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垛里有条矮沟,说高不高,说低不低。霍歆不敢跳,左右不是。

陈清禾干脆伸出自己的双臂,“扶着我。”

他不主动握女孩子,全让霍歆自己借力。陈清禾虽有痞性,但到底是贵人家的孩子,心性绝对端正。

霍歆总算跳下了草垛,陈清禾马上转身,离开得很快。

“哎!你别走远了。”霍歆的声音从那边儿传来,听得出,是真惊慌。

陈清禾无声,但脚步停住,过了几秒,又默默往后退了两小步。

山岗风大,能听到的都是风声。

但没两分钟,草垛里就传来霍歆的尖叫,“啊!!!”

陈清禾赶忙转身,这一转就妙了,正好看到霍星两截儿雪白的大腿。

她神情慌张地看着某处,正往上提裤子,一提,棉袄的衣摆都被撩起,那比腿还白的臀,哪怕是个侧面,都跟半边蜜桃似的。

陈清禾再快速地移眼,还是把这画面给深深刻进了视网膜。

他喉结滚动,心里暗骂一声:操。

“有蛇!有蛇!”霍歆都快吓哭了,一溜烟就爬了上来,跑到陈清禾边上,抓着他的手臂。

陈清禾盯着两人交叠的手,半秒。然后走到草垛处往下一看。

“……那他妈是麻绳!”

———

暴风雪终于在半小时后肆虐人间。

四个人坐在军用皮卡车里,用挂绳牵着后头的面包车。

说来也巧,在车上一聊起才知道,他们去的竟然就是驻地。

何正反应快,脱口问:“你们就是城里来采访的吧?”

还真是赶了个巧。

面包车的司机就是他们一摄影,项目组分三车赶路,他这辆落了后,还偏偏坏在这信号失灵的山岗里,天地不应,幸亏遇上了陈清禾他们。

沾亲带点故,一下子就熟络了。

陈清禾本就是个嘴皮子热络的人,加上何正,三男的聊的可来劲儿。霍歆就在一旁安静地听,时不时地看眼陈清禾。

好几次,陈清禾转头时,都跟她的目光碰上。

一触,就散开。

各自看别处。

就好像,今天第一次见面,就都有了心事。

陈清禾清咳了一声,从后视镜里瞥见她白皙的脸蛋,就联想到那半边若隐若现的“水蜜桃”。

神特么的情不自禁。

到了驻地,已快九点。

何正去交车,陈清禾将人带到接待处,人齐了,上层领导还特意组织了个简单的欢迎会。

班长级以上人员参加,长方形桌子,电视台的坐一溜,一个对一个,而陈清禾,正好对着的是霍歆。

屋里有火盆儿,这玩意儿劲头足,温度一下子就热腾起来。

霍星摘了帽子,取下围巾,一张脸是名副其实的漂亮清秀,隔着桌子,她对陈清禾灿烂一笑。

陈清禾面无表情,悄默默地把眼珠转向左边的领导。

欢迎会流程简单,无非是双方发言,来者是客,电视台的多说了一些,顺便把人给逐一介绍了番。

什么摄像啊,副导演啊,后勤啊。到霍歆时,陈清禾竖起了耳朵。

“这是霍歆,此次宣传片拍摄的摄影师,我们除了影像播放,也会在期刊上进行刊登。霍歆啊,今年刚毕业,吃苦耐劳特别棒。”

原来才毕业。

难怪一水儿的嫩,看着那双眼睛,冲你笑的时候,好像能掐出棉花糖。

陈清禾眼珠子又转了半圈儿,看向了右边的领导。

十几分钟后,欢迎会结束。

部队纪律严厉,除了执勤哨兵,作息都有统一规定。

就寝前半小时是自由活动时间,陈清禾拿盆去接热水,准备泡个脚。结果在走廊上,看见霍歆也拿着盆儿迎面走来。

驻地条件有限,平日有人来访,就腾出几间屋子做招待所,接水洗漱都共用。

霍歆弯嘴,看着陈清禾,眉眼又笑开来。

“陈班长,你好呀!”

陈清禾嗯了一声,算是招呼。

擦肩的时候,霍歆突然问:“对了,陈班长,我有个疑问。”

陈清禾脚步停住,“你说。”

霍歆退了一步,跟他站平行了,微微仰头,眨眼问他,“你今天,老躲我干吗呀?”

“……”陈清禾:“有吗?”

“有啊。在车上,你看了我四次,但我一看你,你就不看了。还有在欢迎会上,我对你笑,你干嘛不对我笑?”

“……”陈清禾的老底被她一次性揭穿,瞬间无言。

霍歆冲他眨眼,“这是为什么呢?”她眨了几下,就笑了起来,“你慢慢想,我先去接热水了。”

陈清禾望着她的背影,怎么看都有一股小狐狸的狡黠味儿。

自己为什么要躲,不知道。

但他无比肯定——

这姑娘,坏透了。

———

陈清禾回宿舍的时候,一帮兵崽子正在火擦火地聊天玩,时不时地哄笑。

“干什么呢,没点儿组织纪律!”陈清禾进来,吼了一嗓子。

何正兴奋地告诉,“铁拐子会算运势呢。”

“嘁!”陈清禾冷飕飕地讽道,“明天赶紧打报告,扛面大旗出门算命赚钱。”

“还真准,他都能算出,我今天穿的是红内裤呢!”

陈清禾往床上一躺,懒理。

这位叫铁拐子的胖同志,冒了出来,“哥,我给您算一算啊,您今天印堂有点儿乌青,右脸颊还冒了颗小痘,这是体内阴阳有失,火卦错乱的表现——您啊,今天一定是看到了让自个儿上火的东西。”

刚开始,陈清禾只当他瞎掰。

但听到后面半句,他心里咯噔一跳。

那半边雪白的“水蜜桃”,可不是上火的玩意儿嘛。

他赏了个眼神给铁拐子,示意他继续吹。

“我看看你的手相。”铁拐子不由分说地抓起他的手掌,摊上一看,哎哎呀一顿吠,“班长,您这线全乱了,都往手掌外面的方向乱呢!你看,这一条条的,都朝那边长了——”

铁拐子手指着门口的位置。

“这种手相,很有讲究,是姻缘线,不是我瞎掰,要是这一刻,有一女的出现在这方向,那铁定是你的对象了。”

陈清禾收回手,笑骂,“老子数三下,要是门口没现人影儿,你就给我做五十个引体向上。”

这话一出,寝室里的兵崽子们齐声倒数,“3!”

“2!”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是敲门声。

众人面面相觑,一道清亮的声音。

“请问,陈班长在吗?”

离门近的,不嫌事大地把门拉开,同时,大家把剩下的数完,起哄笑闹:

“1!”

霍歆站在门口,被这热烈的气氛扑了个措手不及。

她不明所以,扫了一圈,目光很快定在了陈清禾身上。

笑声隐隐,也不知是谁带头,“啪,啪。”竟是鼓起了掌。

一声,两声,最后掌声雷动,笑声哄堂。

霍歆眼睛机灵,也跟着大伙儿一块笑。

陈清禾心想,你丫都被人卖了,瞎笑什么呢!

骂归骂,他还是别过头,才不想让霍歆看到自己微红了的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陈牲口的番外有三章,不意外的也是日更,但是更新时间可能没法儿准点。

这几天我要出差,每天晚一点放上来,见谅呀。

☆、第67章 月光雪山(2)

霍歆笑起来, 嘴角俩梨涡跟浅酒坛子似的, 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腻。

她问:“你们笑什么呀?”

“我们笑班长的媳……”何正是个高音炮,直接把陈清禾卖了一半。

“何正!”

“到!”

“俯卧撑三十个,就地, 立即!”

陈清禾这嗓门儿气势足, 总算把这缺心眼儿的给唬住了。

他起身, 经过时踹了脚正做俯卧撑的何正,“屁墩儿给我抬高点!”

陈清禾带上门, 两人站在走廊。

“你找我什么事?”

“我房间。”霍歆指着东头。

“你房间怎么了?”陈清禾睨她一眼,“又有怪兽?”

霍歆笑了起来, 歪着脑袋看他, “陈班长你好厉害啊。”

“打住。”陈清禾又嗅到了坏味儿,他立刻板起脸,“你这属于后勤管, 我管不了。”

霍歆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 “我就是来问你后勤电话的。”

陈清禾轻呵一声, 心想, 还挺会掰呢。

训练期间, 手机是没收的。陈清禾掏出联络本, 在空白纸页上给她写号码。

霍歆盯着他的手臂,眼睛跟着一块动, 眨都不眨一下。

陈清禾:“你在看鸡腿?”

被拆穿,霍歆也不觉尴尬,反倒从容一笑, “没,就觉得,班长你字儿写得有点丑。”

陈清禾:“……”

这个栏目组年终策划了一个军营专题,跑这来取材。主要方式是跟队拍摄,陈清禾在的这支野战队,是最苦最硬的一个队伍,早上六点集合,上来就是一个轻装五公里跑步,每天的体能训练枯燥艰苦,零下的温度,赤着膀子下冰河洗澡。

极致的忍受,绝对的服从。

陈清禾是班长,也是里头综合素质最好的一个兵,训练时从不多言,闷头打,咬牙冲,在皑皑白雪日光里,他赤着上身做单杠向上。

那肌肉一块块的,横在腰间,腹间,手臂上,滚着太阳的光,让人移不开眼。

霍歆拿着的相机,像一个黑色炮筒,对着他咔嚓咔嚓,正宗的机枪扫射。

陈清禾忍不了。

趁五分钟休息时,把霍歆叫到一边,不耐烦地问:“干吗呢你?”

霍歆今天换了件黑色胖羽绒,红色围巾衬得她脸蛋儿跟雪色一样透亮。她睫毛刷刷一眨,尖儿上的雪粒子抖到她鼻尖,化了。

霍歆说:“我在工作呀,给你们拍照呢。”

陈清禾:“只拍我一个?”

霍歆说:“都拍了的。”她划开相机屏幕,光明正大地向前一大步,蹭了蹭他的肩,一本正经地指着,“这是何正,苏遥远,铁拐子。”

照片一张张翻过去,还真是。

就在陈清禾准备松口时,霍歆手指划得太快,下一张照片落入了他眼里。

“慢着!”陈清禾呵斥。

“不给。”霍歆飞快地收手。

但来不及了,陈清禾捏住她衣袖,轻轻一拉,就把相机夺了过来。

屏幕上,是一张他只穿着条军绿内裤、站在河边拧毛巾的照片。

用了长镜头,景象拉得近,构图也漂亮,像是杂志的裸|体男模。

够色的。

陈清禾脸色沉了,居高临下的样子。

霍歆机灵,抢过相机抱在怀里——

“干嘛这么凶呀!我又不是偷拍,谁让你自己在冰河里裸泳的。”

然后脚底一抹油,跑了。

陈清禾望着小狐狸跑远的背影,习惯性地用舌尖抵了抵嘴角,到底没忍住,笑了。

“这丫头,缺心眼吧。”

霍歆有备而来。

苗头被人看出来了,索性也不瞒着了,或者,她压根儿就没打算藏掖着。

之后的一个星期,陈清禾在哪,她就在哪。

食堂吃饭,她要挨着陈清禾坐。

升旗仪式,她要挨着陈清禾站。

开关坏了,她非要让陈清禾修。

跟队拍摄,任谁都瞧出来了,陈清禾俨然是她的私人模特。

说实话。

陈清禾从小就长得标致,又是军人家的孩子,家风家训摆在那儿,站有松姿,坐如沉钟,精气神亮亮堂堂,没少招女孩子喜欢。

多数是暗恋,也有胆大的,明着面地追他。

但像霍歆这么“万能胶”的,真是仅此一家。

陈清禾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干脆把霍歆叫到篮球场,豁开了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问得坦荡,霍歆也答得敞亮。

“对啊!”

这嗓门,带劲。

久默无言,两人对视。

还是陈清禾先挪开眼,不肯承认自己认了怂。

他官方语气,“首先,我先给你道个歉,可能是平日,我做得不对,给你造成了曲解误会。我是军人,为人民服务,对谁都一个样。”

“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霍歆打断他,凑近了,这小狐狸,又开始炫耀她的长睫毛了。

霍歆眨着眼,俏生生地问:“陈清禾,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她好心地给了个提醒。

2010年,夏季,沈阳。

暴雨连下两日,内涝严重,洪峰过境,是98年特大洪灾以来最严重的一次。

703野战队在沈阳学习培训,深夜接到紧急命令,全体战士,增援巨洪峡受灾区域。

陈清禾他们迅速赶往,扛沙袋,挖堤坝,凿引流。现场有百姓急叫,“不好!险滩中间有人被困住了!”

离得最近的陈清禾二话不说,把安全绳捆着腰,和一小战士推着橡皮冲锋艇就下了水。

那水流速度,急湍,恐怖,几秒钟就能把人给吞下去。

临近险滩,冲锋艇就过不去了,石头泥沙堆着,把水流分成了激烈的漩涡。当时,陈清禾只对同行的小战士说了一句话。

“你媳妇儿下个月就要生了,你留下,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