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街头,就连他都不得不承认,阳城较之自己游历过的城市实在是繁华太多太多了,面对天下万国的来朝,身为大禹王的儿子,说一点自豪感都没有那是假的。
前面一阵扰攘,他也信步过去,只见七八名骑着袋狼的西域人正悠闲地漫步,为首之人的肩头站着一只彩色的坨坨鸟。那些袋狼都很大,最大的一只起码有一丈多长,半丈多高,肚子下面有一个硕大的袋子。
围观者七嘴八舌:“哇,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袋狼……”
“袋狼下面的口袋是装小袋狼的吧?”
说话间,只见最大的那只袋狼下面的口袋里,果然冒出一只小袋狼,伸长脖子,好奇地看着围观者。
众人哈哈大笑:“真是太可爱了……”
涂山侯人瞧得有趣,也笑起来,他目光一转,忽然大步奔过去,一把就拉住了前面一个人的手,那戴着斗笠的女人蓦然回头,怒道:“你干什么?”
他急忙松手,讪讪地:“抱歉,我认错人了……”
他连声道歉,女子瞪他一眼,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快步就走了。
他站在原地,颇为失落地目送那苗条颀长的背影走远,明明那么似凫风初蕾,原来却是认错人了。
自从秦岭一别,再也不曾相见,他常常想,她到天穆之野的路已经走了多远?也不知怎地,他一直坚信她能走到那个地方,找到她所需要的东西。
但现在,他却希望能在阳城街头见到她。毕竟,万国大会这么热闹的大事,几乎可以说得上万年一遇,错过了,岂不是很可惜?
一只蛇头窜过,他本能地冲上去,大叫:“喂,怪蛇……”
因为速度太快,几乎把前面的一个人撞倒了,那是一名文弱秀气的小伙子,他爬起来,厉声道:“你想干嘛?”
涂山侯人的一只手抓在前面的一条青蛇上面,另一条青蛇窜出来,两头并列,几乎一模一样——那不是委蛇的双头,是两条蛇。
蛇的主人就像阳城街头的潮人少女,一边耳朵挂一条青蛇,嘴里还哼着歌曲,忽然被人抓住了蛇,立即回头,好奇地看着他。
少女面上涂得五颜六色,就连头发都是棕色的,两条蛇在她两只耳朵一左一右弯曲,就像一对青色的耳环。
涂山侯人还抓着一条青蛇,见她的目光转过来,急忙松了手:“抱歉,抱歉,认错人了……”
又急忙转向那小伙子,连声道歉,小伙子瞪着他:“我还以为你想抢人家的两条蛇,不是说阳城民风淳朴,夜不闭户吗?真要出了抢劫犯,那就好玩了……”
涂山侯人听得他是外地口音,想必是某小诸侯国来的使者,当然不能跟他计较,只得再次连声道歉。
小伙子这才冷冷地:“算了,谅你也不敢在阳城街头抢劫。”
他拱手作揖,苦笑一声,再次抬起头时,只见那耳朵上悬挂青蛇的少女早已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直到出了东门繁华处,凫风初蕾才在一僻静处停下。
小狼王猛地窜上来,好奇地上下打量她:“喂,凫风初蕾,刚刚拉住你的那小子是谁?他为什么会认识你?”
“他认错人了!”
“切,你真当我白痴?他明明叫你凫风初蕾,还叫出了委蛇的名字,要不是你易容了,怎能骗过他?”
他见凫风初蕾不答,又追问:“他到底是什么人?看样子他可是阳城本地人啊,也许能帮上我们的忙……”
委蛇忍无可忍:“小子,你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们有意思吗?”
他伸出手,却是面向凫风初蕾。
“什么意思?”
“借点金叶子给我。”
“阳城通用的是贝币。”
他理直气壮:“阳城通用贝币,金子稀少,我要贿赂大费的家奴,就必须用金子……”
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我已经跟踪了大费的一名家奴好几天,发现他是个醉鬼,为了借钱买酒,什么都肯做。我贿赂他,只要潜入大费府邸救出姬真就走……”
委蛇叹道:“有一件事情,我真不忍心告诉你,可是,一定要说,那天我不是已经卷起姬真了吗?可是……”
凫风初蕾又干咳一声,委蛇立即闭嘴,小狼王怒道:“喂,怪蛇,你支支吾吾的干什么?”
“罢了罢了,小子,你宁愿牡丹花下死也就由你。”
“我怎么死轮不到你们管,如果还当我朋友,就借我点金子。”
凫风初蕾干脆地抓出一大把金银子给他,他大喜过望,一把装在自己兜里。
凫风初蕾淡淡地:“你小狼王可是大夏人民的公敌之一,若是再次被大费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第六十三章 未婚美妻1
委蛇也立即道:“我们可说好了,再也不会出手救你了。”
“得了吧,没遇到你们之前,我也没死掉。不说了,我得赶紧去救姬真……”他跑出几步远,又回头,“等我救出姬真再来感谢你们……”
“别别别,你救了人就赶紧回你的白狼国。”
“等有钱了,我还你们金叶子。”
他一边说,一边跑远了。
委蛇盯着他的背影,恨恨地:“这小子好没眼色,那天我本就卷起姬真了,但她挣扎,分明是不愿意跟小狼王走。他也不想想,就算是未婚妻,又不是妻子,人家在之前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对他有什么感情?现在他不过是一丧家之犬,那姑娘怎会再跟着他?而且看样子大费对她也不错,她会跟小狼王走?简直是蠢到家了……”
凫风初蕾不置可否:“就算是一个虚幻的梦,也总比彻底绝望好。小狼王至少还有一个姬真可以去救助,而我们……”
委蛇不安地看了主人一眼,第一次察觉,鱼凫王的脸色极其苍白。置身阳城,看着万国云集,期待大禹王的威风——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鱼凫国被灭亡的基础上的。
“鱼凫王,大费不可能没有漏洞,我们要杀他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凫风初蕾想,杀大费容易,可是,杀大禹王呢?
委蛇察言观色:“要不,我们从涂山小子身上着手?刚刚他就差点认出主人了……”
“要是百里大人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杀了大费……我想,百里大人一定会来阳城,唉,我真想见到百里大人……”
凫风初蕾没有做声,只是轻轻捏了捏袋里的小瓶子。
城南,人声鼎沸,人们一阵风似的涌去看热闹。
凫风初蕾也挤在人群里,好奇地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崭新驿站。那是阳城最华丽的屋宇,但见雕梁画栋,琉璃飞瓦,相形之下,大禹王的王宫简直显得寒碜而简陋。
屋宇前面,是一片巨大的广场,地面铺了洁白的玉石,光滑得能照出人影。
此时,广场上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但见一群舞姬身着华丽的锦衣,红火热烈,旋转如飞,惊天动地。舞姬人数多达几百人,翩翩起舞时,简直就像蛟龙惊鸿,气势盛大,纵见多识广的阳城人民,也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么盛大的演出阵容。
有人惊呼:“天啦,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九韶》?”
“除了《九韶》,天下哪里还有如此盛大华丽的歌舞?那可是中央天帝最欣赏的舞曲,不料,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也能有幸在人间欣赏到……”
据说演出《九韶》的美人们,一定要穿最艳丽的衣服,吃最精美的食物,因为,如果吃不好,容貌会受到影响;穿不好,则会影响歌舞的效果。
所谓的“食饮不美,面目颜色不足视也。衣服不美,身体从容不足观也。是以食必粱肉,衣必文绣。”
随着乐声的高低起伏,舞姬们的舞动更加轻盈灵动,已经快接近尾声,凫风初蕾也看得津津有味,但见台上正中最高处,是《九韶》的灵魂人物——一位绿衣少女素手抚琴,端端地,容颜秀丽,光彩照人,于几百舞姬中,十分出色。
人群里,不时有人啧啧称赞。
“人人都道东眷女美貌如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美人如花,而且还能演奏盛大的《九韶》,真真是才艺双绝,别说阳城,就算整个大夏也找不出第二个人选了……”
“难怪听说她是大禹王为启王子指定的妃嫔人选之一,是了,启王子不也最喜欢各种乐曲吗?他俩真真是琴瑟和谐的一对儿了……”
各种议论声里,凫风初蕾听得分明,原来,这美人正是和姒启联姻的对象之一。
演奏已经在众人的议论声里结束,东眷女起身,盈盈地往台下观众一扫,但见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不笑时也带着三分媚态,竟是媚骨天成,我见犹怜。那目光过处,每一个男子心里皆砰砰直跳,暗道:她看到我了,她看到我了!
一时间,拥挤的人群竟然无声无息。
东眷女翩然转身,婀娜的身姿慢慢消失在了雕梁画栋的深处。
人群里,这才爆发出一阵欢呼。
“天啦,她好美!莫非这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启王子真是太有福气了……”
“看样子,大夏很快便要举行一场大喜事了。”
凫风初蕾慢慢从人群里转身,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大费一身便装,不经意地随着人群往外走。
他脸上还挂着如痴如醉的笑意,很显然还在回味刚刚东眷女那精妙无比的歌舞剧。
凫风初蕾心里一动,便跟上去。
大费的脚步却忽然加快,仿佛想起了什么急事,到后来,简直是健步如飞。此时,正是他毫无防备的时候,而且广场上人多嘴杂,很多是诸侯国的使者,他不太可能设下埋伏,凫风初蕾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她不假思索便冲上去,和大费擦身而过时,匕首一横,便刺向他的心口。
大费侧身,正好躲过心口的位置,但是,利刃已经刺向他的肋骨,剧疼之下,他反手一掌,利刃坠地。
凫风初蕾见事情败露,也不恋战,转身就跑。
几名侍卫冲上来,大费死死捂住伤口,厉声道:“刺客,快抓住那个戴金色帽子的刺客……”
金色帽子,掉在地上,汹涌的人潮里,哪里还有凫风初蕾的影子?
鲜血,很快流淌在了洁白如玉的地面上,大费胸前的衣服全被淋湿了,他面如金纸,显然伤得不清。
人群远远避开,惊惶地看着站在中间的大费,侍卫们团团围着他,草木皆兵地戒备着任何胆敢冲上来的敌人。
有人惊呼:“天啦,是谁居然敢刺杀大费将军?”
“可恶的刺客……”
“一定要抓住凶手……”
“大费将军的伤不碍事吧?”
大费一声长啸,鸾凤迅速飞来,他抬起头,从鸾凤身上扯下一根彩色的羽毛,在伤口处扫了扫,一瞬间,鲜血停止,伤口凝结。
百姓们如睹神邸,纷纷称颂:“大费将军,真乃神人也。”
“难怪人家说大费将军不但战无不胜,医术也很高明……”
“可不是吗?大费将军文武全才,真乃华夏第一人……”
大费朗声道:“偷袭暗算,乃宵小之辈行径,有胆的就出来堂堂正正与我一战!”
“哈哈哈……”
大笑声里,一少年大摇大摆走过来,满脸稀奇地看着大费,“哗,大费将军居然受伤了?”
大费看他一眼,淡淡地:“被区区毛贼偷袭,不值一提……”
“偷袭?偷袭不是大费将军的专长吗?怎么今天忽然提倡面对面堂堂正正决战了?”
大费见是涂山侯人,心里本就恨得出血,又听他出言讽刺,真是恨不得一拳砸烂他的鼻尖,却肃然道:“兵法有云,兵不厌诈。为了获取胜利,在战场上无论采用什么手段都是应该的,毕竟,苟利国家岂敢逞个人英雄?而且,国战无关私怨,一切的作为都问心无愧!但是,到我个人就不同了……”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在下虽然不才,但是从来正大光明!若有人恨我憎我,我宁愿堂堂正正与之决战,而不是偷袭暗算!”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掌声如雷。
他本就长得极帅,这番慷慨激昂听起来真是英雄了得,加上他赫赫战功的背景,简直有一种气吞山河的壮烈气概,以至于围观的少女们,简直如痴如醉的轰然叫好,掌声经久不息。
掌声稍弱,大费才一挥手:“启王子意下如何?”
涂山侯人也拍手:“好,说得好!这么说来,大费将军就不该怪那个刺客了。没准,他也是苟利国家生死以,毕竟,大费将军乃大夏重臣,你一死,大夏的战斗值便会大打折扣,于刺客的国家就是大大的有利,没准在他的人民看来,他也是可歌可泣的大英雄……”
围观者听得这话,纷纷对涂山侯人怒目而视。
更多的则是好奇和狐疑。
难道这个少年真的就是启王子?
真的启王子又怎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身为大夏的王子,姒启在民众中的存在感一直很低,传闻中,他无非是个纨绔子弟、败家子、整天只知吃喝玩乐,于国于家没有尺寸之功。
这样一个人,居然好意思嘲笑大费将军。
大费不动声色:“哦,莫非启王子知道刺客的身份?”
此言一出,周围人等更加愤怒。
涂山侯人不慌不忙:“又不是刺杀我,我怎会知道?我只是顺着大费将军的话推断而已。”
大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挥手:“公务缠身,恕不能和启王子多聊,再见。”
“大费将军真乃神人,公务那么繁忙,还能偷空来欣赏歌舞……”
涂山侯人看了看金碧辉煌的舞台,又看了看大费特意更换的一身便服,若有所思:“我还以为声色犬马这一套只适合我这样的纨绔子弟,看来,大费将军也不能免俗啊。看样子,大费将军是特别欣赏东眷女的弹奏了?”
第六十四章 未婚美妻2
大费再不理他,转身就走。
周围人等,看着这个传说中的启王子,纷纷侧目,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很快,便一哄而散。
涂山侯人独自站在原地,这是他回阳城后第一次在公众面前露面,他想,一如既往,自己在这个国家的人民心目中,一直是个废物的形象。
不像大费,挟着战功,成为千万少女的梦中人。
因为光环笼罩,他内里的瑕疵,便被人们的眼睛自动屏蔽。
大费,很可能是皋陶之后的王者。
大夏江山,将沦入他之手。
但是,涂山侯人并不因此而沮丧,反而气定神闲。
目光,从潮水般的人群里扫过,他想,那个刺客一定走不太远,可是,看不出任何人有刺客的嫌疑。
忽然想起那个耳朵上挂着两条青蛇的少女,不由得暗暗担忧:难道真的是凫风初蕾出手了?大费被刺了一刀,岂会轻易善罢甘休?
抬头,看到远处高台上一绿衣人影,不知是一直在眺望还是刚刚出来。她站在高处,极目远送,脸上分明有着寻觅后的失落。
他慢慢走过去。
绿衣丽人收回目光,几步走过来。
“东眷女见过启王子。”
她语调虽然很恭敬,但面上有一种天然的娇憨刁蛮,显然是从小过着极度受宠的日子长大的女孩。
涂山侯人环顾四周,但见诺大的演出台上,舞姬乐人还没来得及换装,到处是鲜艳的彩旗,一地的胭脂水粉,酒肉之乡,靡靡之音,和大禹王一直倡导的节俭朴素迥然不同。
不过,万国大会打破了这一切。
整个大夏倾其国力,务必要向天下诸侯展示自己的肌肉、富足以及文明和领导一切的实力。
他淡淡地:“能在阳城欣赏到这么盛大的演出,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想象的。”
东眷女也很意外,传闻中,启王子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因好逸恶劳,从来不肯上战场,于政事也一窍不通,在这个尚武的时代,他跟“英雄”二字简直沾不上边。
在她的想象里,那一定是个肥头大耳,四肢不勤,面目可憎的痴蠢汉,岂不料,眼前之人器宇轩昂,温文尔雅,只是笑容懒洋洋地,无形中透出一股极度的冷漠,好像对世界上一切的事情都觉得无所谓。
她微笑:“希望今天的演出能令启王子喜欢。”
“很不错。”
他再度环顾四周,点点头,肯定:“的确不错。”
东眷女微微不悦,明明演出大获成功,在启王子嘴里却仅仅只是“不错”二字。
这评价,她不喜欢,尤其,她不喜欢他那种懒洋洋的冷冷的态度——因为,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年轻男子。
但是,她还是保持着甜美的笑容,毕竟,眼前的是启王子,自己未来的丈夫。据她所知,自己的父侯已经收下了大禹王派人送来的大量聘礼,一切已成定局。
有淡淡香薰,那是三苗而来的独特脂粉,加了一点点的香蛊,就如她这个人,笑起来的时候,媚态横生,有一股令人心魄荡漾的妖冶风韵。
作为东夷族第一美女,她绝非浪得虚名。从小生活在男性艳羡追逐的目光里,她于男人的心思最是清楚,一眼便可以看穿他们对她美色的觊觎,并以此自傲。
但是,对面的少年笑容淡薄,根本没有任何惊艳之情,好像完全没看出她有何美貌过人之处。
她反而捉摸不定,只是小心翼翼:“听说启王子雅好音乐,我便临时学了一曲《九韶》,因为学习时间不长,还有很多不足之处,还请启王子雅正……”
涂山侯人淡淡地:“雅正不敢。只是建议姑娘以后不要轻易演奏这首曲子了。”
“音乐的可贵在于情感的宣泄和心灵的释放,但是,今天这场盛大的演奏,无非以华丽取胜,空有其表,《九韶》要的不是附庸风雅的御用盛大,更不是图热闹和哗众取宠,无知的观众们看个热闹稀奇而已,但在我听来,真真是大煞风景……”
他一本正经:“《九韶》分两部,一部适合在中央天庭演奏,取的是富丽堂皇,华美无双,毕竟,天庭广阔,墙壁纯金打造,地面铺设水晶,舞姬的裙裳全部由西天晚霞裁剪,美轮美奂,如此,演奏起来,体现的是天家气派。至于另一部嘛……”
他环顾四周,阳城虽大,可是,比起传说中的中央天庭,那简直就像是穷乡僻壤。
除了东眷女令人临时搭建的演奏台看起来还凑合,地面上全是干涸的黄土,经过许多人的踩踏,尘土飞扬,瓜果皮屑扔了一地。
“在阳城,最多只能演奏第二部《九韶》,于夜深人静,僻静之地,奏与能懂的人听,如此,足矣!反之,强行要演奏第一部,未免沦为了浮华雕琢、刻意卖弄,而且,有好几处小错误,走调也很严重,要不是歌姬舞姬们跳得热闹,遮掩过去,基本上可以算是下下之作了……”
东眷女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银牙紧咬,却一声不吭。
她从小学习歌舞,号称才艺双绝,对自己在音乐方面的造诣信心十足,对这次盛大的演出更是十二分满意,毕竟,成千上万的人听得如痴如醉,而且,阳城还从未见识过这么浩大的歌舞剧,原本,该万众称赞,不是吗?
可是,这个启王子却胆敢说自己哗众取宠,刻意卖弄,甚至,还是下下之作。
更主要的是,她因为容貌美艳,从小遇到的男性无不讨好称赞,一路成长一路备受殷勤呵护,纵然来到陌生的阳城,遇到的也全是啧啧称赞,就连大禹王也特意安排了精美住宿,给与大量赏赐,不然,也举办不起这么盛大的演奏会了。
可是,在这个启王子嘴里,这一切,竟然一钱不值。
若非碍于对方的身份,她已经拂袖而去,可是,这个男子却是大禹王唯一的儿子,是东夷族求之不得的联姻对象!她的父亲也一再告诫她,无论如何要对启王子恭恭敬敬。
她纵然气得粉脸铁青,也还是强笑,“看来启王子是乐曲方面的行家,改天还得向启王子请教请教。”
涂山侯人淡淡地:“是云华夫人叫你学的《九韶》吧?以后,别听她的话,为了投其所好,乱改乐曲了。”
也不等东眷女回答,他便施施然地径直走了。
东眷女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气得破口大骂,什么玩意,难怪天下人都称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装模作样,什么东西!
鸾凤的翅膀刚刚着地,大费一跃而下,强忍疼痛直奔内室。
伤口很深,要不是运气好,稍稍偏一点便会刺中心脏。仆从急忙替他包扎,他瘫在榻上,面如金纸。
这一刀,伤得真是不轻,而且,刺客的身手好生迅捷,绝非泛泛之辈。也因为速度太快,刺客又戴着斗笠,他竟然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没看出来。
小狼王?凫风初蕾?鬼方女魔头?或者别的什么敌人?
一觉醒来,快到黄昏。
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他抬头,看到门口一黑色披风黑色斗笠的窈窕身影。他强行坐起,却疼得皱眉:“你怎么来了?”
东眷女随手关门,取下斗笠,疾步上前,眼中满是泪光,十分关切:“大费将军伤得如何?”
他强笑:“不碍事。”
她拿出东夷族的独门疮药替他敷上,柔夷轻轻抚摸他的伤口,心疼不已:“可恶的刺客,大费将军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毒手吗?”
大费摇摇头。
东眷女急了:“是不是启王子干的?一定是他找人害你。他早就妒忌你的战功,加上你父亲又被立为下一任王者,他当然会趁机对你不利,要不然,他怎会那么碰巧出现在刺杀现场?”
大费本来没有怀疑到涂山侯人身上,听东眷女这么一说,顿时茅塞顿开,对啊,没准真可能是涂山侯人,要不然,他怎会碰巧出现在那里?
东眷女见他神情不对,又问:“真的是涂山侯人?”
“唉,我也不敢肯定,毕竟,我还没有拿到证据。”
“证据?他出现在那里就是证据,而且,当时他还故意嘲讽将军,实则是拖延将军的救治时间……”
“就算我知道也没法……”
“大费将军,你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你去找大禹王告发他。就算他是王子,他也不能无法无天。”
大费只是紧紧抓住她的手,又放开,低叹一声。
这一叹,真真是英雄黯然。
东眷女花容惨淡。
她和他相识于一场大战。大英雄大费灭三苗之后,顺手进攻东夷族。战争刚刚开始,东夷首领便派人求和,大费也见到了东夷族最美貌的少女。
英雄美人,一见钟情。
因她,他对她的父兄网开一面,东夷族也得以保全,成了大夏在三苗地区的代言人。
按照规矩,他以为她肯定是自己的战利品,却不料,东夷首领绕过他,向大禹王提出联姻,要将这美丽的女儿献给大禹王以换取更大的利益。
大禹王有云华夫人,也无意再填充后宫,却在云华夫人的建议下,将这美人赏赐给儿子。
大费的愤怒可想而知。
第六十五章 未婚美妻3
东眷女珠泪涟涟:“我对将军一片痴心,岂甘嫁给那个废物?还请大费将军向大禹王讨个人情,我愿意毕生侍奉大费将军……”
大费缓缓地:“是你父亲主动向大禹王请求联姻。”
东眷女急了:“我父亲贪图荣华,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他要固执己见,我就自杀,决不让他遂了心愿。”
大费长叹一声,美人如花隔云端,大禹王一声令下,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东眷女见他踌躇,不由得痛哭失声:“大费将军,就算你不娶我,我也不愿嫁给那个废物,要是你不答应,我宁愿去死……除了你,我决不再嫁给这天下任何别的男子,我只爱你一人……”
大手轻轻摩挲她的秀发,终究是英雄气短,大费缓缓地:“明日我便去求大禹王,想必,这个小小的面子他还是会给我的。”
东眷女依偎在他怀里,破涕为笑。
天色已晚,大费坐在窗边,看着东眷女悄然离去。她系着披风,很快便淹没在了夜色之中。
她虽然娇蛮,但是,在他面前,她一直是最乖的猫咪。
说也奇怪,明明见识过白狼女姬真的那种绝对的柔顺绝对的服从,他却觉得平淡无味,就像一杯白开水,反而是东眷女,令他血气上涌,第一次心潮澎湃。
若非如此,以他的谨慎,弃肯为了一个女人去求大禹王?
一声干咳,他急忙回头,见父亲的目光十分严肃。
“父亲……”
皋陶走进来,先看了看儿子的伤势,低声道:“刺客是谁?”
“我怀疑是启王子派出的爪牙。当时人多,那刺客又躲得快,竟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去向。幸好并无大碍,休养几天便好了。”
“这可不行,一定要尽快查明刺客的下落。我想,万国大会之前,他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我已经派人追查。这些日子也会小心行事。”
皋陶点点头,这才问:“刚出去的那女子是谁?”
“东眷女。”
大费小心翼翼:“父亲,明天在朝堂上,你可否代我求大禹王一件事情?”
“我想娶东眷女。”
皋陶面色大变,厉声道:“儿子,你好糊涂!”
大费不敢做声。
“你想想,现在天下皆知,大禹王已下令和东夷族联姻,而你在这时候居然去求他赏赐东眷女给你,岂不是臣夺君妻?天下美女多的是,你为何要因区区一个东夷女而破坏了自己的名声?就算大禹王应允你,百姓会怎么想你?你岂不成为一个好色之徒?再说,你就算要娶妻,也当在大夏12部族之中选择淑女,如此,才能得到12部族的支持,你娶一个东夷族的女子算什么?”
东夷族只是被灭三苗的代言人,而三苗远在西南,真有什么大事,根本无法指望。
大费沉声道:“父亲教训得是!”
皋陶走了几步:“东眷女是真心喜欢你?”
他不敢撒谎,低声道:“是。”
“那就更该让她嫁给启王子。”
“父亲的意思是?”
“启王子表面放浪不羁,实则精细过人。就凭借他在鱼凫国的表现,你就该明白,他绝非是外界所称的废物浪子……”
一个废物,绝不可能有那么厉害的劈天斧,就连大费也不得不承认,除了柏灌王,涂山侯人是自己遇到过最厉害的对手,纵然一对一较量,自己也未必能胜过他。
“大禹王也并非外界以为的彻底放弃这个废物儿子了,否则,他便不会耍那么大一个花招,很显然,他是在为他这个唯一的儿子留后路。现在涂山侯人整天躲在宫里,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如果东眷女嫁给他,岂不是最好的耳目?此后,启王子的一举一动,便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大费大喜,猛地一拍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父亲,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个儿子,从来没有让自己操心过,皋陶见他一点即破,很是欣慰:“费儿,你伤势如此,这几天还能行动吗?不到半个月便是万国大会了……”
“暂无大碍,父亲请放心。”
皋陶仔细检查了一遍儿子的伤口,虽不致命,而且救助及时,但是,也伤得不轻。
他暗暗皱眉,在万国大会的关键时刻,被刺客刺杀真不是好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