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鲜仓库外间是保鲜区,气温很低,但还能忍受。
薛宁双眼赤红,冷冷的看了一圈,随即抬起枪谨慎的往逃生门的方向追去。
那些人试图挟持邮轮,不会不知道船体的结构和功能分区!
“砰”的一声,子弹从暗处射来,几乎贴着她的脸颊飞过去,没入身后的食品包装箱。
薛宁心中一凛,避开后随即开了两枪,跟着继续往前跑。
对方一击不中,似乎骂了一句什么,身影转瞬消失。薛宁屏住呼吸,冷静的放轻脚步,狸猫一样从堆积的货堆缝隙里,慢慢绕过去。
“门在哪?”寂静中,耳边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薛宁脸色一肃,身体贴着货堆平复了下呼吸,抬手瞄准迅速开了一枪。
“砰砰”两枪,两发子弹同时朝她藏身位置射过来。
薛宁仿佛感知不到危险,借着货堆的掩护,身体贴着地面翻滚一圈,再次开枪。
“没用的东西!”男人低吼声传来,跟着便听到一声充满了痛苦的闷哼。
打中了!薛宁深吸一口气,在对方开枪的瞬间,迅速滚到另外的一堆货物后,举枪瞄准。
她的判断是正确的,里面的人当中,有一个是八爷!
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薛宁的神经顿时变得亢奋,用最快的速度换好弹匣,毫不犹豫的向暴露在自己视线内的人开枪。
哀嚎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换上最后一个弹匣,里面剩下的人只剩下两个,并且已经到逃生门附近。
不能让他们逃走!薛宁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顾不上暴露的危险,从暗处冲出去“砰砰砰”连开了三枪。
只剩最后一个了,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薛宁握紧了自己的枪,四处寻找幸存的人。
“别动!”后脑勺碰到了硬物,男人的嗓音仿佛来自地狱一般,阴寒森冷。“把枪丢了!”
薛宁脑中警铃大作,迟疑丢开手里枪。
“我还以为有多大能耐,原来也怕死。”男人嘲讽的笑出声,嘶哑的嗓音平稳的没有丝毫起伏。“当警察能有几个钱,累死累活还被人骂。你开个价,我马上给你转账。”
“那八爷觉得,您的命值多少?”薛宁气血翻涌,眼前仿佛出现了他如此跟爸爸说话的情形,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
“还挺硬气!”八爷又笑,身体倏然逼近,铁钳一般有力的大手用力扼住薛宁的喉咙,拖着她往冷冻库后退。“你很冷么?过一会会更冷,别怕,我不会就这么让你死的!”
薛宁的左手使不上劲,极力压下翻腾的怒火,冷静等待着动手的机会。
他手里有枪,自己现在哪怕动一下,脑袋就会有开瓢的危险。已经到这个时候,她更不能死!
往后退了大概五米的距离,扼住自己喉咙的手松开,下一瞬却再次被对方的手臂扼住。
“你们这些警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个装得正义凛然的,伸手要钱却比谁都狠。”八爷鄙夷的啐了一口,收回顶在她脑袋上的枪,动作利落的打开冷冻库的门。“小姑娘,看你年纪轻轻,我其实还真有点舍不得杀你。”
话音落地的瞬间,薛宁被他带着转了半圈,面朝冷冻库。
“是不是很冷?”八爷阴深深的笑起来,电光火石间松开手,同时抬脚踹向她的后背。“进去吧!”
他的速度很快,薛宁的反应更快,跌进冷冻库的刹那,猛地抓住他的手将他拖进去,跟着用肩膀去撞他拿枪的手。
“啪”的一声,他手里的枪落地。
薛宁抬脚将枪踢远,收脚的一瞬间顺便把冷冻库的门勾上。
冷冻库的门很厚,关上之后刺骨的寒意随即席卷全身,使得两人的动作都变得有些迟缓。
八月天气炎热,他们各自身上穿着的都只是夏天的衣服,谁也没占便宜。
“一千万!”八爷的拳头又硬又狠,丁点余地不留的往她身上招呼。
薛宁拼着一股气,手不行就用脚,身上冒出来的杀气,比冷冻库里的冷气还要冷上几分。
虽然看得不是太真切,但她很清楚,眼前的中年人就是八爷无疑!
爸爸惨死,妈妈跳楼,哥哥被他沉尸水底,恨意疯狂翻涌心底,像似要找到一个发泄口,死亡在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交手数个回合,超低的气温使得两人的体力消耗都非常大。
薛宁身上到处都是伤,假发掉了,眉毛和头发上都结了霜,可她似乎对此一无所觉,攻击的力度丝毫不减。
八爷渐渐疲于应付,脑子里猛的闪过一个年头,震惊出声:“你是薛警官那个死而复生的女儿?”
“眼力不错!”薛宁冷然的勾起唇角,蓄着千斤之力的拳头,狠狠落到他脸上。“死而复生,八爷的用词真精准!”
“既然是你,那就更加留不得了!”八爷踉跄着后退几步,眼底迸出一抹狠绝,在她打过来的间隙,飞快摸出一把餐刀。
薛宁不妨他还有此准备,左手手臂被划开一道很长的印子,顿时鲜血直流。
“我也留不得您!”薛宁暴怒,已经接近极限的身体,再次冒出无穷的力量,欺身上前敏捷又利落的将他手上的餐刀踢飞。“家破人亡的死仇,数年行尸走肉的生活,这一切通通拜您所赐!”
八爷到底上了年纪,又次打了十来个回合,终于体力不支的倒在地上,狼狈的蜷缩着身体粗粗喘气。
薛宁没管他,眯起眼在昏暗的光线中找回那把餐刀,这才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别急着死,您死了,我保证这把刀,一定会扎进您一双儿女的心口。”
八爷骇然抬头,见鬼一样看着她。“你难道不怕变成死刑犯!”
“怕什么?我本来就是死了无数次的人。”薛宁强撑着蹲下,收起刀落,狠狠扎进他的大腿。“当然,如果您肯告诉我八年前,如何害死我爸的经过,我兴许会改变主意。”
“先出去,出去我就…就告诉你。”零下20°的气温,又经历了这么激烈的打斗,再不出去,他们都会死。
出去?顾旭白此刻一定在外面尝试打开冷鲜仓库的门,把他交给了专案组,自己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专案组跟分局不同,顾老也不会允许他把手伸得那么长。
“不说也没关系,门我已经反锁了,谁都进不来。”薛宁抽出他腿上的餐刀,换了个位置,又扎了一刀下去。“下一刀我会选您的大动脉,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别别…”八爷又痛又冷,嘴唇哆嗦着,有气无力的求饶:“我说。”
薛宁嘲弄勾起唇角,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艰难抬起左手,打开随身携带的录音笔。
八爷作恶无数,对这件事却记得十分清楚。毕竟是他飞黄腾达的第一步,每一个细节都说得异常清楚,尤其说道如何弄死薛宁的哥哥,又如何把他丢进水库。
薛宁状似平静的听着,嘴唇被她咬出几个大大的血印,脸上的淤青尤其吓人。
八爷说完的一瞬间,紧闭的冷冻库库门亦被撞开。
顾旭白拧着眉冲进来,看到她样子,顿时慌的厉害,抱起就往外跑。
前来接应的海警船就停靠在一侧,薛宁脸上不悲不喜,躺在担架上让医护人员帮着清理伤口,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人群外围,那一抹苍老肃然的身影上。
她相信顾旭白所说,这件案子的严重程度超乎她的想象,但更清楚,是谁在调用海警船。
那位高高在上的老先生,到底是来了。
身上的伤口包扎完毕,薛宁撑着最后一口气,身上贴了无数的暖宝宝,穿上顾旭白准备的保暖衣服,被他抱起来,跟着顾老先生去了隔壁的房间。
坐下的瞬间,耳边随即响起顾老先生不怒而威的声音:“把她放开!除非,你想被逐出顾家!”
“那就逐出好了,君安现在有小秋、莹姐、老三、小杰,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顾旭白没动,神色坦然的跟老爷子对视。“顾家的虚名就真的那么重要?我以为忠义才是顾家家训!”
“混账!”顾老先生怒吼出声,手中的茶杯飞过来,不偏不倚的砸中顾旭白的额头。
微温的茶水洒到薛宁身上,并不疼,心尖却如同被利刃割过。
“你姑姑就小天这么一个孩子,难道你忍心看着他们一家家破人亡么!”顾老先生粗粗的喘着气,犀利的目光落到薛宁身上,重重拍桌。“滚出去,我有话跟她说!”
顾旭白还是不动,下一瞬,顾老的贴身保镖随即上前,不由分说的拽他。
“记住你答应我的话!”顾旭白在薛宁耳边飞快说了一句,甩开保镖的手,施施然起身。“我不动是因为她受伤严重,并不是我真的不敢动。”
顾老闻言更加怒不可遏,再次抓起茶杯朝他砸过去。
薛宁原本坐着,看到他的动作,不假思索的站起起来,敏捷的用后背挡住飞来的茶杯。
“噗”的一声,茶杯从她后背滑下去,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你疯了么!”顾旭白目赤欲裂的将她抱紧,额上筋脉毕现。“疼不疼?”
“别让我欠你太多。”薛宁努力扬起下巴,轻轻将他推开。“出去吧,我不会有事的,他可是你爷爷。”
不过是一扇门,可薛宁心如明镜,中间隔着的不止是一扇门,而是两个世界。
顾旭白抿着唇,心慌的感觉更甚。一向从容沉稳的他,竟然开始手抖,迟疑的捏了捏她的脸。“我在外面等你。”
薛宁含笑点头,目光痴痴的望着他的脸,眼前一阵阵眩晕。
等不到的,顾老出现在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顾旭白后退两步,缓缓转身开门出去。
薛宁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重新坐下,神色淡淡的望向顾老先生。“苏先生在船上了吧,我跟他走,今生今世绝不主动踏入海城一步。”
、Chapter 75
薛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自己回到了过去。爸妈尚在,哥哥正在备战高考,家里一派宁静,不曾有过什么大火,亦不曾有过生离死别。
梦里的景象太真实,仿佛眼前所见才是她一直以来所过的生活,那场大火以及藏在心底的那个的名字,才是噩梦一场。
“爸…”薛宁迟疑伸手,急切的想要抓住什么。“我没有放过任何人,没有!”
像似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薛宁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眼里蓄满了雾气。
她没有徇私,真的没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声一声,忽远忽近的呢喃远去,眼前熟悉的卧室瞬间消失,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
“爸!”薛宁心慌极了,茫然的转着脑袋,崩溃哭出声。“哥,你帮我把爸爸找回来,为什么说对不起,为什么!我不要听!”
“宁宁?”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倏然响彻耳畔,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魔力,硬生生的将她从那片混沌世界拉回来。
薛宁睁开眼,没有焦距的看着崔立珩那张放大的脸,张了张嘴,喉咙像似被什么东西梗住,扑簌簌的落下泪来。
真的只是一场梦…
“苏先生!”崔立珩怔了下,欣喜大叫。“她醒了!”
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吵得薛宁彻底的清醒过来,眨了眨眼难受皱眉。“我睡个觉罢了,哥,你瞎咋呼什么。”
“睡个觉?”崔立珩冷哼一声,差点忍不住弹她的脑门。
抓到八爷的当天,她从船上下来就一直昏迷不醒,到现在足足过去了一个星期。要是还不醒来,他都打算把她再送回医院,她竟然说自己只是睡了一觉!
薛宁见他脸色不好,虚弱的吐了口气,艰难掀唇。“部里有没有发公告?”
崔立珩别过脸,刻意避开话题。“要喝水么,肚子饿不饿?”
薛宁颓然闭眼,呼吸弱的几乎感觉不到,苍白消瘦的脸庞呈现出死灰一般的神色。
苏先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这副了无生气的模样,顿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这可是盗挖盗卖跨国走私文物的大案要案,没调查清楚之前,什么消息都不会往外放的。”
大案要案…薛宁想笑,却发觉自己呼吸都费劲。
苏先生伸手想扶她扶起来,不料手被格开,冷不丁的撞进她死气沉沉的眸光里,一时间竟忘了该说什么。
“这是哪?”薛宁强撑着自己坐起来,虚弱靠在床头。“给我手机或者平板。”
苏先生拧着眉,偏头跟崔立珩交换了下眼神。“你才刚醒,先吃点东西,我找医生过来给你做检查。”
薛宁仿佛没听见,执着的望着他。“给我手机或者平板。”
“你先吃东西,吃完一定给你。”崔立珩站出来打圆场,假装轻松的语气。“我们在澳门,荣先生的别墅里,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行了。”
澳门…薛宁闭上眼,额上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睡着一般,幽幽吐出一口气。“我吃。”
苏先生胸口闷得慌,开门出去,在门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静静的站了半分钟,他转过身往走廊另一头走去,脚步格外的沉重。
他在薛宁脸上看到了死气,感觉非常的不好。
私人医生要过十分钟才到,苏先生通知厨房给薛宁准备吃的,疲惫坐到荣先生对面,沉默的望着院子里开的正艳的花卉。
他能做的已经全都做了,至于薛宁最后到底怎么选,他使不上半点劲。
顾家那位老先生的手段,不是寻常人都斗得过的。
那天在海警船上,他被人带进去的时候,薛宁很稳的坐着,脸上异常的平静,甚至还冲他笑了下。
然而等他靠近,她便毫无预兆的倒下去,一直昏迷到今天。
她跟顾老先生到底谈了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敢再联系顾旭白。
顾老先生请他上船,到他把薛宁带走,只说了一句话。“带她离开海城,永远不要再踏入半步!”
他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所以才如此的害怕薛宁想不开。
案子会了结,最后的结果已经能预见。她说她给自己十年,如今只怕…只怕是用不上了。
“小丫头跟九叔的脾气真是一模一样。”荣先生转着手里的狮子头,怅然叹气。“我很想帮她,可惜心有余力不足。”
“不怪你。”苏先生端起茶杯,忧心忡忡的抿了口茶。“天意如此,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荣先生略略颔首,脸色却愈发的凝重。
有些债压的太久,再不还就要发霉了。
——
薛宁吃了点东西,双手还是软的提不起丁点力气。
从崔立珩手里把平板接过来,连上wifi哆嗦登陆微博。
她的微博被清空了,虽然没有屏蔽,但已经没有任何米分丝。此前梁秋发的微博,在网上找不到丁点的痕迹,无论怎么搜索都是徒然。
最后的希望落空,薛宁忽然笑出声,任由平板从手里滑落下去。
什么是正义?有权有势即正义!
“你别这样…”崔立珩完全慌了手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这样子的薛宁,让人无端端的觉得心慌。
“我没事,你别多想。”薛宁兀自笑了一阵,渐渐止住,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哥,我想见滕医生。”
“他早上刚出去,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崔立珩无措的把手机拿起来,摁了好几次才找到滕逸的号码,惶惶然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