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尝到了淡淡的腥味,元煜佯怒道,“你是吻我还是咬我?”

“咬你。”初华低低道,语气带着些许凶狠,“不许看别的女子,不许与别的女子说话,不许你不顾性命……”她的声音哽了以下,眼圈发红,用手抹抹眼睛,却又说下去,“还有,不许你忘了我,你每天都至少要有一个时辰在想我,最好全天都在想我。”

元煜啼笑皆非,心中却漾起满满的柔和,搂着她,与她额头相抵。

“胡说什么,”他说,“战事完了我就回来接你。”

初华却愈加收不住,眼泪蓄满眼眶,不住地落下来。

她轻轻抚着他的唇,“……若是这伤口一直不愈就好了……你尝到血味……就,就会想到我……”

没良心的。

元煜腹诽道,可听着这些话,只觉无比享受。

他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双眸,灼灼道,“那么你呢?我是否也要留下些印记,让你忘不了我?”说罢,双臂忽而用力将她圈紧,把头埋在的脖颈间。

初华只觉锁骨下方传来麻麻的疼痛,没多久,元煜将她放开。

初华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密布着几个血红的印子,不禁耳根发烫,“你……”

“扯平了。”元煜将她的领口拉好,心满意足。

轮到初华啼笑皆非。

朔北军一行人重新上路,不过这次,元煜的身后,再没有了那个嚷着一定要跟着他的人。

风从山上吹来,他不禁回头,远处一块巨石上,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她的身后,漫山遍野的秋色,金黄深红,绚烂一片。

元煜深深地望着她,过了会,视线被树影遮去。

“叱。”他轻轻道,目视前方,将唇上淡淡的腥甜和那身影藏在了心底。

*****

这一年的秋天,对京畿而言,格外肃杀。

叛军南北夹击,直取洛阳,朝廷抵抗不力,连发几十道调令往朔北,皆似石沉大海。

两京之间,人心惶惶,民人每日听到叛军夺取了几县几郡的消息。

流言四起,绝大多数人觉得,朔北王不会来救了。

有人说,皇帝年初时差点杀了朔北王,朔北王是傻子才会回援京城。

有人说,朔北王已经在武威建立了新都,日后将与诸国分治。

有人说,朔北王其实还在观望,等着朝廷与诸国两败俱伤,他来收那渔翁之利。

有人说,说不定朔北王早已与叛军连成一气,专为了向皇帝报复。

大街小巷里,无人不在议论时局;而皇宫之中,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皇帝前几个月曾经病了一场,痊愈之后,常常怀疑有人下药要害他。他令新任的廷尉程进严查此事,不得漏过一个歹人。

程进本是善于阿谀之人,得了皇帝的宠信之后,飞黄腾达。他在宫中设了囚狱,任用酷吏,将太医署和服侍的宫人通通捉拿审问,又趁机清除朝中的异己之人。最后,死于狱中的人上百,几十人屈打成招,承认下药弑君,连坐者竟有上万。

而此事之后,而皇帝又开始笃信神仙,服食丹药,为人愈加喜怒无常,常常因为小事责打身边的宫人和内侍,朝臣一言不合,动辄免官流放。

京畿之外,叛军步步紧逼;而京畿之内,腥风血雨。无论宫中还是朝中,皆人人自危。

郭越散朝回到府中时,除下朝服,好像脱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舒了口气。

杨氏看着他的模样,忙摒退左右,亲自给他盛了茶汤来。

“听说何御史今日被罢了,还获了罪,要全家流放。”她低低道,“陛下可是疯了?”

郭越瞪她一眼:“别胡说。”

“妾岂有胆子胡说,这话妾也只敢与夫君说。”杨氏眉间忧愁,道,“提心吊胆的日子,可何时才是头。”

郭越神色缓下来,道,“疯不疯,莫只看面上,你不见,陛下这是排除异己么,看看朝中那些消失的,都是什么人。陛下心里,也是怕到了十分。”说罢,叹口气,“只是走的路不对罢了。”

杨氏明白过来,却仍然忧心忡忡,“若是异己,谁还能比元煜更异己,我等会不会……”

“暂时不会。”郭越道,“我正要与你说此事,明日,你带上儿女家人,到汉中郡去避一避。丈人那边,我已经致书。”

杨氏听着,惊诧不已。

“那你呢?”她低低问道。

“我么,”郭越长叹一声,苦笑,“只好看我那侄儿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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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茶汤(上)

战报不断地传到皇宫里,大臣们忙得似蚂蚁一般。

“洛阳昨日又下了十郡县,”殿内,太尉孙政向皇帝禀报道,“陈蒙再来书请援,说再不派兵,洛阳就守不住了!”

御座之上,皇帝看他一眼,接过内侍捧上前的金丹,和着酒服下。

“知晓了。”他盘腿打坐,神色平静,“下去吧。”

孙政一愣,忙道,“陛下,是否现下就拟旨发兵?”

“太尉莫忘了,洛阳有十万兵马。”旁边程进瞅着皇帝脸色,清咳一声,道,“前几日又发了三万,还不够么?京城的禁军也不过三十万,给了他,京城怎么办。”

孙政看着程进,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听皇帝不紧不慢地开口,“拟旨可以,告诉陈蒙,洛阳乃是东都,陈氏世代食禄,如今正当报效之时,宁可战死,不得后退,去吧。”

孙政心中一惊,再看皇帝,却见他闭起了眼睛,神色安然。他知道此时再说,便是自讨无趣,只得退下。出到殿外,等候的众臣纷纷围过来,孙政看着他们,叹口气,摇摇头。

众人皆知晓这是何意,面面相觑,心中寒凉。

“陛下,他们都走了。”殿内,程进恭敬地对皇帝道。

皇帝仍旧闭着眼,淡淡应了一声。

“陛下,”程进小心地说,“臣以为,孙太尉所言,亦是有理。洛阳若不保,叛军下一步便是京城,唇亡齿寒啊。”

“下一步么?”皇帝冷笑一声,未几,睁开眼,“放心吧,洛阳不会丢,他们也来不了京城。”

程进讶然,不明所以,看着皇帝的神色,却又不好再问,只得唯唯应下。

*****

洛阳千里之外的吴国,东面临海,水泽纵横,自古乃江南富庶之地。

早晨,天还没亮,位于江海交界之处的广陵郡,突然来了上百艘艨艟大舰,舰上没有旗帜,排列成行,浩浩荡荡。守江的吴国士兵何曾见过这般场面,待得回过神来,舰上飞矢如蝗,将来刺探的吴兵舟船直接撞沉。没多久,江上重新恢复安静,舰群继续向前,消失在迷雾之中。

几百里外的秣陵,乃是吴国的冶金重地,亦有良港,吴国往北方运送兵器,大多在此装船上路。舰群出现的时候,秣陵的水港正是繁忙,满载待发的货船,密密麻麻,随时等着上路。

无数的火箭从舰群飞出,落在货船上,惊叫声惊动了守军,可还未等他们来到,舰群已经靠岸,伸出长长的木板,冲下无数骁勇之士。

秣陵的守军猝不及防,被杀得节节败退,很快片甲不留。接着,震天的轰响如同落雷,一日之内,秣陵冶炼、锻造的工场尽皆毁坏,水港上的货船亦被大火焚烧。吴王得报,急忙调兵去救,可待得吴军赶到,那舰群却已经退得无踪无影,空留得工场废墟一片,以及满江残骸。正当众人疑惑,舰群突然又出现在了寿春,一举攻入城中,将睡梦中的吴王俘获。

此事如同巨锤,给正得意洋洋的叛军迎头一击。失了吴国事小,失了秣陵事大。打仗需要兵器,南方叛军所用的箭矢,大多在吴国产出。前方战事紧急,兵器耗费巨大,一旦紧缺,将拖累整个战局。

正当诸王为此事心焦,更让人震惊的消息又传来。豫州各地的屯粮之所,一夜之间,均遭人偷袭,所有粮草付之一炬。

而与此同时,朔北军突然发难,袭击了常山国和赵国,俘虏了二王,长驱而入,解除了洛阳以北的压力。洛阳太守陈蒙,出身将门,领着守军苦战了许久。奈何朝廷援助不力,守军眼见要坚持不下去,忽而遇得这般转机,士气大振,一举夺回了洛阳百里之外的数个城池。

没有人觉得这是偶然,虽然没有正式宣布,但所有人都相信,这是朔北王做下的。

*****

“那吴国也是水道纵横,水军强悍。可那些巨舰自海上而来,较吴国的船更大更结实,吴国的水军根本抵挡不住。那寿春城也是结实,却中了邪术一般,城门突然被雷给劈塌了,大军一口气攻入城中,吴王被捉住时,还以为是谁在跟他开玩笑。”宫中,擅长说笑的优人正在编排战事,给太皇太后和一众贵妇人们取乐,笑声不断。

太皇太后近日不问世事,专心礼佛。如今听到元煜的战绩,苍老的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

贵妇们都是识时务的,见得温太后在场,不好夸赞朔北王,只能称赞皇帝用兵如神。

温太后听着众人的话,脸上带着浅笑,捧起杯子抿一口茶。

“老妇多日不曾见陛下,不知陛下如何了?”太皇太后看向温太后,问道。

“陛下无恙。”温太后答道,“陛下近来忙碌了些,故而不曾来探望母亲。”

太皇太后轻哼一声,道,“老妇听闻,陛下在宫中设了法坛,请了方士每日炼丹,可有其事?老妇本不想多言,只是陛下乃社稷之主,一举一动关乎国运,太后是陛下生母,不该溺爱太过,见得荒唐的,便该劝一劝。”

温太后心中不悦,却不好显露出来,行礼道,“敬诺。”

在太皇太后宫中积攒了一肚子的不快,温太后回到宫中,脸色十分不好看。见得她回来,平日养在身边的小犬立刻跑过来,在她脚边转。

“去!”温太后皱眉将它踢了踢,内侍连忙将小犬抱开。

这时,宫人来报,说温夫人带着大皇子来了。温太后让她进来,母子二人行个礼,温太后逗了大皇子一会,见温夫人欲言又止,便让内侍带着大皇子出去玩。

待得左右无人,温夫人一脸愁眉,“姑母,今日太医署的人与我说,乔美人腹中的,应该是个男儿。姑母……这可怎么办……”

温太后看着这个侄女,不由一阵头疼。

温夫人是皇帝登基之后,由温太后做主纳入宫中的。那时皇后还在,身体羸弱,看着就要不行了。温太后的主意,就是让温夫人接着当皇后。

可惜,皇帝对温氏一直态度寡淡,虽然在温太后的极力帮助下,温氏由美人抬到了夫人,育下了两个女儿,还把皇帝的庶长子接来抚养,可皇帝仍然不愿意将她立为皇后。如今乔美人宠眷正盛,一旦生下儿子,说不定就顺水推舟成了皇后,这让温夫人如何不着急。

温太后看着这个一脸哀戚的侄女,心中莫名烦躁。自从年初春朝时元煜从皇帝的手中溜走,皇帝就每日坐卧不安,时刻担心着元煜反攻回来。多年来的心病,在这之后登峰造极,皇帝像是中了魔一般,元煜越是没有动静,他就越是焦虑。终于,他瞅到时机,命令武威太守将元煜诱到武威,伺机杀掉,而当当失手的消息传来,皇帝大病不起。

从此之后,皇帝愈加疑神疑鬼,喜怒不定。他设刑狱、贬朝臣、信仙术,温太后都劝过他,可是皇帝听不进去。

“这些人都巴不得元煜回来,朕不下手,难道要等他下手?”皇帝冷冷道。

温太后头疼不已。内忧外患,一个不听话的皇帝儿子,还有一个遇事只知道来向她诉苦的侄女,让她感到身心俱疲。

“是不是儿子,也等生下来再说。”温太后冷冷道,“你已经有了皇长子,怕什么?”

“可是……”温夫人还要再说,却见温太后神色不快,只得把话咽回去。

姑侄二人正说着话,内侍忽而来报,说皇帝来了。

温夫人神色一喜,温太后看看她,命人宣皇帝入内。

皇帝身着鹤氅,进门时,一股丹房熏香的味道。温太后不觉地皱皱眉,可看他精神不错,也露出和色。

“陛下散朝了?”温太后让内侍引皇帝落座,又命呈上茶汤。

“散了。”皇帝道,看看一旁行礼的温夫人,道,“你也在。”

“妾来与太后请安。”温夫人笑盈盈,从宫人手中接过茶杯,呈给皇帝。

皇帝接过茶,放在一旁。这时,大皇子进了来,给皇帝行礼。

他声音脆生生的,皇帝露出些笑意,让他过去,将他抱在膝上。

温夫人在一旁看着,亦露出得意之色。

温太后心中一动,道:“陛下,听说洛阳之围解了?”

“正是。”皇帝将一块香糕塞在大皇子手中,道,“叛军已经退出了豫州。”

“如此,可正是大快人心之际。”温太后莞尔道,“过两日便是大皇子的生辰,我正想着这宫中许久不曾热闹过,好好庆个生辰才是。”

“这有何难。”皇帝莞尔,说罢,看看温夫人,“阿渊今年十岁了吧?”

温夫人柔声道:“正是。”

皇帝看着大皇子,神色和蔼,“阿渊十岁了,要个什么礼物,给你封个王如何?”

这话出来,温太后和温夫人皆是一惊。

“封王么,”温太后皮笑肉不笑,“阿渊还小。”

“不小了,”皇帝摸摸大皇子的头,“朕那些个兄弟,这么大的时候都封王了。”

大皇子望着他,眨着眼睛,“封王?父皇要将我封到何处?”

“你想去何处?”

“儿想去朔北!”大皇子不假思索道。

众人皆是愣住。

“哦?”皇帝脸上似笑非笑,“为何?”

大皇子脆声道:“因为朔北王谁也不怕,还能打胜仗。”

皇帝的笑意凝在唇边。

温夫人面色一变,忙瞪着大皇子斥道,“胡说什么,谁教你的……”

“砰”一声,小案上的茶杯被皇帝带着翻倒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

皇帝冷冷道:“还不都是你教的,依朕看,阿渊也不必办什么生辰了,都在宫里关上一阵,好好想想是正经!”

温夫人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温太后亦是着急,正要来劝,突然听到几声呜咽,看去,登时吓得面色煞白。

却见她那小犬不知何时舔了地上泼洒的茶汤,竟是倒在了地上,抽搐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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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平叛

内侍急忙上前查看,却见那犬儿腿蹬了两下,即气息全无。

“是毒,茶汤中有毒!”内侍慌忙道。

殿中众人俱是面色剧变。皇帝看着那地上的茶汤,面色震惊而阴沉,未几,看向温夫人。

“不是……不是我!”温夫人惊慌失措,“陛下,这茶汤是妾从宫人手中接过来的……”说着,她急忙望向旁边,方才递给她茶水的宫人却已经不见,温夫人的脸登时灰败。

皇帝即刻叫来侍卫,喝令道,“将太后宫看好,方才这殿中的所有人,一个不许出去!”

温太后听得这话,看到侍卫呼啦啦地进来,她自己的讹人都被羁押起来,亦是惊惶。大殿中乱成一团,温夫人哭成泪人一般,只知道向皇帝哭诉;大皇子也被这场面吓得哇哇大哭,手足无措。温太后看着他们,一口气上来,恨铁不成钢。

“陛下,”她对皇帝道,“这殿中的都是我身边服侍多年的老人,忠心耿耿,断不会害陛下。那下毒之人,定然是外头来的!”

皇帝冷笑,眼底带着红丝,目光凌厉:“阿渊还是朕亲生的,如今都知道向着别人了!”说罢,哼一声,拂袖而去,“一个也别放过!敢走出这大门的,格杀勿论!”

温太后定定立在原地,看着皇帝出门。

“姑母……”温夫人拉着温太后的袖子,慌道,“陛下……陛下不肯让阿渊当太子了……”

温太后不耐烦地将她的手甩开,唇边慢慢浮起一抹冷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