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阵夜寻从厨屋中走出来,将那盘叫我不屑一顾的虾放在桌上。我伸长脖子瞅了瞅,也是为了给他点面子,才捻起了个,将信将疑的吃了,结果一发而不可收拾。

翌日,夜寻在岸上垂钓,我拿着个网子在他附近水草密集的浅水滩晃了一天,逮龙虾,最终导致夜寻收获寥寥。

夜寻晚上偶尔会下厨弄些魔界没有的新鲜吃食出来,效果很好,我基本都捧场的一扫而光了,聊聊明天吃什么也算闲暇时光的一点消遣,我尤其热衷。

于是今个我一见他进了厨房,便赶忙拖着满筐的虾嘚吧嘚吧的去了,诚诚恳恳且讨好的摆脱他帮我煮煮。

他如今待我温柔了许多,不怎的挤兑我,也不若往常那样总嫌弃我,听罢我的请求之后便点了头走过来,伸手从半人高的筐内挑几只虾出来。

我见他不慌不忙的挑了一阵,心里头只觉迫不及待,遂道,“不用挑了不用挑,都是好的,都能吃。”

他好似立马的反应过来我是个什么意思,瞥眼我,有点惊讶道,“这些你打算一次吃了?”

我点头,高兴道,“没错。”魔的食量是按人头来算的,我是不吃人,吃的话,一天能吃十来个,以前的魔都这么修炼的。

他扶了下额,“我知道了…”

我半点没体会到他的无言,在筐前蹲下来,同他道,“我方才已经洗过了,还要怎么处理来着?”

“…”

终于能吃上虾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一轮满月挂在天上,漫漫清幽月光已经足够我辨物了。唔,其实只要摸到虾就够了。

夜寻本是挑灯坐在旁近的石台那看书,后来便过来,说按着我这种速度吃下去,瞅瞅这么一堆的虾,今夜就不用睡了。

我以为他是叫我明天再吃的意思,可他却没在我身边坐下,而是进了屋净了手,然后坐在我身侧便开始剥虾,末了塞进我嘴里。

我见他剥虾都剥得如此利落快速,不由艳羡起来。这速度少说都比我快了三倍,看来这也是个技术活。

“我今天原本还看到一只特大龙虾的,可惜刚过去就被仙鹤吃掉了。”张嘴接食,嚼着嚼着,突然之间想起来,“那鹤可以吃吗?”

夜寻淡淡回道,“鹤有灵性,一般不做食用。”

我讪讪的哦了一声,一顿,”唔?夜寻你怎么不吃?”

他不理我。

我直盯着他瞧,脑中瞬间的福灵心至,想到了个叫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理由,”你不会是不能吃辣吧?”

夜寻的手顿了顿。

几万年的处下来,我还真不晓得他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便像是无破绽可循之人,手里头一点他的把柄都没有。于是这么他这么微妙的一顿,我就有点兴奋。

他还没答,我便已然倾身凑近,就着自己被辣得通红、几近麻木的唇对着他的覆了上去,顺带在他唇上舔了一遭,要去实践一番了。

坐回来后,便是春风得意的笑,心道可算叫我扬眉吐气了一回。

夜寻风轻云淡的扫了我一眼,没太大的反应,不动声色的继续着予我喂食的工作,顺带两字点评我方才的行为,”幼稚。”

这冷水当头浇下,叫我很是心伤。

又一刻钟,我终于在夜寻的协助下解决了所有吃食。

菜是他做的,收拾的任务便自然而然该是落在我头上,正施法清洁,夜寻先与我一步的进了房间。

屋子的门是大开的,而且并没有放置屏风,所以我可以分外清楚的看见夜寻进了屋之后,便从茶几上端起我特地放置的,一大杯任其自然凉透、用来”救火”的茶水,喝了。

我心灵通透的挑眉瞅着他暗笑,得意得都快要暗藏不住。

然后见夜寻回了身,面向我,在我一句“果然吧”还没说出之前,浅笑, ”千洛,我把凉茶都喝尽了,你一会喝热茶吧。“

“!!”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作为万年被镇压的那一方,我觉着十分的痛心。

云荒泽亦很热,是那种类似南方的湿热,很闷。

倘若是夜晚起了些风倒还好,若非如此我整夜都要睡不安稳。

夜寻过去一向不动声色,这些时日睡眠却很浅,我半夜热醒的时候动了动他便睁了眼。开始还会淡声道,我既然热就不要枕在他身上,后来都不会说了,直接把我从他身上拎开来,侧身朝着我,展了床头的折扇不紧不慢的扇风。

我兴许是有点怪僻,同人睡,必当要成“卜”字才最舒适安心,故而晚上都会有几次调整睡姿的事端。

这事足足一个月之后才有了些进展,并非是夜寻将我彻底的矫正过来,而是他彻底的放弃了矫正我。

是夜,我再度被闷醒,心情郁闷的爬两步凑到夜寻那靠着。

夜寻也如同往常一般静了静,待我安静之后便侧过身,扶了我的肩,想要往后退一些。挤在一起更热。

奈何这次我是朦朦胧胧醒了些的,感知他有远离的意欲,一把扯住他,在他一双墨黑如玉的眸的注视下,再度靠上去。

“你睡迷糊了么?”夜寻失笑。

我当然是没睡糊涂的,所以解释,”你身上凉。”

他就从来不怕热,无论多热的天都风轻云淡的,叫我好生艳羡。

可我这么一句好似更加叫他认定了我睡迷糊了的事实,笑了,“人的体温怎么会凉。”

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觉着至少在我清醒时他不会这么同我说话。

于是我默默的安静了一阵,然后昂起头,望进他黑白分明的眼中。

月光清幽,却不及他眼底的温暖光泽。

夜寻见我呆呆的将他瞅着,笑笑开口轻声问我,“怎么?”

“觉得越来越喜欢你了。”

“…”

将身子挪上去些,仰头吻上他的唇角,亲了亲,再觉不够的又亲了亲,上了瘾。

虽然没能到辗转缠绵的程度,但也不似早前的乱啄了,终归有了点套路,抱着他的脖子一通或慢条斯理,或如狼似虎的吻。

而后在他耳边轻轻道, ”夜寻,我接下来要宣誓主权了。“

自那以后,他矫正我睡姿我就亲他,后来也就没人管睡姿什么事儿了,就是白天有点起不来床。

我最终还是艰难的在某一方面坚持了我的坚持,实属不易。

新婚后一月二十日,我在沼泽地捡到水嫩青葱的青年一枚,面无人色的昏迷着。

我没敢抱他,就着那承载着他的小舟一齐拖了回去。

夜寻远远望见我拖了个船在岸上走,第一反应是,“一船的虾?”

我肃然的摇了摇头,“夜寻,我捡着了个青年。”

原以为夜寻会不怎么理会,没想到他悠悠然搁置了书册,朝我走来,在舟边顿了顿。

淡然的望一眼舟里头昏迷的青年,随即道,“哪来的放哪去吧。”

我本有点好奇青年的身份,但见夜寻眸中满当当的坚定,便没再废话的又拖着船往回走。

还没下水,那青年掐好时机,尤为虚假的咳嗽了两声,幽幽转醒。眸光迷离的将我打量了一番,仿佛虚弱一般,说了一句经典台词,“这里是哪?”

我一看他这模样,愣了愣。顺畅的将船放下水,结了个加速的印,往前一推,目送他远去。

那青年坐在船头就傻了,大喊,“那个,我刚说话了,你没听到?”

我远远朝他摆摆手,转身上岸。而后对身边的夜寻,“我还顺道捡了些鸟蛋回来,唔,应该很好吃。”

夜寻不晓为何格外满意的捏了捏我的脸,大发慈悲道,“一会陪你去捉虾。”

我大喜,觉得肯定是我用鸟蛋来讨好到他了,以后要多捡几个回来。

傍晚。

我正捋好袖子准备大吃一顿之际,有人分外不解风情的梆梆敲了两下屋门。

夜寻正给我剥虾,手上不方便,我撵着两个钳子啃也不方便,便对外呼应了一句,”谁?”

“我是来找帝君的…”声音有气无力。

我立马辨出这是那个青年的声音,又见夜寻没点反应,就朝外道,”你找错地方了,出门右拐,走个三百里就到了。”

门外青年一阵死寂,夜寻才道,“进来吧。”

虚掩着的门被人从外遭推开,那青年进来之后一直垂着头,也不作声。

我觉得来找夜寻的都是这么一副德行,夹着尾巴连大气都不敢出的那种,半点不若我魔族小辈们的活泼可爱。

只看了那青年一眼,我便专注在了吃之一途上,对他没什么兴致,巴不得他不要打扰我同夜寻才好。

夜寻终于发话,批准了那青年说话,“有事简单说。”

“帝君在此停留两月,不晓得…有没有意愿纳为领地?”

他一说这话,我就有点悟了。魔界也有类似的事,山河湖海皆可凝出地灵,领地范围或大或小。虽然是个灵,但其实格外的弱小,等闲来说还不及一朵凝灵成仙的兰花。一则为了避免被临近地灵吞噬,二则为了避免地域之中其他灵的欺压,他们一般会选择一位强大的仙魔依附,借其气息镇压其他恶意而来的灵。

同样,倘若这位强大的仙魔同意了地灵的依附,这方土地便归于他麾下,可由地灵则充当管事一类的。

我的领地便是如此管辖的,通过地灵监视那些个领主,也会自己实地查核。

我想云荒泽是个好地方,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主。

第102章 领地

这是仙界的事,我基本插不上话,就是听夜寻没甚犹豫拒绝了,有点吃惊。

事情到这基本算完,可那看上去水嫩水嫩的地灵不肯走,沉默了半晌之后咯噔一声的跪在门前,哀痛道,”倘若帝君不答应,我也没活路了,不若帝君给我个痛快吧。“

我半背对着他,一边啃着钳子一边暗想,他这就看不起夜寻了吧,还把人家当菩萨心肠看了吧。我以为他这么卖惨下去,弄烦了夜寻,他当真挥挥手抹杀了那小地灵也不是不可能。

可那地灵却没再继续哀痛控诉,安静如石的低垂着头,不晓得再想什么。

我当然是没有插话,忙乎着我的事。

地灵跪了怕是有半个时辰,我一盘堆积的虾子见底,回屋灌些茶水降火去了,夜寻剥虾的工程完成,自然也进去了。

我喝完茶水出来收拾石桌,再就是要将院门关上,好进屋睡觉去。

只是那青年恰好跪在门口,挡着了我的路。我望了他一阵,挥一挥衣袖,将之移出去,而后再其侧身摔地、愕然愤慨的目光中欲将门合上。

他该也是急了,竟忙爬起身一手卡在两门扉中间。

我怕自己一用力折了他的手,便任他拦下了门,听得他喝道,“这位仙子你,你好歹算是个女子,怎的一点同情心都没?”

我扶着门,一愣,“这个…”

“一介小仙便能相伴帝君左右,我看你承了帝君这般大的福泽,为何一点感激之心都没有?“他怕是在夜寻那不敢吱声,到我这就横了。

但我比较在意的是他说我没有感激之心那一块,也没怎么介意他心情不好、语态的强横,于是问,”怎么说?“

“帝君庇佑仙界生灵,你既然受了多的庇佑,便要晓得感恩。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受其感化,从今往后普度众生。”青年一脸正义凛然。

我错愕的挑眉,仙人说话都是这个调?唔,除了夜寻。

“我云荒泽生灵多未受神君指点,皆懵懂无知,便是你发挥感恩之心之时了。你…”

这个圈子倒是绕得我险些没看明白他初衷。好在最终还是不容易的看懂了,也就发现我想知道的和他说的跟本不是一件事,那便没法谈下去了。

在他依旧是侃侃而谈之际,我朝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稍有动作,地灵身子便轻微的往后一缩,嘚吧嘚吧往外冒的话转瞬就没音了。

其实我觉得他本来就有点底气不足,不过以话痨作为掩饰,眼睛睁大,警惕的跟着我的指尖看。

我眯了眯眼,显出一双只有在嗜血杀戮之际才会露出的的血瞳,缓缓同他道,“其实吧,我是个魔。没什么同情心,还真是对不住。”

很难形容他听罢这句话之后的表情,大抵可用崩溃二字概括,眼珠都要瞪出来。

我本来想拍拍他的肩,怕他软下去,就罢了。合上门之际,刻意的瞅他一眼,摇摇头,淡淡道,”我还没吃过地灵呢,真真可惜了。“

这就算解决了。

回屋后,我净了手便在书架上拿下本小人书,心满意足挪到软榻上去消磨一会时光。

夜寻最近这个时辰一般都是看在玄奥的古阵,半点没有我插嘴的余地。也是多亏他这个习惯,我才从只主动看藏宝图的境界荣升,顺带也看点小人书了。

安静了一阵,实在有些憋不住话,便问夜寻,”云荒泽这地方不是还不错么?你怎的不肯要?”

夜寻没抬头,却还是回了我。 “唔,云荒泽境内的麻烦太多,弊大于利,自然没人来。”

这个我倒是知道点,如若是风水宝地,水土甚好,区域内衍生的小仙也个个水灵,就好管。如若是凶险之地,聚煞之所,每隔一阵都要出一份不大不小的幺蛾子,恶灵闹事而不能住人,就容易出事。

简单点的比方,我曾经掉进的那个蛇窟,如今便是魔界十大险地之一,没人会要。掌控不住,反倒容易赔命,地灵都活不长,契约也就没了意义。

“这里有恶灵?”

“洪荒古兽。”

我一听,啧啧了,若是此处有洪荒古兽,那这就同蛇窟感觉差不多了,基本是古兽的地盘。可怜了那地灵,古兽是不接受依附的。

满足了好奇心,便要躺回去继续看我的小人书,夜寻忽而又开口,补充道,“唔,并非是*,而是古兽的残魂,盘盈不散。若不能将之炼化,云荒泽便一日是个无主之地,即便接手也不是百年就能安置好的。”

残魂不散,必当伴有着鬼魅作乱,恶灵丛生,清气稀薄等等不妥之处。意欲渐渐改变这些大环境的氛围,甚至得不下于千年。

我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想了想也觉着要收下这片领地的确是太麻烦了些,喃喃道,“其实我还挺喜欢这个地方的。”

夜寻移眸看了眼我,没说什么。

夜寻是个不常说些甜腻腻的话的,唔,是基本没说过。就算我对他说了,他连个恩都不见得能回我,寻常说话也是简洁得很,便是能内敛到如此地步。

我前头的几万年都为他这种冷清伤心伤肺,最近却坦然了,反而能安慰自己,这么才合衬。

我姑且算个热络的性子,就算两人单独在云荒泽住着,每天也能欢天喜地、叽叽喳喳的同他说上一大堆的话。他若同样是个热络的,一天十二个时辰就该不够用了。反正不管他接不接话,我该说的都说了,也算半点没委屈着自己么。

可我坚信,世间总是有奇迹发生的那一天,说不准有朝一日他也能常常温柔带笑的同我说话了,毕竟我还有一辈子能同他在一起。

一天午后,云层渐拢,将要掩盖了暖煦的阳光,灰蒙蒙的,有点昏沉。

我靠在树下打盹,河边的风吹来,添着些许湿意。

正迷蒙时,给人不轻不重的捏了捏脸颊,耳边有声音淡淡,“不是要沉心修养,怎的睡了?“

我每天都有至少一个时辰的吐纳时间,因为云荒泽适合魂灵修养,我得将我好不容易凑齐的魂魄养好了。

但是吐纳那是早期修炼之际才做的极度无聊的事,我偶尔都觉没耐性,离开院落之后沿着河岸跑了得有十里路,才安心下来偷懒打盹,结果还是被抓了现行。

好在我在这方面是个有经验的,千溯他在我修炼方面一贯也实行着严厉的执教,于是我就有个屡试不爽且简单的好法子。

装睡。

我没有反应,夜寻自然不会责备一个“睡着”了的人。

估摸是念在我是首犯,夜寻果真没再计较的伸手将我抱起来,我暗喜。然后听他淡淡道,“看你这么跑出去十里,煞费苦心的偷懒,我原本也不打算拆穿。一会便要下大雨了,我是来告诉你,沼泽晚点会涨水,你放的网现在不收回来,就没收成了。”

我一惊,睁开眼来,还没来得及说句话。

只见夜寻低眸正瞧着我,笑一声,“唔,醒了?”

我心中顿时五味陈杂,转而笑得很是干涩,“我错了。”

有点没好意思在他怀里呆着,这么大个人被人抱着走总觉着挺奇怪的,本来要下来,夜寻却不动声色的稳了稳我的腰,并没有将我放下来。

“实则,我来找你,还有另一件事要同你说。”

我以为这是和平铺好的给面的台阶了,我从容且感激的点头,终于松一口气的枕在他的肩上,”恩?什么?“

”我们在这建一个家可好?”声音贴着我的耳畔,轻轻带过。

我发觉他总喜欢趁我迷糊混乱的时候说些温柔的话,伴着相靠近的体温,实在太过于犯规。

天色已然昏沉,转瞬便降下沥沥的雨来,夜寻撑开结界,屏蔽了风雨。

”你我皆在魔界呆习惯了,所以即便停留在魔界也并无不好。”“夜寻叙述的声音很轻,伴随着雨声,就更加叫人屏息,生怕听漏了一句去,“你道你喜欢云荒泽,我想往后即便是偶尔过来小住也是好的,便在这安个住所,省得千万年后,这里成了旁人的领土。”

我第一次从他的嘴中听到两人的以后,微微不可思议之余,心中暖意溢满,高兴得不晓如何是好。

笑着抱紧他,“唔,我都听夫君的。”

夜寻身子几不可查的一僵,他当时是个什么表情我没看清,诚然过了这么些日子,我毫无预兆喊出一句夫君,其实也不过自己的认定。

我们没有成婚,但是我想,我喜欢他,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我们在一起便是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