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292米,

萧乾微微一震,眸子浅眯。︾樂︾文︾小︾说|

临安皇城司狱,那绝对不是一个好的生命记忆点。

沉吟一瞬,萧乾似乎有些迟疑,凉凉的视线看了许久墨九期待的眼,方才慢吞吞地开口,“在萧家一案之前,我与阿九一直受**蛊左右,虽不伤及性命,偶尔还可增添一些乐子。然,**蛊宿主,生相映,死相依,仿若一体之身。一旦我有事,必会连累阿九。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他徐徐道来,音色还未恢复正常,薄哑而低沉。

一席话,很慢。回忆起那一段岁月,每个字都带着涩味。

“早在楚州之时,初中**蛊,我便一直在寻找解蛊之法。从而令声东前往南疆,并找回了苗疆圣女彭欣。后来的事情,阿九也知晓。彭欣虽告之你我**蛊的由来,却无解蛊之法。”

“我一直未曾放弃,于彭欣之后,亦多方派人打听。可惜,天下之大,巫蛊师众多,可根本就无人听说过**蛊,遑论解蛊了。”

“在此期间,你我经历了许多事情,情感也与日俱增,慢慢的,我也就不再去想这件事了。你我夫妻,有蛊可感应,我只把**蛊当成上天的恩赐也罢。后来,我领大军北伐,过汉水,占汴京,珒国亡,完颜修败走,萧家案发,宋熹以萧氏五百余口性命要挟我回临安,我知此行凶险,正取舍难定之际,这才得来一个与**蛊有关的消息——”

墨九的兴趣被他勾了起来,“消息如何说?”

萧乾微微蹙眉,声音却极为平静,“**蛊乃至阴至阳之物,看似对立不相容,其实可衍生一体。阴阳相克,亦相生;阴阳相斥,亦相吸。若无阴,则无阳。若无阳,亦无阴。世间大道,莫不如此。阴与阳,本同根而生,自可同在。”

“嗯。”墨九懂得一些玄学之道,点点头,“有些道理,你继续——”

萧乾看她严肃的小脸儿,轻笑一声,自己倒了杯热茶,浅泯一口,“也便是说,**蛊虽然无法可解,却可以让两蛊同时寄居在一个宿主的体内。哪怕此宿体的本体与蛊并非相生,亦不会相克。因为,有其中一蛊存在,另一蛊便能得其益处,与它相生、相铺,亦可存活无碍。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一个宿主死,另一个宿主必亡的担忧。”

这么一说,就完全解释得通了。

墨九听得不住点头,可转瞬又想不通了。

毕竟**蛊也不是他们碗里的物什,想拎哪儿就拎哪儿。

更不是他们自己家里养的宠物,摸摸脑袋,让他们乖乖听话就听话?

那么,让雨蛊寄居于她,萧乾又是如何做到的?

墨九好奇地拧着眉头,想了片刻不得其解,又想不起来当初的细节,不由咬了咬牙,似乎还在记恨萧乾,“那日在皇城司狱的大牢,你咬我一口,尔后的事,我就记不得了。你赶紧给我交代清楚,到底怎样把虫子逼入我身体里的?”

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纯净而温柔,萧乾神色略略一沉。

“阿九——”他似乎不太愿意详细说个中的真相,沉吟不决地想了许久,再开口时,言词依旧有一些阴晦之意:“云蛊乃至阳之物,我乃至阳之体,为了存活,他定会选择一直寄伏于我的身体。故而,要把它从我体内逼出来,再往你身上去,着实不容易,我很费了些心思。”

“那你到底怎么弄的?”墨九好奇得不行,受不得他吊胃口,“你快些说啊!”

“这个——”萧乾抿了抿唇角,深眸中映着屋内红彤彤的炭火,显得深邃莫名,“在回临安之前,我便先行服用了一段时间的药,再融你之血,慢慢改变体质,与你类同,让云蛊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寄体环境。到皇城司狱大牢时,我咬破你的脖子,用金针刺入我身上多处大穴,逼得云蛊恐惧奔逃,再受雨蛊吸引,从而破体而出,顺理成章地寄生于你的身体!”

吁!

墨九双眼瞪得老大,像听了个玄幻故事。

但这些事,说来不过三言两语,当时的情况,却凶险万分。

他那个时候,害怕自己会死,一心要保全于她。可在她晕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他一个人做这些事,又是何等的悲凉?

而且——

他就不怕消息不可靠吗?

墨九想了一下,又问出了这个疑惑,“当初连彭欣都说无法可解,你为什么就相信了这样的消息?……毕竟谁都不曾经历过,也没有实验过,太过冒险了!”

萧乾眯了眯眼,低声道:“一来,我别无他法。二来,告诉我此事的人,是我父亲。”

他父亲?萧运长?

想到那个死去的国公爷,墨九不由微微怔忡。

那个可以称得她公公的男人,墨九与他接触的时间不多,但听过他的“传奇”却不少。打仗时睡了一个女俘,居然睡到了北勐公主三丹,还生了个儿子萧乾,把三丹带回南荣,却养如外室,没有尽丈夫的保护之责,以致让她受尽欺凌,生出了这许多的悲剧。

有时候听上去,他就像一个生在世家的懦弱男人,对抗不了母亲以及家族的压力。

可有时候想来,身为萧家的家主,他也并非一个普通的凡夫俗子。

尤其萧氏与谢氏的多年党争、萧氏对宋彻的布局等一系列事情,萧运长若没点儿头脑,根本就做不到。

坑深293米

芳草萋萋斜阳路,白雪茫茫终不归。

黑夜静静地过去,又一个白日到来了。

景昌元年腊月初七,经过短短十日的准备,北勐金印大王苏赫率三十万北勐大军南下,即将与号称有百万之众的南荣雄师一决高下。

汉水滔滔,汉江南北,一边哀号之声。

这一日,天冻死狗。一片苍茫的大地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北勐大军经过之处,一行行的车马痕迹,烙在雪上,或深、或浅,远远望之,像一朵朵从雪上长出来古怪花儿。漫天飞雪,扑簌簌落下,与被风吹得七零八乱,点缀着这一个硝烟四起的人间。

一南一北,两个国战,战事一触即发。

北勐骑兵南下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南荣。

江山万里,悲声阵阵,为了避祸而四逃的民众,为正在遭遇雪灾的南荣朝堂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而此时,离一年一度的除夕,已不足一月。临安府里,景昌皇帝为了备战,勒令宫中停止各种节庆活动,便于景昌元年腊月初十,御驾亲征,北上抗敌。

皇帝御驾,声势浩大。

临安城里,从皇城大门到北上的运河,长长的一路上,红毯铺路,净扫归整,两侧站满了前来送行的南荣民众。他们天不见亮就在这里等着,就为了亲眼看一眼景昌皇帝的风采。

他们很幸运。

景昌帝宋熹今日没有乘坐轿舆,而是身着金甲,头带金盔,腰系宝剑,高倨于一匹俊美高大的白马之上,领着一群北上部将及亲近禁军徐徐行至运河,见到大气都不敢出的百姓,偶尔还会微笑颔首,英挺的眉宇间,一派温煦之色。

他很俊美。

他也很镇定。

这样的皇帝同,让紧张的临安百姓心里,稍稍得到了一点安慰。

群龙有首就好,天塌了,毕竟还有高个子顶着。

于是乎,有了景昌皇帝的御驾,这一场战争的看点似乎更浓了。

从南到北,由西及东,整个天下,各个国家都在密切关注着动向。

宋熹北上,于腊月十二,领南荣军到达建康。

建康守将率众出城相迎帝驾,全城百姓欢欣鼓舞,于城外三里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其声赫赫,其势震天。让一些民间术士占卜云:此战南荣必胜啊。

似乎宋熹一出,战事的胜负就转了风向。

百姓们看到皇帝,脸上笑意盈盈。

大军簇拥之中,宋熹面色安宁,淡然带笑。

可不等他尚未入城,就有人前来禀报。

“陛下,苏丞相回来了!”

在苏逸离开临安之前,南荣只有一个宰相。

那时,北勐南下的消息传来,宋熹想要御驾亲征,朝中就不能无人理政。于是他又紧急任命了另一个宰相,是为右相。也便说,如今的苏逸,已经成了南荣的左相。

从哈拉和林逃离,他如今到达建康,自然要先前来拜会皇帝的。

宋熹得闻消息,没有表现得太过激动,但晚膳都没有顾得上吃,当即就在建康的临时府邸里召见了苏逸。

大步进入客堂的苏逸,两鬓斑白,胡子及胸,形似老叟,把宋熹吓了一跳。

“你是何人?”

苏逸一把扯掉下巴上的花白胡子,伏身冲他行了一个大礼。

“微臣苏逸参见陛下。”

“苏爱卿,你这是何故——?”宋熹没有问完,就又止了话题。他也想到了苏逸在逃离北勐时,被蒙合的追兵围追堵截,这才不得不乔装改扮成这样的。于是,叹一口气,又微笑着抬手。

“苏爱卿吃苦了!快快起来说话。”

说罢,他转头吩咐,“李福,看座!”

一张木椅子搬到了宋熹的下首,苏逸慎重地谢了恩,一撩袍脚,正襟危坐着把自己带着紫妍公主千里迢迢前往北勐,再遇北勐陷害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皇帝做了禀报。然而,说到宋妍之事时,他稍稍一顿。

“紫妍公主不堪羞辱,自缢而亡——”

早就得了消息,宋熹并不意外。

听罢,他眉梢微低,陷入了沉默。

苏逸瞄他一眼,又低声请罪:“是臣保护不力,还望陛下责罚!”

宋熹静默着摆摆手,淡淡道:“那便也是她的命了!”

时也,命也。

人一生的辗转坎坷,谁又说得清楚?

这一回,换苏逸沉默了。

那一晚的惊天动地,换来了如今的烽火连天。

确实,谁又能想到呢?

北勐与南荣这一战,是关乎南荣国运的战争。而国运之战,有时候就是一场赌博。赢了,国兴。败了,国衰——甚至于,国亡。南荣自太祖起,已三百余年风雨江山,到宋熹这一代,其间数百年,一直饱尝战争之苦。可哪怕曾经武力强大的珒国在最鼎盛的时期,亦远远不如现在如狼似虎的北勐。

这个天下,已无人能阻挡北勐骑兵。

他们铁蹄所到之处,可谓寸草不生。

而南荣,一个早已过气的大国,曾经的辉煌一去不复返。满朝的沉疴弊政,除了可以在那一些文人墨客们留下的诗词中彪炳寻找富饶繁华,再无其他。

“陛下——”

苏逸幽幽一叹,将脑袋上的花白头发扯下来,捋了捋绫乱的发冠,突然站起身,朝宋熹行礼。

“微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苏爱卿坐下讲!”宋熹抬了抬手。

“多谢陛下!”苏逸拱了拱手,却没有坐回去,立在他的面前,一张老年少成的脸上满带忧色,“请陛下收回成命!即刻返京。由微臣代为领兵北上,与北勐一战!”

他一字一顿,声如洪钟,说得极为响亮。

可这带兵的要求,还是让宋熹微微一怔。

天下人都知南荣宰相苏逸能文能武,少年英才。可他这样的年纪,又是以状元身份入翰林,从而位极人臣的一个人物,几乎没有人看过他展示自己的武艺。包括宋熹,心里亦一直把他当成只通文墨,不懂兵策的文臣,根本就没有想过他能领兵打仗。

“苏爱卿——”盯着微微颔首的苏逸,宋熹刀刻似的峻峭眉目,似乎更深邃了几分,“并非朕不信任你。只是御驾亲征之事,早已周知四方,若朕半途而返,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我未战先惧?这一仗,朕怎么都要打的。”

顿一下,他像想到了什么,唇角微抿。

“人固有一死,胜负朕已不惧。反倒忧心我这一走,朝内空虚。一帮臣子昏聩老迈,成日里你争我夺,似不知国之将亡,还在蒙头做白日梦。叹,朕还真怕他们闹出些什么事来。爱卿回来得正好,明日你即返回临安,与右相一起,代朕主事。”

让他回去主事?

苏逸怔了怔,又要争辩,“不可,陛下!”

“朕意已决!爱卿不必说了——”宋熹目光略沉,视线从他的身上,慢慢转向了屋子中间里那一副陈闳的《八公图》上,目光变得温柔了许多,声音里似乎还带了一丝笑意,“朕一年四季都困于那皇宫之中,浑不知做人乐趣,早已厌倦非常。借此机会,可以出来四处走走,观山水,识佳人,可不快哉?!苏爱卿,又何苦拘了朕的乐子?”

“——陛下!”苏逸叹着,目光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担心,“你的安危,就是南荣的安危啊,你怎可让自己身临险境?”

“谁说那是险境?”宋熹一笑,“彼之险境,吾之桃源。”

彼之险境,吾之桃源?

苏逸抿了抿唇角,看着他微光中的侧脸,突然换了话题,“来建康的路上,我听人说,她此番亦随苏赫王爷南下,这两日,恐怕已到达阴山了……”

“哦!”宋熹表情淡淡,像并不怎么在意,问得也极为随便,“见到苏赫了?他可是故人?”

这个问题,让苏逸迟疑了片刻。

没有听到他回复,宋熹也不逼迫,只静静观着画,唇上略带笑意。

终于,苏逸叹了一口气,“陛下,正是他。”

“嗯。”宋熹并没有意外,满不在乎地瞥一眼苏逸脸上的疲惫,微笑着摆了摆手,“苏爱卿下去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陛下!微臣想随你北上。”

“不可!”宋熹淡淡地笑着,轻松地面对他满脸的忧色,“朕登基一年有余,朝堂内外的事情,并无几件是我自己愿意做的。那时便想,做皇帝也就这样了。不能随心所欲,竟不如民间百姓自在。可这一次北上,朕却是心甘情愿,即便吃了败仗,再被人骂着昏君,也在所不惜。”

苏逸笑:“陛下又怎会是昏君呢?”

“呵!”宋熹也跟着他轻笑,“在他们嘴里,朕可不就是昏君吗?”

“唉!”从头到尾,苏逸都是极为了解宋熹的一个人,听完他的自嘲,苏逸叹息着,像要劝慰几句。可宋熹幽幽淡淡的目光,早已挪到了远处,正望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抬了抬袍角,他起身施礼,“微臣告退!”

宋熹没动,就像已然融入了那一方景致中,失去了自我……

……

南荣声势浩大的皇帝御驾亲征,消息自然早就传入了北勐。

一南一北,两路大军都在往汴京进发,于是,汴京地界就必然成为此次短兵相接的主战场。只可怜了汴京府的人们,结束战争不到两年,又迎来了一场更为严峻的战事,连年都过不好。

人心惶惶中,谣言四起。

汴京府人,有门路的早就举家搬走了,没门路的人,也只能盼着北勐人不伤及百姓,或者盼着汴京守将古璃阳可以率领昔日萧大将军留下的这一支旧部将北勐骑兵赶出去了。

古璃阳接到朝廷的圣旨,已有些时日了。

皇帝并未令他出征,只令他守好汴京。在接到圣旨的第一天,他就开始准备防御工事,这个时候,也早已准备妥当了。而且,从腊月初一开始,汴京府的各大城门,就已只准进同,不准出,守得密不透风。

汴京,这一座古老城池,风雨声、马蹄声,似乎已传入了耳边。

城墙上,风声飒飒。

古璃阳手按腰刀,静静看着远方。

在他的身边,一个大块头的男子穿着盔甲,满脸黑沉。

“古将军,你这些工事,是做来何用的?”

古璃阳没有回头,声音却很低沉,“防御外敌!”

“草你娘的外敌!”孙走南淬了一口,上去就要拎他领子,“旁人不知,难道你亦不知?如今的形势,明镜似的摆在你面前,你不早早向主上投诚,你还筑起了防御工事,狗皇帝一道圣旨,几个美人儿,几坛美酒,就让你的良心喂了狗了?”

孙走南性子暴躁,生起气来六亲不认,黑着脸,虎着眼,一般人还真就受不了。

然,古璃阳不挣扎,任由他拎着领子,把自己重重推撞在垛墙上,也只冷冷一句。

“我是南荣人!”

“有种!”孙走南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揍。

“砰”一声,古璃阳被他结结实实打了一拳,头一偏,嘴角有一丝鲜红溢出。

“你他娘的,揍得真狠!”

“这就叫狠!?”孙走南胳膊肘儿将他压在墙上,不客气地又挥一拳,“你既然把王爷当成了外敌,那老子如今也是外敌了。不乘机多揍你几拳,等没了性命,再去阎王殿等你么?”

“嘶!”古璃阳又挨一拳,再也受不得了。

他一把抓住孙走南的拳头,反身一拧,就将制住,“你听我说!”

“说你娘的卵!”孙走南不是一个肯听说的人,手脚被他扯住,亦不肯认输,一个勾拳反手朝他肋下击去,古璃阳眼一眯,两个人便在城墙上扭打了起来。你一拳,我一拳,老远就能听见孙走南的骂声。

北勐南下,对此时汴京府的萧乾旧部来说,是一个考验。

对于古璃阳来说,又何尝不是?

旧部尚不知苏赫为何人,可他却心知肚明。

孙走南便是萧乾派到他身边的人。

从他来的第一日起,古璃阳就知道,面临选择的那一天,只在早晚。可他生在南荣,长在南荣,家眷亦在南荣,若让他任由北勐铁骑踏过南荣的山水,他做不到。然而,让他领兵与萧乾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拼杀一回,他还是做不到。

这一刻,他甚至有些羡慕迟重。

早就已经死去了的迟重。

他死了,成了一个英雄。

是南荣的英雄,也是萧乾心中的英雄。

可他呢?

在与孙走南你一拳我一拳的互抠中,他心中憋了许久的积郁,终于彻底暴发了,就像为了寻找一种发泄的渠道一般,不再忍耐了,脱掉了披风,脱掉了盔甲,丢掉了腰刀,只穿了一身单衣与孙走南肉搏起来——

薛昉走上台阶,看到的就是这样荒唐的一幕。

两个人脸上有血,身上有血,人也滚在雪地里,盔甲什么丢了一地。

他微微蹙眉,低呵一声,“大敌当前,你们在做什么?”

两个人抱在一起的人,齐齐一怔,抬前望向薛昉。

“薛副将——?”

当初萧乾离去时,薛昉便被任命为汴京驻军的副将,后来萧氏一案后,临安府亦亲自来了任命,也就是说,薛昉坐着的是汴京北伐军的第二把交椅。尤其他曾经是萧乾的贴身侍卫统领,算萧乾极为信任和亲近的人,在这北伐军旧部里面威信极高,在萧乾故去后,将士们都极为尊重他。

被他这一吼,孙走南亦清醒了过来。

人一生气,差点忘了场合。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古璃阳,慢慢从他身上爬起来,想想又有些落不下那口恶气,指着古璃阳对薛昉道:“薛小郎,你自家问问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吧!问问他都做了什么!哼,老子从未见过如此忘恩负义之徒!算我眼瞎,还曾拿他当兄弟!哼!”

“你先消消火!”

薛昉身为军中副将,又怎会不知道古璃阳的防御工事?

可他年岁比孙走南小得多,却能够做萧乾的侍卫统领,心思自然比孙走南缜密了许多。他慢慢走过来,捡起地上古璃阳丢掉的东西,慢慢放在城墙上,望着北方,叹一口气,方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了上去。

“主子都还没有消息过来,你们就先在窝里斗了!这事儿要让主子知道,得多伤心呐!?喏,拿去看看吧。”

古璃阳抹了一把唇角的血丝,“主上来的?”

嗯一声,薛昉声音不轻不重,却字字诛心,“主上什么人,你们还不清楚吗?你们能想到的事情,主上会想不到吗?你们心里的顾虑,主上就当真不会为你们着想吗?亏你们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竟太不了解他的为人。”

手指颤了一下,古璃阳慢慢接过信笺。

坑深294米,除夕风云

从漠北到漠南,再入中州,长途跋涉的萧乾大军,行径彰德府浚县,已是景昌元年的除夕了。此时,天寒地冻,飞雪未止,战争迫在眉睫,简直愁死了归乡的旅人。

暮色四合,浚县山下,北勐骑兵的行军毡帐,像一朵朵蘑菇,一顶一顶伫立在苍穹之下的积雪之中。乍一看,毡帐七零八落,没有章法。

可懂行的人却知道——毡帐的布局,暗合着巧妙的八卦阵法。

当然,这样阵法,来自墨九的创意。

懂机关,善巧术,墨家钜子的本事,并非说说而已。一路从哈拉和林跟着萧乾南来,她就在琢磨一些可以帮着他,对他有用的东西。墨家有一些库存的火器,但都存放在兴隆山上,这样仓促的时间点儿,也运不过来。而且,目前墨家的火器对于动辄数十万人的大军团作战来说,不管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都还差了一截。

于是,墨九就琢磨上了阵法。

古代战争,主要靠阵法和布局,比如有名的淝水之战这种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靠的就是谢安巧术的阵法布局。因为古代战争时通讯的落后,信息传达就存在误区,两军交战时,主帅的意志往往不能准确地让每个士兵知晓,这就给了敌人很大的可乘之机。一旦阵法不及,一处乱,就处处乱,处处乱,就吃败仗。

萧乾以前是南荣有名的将帅之才,在行军布阵上,自然也是个中好手。

可当他传统的兵法式布阵,融入了墨九机关八卦的巧力之后,他像是豁然开朗,找到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世间之事,大多相生,就比如大军驻扎的布防,有了一个相辅相衬的小八卦布局,也能缜密许多。

在对墨九大赞之余,他渐渐跟上了墨家的思维,布阵、实践、修改、推到、再来——两个人像对这个事儿玩上了瘾,从漠北一路行来浚县,每一次驻扎布防,他们都会用不同的布局方式,然后让将士们训练攻击和防守,像军事演习似的,几次三番下来,将士也乐意玩,他们也从中得到了不少的经验和教训,将多种可攻可守的阵法方式,练得炉火纯青。

于是乎,一个高兴,萧乾一声令下,大军就地休整,一起过年。

北勐人从来不过年,但没有人不喜欢过节。

尤其在大战开启之前,可以大吃大喝,谁会不喜欢?

浚县山下,毡帐点点,欢声笑语雪片似的飞上云霄!

对于苏赫这个王爷,他们从怀疑到尊重,从佩服以及事事顺从,甚至对他心生感激,也不过短短一个多月而已。不得不说,这就是萧乾的人格魅力了。带兵打仗不同于其他行当,太讲究人心驾驭,军心合一。一个统帅,得让将士由心的服你,听从你,这样对命令的执行力度才会有效果,这也是打胜仗的基础。一支常胜的军队里,一定有一个灵魂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