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他,他为何要杀齐王?
昨夜那闹鬼之事,又是为何?
元煜望着空中的月光,心中虽疑云重重,却微微弯起了唇角。
此事,无比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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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明日会到苑中来,与你一道向太皇太后告辞,两日后返国。”第二日,暮珠一边给初华梳妆,一边告诉她。
“嗯。”初华答应一声,无精打采。
昨晚的挫败让她不能释怀,听到暮珠这话,更让她丧气。齐王离得那么近,在太和苑里将他杀掉是最好的时机,一旦离开,她就再也不能借助中山王的便利接近了。
要杀他,就要在这两日出手。
初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暗自鼓气。
她不能白天动手,只能等到晚上。不料,当她准备潜出去时,却发现里里外外多了好些侍卫,根本无法出去。
到了第二日,那个一脸阴险的冯暨来到,带她去跟太皇太后辞行。
太皇太后正与一干贵妇在宫中观赏匠人新制的盆景花卉,听得初华提起辞行之事,很是不舍。
“可是那些闹鬼刺客之事吓着了你?”她关切地问,“苑中已加派了侍卫,不必担忧。”
不待初华开口,冯暨恭敬地答道:“禀太皇太后,国中昨日来信,王太后身染风寒,卧病在床,大王担忧王太后身体,故而请辞。”
撒谎笑面虎。初华再心里唾弃一声,按着暮珠教导地话,规规矩矩道:“睿华受太皇太后隆恩,本不该早辞,只因母亲染病,唯恐不能尽孝床前。睿华深愧,伏惟请愿。”说罢,向太皇太后跪拜,五体投地。
“中山王一片孝心,诚可嘉也。”鄢陵大长公主道。
太皇太后忙让内侍将她扶起,感慨道:“你有此孝心,老妇又怎会拦你。”说罢,让内侍赏赐她金玉,又好言安慰一番,让内侍备宴,强留她共膳。
初华拒绝不得,只好听从。可就在她落座的时候,内侍禀报,朔北王来了。
心中莫名地咯噔一下。
初华朝殿外望去,元煜走进殿来,丰神俊朗,从容不迫。
“拜见祖母。”他行礼。
太皇太后笑道:“元煜来了,恰好中山王来辞行,我正欲饯行。”
“哦?”元煜看看初华,微笑,“如此,孙儿也该共膳才是。”
他的目光似有意味,初华只觉心中莫名发毛,歪着唇角讪笑一下,将视线转开去。
内侍鱼贯呈上食器,将美味的膳食分到各人盘中。上首,贵妇人们陪着太皇太后说着家常,一人忽而道:“上回太皇太后还念叨着朔北王的婚事,如今朔北王好不容易回来,何不将此事顺着办了,也好成全了太皇太后一桩心愿。”
这话出来,众人明显热心起来。
太皇太后看看元煜,笑道:“老妇亦正有此意。”
朔北王婚事?初华听着,眼珠转向元煜。
只见他面上笑意淡淡,不置可否。未等他开口,太皇太后周围的贵妇们已经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纷纷说起各家待嫁的闺秀。
“……妾记得张夫人府上的女郎,容貌十分端庄,快到及笄之年了,还未许人。”
一名贵妇谦虚笑道:“刘夫人过奖,小女明年十六了,太皇太后上回见过。”
“周夫人,你家中的女郎不是也到了年纪?那可真是位才女。”
“才女不敢当,也就通读经史,能作些诗赋……”
初华在一旁听着她们说着,夹杂互相吹捧,京中门第各种姓氏传入耳中,家世如何,相貌如何,名目繁多,品类丰富。
一位世妇抿唇笑道:“京中各家之中,虽适龄未婚的闺秀众多,可要挑一位配得上朔北王的女子,却并非易事。太皇太后要为朔北王择妇,家世品貌,必是缺一不可。”
初华发现她说完之后,瞥了瞥舞阳侯夫人。
舞阳侯夫人唇角微翘。
初华想了想,明白过来。舞阳侯夫人虽然孀居,却还十分年轻,论家世,她是大长公主之女,论相貌,那也是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初华抱着看戏的心态瞅着,朔北王出身高贵,权倾一方,相貌英俊,哪一条单独挑出来都是迷死人的优点,再加上尚未婚娶,横遭哄抢也是命运使然。
不料,元煜向太皇太后一礼,道:“祖母恩惠,元煜心领,然愧不能受。元煜曾在父皇灵前发誓,边患一日不定,元煜一日无家。今朔北胡患未除,元煜弃誓,只怕无颜面对父皇,望祖母成全。”
这话出来,众人皆是惊诧。
太皇太后皱眉,正要开口,元煜却一笑,不紧不慢地接着道:“祖母忘了,此处还有另一人仍无家室。”说罢,将目光瞥向中山王。
初华正在喝茶,蓦地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水在喉咙里哽了一下,突然咳起来。
好你个朔北王……心里骂道,却越咳越厉害。
“大王!”暮珠忙过来扶着她,顺气拍背。
那边一阵忙乱,太皇太后看向元煜,皱眉道:“你今年就二十六了,岂有还不成亲之理?”
元煜望着太皇太后,正色一拜:“元煜心意,多年前已向祖母禀明,还望祖母成全。”
太皇太后看着他,目光微动。好一会,她叹口气,没有说话。
“元煜无婚姻打算,你还要嫁?”鄢陵大长公主看着那边,在吕婧耳边轻声道。
吕婧微微一笑,道:“谁说一定要嫁。”
大长公主皱眉:“这是什么话。”
“母亲,”吕婧拈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目光盈盈,“将来这天下,会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初华咳了好一阵,才终于缓下来。
“你该不是真得了肺痨?”暮珠疑惑地低声道。
初华横她一眼。
这时,她听到有人问元煜,“殿下,昨夜之事,不知可有进展?”
元煜答道:“廷尉还在追捕,我刚从齐王的宫中回来。”
听到齐王的名字,初华一怔。
“齐王伤势如何?”太皇太后问。
初华抬起眼,瞥过去,只见元煜面带微笑,缓缓道:“齐王的伤势已无碍,不久即可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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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刺
夜里赏玉兰,亦是兰馆的特色之处。兰馆各处楼阁之上,灯火灿若星辰;花树林中,每隔几步便设有灯笼,又兼有温池汤苑,可边沐浴边赏花,亦是乐事。
初华用袖子掩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对暮珠说,她想睡了。
暮珠拿她没办法,只得带她回房中歇息。
初华知道暮珠最近又看上了那个卫国王子,一心想艳遇,恨不得丢了自己这个大包袱。果然,初华躺下之后,没多久,暮珠就不见了踪影。初华确定无人打扰,爬起来,换上一身黑衣。
兰馆的守卫,比汤苑的守卫少多了。并且廷尉认为那刺杀是冲着皇帝去的,齐王的宫室,守卫并不算严密。
初华在百戏班里学了一手爬竿行走的绝技,翻墙上梁,从来不成问题。供齐王暂居的宫室并不大,初华看到一名宫人端着药从庖厨里出来,尾随其后,果然,没多久,就找到了齐王的寝殿。
门外的侍卫正在交接,初华趁着他们说话闲聊,打开一扇窗,溜了进去。
殿中灯火十分昏暗。初华小心翼翼,绕开各种可能会发声的地方,脚踏在丝毯上,无声无息。
层层的幔帐低垂着,给了初华绝佳的隐蔽机会。殿内的宫人不多,隔着一层轻纱,初华看到两三名宫人立在床前,床上,一个女人背对着这边,正在服侍齐王喝药。昏黄的光照下,初华看到齐王的额头上虽缠着布,脸依旧白而红润。
他似乎嫌药苦,喝了两口,摆摆手。
“下去吧。”女人将药碗交给宫人,声音柔软。
宫人们行礼,纷纷退下。
未几,殿中安静下来。
齐王“哼”一声:“什么药这么苦,庸医。”
女人劝道:“大王,良药苦口。”
“孤无病。”齐王说罢,看着女人,招招手,“过来。”
女人走过去,齐王注视着她的脸,叹口气:“那日我在殿上看到中山王,险些以为看到了她。”
“大王莫在胡思乱想。”女人道。
齐王笑了笑,伸手,将她衣带扯开。女人身上的衣服褪下,落在脚上,露出丰腴有致的身体。齐王欣赏地看着,搂过来,将手放在女人的胸前。
“大王……”女人嗔道。
齐王放开她,躺下去:“来。”
女人停顿片刻,光裸着身体,跪在齐王身体,替他宽衣解带,然后,俯下身去。
细细的吮吸之声,伴着齐王的粗喘,虽隔着纱帘,却真切得很。初华看到齐王的手抓着女人的头发,似乎十分享受。
初华虽未经事,却也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羞臊得耳朵烧灼,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过了还一会,齐王将女人压在身下,行起事来,动静更大。初华心里又无奈又急躁,这两人这么折腾,她何时下得了手?齐王老淫棍,不是说重伤么,死到临头还要演活春宫。
僵立之余,初华忽然想到那日的汤苑。纱帘那边赤条条纠缠翻滚的两人,自动变成朔北王和侯夫人……如果自己不曾打扰,那么……初华脑海中滚过朔北王裸身的样子,脸突然变得更烫。
正当她胡思乱想,突然,齐王粗喘了几下,没了动静。
呃?
初华再瞥去,却见他躺在榻上不动了,片刻,女人披衣起身,唤人盛水进来,为他擦拭身体。初华连忙隐蔽,心中却纳闷不已。这么快么?她从前听男人们得意地说什么大战三百回合什么的,还以为怎么着也要个把时辰啊……
但是此时,时机来了。
女人服侍齐王睡下,未几,殿中没了动静。
初华查看了一下,这寝殿之中,齐王睡在榻上,榻前有三道纱帐,还有一道屏风。守夜的内侍在屏风外,唯一的障碍是那个女人,但如果下手利落,初华也完全能够将齐王了结。
她平心静气,等了许久,直到听见了齐王轻微的鼾声,她才从腰间缓缓地拔出匕首来,短小而锐利,暗光清冷。
初华无声地拨开纱帘,慢慢接近。
齐王在榻上睡得很沉,女人睡在一旁,全然无所防备。
初华没杀过人,但她练习过。她帮着屠户杀猪杀羊,知道一刀割了喉咙,他们或许会挣扎,但连叫喊的机会都不会有。
祖父。
初华心里念着,满腔仇恨化作力气,举起刀……但就在这时,她看清了女人的脸,愣住。
她看起来不算年轻,但保养得很好,那眉眼,竟与她和睿华有几分相像。
初华睁大眼睛,她……
就在这一晃神的功夫,女人忽而睁开眼睛,蓦地看到榻前立着一个身影,大声尖叫:“有刺客!”
初华大惊,见齐王也醒转,忙转身就跑,灵活地蹿出纱帐,跃出窗台。
奔到庭院的时候,已经有侍卫看见了她,初华,才爬上树去,“嗖”一声破空而来,一支箭钉在了树干上。初华不敢停留,顺着大树上墙,一跃而下。
“刺客在那边!”有人看到,大喝一声。
可恶!初华离开宫墙,拔腿就跑,但跑了一段,不但没把追兵甩掉,反而脚步声更紧。眼瞅着近了,初华心中一横,扔出两枚雾丸。
“嘭”一声,雾丸炸开,瞬间化作一片迷茫,将追兵阻隔。
一片咒骂声在身后响起,初华不敢停下,径自朝树林里跑去。月色下,树影稀疏,一条窄窄的小鹿蜿蜒往前,不远处,一座宫室明灯高照。突然,初华感到身后冷风袭来,未及反应,已经被一人重重扑在地上。
“放……呜呜呜呜!”初华用力挣扎,嘴巴却被捂住。
“想活命,就别出声。”一个低低的声音道。
心神俱震。
这个声音她认得,是朔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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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中报警的云板之声大作,羽林中郎将曹瓘火速赶到。他询问了刺客逃走的方向,思索了一下周边地势,沉声道:“刺客未走远,搜!”
人马纷纷,苑中的禁军守卫本已加强许多,这边一响动,各处都调集起来,骤成网络。齐王宫室的四周,灯火通明,水泄不通。
曹瓘命令军士细细搜索,不可遗漏任何一处。离齐王宫室不远,有一座宫室,名曰含宵宫,与青蘅宫仅一林之隔。
“将军,那是朔北王的宫室,你看……”副将犹疑地说。
曹瓘看着那边,亦有些犹豫,但想起那日皇帝的话,心一横:“搜寻刺客,事关重大,陛下有令,情急之时禁军有先断之权,无论何人不得阻挠。”
副将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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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华被朔北王带进宫室里的时候,仍有些恍惚。
他们是从一处小门进来的,没遇到什么人。但初华知道这是元煜的宫室,因为,她看到了元煜的随侍。
她也知道自己是被抓了现行,才进殿门,就连忙拔出匕首,退到墙角,盯着元煜。
元煜看她一眼,目光讥诮,这时,田彬进来,低声对他说:“殿下,禁军来了,怕是要搜宫。”
初华心中一惊。她已经听到嘈杂的人声正传来,脊背上不禁出了一层冷汗。没想到那些禁军被惊动之后,竟会这么快地追缉起来,方才若不是朔北王,自己如今已经被擒获了也说不定。
她下意识地看看自己身上,为了刺杀方便,她穿了一身轻便的黑衣,这是正经的刺客装束,若被看到,只怕无论如何躲不过,得赶紧想办法……
“抱歉。”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元煜道,“我这宫中的衣服,不是太大就是太次,没有你合穿的。”
初华噎住。
“不过,”他微微停顿,似笑非笑,“王侄若肯牺牲一二,也未必过不得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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