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账重翻,云英面上已经满是愤怒和痛恨。

“我倒不是要替他守节,他也不配我替他守节。你刚刚也说了,我千里寻夫到九黎找他,千辛万苦就不用说了,早年跟随他到军营里出生入死也就不说了,可是,他是怎么对我的?就派他的属下淑均送来几千两黄金,几包首饰,然后就不管了,拍拍屁股走人了,若不是我见机行事,得到姬真你的帮助,尽快买了这栋房子,只怕连落脚之地都没有了……”

“可不是吗?这样的负心汉,你何必还为他苦苦守候?”

“唉,我不也是没法吗?我的父亲三令五申让我回到阳城,被我拒绝之后,他便不再派人送来金银,眼看我在这里坐吃山空也不管……你也知道,我父亲是个老古板,他对大禹王忠心耿耿,他一再警告我,说我和启王子已经成亲,就绝不能做出任何遗羞启王子名誉的事情来,所以,三番五次催促我回阳城。可是,他就没想过我的处境,从不考虑我的苦楚……而且,他又不是不知道启王子是如何对待我的。新婚之夜启王子甩手离去就不说了,在九黎广场的一切我也写信告诉了他,可是,他总不相信,总让我忍一忍,让我无论如何必须等待启王子归来。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父亲会如此愚忠?”

“愚忠!没错,这简直就是愚忠。也太不合理了。”

“我父亲说,我若是走错了一步,以后,他便再也不会管我,也不会再让人给我送来黄金珠宝了。唉,我这不也是投鼠忌器吗?我怕自己真的违背了父亲的命令,以后在九黎生活不下去了该怎么办?”

姬真笑起来:“傻丫头!你可真是个傻丫头!你父亲怎能威胁你?你找个人嫁了,男人有权有势还能饿着你?就算你父亲再也不管你了,可是,那又怎样呢?你根本不需要他管啊。更何况,现在他也没有管你,也没有派人给你带来任何钱财啊……”

云英脸色很难看。

姬真看了看脚下的白前,笑道:“妹妹啊,这小子暗恋你,你可不能错过机会。依我看来,他可是什么都优于启王子,你若是错过了,以后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对象了……”

“得了吧,他比我还小三岁呢。我可对小孩子没兴趣。”

“小三岁而已,算的了什么?你没听过女大三抱金砖?布布大将军走后,他父亲真可谓大炎帝国的第一将领。你知道第一将领的意思吧?表面上听着没有王爷丞相这些威风,可是,手握重兵的人才是真正有权有势之人,白志毅大将军以后才是九黎最有威风之人啊……就算是鱼凫王也得忌他三分……”

云英听出了几分门道,狐疑地看着她。

“姬真,你这是什么意思?”

姬真压低了声音:“妹妹啊,这两年我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们算是亲姐妹也不过分了……”

“没错,姬真你待我真的比亲姐姐还好……我也一直很感激你,若不是你这么帮着我,可能我早就在这里呆不下去了……”

“所以,我才要提醒妹妹嘛。这不是我多话,是妹妹必须考虑到一个现实。你该知道那贱人的人品,睚眦必报,还有她老头老蛇,真真是蛇鼠一窝,狠毒无比。她如果真的来九黎做了万王之王,你想她能放过你吗?你可是她的情敌,她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我怎么是她情敌了?明明是她自己不要启王子的。就启王子那德行,你也知道,若不是那贱人不要他,他根本不可能和我成亲。就算和我成亲,他也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从来没有跟我亲近过,而且还借口学习什么九韶离家出去,一去就音讯全无……”

“你不当她情敌,可她不见得会这么想啊。你想想看,没准她一当了万王之王,你家启王子立即巴巴地赶回来给她跑腿问安,我问你,那时候你看着心不心塞?郁不郁闷?恨还是不恨?”

“那也没法。我一直管不了那个负心汉。他真要这么做,我就没辙了。”

“可不是吗?到时候你管不了,也没法管,只能天天憋着让自己内伤却无可奈何。与其如此,不如早作打算……”

“唉,我能做什么打算呢?”

“赶紧另想办法,另嫁他人,在那小贱人来九黎之前先找到一个保护伞。”

云英吃了一惊:“另嫁他人?这……我能嫁给谁?”

“妹妹如花似玉,主意又大,单单看那些天天往你门上跑的青年才俊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受欢迎了,你想想看,这些富家子弟个个都眼高于顶,有的人家里甚至三妻四妾,未婚者也全是九黎有女儿的富豪们争相巴结的对象,可是,他们却常常往你这里跑,若不是因为你的魅力还有什么?”

“这……我一直以为是姐姐你的魅力……每一次都因为姐姐在这里,客人才来得多……”

“怎么是因为我的魅力呢?毕竟,我又不是这里的主人,我也只是客人而已。妹妹就别谦虚了,轮到年轻美貌,我俩如果称这九黎的第二,那也没人敢称第一,大家往你这里跑是很正常的……”

姬真循循善诱:“白前真是个最好也没有的对象,他的父亲手握重兵,他又是家里的小儿子,据说他的大哥在战场上受了点伤,跛了一足,所以,他成了全家族最宠爱的孩子,你若是嫁给他,铁定富贵荣华不可限量……再说,妹妹你也不可能对白前的家族一点也不了解,他们的权势富贵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整个九黎广场,拥有古堡级别的家族屈指可数。

白前家族便是其中之一。

据说,他家的古堡仅次于大将军布布。

因为他的父亲战功赫赫,是布布大将军之下第一红人,手握重兵,如此显赫当然就可以理解了。

云英对此当然也略知一二。

事实上,在九黎的这两年,她已经完全熟谙了大都市里贵妇们的心态和交友原则。也对于每一个上门的客人做过细致的了解,尤其是每次必来的白前,她当然了解得最多最深刻。

当然,因为她的美貌和热烈,上门的男人多多少少也曾对她有过明示暗示,甚至不少人公开发起过热烈的追求。

她最初是公开拒绝的,但是,她的好姐妹姬真告诉她,对男人,不要拒绝也不要答应,你要保持一种暧昧的态度——也就是若即若离。

一口拒绝,男人伤了自尊,就望而生畏,再也不会踏足了。

可马上答应,男人觉得来得太容易,就不珍惜,三几下厌恶了,而且男人都爱炫耀,私下里可能到处告诉别人他睡过你,他和睡觉时的感觉,然后其他人男人也互相攀比,很快,你就会在社交圈里留下一个轻浮的恶名。

如何张弛有度的控制男人是一门极大的学问。

你要让他们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有希望——只要再努力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就有希望了。

正是这“一点点”的把控,只要你掌握了精髓,那么,纵不说天下的男人都任凭你拿捏,至少大部分的男人会跪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第768章 奢华女人4

当然,能这么做的女人,首先你的姿色出众,你得美丽得让男人心甘情愿天天围着你转——

姬真说,男人都是贱人,男人围着你转,无非是想睡你。

男人对你说一见钟情,那意思是第一眼就想睡你。

除了睡之外,男人其实对女人不会再有第二种选择。

所谓友情,所谓朋友,都是扯淡。

男人对女人的态度就两种:睡得着或者睡不着;想睡或者不想睡。

可是,你就要保持让他们在想睡和睡不着之间。

云英听从了姬真的建议,果然很快得心应手,才成了九黎广场非公开的场合著名的宴会女王。

她也很快判断出,在众多大献殷勤的男人中,白前是最执着的,原因也很简单——别的男人前来吃喝玩乐往往空手而至,可能这些公子哥儿们觉得谈钱庸俗。

但是,白前每一次都带了礼物。

白前每一次带的礼物都还比较珍贵,全是他从家里拿的各种特产,从珠宝首饰到布匹绸缎,从胭脂水粉到小吃糕点,他统统都送。

他从不空手。

他每次来得最早,走得最晚。

他每次说话最少,但默默凝注她的时候最多。

可能是因为性格互补的原因,他反而对姬真这样温柔的女人毫无兴趣,而是对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人很感兴趣,简直如着迷一般。

瞎子都知道他暗恋云英。

但是,如今晚一般喝醉了留在这里还是第一次。

云英,其实也绝不留男人住宿。

此时,姬真看着昏睡的白前,笑起来:“妹妹,今日可是个好机会啊。反正都这样了,不如生米煮成熟饭……”

云英吓一跳:“不可,万万不可……”

“怎么不可?只要这小子和你春风一度,我包他再也离不开你,永远迷恋你,就算全世界反对他都非你不娶……”

“姬真你可别开玩笑,怎么说我也和启王子也是有婚约的。再说,启王子只是去学九韶了,而不是死了,没准哪天就回来了,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别弄得我家族回不去,又断了启王子这条路,那可就左右不是人了。”

“妹妹,说来说去你还是惦记着启王子啊?”

“我不是惦记他,实不相瞒,自从来九黎之后,我对那负心汉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了……”

“真的!以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迷恋他,我简直崇拜他,欣赏他,觉得他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英雄,是每个女人心目中的偶像。可是,自从他新婚之夜弃我而去,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以前的迷恋也很可笑。再说,九黎发生的一切你也很清楚,他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我千里万里来找他,可是,他将我仍在这里就走了,这两年过去,我对他的感情几乎一丝一毫也不复存在了……”

“这不就好了?既然对他没有感情了,何必还在乎他?”

“就算我不在乎他,可我这身份尴尬啊。但凡熟人,谁不知道我是启王子的妻子?男人的德行都一样,调笑调笑,揩油沾点便宜也就罢了,可真要让他们名正言顺地娶我,谁愿意?谁会公然得罪启王子?”

姬真哂然一笑:“妹妹啊,不是我说你,你这是高看启王子了吧?其实,在九黎有几个人知道启王子呢?谁把他放在眼底呢?”

“可是……白衣天尊当年不是曾经打算让启王子做万王之王吗?他总也有几分名气吧?”

“你也说了是打算!只是打算而不是事实。事实上,在九黎,启王子真的一点名气也没有,作为曾经的败军之将,人们对他不关心也不感兴趣,他也没有任何的身份地位。再说,几年过去,就连差点立他当万王之王这事儿也被人忘记了,谁还记得他?谁还在乎他?你何必把他放在心底?妹妹,我实话告诉你,你再不做打算,只怕以后就真的来不及了。等凫风初蕾一到九黎,我们这样的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甚至根本不用动手,随便派她的老蛇奴来把我们干掉可真是轻松至极……”

云英面色惨白:“这……不至于吧?毕竟我们又没得罪她……是她总是伤害我们,我们哪能伤害得了她?”

“她可不这么想。以前她不动声色那是因为她没掌权。现在掌权了,想干嘛干嘛,你想,她会轻易放过我们吗?与其猜测别人坐以待毙,不如干脆自己掌握主动权……”

“没什么好可是的了。嫁给白前是你唯一的选择。”

“启王子要是回来该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吗?大炎帝国可是民风自由,结婚离婚都很寻常,天天都有无数人在离婚,谁规定你就不能离婚了?”

“可是,我父亲不会答应……”

“这是九黎不是阳城!他不答应又能如何?再说,若你父亲真的爱你,他能眼睁睁地看着启王子一再辜负你却只是劝说你忍让再忍让?他难道不该是主动找启王子算账吗?既然如此,你何必在乎你父亲的看法?”

“别可是了,我当你亲姐妹一般绝不会害你,我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你打算。云英你放心吧,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我替你搞定。”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夜晚,风吹来花的气息,果子的气息,还有豪华屋子里一股浓郁的奇异的甜腥味。

全蜀锦的奢华大床上,一对男女颠龙倒凤,醉生梦死。

姬真坐在客厅里,听着里面一阵一阵奇异的呻吟,觉得这声音很好听。

她很喜欢这种声音。

她已经迷恋上了这样的声音。

就算不是自己发出的,她也爱不释手。

她光听这样的声音已经眼神迷离,满脸红晕,桃花痕迹布满她的双颊,她整个人柔软如水蛇一般。

她的手里,一个小小的锦囊,锦囊里,一粒粒小小的药丸。

这药丸不同于一般的媚药,那是一种油,一种透明的羊脂玉般的神奇的油,是从成千的少女尸体上提炼出来的东西,她给它取了个独家的名字叫做“痴情油”。只要在一个女人身上用一点这种油脂,但凡和她春风一度的男人便从此再也忘不了她,会一看到她就双眼发光,神魂颠倒,巴不得马上跟她春风一度。

姬真自从炼制成这玩意之后,再也不曾失手。

刁蛮的娇小姐云英其实并不知道,她每次组织的盛宴,其真正的主人都是姬真——那些男人,基本上都是冲着姬真来的。

有些事情,姬真无法在自己家里完成,也不方便。

云英这里变成了她最好的销魂窟。

她在这里神出鬼没,几乎把九黎广场大部分的显赫子弟尽收囊中。

痴情油,她觉得这名字很浪漫。

她侧卧在地毯上,身子形成一个曼妙无比的曲线,朱唇轻启,微微笑道:“妹妹啊,这两年你为我提供了不少方便,这一次也算是我对你的一个回报吧……我总要回报你一次……嘻嘻,启王子那厮自命清高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爱慕美色的好色之徒,给他戴一顶或者无数顶绿色的帽子不是非常非常有趣的事情吗?嘻嘻嘻,到时候,我看这个启王子还有什么面目留在九黎辅佐那个贱人……”

一想到凫风初蕾即将戴上王冠,即将坐上万王之王的宝座,她就觉得受不了——完全受不了。

一个女人,凭什么做万王之王?

一个女人,凭什么能得到这么大的荣耀和权利?

这太不公平了,不是吗?

她捏紧了锦囊,就像捏着凫风初蕾的脖子:“凫风初蕾啊,你这个小贱人把我害得这样惨,我绝不能白白便宜你做什么万王之王!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反对你,我要让你在九黎一天也呆不下去!”

她一用力,香囊竟然粉碎一般,红色的丝绸碎了一地。

那是一个极其漫长极其香艳的夜晚。

云英睁开眼睛时,看到窗外已经夕阳西下。

她迷茫地看了看四周,一转眼,几乎惊叫起来。

旁边,躺着一个男子。

自己和这男子,都一丝不着。

她惊得面色惨白,几乎一脚将男子踢下床。

可是,一转念,忽然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事情,脸色,就越来越难看了。

这时候,白前也睁开眼睛,他先是伸个懒腰,待得一看到面前的女子,不由得瞪大眼睛,然后,一把就抱住了她,几乎是喜极而泣:“云英小姐……云英小姐……这是真的吗?真的吗?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云英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

她虽然刁蛮泼辣爱慕富贵虚荣,可是,这一两年毕竟还没真的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现在木已成舟,被白前这么抱着,真是手足无措。

她咬着嘴唇,红着脸,忽然泪如雨下:“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知道……”

白前急忙道:“云英小姐……我一直喜欢你……我一直很喜欢你……我一直想这么做了……你放心,我会负责的,会娶你的,我一定会娶你……”

云英哭得更是伤心了,呜呜咽咽,梨花带雨。

“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的……一定会……真的,云英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会风风光光迎娶你……”

云英抽泣:“要是你父亲不同意你怎么办?”

“我父亲会同意的!他一定会同意的!我父亲非常宠爱我,我所提的任何要求他都不会拒绝,你放心吧云英,我保证会娶你……我保证会……”

可能是因为“痴情油”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少男少女干柴烈火,二人抱着抱着又滚作一团……

第767章 王子之悲1

夕阳,再次西下了。

夜雾重新笼罩了大地。

姒启在暗处,看着门终于打开。

阴柔文弱的少年,如花似玉的女子,他们一次次紧紧拥抱又一次次依依不舍,说不完的情话,好像这一别便是永久的分别。

终于,陌生男子一步一回头地离去。

直到他走出去很远,大门才重新关闭。

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发现他曾经来过这里。

他站在阴影处,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心里,其实也没什么震撼。

这一幕,纵然不算是早已预料,也并不意外。

早在当年,当他推辞了万王之王回到小客栈时,希望落空的云英对着他破口大骂“你这个废物你这个窝囊废”时,他就知道会有今天的这一刻了。

当你在一个女人心目中已经是废物或者窝囊废的印象了,那么,你就别指望她再崇拜你,再对你守身如玉了。

女人一旦开始鄙视你,很快就会放弃你。

他很平静。

无所谓悲伤也无所谓愤怒,真的,甚至连小小的遗憾也没有。

他就从来没有指望她守身如玉。

相反,他觉得这样很好。

他甚至隐隐地觉得如释重负——就像当年,他对母亲的遭遇完全不能理解,明明就不爱或者不被爱,为何非要坚守一段毫无意义的婚姻关系?作茧自缚真的就很好玩吗?

母亲的眼泪,教会了他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要将就。

他发誓,任何时候都不要将就。

无论是婚姻还是事业还是兴趣爱好,统统都不要将就。

后来,他才明白,有些事情真的是情非得已。

有些时候,你身不由得必须要将就。

将将就就,凑合凑合,许多人的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现在,直到彻底放下一切。

他看了看暗夜的天空,忽然笑起来。

也不知为何,笑着笑着,眼眶濡湿,仿佛一段很长很长的流浪旅程,从来没有停下的时候,而是刚刚才重新开始。

沐浴在第一缕晨辉中的九黎广场就像是一位奢华至极的贵妇人,她步履翩翩,身段柔软,穿金戴银,奢华得有点令人目不暇接。

大街小巷的建筑物都显得奢华,到处都有富贵之气扑面而来。

可是,你仔细看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些建筑物都缺少细节,缺少精细的打磨,也缺少凝重和质朴,就像是一时暴富的美人,穿金戴银,满身珠翠,可仔细看时,能发现指甲缝里还有乌黑的印子,脚背上也还有泥腥气。

俗话说,美人在脚不在头。

这话当然并不是说美人之美在于小脚,而是在于有没有一双白皙柔嫩的玉足——手足柔软洁白,意味着出身良好,养尊处优,若是穷人乍富,就很难掩饰这一点,无论多少的黄金珠宝都无法让你的浑身上下白皙娇嫩——

一个城市也是这样。

九黎广场扩张得太快太大,前后不过几年时间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店铺林立,街巷纵横,各种娱乐场所更是热闹非凡。

因为速度太快,便来不及打磨细节。

因为扩张太大,便来不及沉淀优雅。

已经寂寞了几十万年的九黎,忽然就想发疯了似的,风一吹,整个城市野蛮生长,车水马龙,流光溢彩,可看仔细了,处处都很粗糙。

这是凫风初蕾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这个城市。

昔日,她对九黎总是不屑一顾。

她觉得九黎就是一个香艳的暴发户,一个全世界战犯云集,一个全世界暴发户散财的地方。

她很不喜欢九黎。

可今天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却怀着异样的心情。

她开始认真地审视九黎,决定先走遍九黎的大街小巷。

要了解一个城市,再也没有比用脚步丈量更好的办法。

当朝阳升起的时候,她已经走了七八条大街小巷。

早起的人群已经开始熙熙攘攘。

早点摊上已经拥挤了无数的客人,小贩们吆三喝四,天南地北的小吃云集成一条长长的街道。

凫风初蕾听到一声吆喝:“三大炮咧……三大炮……”

砰的一声铜锣对敲,三下之后,一碗小吃就成了。

三大炮的对面,居然还是那家牛肉面摊子。

她慢慢走过去,坐下。

小二殷勤备至:“客官,早上好。”

她微笑:“来一碗牛肉面吧。”

“好咧,稍等片刻。”

“再来一碗吧,要大碗。多加两份牛肉。”

有人在她对面坐下,低下头先从桌上抽了一双筷子,这才笑嘻嘻的:“好巧,这位姑娘贵姓?”

彼时,她用了颜华草。

她只是遮掩了太过璀璨的容貌,显得很低调。

她也笑起来,却有点意外,低声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不在家多陪陪云英?”

他满不在乎:“在外面走了太久,还是觉得一碗热乎乎的牛肉面最好。哈哈,我就从未吃过九黎这么好的牛肉面,分量足,肉又多……”

说话间,两碗面条已经端上来。

姒启面前的那只真是一只海碗——好像在印证他刚刚所说的分量足三个字,那简直是一只小小的面盆一般大小,里面装满了面条,一大块一大块的红烧牛肉,夹杂了笋子浇头,真的是汤红色亮,一眼看去就让人食欲大振。

他猛地喝一口:“哈,味道真是太好了。”

凫风初蕾也尝一口,味道的确不错。

姒启吃得很快,但绝不狼狈。

凫风初蕾很少见到有人对食物这么认真这么执着,就好像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态度严肃,一气呵成。

一大盆面条很快见了底,就连汤也喝干了。

姒启意犹未尽:“这段时间,我可以天天都来这里吃牛肉面了。”

她微笑着放下筷子。

他一直笑嘻嘻的,“哈,上次也是这里,也是这张桌子,我看到那少女,我觉得她好瘦,真是太瘦了……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她那时候的样子……只是,我一直不能联想……我根本想不到……”

她眨眨眼:“这不,那个瘦子又杀回来了。你说,等他们见到我时,会不会惊掉他们的下巴?”

“哈哈,会,一定会!我敢打赌,许多人见到你都会被惊掉下巴。”

她站起来:“那还等什么?在他们被惊掉下巴之前,我们总得下摸清楚他们的老底,不是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她走在前面。

姒启默然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阳光洒在她的背上身上,就像是清晨一副画卷,轻轻的,淡淡的,令人无比惆怅。

他想,曾经有好几次,自己也是有机会的,可是,一次的错过便是永生的错过。

可是,他很快定了定心神,跟了上去。

九黎的繁华,超乎二人的想象。

当二人站在一座依红偎翠的三层大院子时,简直被那闪闪的装饰亮瞎了狗眼。

朱红大门一分为二,墙壁上画着精美的壁画——壁画上,都是青年男女,穿得很少,动作很暧昧,热烈奔放,一看之下便令人面红耳赤。

大门是开着的。

客人和姑娘们都还在沉睡。

他们的一天是从半夜开始。

此时,门前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小厮懒洋洋地蹲在一颗大树下打瞌睡。

好奇之下,凫风初蕾便走了进去。

有很大的园子,有花草树木,有各种大红灯笼,有姑娘们悬挂的各种彩色衣服,肚兜胸衣不一而足。

吸引她的还是那些壁画。

沿途都是壁画。

越是往里面走,壁画越多。

壁画,不再是外面墙壁上的少男少女们美好体型和青春的展示,在这里,壁画全部成了活生生的春宫图。

千百种奇怪的姿势,不一而足。

刚刚踏进这里的客人,很可能一看,就出不去了——不是自己不出去——而是冲动之下再也不想出去了。

那壁画,令圣人也会犯罪。

纵然是凫风初蕾也看得面红耳赤。

她身后的姒启只看了几眼,默然地先退了出去。

好一会儿,她也走出去。

直到走出大门,身后吹来的风还有香艳而暧昧的脂粉气。

这样的壁画,一般来说,是绝对不会出现在阳城或者金沙王城这样的古老城市的,可是,在九黎却显得很正常。

古老而又青春的九黎,奔放得就像是一位情窦初开的少男,无法无天,肆意妄为。

征战多年,重新洗牌,物质的极大丰裕之下,是人心的极大困惑,人心才是真正的百废待兴,除了为所欲为的灯红酒绿,一时没有别的可以速度霸占整个城市。

姒启站在门口,眼神有点尴尬。

她长嘘一口气,忽然笑起来:“这可能就是九黎最大最有名气的妓馆了。”

他也笑起来:“可能是吧。”

那是花馆一条街。

沿途,全是这样的花馆,大大小小,不一而足。

几乎每一家花馆都有类似的壁画,简直就是教导人们如何及时行乐的活生生的教科书。

九黎的奔放,可见一斑。

而这热烈奔放,已经深入无数九黎人的心中,习以为常。

二人继续往前。

俗话说得好,单嫖群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