳眉紧皱。
孟冬也愣住了,边关图都让八贤王得到了,那他是不是随时都有可能派兵打到平谷城来?
“安顺,我和你去找慕云墨。”孟冬扭头看着青杏,道:“青杏,三妹不是没有计划的人,咱们就按她说的办。走!咱们去找慕云墨。”
青杏迷茫的看着孟冬,轻问:“二公子不担心夫人了?”
“担心!我的担心绝对不亚于你,可是,我更知这个时候要以大局为重。而我也愿意相信沈望可以保护三妹,有他在,我相信三妹不会有事。”
孟冬的眸底溢出一抹坚定。
“对!二公子说的没有错,青杏姑娘,你要知道,王爷最在乎的人就是夫人,他一定不会让夫人有事的。”安顺压制自己内心的担忧,出声安抚青杏。
“好!我们去找慕公子。”
平谷城,大晋军营。
“慕公子。”安顺带着青杏和孟冬来到主将帐营,又朝慕云墨旁边的李庆行礼,“李将军。”
“安顺,你们干得不错,我们在这里都能听到爆炸声。”慕云墨朝他们身后看去,空空的,他心里已有了猜测,“叡安去找孟夏了?”
安顺拱手,应道:“王爷去临安城找夫人了。”
“临安城?”慕云墨蹙眉,“不是说孟夏被关在秦家村的孟家老宅吗?”
“八贤王带着夫人回临安城了,听说是因为沈靳的伤势过重,他要去临安城取北雪莲为他疗伤。”
北雪莲?
慕云墨点点心,明白了孟夏的想法。
哪里有北雪莲,哪里就会有她,她是不会空手回来的。
“青杏,你把第三封信给我,我看看孟夏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慕云墨伸手。
青杏从怀里取出信,递了过去。
李庆,青杏,安庆,孟冬几个围着慕云墨,目光紧紧的盯他手中的信。众人一起看了信中的内容,不禁面面相觑。
孟夏竟让他们引千发于一动。
信里详细的写了八贤王的各个重要点,有暗哨情报点,有钱庄,有粮仓,只除了兵器库没有,其他的全有了。她希望派人出去,六天后,同时行动,无需全部捣毁,只需把八贤王的军心打乱即可。
“李将军,拿地图来。”
脑海里浮现出六天后,八贤王脸上的精彩表情,慕云墨不禁有些激动,连忙让李庆把东玉朝的地图取来。按照顾孟夏信中的地点,一一标出。
李庆也是激动不已,却有些担心,生怕被东玉皇帝知道这是大晋的手笔,然后借题发挥,出兵攻打大晋。
“慕公子,这事是不是还需三思?”
“李将军,此话怎讲?”慕云墨撂笔,抬头看向李庆。
李庆一脸严肃的道:“这事毕竟关系着两个国家,如若东玉皇帝借题发挥,那…”
“李将军,请放心!”慕云墨笑了笑,道:“这事就算揪根到底也是江湖纷争,更何况,八贤王不会跳出来承认那些受损的都是他的产业。他只有打掉的牙往肚子里吞。”
慕云墨说着,又看向青杏,“青杏,这事交由你们无影门去办。你立刻去召聚那八百人,我晚点过去安排。”
青杏拱手,应道:“是,慕公子,青杏还有一事相求,这次出任务能否派青杏去临安城?”
“不行!”慕云墨摇头,“平谷城不能没有你,重建的重任在你身上。”
慕云墨当然知道她的想法,就是因为知道,他才不同意她去临安城。
孟夏不会想让青杏去的。
“可是,现在夫人她正在…”
“青杏,你的任务是孟夏安排的,你该清楚的。”慕云墨抬手,打断了她。
“是,青杏知道了。”青杏转身离开,出了军营,玄武牵着马在军营门口等她,“青杏姑娘,这里。”
青杏走过去,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猜的。”玄武露出一口皓齿。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他一直跟着她。
青杏牵过马,利落的上了马,“走吧!咱们一起去土地庙。”他们的人就在土地庙附近。
“好!”
驾——
青杏突然用力夹了下马腹,马儿如箭般飞了出去,玄武连忙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很快玄武就追上她,两人并肩而行。
青杏扭头看了他一眼,“玄武,咱们比赛,看谁先到土地庙那里。”
“好!赌注是什么?”玄武问道。
青杏想了一下,道:“赌注就是无条件的为对方做一件事。”
“好!”玄武听了,立刻应道。
两人相视一眼,然后同时用力一夹马腹,两匹马同时长嘶一声,同时向前冲去。
风在耳边吹过,呼呼作响,很次,吹痛了脸颊,可青杏却犹如未觉,驾着马全力赶往土地庙。她并不在乎比赛的结果,也并不真的就像比赛,只是想要专心做一件事情,摒除心里浓浓的担忧,还有那种只能等的无助感。
驾——
后面,玄武追了上来,“青杏姑娘,我在前面等你。”说着,他咧嘴一笑,用力往马儿身上抽了一下,他的马儿立刻冲出好远,将青杏抛在身后。
青杏也不甘示弱,急急的追上去。
土地庙前,玄武跳出马背,看着随即而到的青杏,笑道:“青杏姑娘,逞让了。”
青杏也不禁露出笑容,“你的骑术比我高,我可没有逞让。”
尽情的比了一场赛,她心里竟轻松了不少,那种无助感似乎也被风吹散了不少。玄武看着她的笑容,微微一怔,目光落在了她被冷风吹红的鼻尖,黑眸闪过亮光,“冷吗?”
一声温柔的问侯,让两人都为之一怔。
青杏回过神来,摇摇头,往土地庙走去,“不冷。”
玄武看着她,眸光闪闪,抬步急跟了上去。
青杏吹了几声口哨,就有人跳出来,“青杏姑娘。”
“把人召集起来。”
“是。”
那人匆匆离开,青杏环看了破烂的土地庙一眼,信步出去了。
她不喜欢在里面。
玄武走到她身边,问道:“青杏姑娘,你召聚兄弟们是有任务要出吗?”
“嗯。”孟夏点点头,不去看他,“等一下慕公子会过来安排。”
玄武轻‘嗯’了一声,便什么都不问了。
两人沉默的站着,气氛渐渐有些怪异,他们都清楚的感觉到了,可又不知该怎么会打破这个僵局?玄武时尔的挠挠脑袋,时尔搓着手看向青杏,然后又匆匆敛回目光。
眼角余光瞥见他一脸无措,又夹带着苦恼的样子,青杏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心里暗暗在想,那些人怎么还不来?人多了,这里的气氛也不用这么压抑了。
她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突然想起孟夏曾说过的话,“乌云只能掩住太阳一时之光芒,待太阳从云中出来,那光芒将更加耀眼。”
心里没有由来的一阵酸涩,眼睛也跟着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夫人,你说,仰头看天眼泪就不会流下来,可我现在怎么还是会哭呢?
阳光从云中探出头来,青杏骤然闭上眼睛,眼角的泪水如水晶般晶莹散着璀璨的光芒,玄武瞧着,皱眉,心痛,伸手过去替她拭泪。
当手碰到嫩滑的肌肤时,他们两人明显发僵住了。青杏睁开眼,惊讶的看向他,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竟忘了说话,忘了抽手。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