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而来的,却是七名杀手。
他们早有准备。
他们没有冲上来,他们只是疯狂扫射。
凫风初蕾挥舞金杖,企图突围。
可是,杀手火力太猛,一时间,哪里冲的出去?
她只能步步后退。
她发现姒启忽然消失了。
可是,她已经顾不得姒启了。
杀手们肆无忌惮地逼过来。
星系之间的结界就在身后。
杀手们毫不在乎。
要是她掉入星系鸿沟成为一具浮尸,他们也可以交差了。
青元夫人只要尸体,不要活人。
这就简单多了。
他们步步紧逼。
金杖已经左支右拙,好几次,初蕾都差点坠入结界的深渊。
劈天斧的光芒,击退了两名杀手。
随即,又是快得不可思议的两下。
另有二人猝不及防,也倒地身亡。
有怒吼声:“姒启,你竟敢偷袭我们……”
金杖,封堵了他的怒吼,他嗖的飞出去,也变成了一具外星系悬浮的干尸。
另外二人见势不妙,立即要逃窜,可是,他们已经没有逃窜的机会,劈天斧和金杖,第一次联手,威力无穷。
二人齐刷刷地跌出去,顷刻间也成了两具悬浮干尸。
与此同时,地上,一声巨响。
那是一名杀手扔下的反重力炸弹。
一股大力,迎面而来。
与此同时,地上忽然裂开了似的,星系的薄弱处,就像有一股强大的引力,径直将二人往一个巨大的沼泽地里拉扯。
姒启大叫:“快跑……”
话音未落,他的身子已经飘了起来。
凫风初蕾也飘了起来。
只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片叶子,浑身上下完全不再具有任何的分量。
她深感不妙,本能要后退,或者抓住什么,可是,她的视线里,除了姒启,不再有任何人,也不再有任何物质。
她也来不及抓住他。
飓风似的拉扯,整个人便跌落了出去。
她忽然觉得彻底陷入了沼泽地,随即便是灭顶的感觉。
真没想到,自己竟然死在了这个星际逃犯的丧生之地,而青元夫人竟然还好好活着,而且,以后还可能成为中央天帝。
她愤愤不平,她要窜起来。
可是,她已经没有任何机会。
她仅剩的一点元气已经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全身上下完全失去了重力,她根本没有任何自救的余地,但觉胸口像要裂开一般,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那是死亡的前一刻,那么清晰明了。
一只手,疯狂地将她拉住。
她已经顾不得是谁的手,一拉住,便紧紧地拉住了。
但觉一股巨大的力气,生生将自己扯了上去。
她分明看到劈天斧失控一般,慢慢地悬浮到了对面——
劈天斧,跌出了银河系。
和那些杀手的尸体一样,从此,成为了外星系的悬浮尘埃之一。
她无限震惊,也无法开口,因为,胸口的压力让她根本不可能开口,她只觉得泰山压顶一般,轰隆一声,自己便栽倒在地。
然后,是更重的响声。
另一个人也重重弹落在了地上。
如一道飓风一般,他倒下去的时候,整个沙地几乎裂开了一般。
四周,烟雾弥漫。
她勉强睁开眼睛,却连方向都已经分不清楚了。
好一会儿,眼前的沙尘,终于散开。
她看到一个人。
她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微弱,清脆,在这令人快窒息的空间里,显得那么清晰。
那是一个人,骨骼碎裂的声音。
那是一个人,五脏六腑被一股重力所粉碎的声音。
当劈天斧坠落的最后一刻,他用了全部的元气,生生拉住了她的手。
也让他自身的全部元气在反重力的对抗中,彻底灰飞烟灭。
他已经成了一个废人。
他嘴里,鲜血汩汩地涌出来。
鲜血,在这可怕的边缘里,是紫色的——并非中毒,而是心脉粉碎时的可怕的紫色。
她挣扎着站起来。
她跑过去几步。
她举着金杖,死死盯着他。
他躺在地上,已经面如金纸。
他的劈天斧,已经在银河系的对面——这一辈子,他永远也不可能再拿到它了。
就像这一场追逐。
他一直奉命将她追捕。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何会一直追着她跑——无论是金沙王城还是有熊山林,无论是有熊广场还是天穆之野,甚至,这茫无边际的银河系边缘……
第1065章 你的名字1
他只是一直追着。
也不知道究竟要干什么。
他想,那可能是因为命令。
他想,那可能不是命令。
其实,他就想一直追着她的背影,一直看到那个人——哪怕是在彼此已经敌对的状态下。
褐色的沙子,雪一般一片一片悬浮空中,又不落下。
四周,好像没有空气。
这里的一切,仿佛都是失重状态。
那是反重力炸弹遗留下的后果。
就像她即将要破裂的心口。
她的嘴唇张了张,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看着她,声音很弱:“哈……初蕾……我一直想杀你……我是奉命来杀你的……看来,这次是完不成任务了……”
她的声音,颤抖得连不起来。
“初蕾……你走吧……快离开这里……”
他的双眼忽然亮起来。
“呵……你终于叫我涂山侯人了……初蕾……你很久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了……”
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了。
桃花星上时,她就一直叫他姒启。
姒启。
听着可真疏远呀。
一个名称的区别,其实,是一种心态的区别。
那一瞬间,他忽然有了生气一般,整个人都意气风发起来,就像汶山上初相识的少年,就像万国大会上那个挺身而出的英雄。
“我叫涂山侯人,但是,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其实,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叫他涂山侯人——其余人不是叫他姒启,就是叫他启王子。
涂山侯人,是为了纪念他的母亲。
涂山侯人,是她一个人的专称。
她蹲下身去。
她蹲在他的旁边。
她忽然忘记了悲伤。
她眼前只是金星乱冒,她忽然想起青元夫人的狞笑:我要让你在这个世界上的朋友、亲人,一个个在你面前死去。直到他们全部死光、死绝,然后,才轮到你!
云阳、杜宇、大熊猫,然后,到了涂山侯人!
可是,怎么会有涂山侯人?
初蕾,甚至都不敢去想白衣天尊了。
她的脑子里甚至成了一片空白。
她连逃亡都忘记了,也不记得还有什么危险,甚至一点也没有感受到被四周那种要粉碎人的五脏六腑的反重力所压迫的痛苦。
她只是盯着他。
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这时候,她才好像慢慢地认出了他到底是谁。
涂山侯人。
是涂山侯人。
是自己少年时代唯一的朋友。
是无数次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朋友。
他甚至两次当众向自己求婚。
自己,甚至差点答应了他的求婚。
可是,到后来,为何忽然变成了路人?
明明自己到九黎之前,他还专程从音乐林赶回,他还亲眼见识了自己变成人脸蜘蛛的幻象,还陪伴自己去过三蛛洞……
然后,在自己登基做万王之王的前夕,他忽然不辞而别。
此时,她忽然很希望涂山侯人真的不是自己的朋友——希望他只是敌人——只是敌人,他就不会死了。
想那青元夫人,是多么狠毒之人。
她岂能真正信任姒启?
每一次绝杀,她都派出姒启——这是赤裸裸的考验。
考验不过关,你就去死吧。
不为我用之人,全都去死吧。
不忠于我之人,全都去死吧。
反正她又不在乎。
无论谁死掉,她都不在乎。
因为,姒启一直没有完成她想要的投名状。
初蕾,一直在颤抖。
她胸口的愤怒和余勇忽然都烟消云散了。
她面色如纸。
他笑嘻嘻的。
“……呵……初蕾,那次,我是被云华夫人掳走了……她不让我参加万王之王的登基典礼,她怕我成为你的助手或者文臣武将,就像小狼王那样……其实……其实……”
他的声音居然有点羞涩:“其实,我一直想留在九黎或者金沙王城……”
他曾经无数次渴望过留在金沙王城。
是那个城市的普通一员。
看看花重锦官,看看秋色满园。
就像所有的百姓一样,香软而旖旎地生活。
当然,还有她。
她,一度便是他所有的理想。
她的双腿一软,蹲坐在了他的面前。
她想说点什么,可是,她的嘴唇只是颤抖,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嘴角,紫色的血,已经彻底凝结。
在这个空气稀薄的地带,别说外伤,纵然一个健康人内部的血液都会慢慢被凝结。
她死死盯着那片可怕的血迹,分明看到生气正一点一点从他身上急速流逝——他的元气,比她预估的厉害多了。
也许,那是大鲧的元气。
他竟然生生将她从星系的空隙拉出来,然后,远远扔到这里。
凫风初蕾就算在元气最鼎盛的时候,在没有经过任何恶战的情况下,也自问做不到这一点。
可是,他却做到了。
尽管,他也因此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云华夫人用了无穷的手段,耗费了无数的心血,让他具有了如此可怕的元气,但是,他只用了一次——仅此一次,便永无机会了。
“……云华夫人一直希望我恨你,我也试着恨你,毕竟,你是高阳帝的女儿,而且,你又嫁给了别人……可是,不知怎地,我总是无法恨你……就算我服用了蟠桃精……桃花元气丹……我依旧无法恨你……我只要一开始恨你……”
他的右手抬起来,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
“我只要一恨你……我就非常难受……初蕾……我恨不起来……我不知怎地,总是恨不起来……”
其实,他从来不是想要恨她。
一直,一直,他都是想要爱她。
他唯一犯的一次错,便是有熊山林的那一次错过。
一次致命的错误,便注定了二人彻底分道扬镳。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心中所有的怨愤已经一扫而空。
他看到她蹲坐在自己面前,满脸惊惶,头发上全是黄沙。
可是,她还是那么美。
就像万国大会上,他从天而降时那令人永生难忘的惊艳;
就像钧台之战,她从天而降时他的激动和热切;
就像自己在褒斜道的军营,鼓起勇气,端起酒杯,说出压抑许久的心里话:“初蕾,嫁给我吧……”
第1066章 你的名字2
这些,其实才是他的理想。
他的理想,从来不是为谁复仇。
无论是为了大夏的江山还是大鲧的死亡……他从来志不在复仇。
江山一代一代,昔日的帝王都是一抔黄土。
从来没有任何已经覆灭帝王的后裔可以卷土重来,再登龙椅。
这几千年的历史,从来没有例外。
最初,他根本就不在于要重夺什么大夏之王的宝座。
他的理想,少年时代是《九韶》。
他的理想,青年时代,就是她。
如果云华夫人曾经真正了解过他,就绝对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了。
只可惜,云华夫人一直把他看成了另一个大禹王——之所以他成不了另一个大禹王,她以为,只因为他体内的大鲧怨气没有被彻底激活而已。
这一错误,便是极大的错误。
他根本就不是云华夫人所期待的理想的培养对象——他的野心,比她所预估的小很多很多。
就算他答应了她们,成为天穆之野的继承人,可是,也是因为她。
他想,无论是和她为敌也好,和她为友也罢,反正,自己又有理由可以经常见到她了——纵然是在追捕的路上,见面的机会也比以前多得多了,不是吗?
不然,以什么理由再能靠近她呢?
“初蕾……呵……初蕾……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后悔……后来,我其实明白了,如果当初我在有熊山林认出你来……你一定会嫁给我……是我……是我自己错过……是我自己不该先赌气和云英成亲,那时候,我只是赌气……我其实一直没有想要成亲,一直没有……初蕾,你看,每次都是我错在先,可是,我却一直怪你……甚至那次在九黎广场,我为何面对面都没认出你来呢?……为何就认不出来呢……唉……是我自己没慧根吧……都怪我自己……”
她想阻止他说下去,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内心,也如要爆炸一般。
好像自己的五脏六腑也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就像一个人,尽管外表完好无损,可是,内部却已经彻底被震碎了。
从此,再也无法完好了。
她忽然泪如雨下。
空气中没有温度,也没有湿度,置身其间,没有任何冷热或饥渴之感,甚至连痛点都已经变得非常稀薄。
只有偶尔吹来的风,裹挟着遍宇宙飘洒的生命尘埃,每每要落到肩头,却又转眼不知去向。
尽管扶着一个人前行,却丝毫感觉不到重量,可行走并不容易,每一步都有随时失重,要随风而去之感。
凫风初蕾停下脚步,看看四周,她发现自己迷路了。
无论往什么方向走,最终都回到了原点。
每一个星球都是独立的个体,原则上,你无论从哪个方向出发,环绕一周,最后,你并非是走出了这个星球,而是会回到原点。
T54边境的外星系边缘,只是一个陷阱,一个为了罪犯而设置的陷阱。
那也是唯一通往外星系的地方,可以凫风初蕾现在的本领,她根本无法独立突破这层死亡的边际。
涂山侯人气若游丝,脸上却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初蕾……没用了……你不必白费力气了……”
她手一软,他整个人就像一片叶子般滑落地上。
他干脆躺在茫茫的沙地上,只觉一身筋骨已经彻底散架了,再挪动分毫,整个人就要彻底被扯成碎片。
她也就地坐下。
四周,茫茫一片,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甚至没有黑夜和白昼的区分,也无法再辨识通往T54的去路。
“初蕾……别白费力气了……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转眼,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他的声音低得就像是宇宙尘埃划过的瞬间:“真的……现在这样,我觉得特别轻松……”
他一直很疲倦。
从西北沙漠,到钧台争霸,再到九黎死生,甚至是音乐林里排练《九韶》,及至于服下了蟠桃精,成为人人羡慕的天穆之野掌门人……他统统都觉得疲倦。
心灵,总是无法释然。
唯有现在,唯有此刻,他忽然觉得很释然,很放松。
就像在汶山之巅的初次相见。
就像在褒斜道军营里的默然凝望。
无需言语,无需表白,你能经常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就已经心安理得了。
尤其,她的目光就在眼前——虽然充满了焦虑、不安、担忧,可是,那么温柔,明亮,就像无数个夜晚在梦境里才会出现的那样。
她的声音也很缥缈:“我一定要救活你!我带你去大联盟……”
纵然是需要求助青元夫人,她也顾不得了——她分明看到他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飞速流逝。
甚至他此刻的微笑,也形如回光返照。
目前为止,很可能只有天穆之野才能将他救活了。
可是,她已经找不到大联盟的方向,甚至已经无法走出这片茫茫的罪犯流放地带了。
尤其,当她低头看见自己手上的蓝色扳指已经彻底熄灭,再也没有丝毫的光华时,就更加绝望了。
如果白衣天尊出手,一切总还有办法。
可现在,他自己已经生死未卜。
而且这么长的时间,都不再传来任何的消息。
他把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他也把自己的伤势瞧得一清二楚。
他的目光也落在她无名指上的蓝色扳指上面。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把那枚扳指瞧得清清楚楚——那是她的婚戒!她和白衣天尊的定情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