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我还在……睡觉。”
话出口,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什么,懊悔地把脸埋在被子里,再不想见人!
哥哥把我从被子里拉出来,笑着拍拍我的脸,帮我把散落的头发理顺。“还没睡醒?”
“完了,惨了,她一定会以为我和你……”
我忙掩住口,原来觉睡多了真的会睡傻,我今天说的话没一句不是颠三倒四。
“我们是兄妹,你怕什么?”
是的,我们是兄妹,以前也都是这样的,我怕什么?心虚什么!
可我就是心虚,尤其看见他那双勾魂摄魄的眼,我大脑里就是一团糊粥。
他见我一副傻掉的样子,无奈地摇头,站起身整理好衣服,向门口走去。
我慌忙下床,挡在门前,死死抓着门。“不,你还是别出去,你藏起来好了!”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小尘,不管什么事,不论对错你都要去面对......只要问心无愧,就永远不要低下头,懂吗?”
我仰头看着他,不经意间他已经有和父亲一样伟岸的身躯,面如冠玉的脸上褪了稚气,多了男人坚毅不屈的英姿。
这样的男人,看着都是享受!
可惜是我哥哥!
他将发呆的我拉到身后,推开房门。
雪洛一见到他,满面的焦虑瞬间变成惊诧。
她看了一眼我的衣摆,又瞄了一眼我的房间里面,惊讶又变成气愤。
“雪洛……”
哥哥刚开口,就被雪洛打断:“你不用解释,我只问你一句,你昨夜是不是睡在这里?”
“是!”哥哥正色道:“我和小尘两年没见,过来找她聊聊天?”
雪洛恨恨地指着我的房间:“聊天会聊成这样?”
我扯着褶皱的衣衫,偷偷回头看看房间里面。
床铺因为哥哥昨夜毒发被折腾的惨不忍睹,残破不堪,这种情形想不让人联想到什么都难。
他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涨红,大声道:“雪洛!小尘是我亲妹妹,我就是再禽兽不如也做不出那种事!”
雪洛被吓得脸色苍白,眼泪就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楚楚动人。
他胸膛起伏良久,才极力压下怒气:“你怎么怀疑我和孟漫都无所谓,我妹妹还未出嫁,她还要名节!”
“楚天,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一看见雪洛梨花带雨的娇弱样子,怒气尽消,搂着雪洛的肩道:“算了,时辰不早了,我陪你下楼吃点东西,一会儿我们上路。”
见雪洛顺从地点头,他又回头对我交代道:“我先下去,你收拾好就下楼吃饭。哦,对了,昨天的那两碗燕窝你还没吃,我让人给你热热!”
我对他做了个鬼脸,狠狠摔上房门。
我严重怀疑他是不是我亲哥哥!
小渔村一点都没有变!
夕阳没入远峰,彩霞依旧漫天。
遥望群山悠悠,暮色冥冥。
我伸开双臂,迎着清新的风,不由得感叹道:“以前以为哪里的落日都是一样的美,现在才知道,只有这里的天最蓝的,风最清,山最高……”
“那是因为你回来了!”他脱下披风搭在我身上。“天太冷了,以后再出来看吧。”
“不要!”
我丢开他的披风,在雪地里肆意地奔跑,让飒飒风声吹动心灵。
那株我想念已久的树已经长成参天大树,我与它拥抱,尽情地摇晃它,抖落它枝叶上的积雪。
雪花飘洒而落,落了我一身,也沾在哥哥比雪花还洁净的脸庞上,消融后变成水滴流下来,像极了眼泪。
我跑过去,用衣袖帮他拭去,还用他哄我的口气道:“别哭!还有我在你身边啊!”
然后,我开心地大笑,撩起地上的雪花,让洁白在我手之间飞舞,在他面前潇潇而下……
可他由始至终都像雪雕一样站在那里,一点笑容都没有,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在他面前挥动手臂,唤回他不知飘向何方的心思。
“哥?你不是这么快就想雪洛了吧?”
他很认真地摇头,轻轻把我头发上的雪弹开,在我额头上浅浅一吻。
“走吧,我背你下山。”
“好啊!”我跳到他背,脸贴在他背上,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体香:“哥……我好想你!”
我听见他很轻地说了句话,追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什么!”
其实我听到他的话了,但不懂白他的意思。
他说:“为什么这个世界只有你一个女人……”
......
踏进竹屋,看着再熟悉不过的每一样东西,我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破了洞的一对枕头安静地躺在床上,旁边还是我给他缝了一半的新衣,折得整整齐齐。
衣柜里,我们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叠放在一起,一件不多,一件不少……
桌子上放着一双碗筷,似难舍难分地默然相对。
我拿起桌上的碗,发现它们明显旧了很多,碗口都磨坏了。
我悄悄擦干眼泪,转身看向他:“你经常回来吗?”
“我一直住在这里。”
“为什么?”
他不需要回答,我也知道。
因为这个屋子里每一样东西都在细诉着他对我的想念。
我扑到他怀里,一边捶打他的胸口,一边抽泣:“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我们没有过海誓山盟,不懂什么是海枯石烂,
我们可以轻言别离,互道珍重,
我们能笑着对彼此说:你一定要幸福,
转过身,让眼泪流在彼此看不见的角落……
这就是我们的感情,注定不能相伴一生,也要坚强的活着。
虽然活得生不如死。
有些东西,失而复得后会疯狂的迷恋,就像我和他流失的岁月。
我们除了没有睡在一起,其他的事都在尽力模仿着过去。
我每天都会很早起床,给他煮好粥,等他低着头默默把所有的粥喝完,我就让他背着我上山,坐在那棵树下,靠着树干看他练剑。
等到太阳落山,星空璀璨,他再背着我沿着蜿蜒的小道回家。
靠在他背上,味道依旧。
可是我知道,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再怎么刻意去做也找不回以前的感觉。
就如同他的剑法,以前他出招像在舞剑,灵动而飘逸。
现在,他出招时枯叶漫天,风声萧萧,犹如疾风骤雨摧毁万物。
唉!杀人的剑,当然不可能再有那般轻灵飘逸。
腊月十八,很特别的一个日子。
我连夜将那件缝了近三年的衣服完成,睡下时已经天亮,所以睁开眼睛时已过午。
匆忙出门,正看见哥哥坐在我房门口,百无聊赖地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圆圈,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可怜兮兮地等着人来寻。
在我面前他总是这样,从哪个角度看都充满阳光的味道。
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绝对不信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决断着夜枭一切杀手的行动,他一个眼神就足矣结束别人的生命,不论是江湖地位尊贵的高手,还是朝廷大权在握的高官......
他残酷得就像地域里的魔君!
“你醒啦?”他见到我,一跃而起,笑得无比清净:“我等你好久了!”
“什么事啊?”
“好久没逛集市了,我们出去玩玩。”
“我今天有点累。”我刻意甩甩酸麻的手臂,有气无力地揉揉眼睛:“我还要睡会儿,明天再去吧。”
“睡了一上午了!走吧,出去走走......最近胖的我都背不动了。”
“真的?”我摸摸脸,紧张地捏捏自己的腰,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
一定是我最近太好吃懒做,真该出去走走!
翻过山我们就到了无名的小镇,也不知是因为小镇实在太小而没有名字,还是曾经有过,渐渐被人遗忘了。
寒冬腊月,别说集市,就连仅有的几间孤零零的店面,都是门庭萧索。
他牵着我的手走进一个玉器店,说是玉器店,其实就是有点破旧的老红木架子,摆着几件不起眼玉雕器具而已。
哥哥拿起一个玉镯,帮我戴在手腕上。“喜欢吗?”
我淡淡摇摇头,取下来放回原处。
“那你想不想选点什么送我?”哥哥又问,语气充满期待。
我还没开口,店主忙热情地招呼道:“一看小姐就是眼力非凡,我这里可是有件至宝,保证小姐喜欢!”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从里间捧出一个锦盒,在我面前自信满满地打开。
里面放的是一块深紫色通透无暇的美玉,雕琢成一条气势磅礴的怪兽,似龙非龙,似麟非麟,那色泽和形态倒真是透着几分诡秘。
“这种玉出自深海,百年不遇,正配得上公子这把无双的宝剑,小姐以为如何?”
“在剑上挂这种东西多俗气!”我瞥了一眼,偷偷附在哥哥耳边道:“再说一定贵死了!”
“钱无所谓……”哥哥满企盼待地眨着眼睛,似乎在等我想起什么,见我心不在焉地看着四周,只好叹道:“那好吧,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小尘,累了吧,前面有个面馆,我们去吃碗面吧。”
“听说那些煮面的伙计好像都不洗手的……”我笑着指指有点邋遢的伙计。
“算了,不吃了!”
“那我回家给你煮粥喝吧。”
“也……好,我们回去吧!”
他欲言又止,满脸的失落。
我一脸无辜,偷偷的窃笑。
街边几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小贩在卖着杂物,他们拿着连一个铜板都不值的货物在每个经过路人面前晃动,满眼都写着期盼别人回眸的渴望。
一个老人佝偻着挺不起的背,颤抖着手将几个桃木雕的护身符伸到我面前:“小姐,买个护身符吧,保平安的……一个铜板一对。”
“这能保平安?挺好看的!”我从老人手里接过两个,桃木上还有黑节,雕刻得也非常粗糙,一看就是出自他那双苍老而皲裂的手。
可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护身符比刚才的紫玉美得多。
哥哥见我意兴昂然,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交给那个老人。
老人哆哆嗦嗦伸手,犹豫一下又缩回去,有点失望地摇头道:“这一对就送你们吧,祝两位能一生平安,白首偕老。”
我笑得眼睛都睁不开,嘴都合不拢,“白首偕老”,我喜欢这句祝福!
哥哥将银票塞在老人手上,特意嘱咐几句:“这银票是真的,你去任何一个钱庄都能兑换成黄金。收好,千万别丢了!”
青石的长街上铺了一层薄雪,因为走的人多了变得光滑如冰,我挽着他的手臂小心地走着。
等回到家里时,时辰已经不早。
一进院子,正见有只白鸽飞落在门前,哥哥从白鸽的腿上拿出一封信笺,看后眉头紧锁,手指握紧,不知不觉将信笺攥成一团。
“我回房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不等我说话,他已经回到自己房间,紧紧闭上房门。
我好奇地从地上拾起揉皱的信笺,上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明夜子时,主人会现身梦仪楼,机不可失!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像是一片空白,又像是被无数个念头撕扯。
我想去抱着他,求他不要去;
我想去以死相胁,问他什么对他来说更重要;
我甚至想去跟他说,我爱他;
因为再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
当一切疯狂的想法都沉淀之后,我忽然冷静下来。
他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会放弃!
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到厨房煮一碗面,端去他的房间。
我推门进去时,他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衣,正在擦拭着他的剑。
“哥,现在就出去吗?”
他点点头,见我捧着一碗香喷喷的面,双唇微动,没有说话。
我将面放在桌上,拿出新做好的衣服在他面前展开。
“这件衣服是我三年前就想要送你的,可惜还没做好你就离开了……我改了很多次,也不知道合身不合身。”
他没说话,静静地站在我面前。
我帮他解开黑色的夜行衣,露出半裸的胸膛,条条伤疤纵横交错,写满他从不说出口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