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十分焦渴。
可是,她却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天空,但见快到正午的阳光,十分寻常,就跟每一天所见一模一样。
难道有熊氏地界的那个太阳真的是假的?
或者,头顶的太阳才是假的?
她已经分不清楚了。
所有人,都诧异地盯着鱼凫王。
尽管她出场的方式很牛比,她的那条双头蛇很威风,至于那头大熊猫,就更不用说了……
可是,每个人都感到惊奇和意外。
因为,这位鱼凫王,不但没有如众人想象中一般一身威严隆重的王服,她反而一身便装,头发有些微凌乱,脚下甚至还有青绿色的草汁、泥土……就好像她刚刚从什么深山老林中回来似的。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是鱼凫王啊!
比起刚才小狼王不可一世的奢华,简直就是鲜明的对比。
再是赶路,也不至于如此仓促吧?
可是,碍于她身边那双头的大蛇和大熊猫,谁也不敢擅自开口。
惊喜交加的涂山侯人稍稍冷静下来,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记得她那一身衣服——那是钧台辩论时的春装。
这几个月,他一直惦记着她,当日她出现时的身影还历历在目,正是这身衣服。
涂山侯人并不知晓她的经历,可是,他对她颇为了解,但见她满脸茫然之情,委蛇眼中也有惧色闪过,立即意识到她们可能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情了,否则,也不可能如此仓促才赶来。
再加上她旁边那头巨大的熊猫,是他从未见过的。
而且,她不可能四个月也不换一件衣服。
这一切,在在表明,她根本没回金沙王城,是直接从有熊国赶来的。
他低声道:“初蕾……”
她如梦初醒,笑起来:“启王子设宴钧台,我鱼凫国岂能不来观礼?启王子,本王还没错过这场盛会吧?”
“没有没有!鱼凫王,你来得正好!”
只要来了,他哪里在乎她穿什么衣服,是不是仓促?
他朗声对礼仪官道:“赶紧请鱼凫王等入座。”
“好了,你先去准备准备吧,马上该你上场了。”
“行,你们先坐着,等仪式结束了,我立即来陪你们。”
涂山侯人搓着手,眉开眼笑地走了,丝毫也没察觉自己在群臣面前失态了。
祭祀台的正中,两张王座。
王座很宽,是分开的,足以让两位王者旁边各自有两名仆从伺候。
礼仪官最初只奉命准备了鱼凫王的座位,但为了保险起见,又备用了一个座位。
如今,正好全部派上了用场。
凫风初蕾落落大方地坐了。
早已在座的小狼王却冷哼一声,旁观涂山侯人走远,又看看凫风初蕾,但见凫风初蕾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
明明是他更好奇:毕竟,他曾参加了鱼凫王的登基大典,知道女王在正式的场合,是多么注重仪容的整洁。
可今天,她蓬头垢面,脚上还有泥屑便赶来了。
饶是如此,她依旧双眸晶莹,面色莹润,一点也不显得狼狈,自有一股高华清丽的气派。
又见她一直打量自己,他脸上便有了笑意,挺直了腰板,对自己今天的这一身装扮很有自信,而且,也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更英俊、更具有王者之气。
第364章 时间隧道2
“鱼凫王,真是久违了……”
凫风初蕾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奇道:“鱼凫王笑什么?”
“小狼王,你是不是把整个西北金矿的黄金都穿在你身上了?”
黄金马车,黄金王冠,黄金腰带,黄金靴子,就连袖子上也镶嵌了很大一圈金箔花纹,甚至左右侍卫的狼牙棒上都镶嵌了黄金……
精美虽精美,气派虽气派,可怎么看怎么像暴发户。
原本得意洋洋的小狼王听得这奚落,本要恼羞成怒,可看看旁边侍卫的黄金装饰狼牙棒,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他悠悠然地:“没错,本王的黄金实在是多得用不完,所以,总要想方设法消耗一些,免得藏宝库都堆不下了……”
西北金矿,存量惊人。
最初一两年,涂山侯人还有余力兼顾,分一杯羹,但是,随着战事扩展,他的占线往往蔓延千里,可军力不足,无法长线作战,便只能彻底撤离西北,固守东南一线和大费对峙。
西北金矿,彻底沦入小狼王之手。
几年下来,白狼国纵然不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但小狼王也得算世界上最有钱的国王了。
他对此信心十足,所以,也不觉得凫风初蕾的奚落刺耳难听,再加上二王的座位单独在一起,距离诸侯国和礼仪官有点远,而且一群年迈的礼仪官初初见到一群大白狼已经很害怕了,现在又多了一条会讲话的双头蛇,再加上那头一丈多长的大熊猫,一个个深感不安,都有意无意躲得远远的,哪里敢近前听那二王说了些什么?
小狼王也因此肆无忌惮:“喂,凫风初蕾,我还以为你不来了,结果,你居然以这种方式赶来。可是,不对劲啊,你好歹也是鱼凫国的女王,为何穿得这么简单甚至算得上寒碜了?连王袍也不换一套?啧啧啧,而且你身上这件居然还是春装,你不热吗?”
凫风初蕾也不搭理他,只是抬头又看了看天空那一轮烈日。
依旧是普通的太阳,火辣辣的,却绝对没有有熊氏山林中那种快要涌出血浆的恐怖。
这是一个真的太阳。
她忽然想起,当初自己进入古蜀国的藏宝库,也是这样,自以为不过才半夜的功夫,可醒来后,已经是半年过去了。
她对这情景百思不得其解,心想,若是百里行暮还在,一定能给自己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可是,她暗叹一声,内心深处更是忧惧、沮丧。
这世界上,已经根本无人能解释这样的怪事了。
更何况,飞行器刚回金沙王城就坠毁了,再要去周山,已经不太可能了。
十万八千里,说来简单,可就算是委蛇、千里马这种级别,没有一年半载,也不太可能达到。
更何况,周山那么神秘,第一次若非误打误撞,自己根本找不到。此后,再要刻意去找,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没有飞行器,想也别想。
她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意?
或者百里行暮彻底不愿自己再去周山打扰他,所以,故意在飞行器上做了什么手脚,算准了时间让飞行器自行毁掉?
否则,为什么那么巧合,自己一回金沙王城,飞行器就坏了?
她心事重重,脸上的神色便不是那么好看。
小狼王满是好奇地打量她,总觉得她这次看起来特别怪异,可究竟哪里怪异,他又说不上来。
“凫风初蕾,你们究竟去了哪里?这么仓促狼狈?”
她不答。
小狼王发现,她并非故意不回答,竟如没听到一般。
走神走到这地步,也真是不可思议了。
于是,转头去看委蛇,这一看,心中的奇怪之感就更强烈了。
昔日老是对自己呼来喝去的老蛇奴,竟如没看到自己似的,一直垂着双头,无精打采的,好像遭遇了什么惊吓,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反而是它旁边的那只巨大熊猫,就像一个保镖似的,忠心耿耿守着。
小狼王从未见过熊猫,但见这庞大的家伙,就像一只大棕熊,本该凶相十足,却懒洋洋地,神情十分憨厚。
也许是察觉有陌生人在看自己,居然伸出一只熊掌,羞答答地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
小狼王张大嘴巴,没忍住,笑出来。
委蛇听得他的笑声,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可是,还是没精打采的,双头又垂下去了。
小狼王好奇地伸出手拍了拍它的头:“喂,亲爱的老朋友,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对劲?是不是生病了?”
委蛇破天荒地没有瞪他,只是慢吞吞地缩开了头,还是无精打采。
“老朋友,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你作为鱼凫王唯一的随从,不打点精神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也许,会让其他人小瞧你家鱼凫王呢……”
委蛇听得这话,立即打起精神,昂起脖子,可是,它小孩似的双目里,还是有一丝惧色一闪而过。
小狼王捕捉到了这丝惧色,不由得暗暗称奇,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让委蛇吓成这样?
明明是几千年的老蛇妖,可它此时就像受了惊吓的小孩子。
小狼王忽然有点同情它,便和颜悦色:“老朋友,要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不妨告诉我,我一定助你们一臂之力……”
这话,明着是说给委蛇听,实则是告诉凫风初蕾。
委蛇立即摇头:“谢了,谢了,没事。”
“我们可是老朋友了……”
凫风初蕾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小狼王,你怎么来了?”
他一笑,漫不经意地压低了声音:“我要再不来,等涂山侯人成了大夏之王,可能以后就没我白狼国什么事了。你呢?凫风初蕾,你该不会天真地认为,启王子得到了天下,和你鱼凫国便是天然的盟友了吧?”
他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周围却有无数双目光不停地看向这里。
有些是偷偷摸摸的,有些是不经意的,有些则满是好奇。
除了一群白狼、一条双头蛇,一只大熊猫之外,小狼王是最引人注目的,当然并不因为他长得帅,而是大家都在狐疑,这个小狼王可是大夏的敌人,当年人人得而诛之的侵略者,现在,他公然来参加钧台之享是什么意思呢?
尽管这两年,他早已在大夏边境消停了,但是,非我族内其心必异,就连淑均和牟羽等人都深感诧异。
可是,来者是客,总不好在这时候赶出去。
而且,小狼王可是来捧场的。
钧台之享,也的确需要这种重量级的嘉宾。
可小狼王感受到这些充满猜忌和忧虑的目光,总是微微不爽,低声道:“本王好心好意来捧个场子,那些人居然以哪种目光看我,真是忍无可忍……”
凫风初蕾淡淡地:“你恐怕不纯粹是来捧场的把?”
他神秘一笑:“还是鱼凫王你最了解我。实不相瞒,这一次我之所以前来钧台,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秘密要告诉你……”
他洋洋得意,卖了个关子:“这个天大的秘密,一般人我可不会告诉她……”
话音未落,只听得钟声响了。
那是青铜钟发出的响声,厚重,悠扬,就像远古时代走来的一曲神话。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祭祀台左侧约莫二三十丈远处,悬挂了一只青绿色的古老铜钟。
据说,这铜钟的历史已经很长了,还是尧帝时期铸造的唯一一只。
几百年下来,铜器特有的声音质感就更加浑厚圆润了。
可委蛇死死盯着那青绿色的古铜,忽然移开了目光。
自从下山之后,它便觉得,只要看到青绿色的东西就很不舒服,因为,那总令它想起漫山遍野的草蛇。
祭祀台下面,则是一张巨大的案几,摆放着玉璧、银烛、金膏等等代表天子气派之物。
一排盛大的祭品也早已被摆好了。
一头大猪,一头大牛,一头大羊。
正是大夏祭祀所用的三牲。
被煮熟的肥甘,盛饭在巨大的青铜盘里,远远望去,真是气势磅礴。
此时,太阳刚刚到了正空。
正午时,刚刚到来。
一群黑衣男子赤足跳起来了祭祀的舞蹈,大巫师高高举着象征天地的法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
和鱼凫国的祭祀不同,大夏的祭祀舞蹈者全为男性,而鱼凫国是男女混杂。
凫风初蕾甚至注意到,不但祭祀舞蹈者没有女性,就连周围第一排颇有身份地位的诸侯极其亲随中,也没有女眷。
不过,再外围处,便有许多女性了。
一曲完毕,礼仪官一声高唱,四周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青烟袅绕中,涂山侯人终于走了出来。
他一身隆重的服装:上衣是黑红两色,下裳则是红黄两色,这也是大夏传统的天子颜色。以红黑黄三色象征天地玄黄,受之天命。
当然,他的这一身礼服并非天子礼服,而是王子礼服——他并未以天子自居,还是保持他启王子的身份。
只不过,他腰间悬挂的那一把劈天斧,特别引人注目。
正是这把传说中的劈天斧,让他每自述一条罪证,便砍自己一斧——一连七斧,本质上,是对天下宣告了大费的七大罪证!
第365章 列鼎而食1
七斧之后,天降大暴雨。
肆虐大夏五年的旱灾终于彻底被终止。
更重要的佐证是,自从大费被赶跑之后,这几个月来,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雨,庄稼得以迅猛生长,青草树木也得以复生,真可谓风调雨顺,天随人愿。
启王子,已经成为大夏的一个神话。
纵然是最强烈的反对派,也无可奈何——
事实证明,启王子就是比大费王得到老天爷的喜爱,不然,你作何解释?
是以,此时姒启慢慢走上祭祀台时,台下诸侯,百姓,便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祭词当然也是早就背熟了,可姒启绝非照本宣科,而是声情并茂,历数大禹王的功绩、大夏这几年的大旱,以及大费的罪状,最后,自己不得不挺身而出,为民请命,然后换来了苍天的开眼和怜悯……
可能是他善于乐器的缘故,启王子很具有演讲的天赋,无论是言辞语调,都颇能动人心魄,加上他相貌堂堂,器宇不凡,这便和他跛了一足、黝黑丑陋长了一张长长的马脸鸟嘴的父亲大禹王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就连小狼王也不得不承认,人长得好就是占优势。
想当年万国大会,大禹王如何讲得慷慨激昂,如何的侃侃而谈,台下诸侯都各怀鬼胎,可现在启王子这么一番表演,台下无论诸侯和百姓都毕恭毕敬,虔诚无比。
千万人仿佛变成了同一个人,他们追随着启王子的节奏,跟随着他的步伐,或叩拜或匍匐或祝祷上苍……
青烟袅绕里,他们的祝祷也一起达到上天。
冗长的仪式,小狼王都快觉得索然无味了,可是,跪地不起的诸侯百姓居然还是没有发出丝毫杂音,甚至连咳嗽声都没有。
直到礼仪官一声“礼毕”,跪在地上的启王子才慢慢站起身。
可百姓诸侯们还是跪着。
启王子朗声道:“祭祀完毕,诸位可以享用老天赐予我们的美味佳肴了……”
这真是一句及时而充满人情味的话。
诸侯们也就罢了,百姓们立即跳起来,不知谁带头高喊一声:“新的大夏王万岁……”
台下众人立即齐声欢呼:“大夏王万岁……”
一时间“大夏王万岁”的呼声,响彻云霄。
纵然尚未加冕,姒启的新王地位已就此确定。
诸臣们纵然喜气洋洋,就连诸侯国也绝大多数觉得理所应当,虽然有少数诸侯心存疑虑,可此情此景,谁也不敢贸然多说什么。
姒启自己也看着台下欢呼雀跃的百姓。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站在万众瞩目中间。
第一次钧台辩论,他只是一个王子而已,而且,还被配上了“逆贼”的标志。
可短短三个多月,一切便迅速逆转了。
这一刻,他双手合十,是真心实意感谢上天。
小狼王愤愤地低声道:“涂山小子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凫风初蕾,你倒是说说,他怎么就算准那天会下雨了?明明是大旱,明明辩论之前,我也找阴阳师打听过,可所有人都说那天不会下雨……”
那一场大雨,直接促成了大费的崩溃。
大费不是输给兵力,不是输给势力,仅仅是输给了运气。
别说大费自己觉得不公平,就连小狼王也觉得太不公平了:“姒启离开西北大漠时,不过区区十几个随从,可短短五年,他便夺取天下,我真不知道那些中原人到底是什么想的。就这一场大雨,他们便心服口服了?”
凫风初蕾淡淡地:“你可听过中原有一句古话?一命二运三风水!有些事情,你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大费冤枉吗?他可一点也不冤枉!储存那么多粮草,为何不及时拿出来救济百姓?他舍不得,所以,遭遇失败有什么奇怪的?”
小狼王冷笑一声:“你说得倒轻巧。你自己也是国王了,你也不想想,内忧外患之下,战争和干旱都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停止的情况下,你会把全部粮草拿出来救灾吗?给灾民吃完了,用什么供养军队?没了军队,你用什么对付反贼?别说大费了,换了你我,或者任何一个国王处于他当时的位置,也不可能把所有粮食全部耗尽……”
凫风初蕾当然也知道,道德是不能治国的。
否则,还要法律干什么?
如果有人认为道德足以治国,或者提倡道德治国,那么,他不是傻子就是伪君子。
“涂山侯人也不完全是运气,至少,他夺取有扈氏的粮仓之后,整整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开仓赈粮!”
“那是他故意收买人心!”
“收买人心也好,其他目的也罢,可你该知道,若是他不赈灾,那批粮草足以维持他的大军两三年的用度,开仓之后,就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他那时候肯定也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能停止,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小狼王还是连连冷笑。
凫风初蕾不以为然:“纵然全是做戏好了。可是,他能做到让天降大雨,干旱终止,小狼王,你自认能做得到吗?”
小狼王,哑口无言。
真的!
你不得不承认,一命二运三风水。
有些事情,无论你多么努力,你都做不到。
可别人,轻轻松松,唾手可得。
甚至是天下!
可小狼王还是冷笑,悠悠然的,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涂山侯人运气好是真的好。可是,我倒要看看,他这个伪君子怎么向天下交代呢?当年大禹王在世时,再是假惺惺的,可也不敢公然把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可涂山小子倒好,大禹王尸骨未寒,他便公然夺取了王位,把大夏变成了他姒姓的天下!哈哈哈,只怕从他开始,伟大的尧帝流传下来的禅让制便彻底死亡,是一家一姓的天下了。凫风初蕾,你不觉得大夏百姓特别可悲吗?”
凫风初蕾本想问一句:“你小狼王家天下几百年了,你们白狼国的百姓不可悲吗?”
可是,她想到白狼国的百姓的确可悲,便不作声了。
铜鼎里的肉类早已被厨师队伍分割切开装盘。
一只只的肥猪、肥牛、肥羊、以及各种山珍海味,被装在一只只巨大的陶盘里,分散到了各大席桌上。
所谓的席桌,绝大多数只是就地铺了一张草席而已,纵诸侯王公也慨莫能外。
可是,谁在乎座位如何呢?
当一大盘一大盘的肉食、炊饼、浓稠的小米粥端上来时,百姓们高兴得几乎要哭起来了。
他们迫不及待,大吃大喝。
大雨虽然下了几个月了,可庄稼尚未收获,绝大多数还是只能靠着野菜以及启王子救济的一点稀粥勉强糊口。
哪里有今天这样大吃大喝的机会?
凫风初蕾不经意地望去,只见成千上万的人,无不喜气洋洋,吃吃喝喝,不过,也许是因为大夏的传统,也许是今天这样盛大的礼仪和欢乐的气氛,百姓们的吃相并不难看,相反,许多人都保持了一点点算得上优雅的姿态。
再看百姓们的衣装,虽然绝大多数人都粗布麻衣,但干净整洁,看得出每个人都尽力换上了最好的衣服。
华夏文明,可见一斑。
她和小狼王的席桌,就真的是席桌了。
那是两张长条形的案几,摆放在一颗大树的树荫下面。
地上的青石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众人都按照大夏的习惯席地而坐。
一盘盘的猪、牛、羊肉以及野鸡野鸭、肥鹅、鹿肉、麂子肉等先后端上来,更有两盘新鲜野菜、野果点缀在满桌酒肉中间。
她注意到,那两碟新鲜的果子,只有自己和小狼王的桌上才有,很显然是某诸侯带来的贡品。
再看居中的涂山侯人主桌上,和自己的菜肴几乎没有任何分别。
涂山侯人的座位上,还是空的,可能是回后台更换礼服去了。
毕竟,他不可能身穿长大的祭祀服直接来吃饭。
她看到众人都席地而坐,忽然想起当年在白旗镇的边境,百里行暮说:初蕾,你知道大夏那些人为何会席地而坐吗?因为他们都穿的开裆裤,如果岔开双腿,便是所谓的箕踞,除了表示对人极其藐视之外,更怕走光。
经历多年战争,大夏的开裆裤,其实许多已经变成了蛮夷一样的简便裤子,不过,据她观察,前来的许多老牌诸侯首领们,还是保持着峨冠博带,开裆裤的装束。
所以,大家必须席地而坐。
也不知怎地,想到这里,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旁边的小狼王见她无缘无故大笑,奇道:“鱼凫王何故发笑?莫非是觉得这所谓的钧台之享,实在是太简陋了?”
肥鸡肥鸭这些寻常货色,在小狼王看来,当然平淡无奇。
而且,牛羊猪什么的也没有经过精心烹制,全都只是在铜鼎里煮熟而已。
肉是烂熟的,刀叉一切,便非常方便食用。
可是,摆盘的全是简陋的陶盘,而且陶盘许多有了豁口,就算是招待二王的,也无非是豁口小一点而已。
相比万国大会上祭祀所用的金银器皿,精美玉盘,这所谓的钧台之享,简直就是在野外弄个便餐而已。
这在早已将餐具全部更换成了金器的小狼王看来,就更是简陋寒碜。
凫风初蕾却笑着摇头,拿起一块肉便吃了起来。
第366章 列鼎而食2
实在是她已经饿得太厉害了——所谓的几个月不知肉味了,也没沾过一粒米,此时,早已腹鸣如鼓,也顾不得客气便吃了起来。
小狼王见她居然吃得津津有味,叹道:“这有什么好吃的?压根就是水煮肉……”
虽是水煮肉,可也不是一般的水煮肉,那是铜鼎里煮出来的,厚厚的青铜器锁住了肉的水分和养分,又整整煮了三天三夜,其味道的浓郁,真是难描难绘,远远胜过一般厨艺高手精心烹调出来的美味佳肴。
小狼王见她吃得那么高兴,也拿起一块肉,好奇地咬一口,悻悻地:“有那么好吃吗?真是的……”
一口吞下肉,立即大赞:“哗,这味道简直完全出乎我的预料。鱼凫王,你说,他们怎么能把水煮肉弄成这样?我以前经常吃水煮肉,可是,为何从来没有这样的味道?”
凫风初蕾悠悠地:“你们那水煮肉,是从大铁锅里煮的,而且,没有任何讲究,只是煮熟而已,可是,人家是在巨大的青铜器里,封住炭火,慢慢炮制,没有三天三夜,煮不成这样……”
小狼王瞪眼:“煮个肉而已,还能有这么多讲究?”
“所以,一般人只是煮饭,而煮得好的才叫厨师!”
“所谓列鼎而食,作为煮肉神器的铜鼎,其实大有讲究,大的动物如牛、猪等,需要用最大的鼎,小一点的羊、鹿子、麂子等,则需要小一点的鼎,至于更小一些的鸡鸭鹅,则用小鼎就行了。每一种动物对应鼎器的大小,能确保它们的水分和成熟的时间一致,也就能彻底锁住肉类的水分和味道,将肉类特有的香味锁定到最大程度,如此,端上桌的时候,正好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可要是大小动物不对等,比如,用大鼎煮鸡鸭,那就是大材小用,水多了,会让鸡的香味彻底被稀释;水要是少了,鸡就干柴了,更是难吃。只有用小鼎才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众人都抬起头,看着涂山侯人。
他可能是一路走来,已经听到了一点小狼王的话,所以,才侃侃解释了这么一大堆。
凫风初蕾笑道:“这可算是长见识了。”
小狼王却好奇地去切了一块鸡胸肉,放进嘴里,果然鲜美绝伦,绝非白狼国那些烧烤水煮的味道。
他啧啧称奇,转向那一排大大小小的铜鼎,可不正是“列鼎而食”?
目中,不由得流露出强烈的艳羡之色。
想那中原,花花世界,纵然是大旱之后,竟然也还能维持这样的传统和气派,可白狼国纵然风调雨顺,却连一座像样的都城都没有。
就更别提用这么气派的煮肉神器了!
甚至于,引以自豪的黄金器皿,也忽然失去了颜色,但觉那满眼的金黄,比起这厚重的古老铜器,真是土的掉渣。
涂山侯人笑着看着凫风初蕾:“鱼凫王可还吃得惯这些肉食?”
“列鼎而食,名不虚传。味道也是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