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他都不担心,可是。红鸾公主却让他放不下。

正想主意如何让皇帝结束长篇大论,谁知赵耘悄悄地跟老岳父嘀咕了两句;他岳父忙悄悄地挤到皇帝身后,跟宰相杜明说了;杜明便瞅个空。上前对皇帝耳语了一番。

皇帝朝门楼下一看,立即刹住话头,话锋一转,总结道:“仗诸位将士用命,我大靖方才稳若磐石。将窃国之贼擒拿。玄武候,白虎将军。朕命你二人将那窃国的小人押上前来。”

板栗和葫芦立即转身,命军士押了南雀国王和蕃国国王上前。

永平帝见了这二人,气不打一处来,不顾嗓子痛,又是一阵数落:历数本朝太祖高祖皇帝对两国的庇护之情,痛斥他们背信弃义,又责其不体念治下子民,挑起边关烽火,陷三国百姓于水火之中,越骂气势越高昂,愈觉自己是个仁义之君。

孔雀王和蕃王心灰意冷,伏地叩首,泪流满面。

大抵攻心之术莫过如此,永平帝别的话倒还罢了,只那陷百姓于水火之中,令他们无可辩驳,唯有伏地请罪,恳求天朝皇帝善待两国百姓。

永平帝怒道:“朕岂是残暴之君乎?不但会善待汝故国百姓,便是汝二人,朕也不会加之酷刑。望尔等记住: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朕饶恕二位,切莫再图谋复国,再致流血!否则,天也难容尔等!”

两人并不惊喜——这一招谁不会?留着他们当然比杀了好,还不是为了民心嘛!

可是,紧跟着,永平帝宣布封蕃国国王为蕃王,孔雀王为孔雀王,永居靖国神都时,两人都怔住了。

这是永平帝跟几位肱骨之臣商议的结果:给个空头的王爷封号,也免得激怒两国臣民,不利于收归两国民心。

果然,两国的大臣们都松了一口气:活着总比死了好,且国王未受到侮辱和刑罚,心里隐隐对永平帝生出感激,也只有极少数人能看透这手段。

至此,大典结束,永平帝呵呵大笑宣布:乾阳殿已摆下庆功宴,请副将军以上将领参加;余者在龙禁卫驻地设宴款待。

乾阳殿,一派歌舞升平,宫娥们如穿花蝴蝶,进进出出,呈上各种果品、琼浆玉液及美味佳肴;永平帝高居宝座,对下面文臣武将举杯,共贺这吉庆时刻。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众人都哄然说笑起来,文臣把歌功颂德的好话不要钱似的朝着皇帝砸过去,武将就算不会拍马屁,也频频对皇帝举杯敬酒。

永平帝喝的是茶水,可是茶不醉人人自醉,很快他就醺醺然了。

众人都举杯畅饮,御史大夫胡敦看着儿子胡钧,那沮丧颓废的模样让他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再看看张乾、郑昊,乃至于张灵儿,无一不是或潇洒,或沉稳,或明慧。

这军中最高的职位竟然都落到张郑两家去了。

他脸色沉了下来,站起身,走下座位,来到大殿中央,对上方的永平帝躬身道:“皇上,微臣有话说。”

永平帝刚搛了块鹿肉喂进嘴,听见这话,脸色就不好看了,既不嚼,也不咽,也不吐出来,就那么鼓着腮帮子盯着他。

老家伙,就不能让朕吃一顿安生的庆功宴吗?

第309章 求死

胡敦对皇帝的脸色置若罔闻,大有唐时魏征的刚正不阿,依旧直直挺立大殿中央。

他见皇帝不说话,便主动道:“皇上,张家长女张灵儿,女扮男装,混入军中,此乃欺君罔上的大罪。皇上不但不治其罪,反而封其为玄武将军,让众臣如何信服?若是这样,将何以振朝纲、何以整军纪?”

永平帝气得脸色涨红。

群臣们闻言都停下筷子、放下酒杯,大殿中呈现微妙的氛围。

胡钧面色苍白,手微微颤抖。

小葱坐在两位哥哥中间,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跟没听见一样;葫芦不动声色地帮她剥了一只大虾,放入她面前的碟子中,低声道:“沾点醋再吃。”

板栗侧头对妹妹低声笑道:“少吃些。这一开荤,你要是不顾忌点,回头长成个胖丫头,穿那南雀国的筒裙可不好看。”

小葱不料他这时候说这个,差点憋不住笑。一边吃,一边抬头看向胡敦。

赵耘霍然站起,怒喝道:“胡大夫,皇宫的琼浆玉液和美味佳肴也堵不住你的嘴,一天不陷害忠良你骨头发痒是不是?”

他也不捡择言语了,直接开骂。

哼,这大殿中的文臣武将,清南村人都能数出十几个了,他还怕这老匹夫?

他夹着尾巴过了这些年,今儿不妨就狂放一回。

这话惊得永平帝差点把鹿肉给整吞了——这个赵培土,终于把泼皮本性给露出来了。

胡御史却高深莫测起来,固执地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他。

忽然,礼部尚书黄真微笑道:“赵侍郎切莫生气,本官倒觉得胡御史的话有理。张姑娘混入军中,即便皇上开恩。不治她的罪,也断没有封将军的道理:女子入朝,这不都乱套了嘛!”

他就圆滑多了,没那么针对张家。

这一说,跟着就有人附和,纷纷表示不能封一个女子为将军,实在有违妇德,有损朝纲,有违军纪。

小葱文静地咽下嘴里的东西,又喝了口茶水漱口。然后款款站起身,迈着利落的步伐来到大殿中央,跟胡御史并肩站立。

她扫视一圈众臣。对永平帝道:“胡御史说的有理,民女确实犯了欺君之罪。”

众臣一呆!

赵耘顿时急了:“小葱你…”

小葱一抬手,止住他说下去,却望着皇帝道:“当日,张家遭逢大难。边关更是形式危急。于公,民女不能弃国家于不顾,‘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匹妇亦有责’,若不然。便是对皇上不忠;于私,张家沉冤未雪,民女不能弃亲长不顾。若不然,就是对亲长不孝。民女不能做不忠不孝之人,只好弃卑微身躯于不顾,投身疆场。”

她再次扫视众臣,轻笑道:“如今。西方、南方边关已定,便是元国还在虎视眈眈。两位兄长也必能为君分忧;张家已经平反,兄妹自然会替民女尽孝。民女已经心无牵挂,就请皇上斩了民女,以振朝纲,以整军纪,以彰显妇德。”

众臣鸦雀无声,尴尬万分:这话说的,卸磨杀驴也不带这样的。

这女子好厉害一张口,以退为进,愣是让刚才那些说话的人羞愧无言。

永平帝只觉老乌龟又在头顶飞快地爬动,一个不留心,把鹿肉半吞进喉咙,噎得直翻白眼,可却没人注意到——都盯着下面那个女子呢。

黄真见势不妙,忙对小葱笑道:“我等并非…”

板栗大步走出来,跟妹妹站在一处,毫不顾忌地截断黄真的话,道:“杀吧,杀吧!妹妹你放心地去,爷爷奶奶和爹娘有哥哥照看。不过,你走之前,是不是还有一桩心愿未了?”

他转到胡敦的面前,跟狼一样上下打量他,冷笑着:“那残害忠良的奸贼还活得好好的,不除了他们,妹妹放心得下张家?放心得下大靖?你还是不忠不孝啊!”

胡敦终于变色,怒喝道:“玄武候,莫要血口喷人!”

板栗冷笑道:“喷你?”

转过身,朝着大殿下方,张开双臂昂然道:“在我张家为国尽力——杀敌的杀敌,开荒的开荒的时候,胡家在干什么?他们在忙着落井下石,对张家赶尽杀绝,甚至置国家安危于不顾,背后下黑手,残害边关将士。这样的奸贼,若是不除,大靖将永无宁日!”

胡钧顿时面如死灰,心神恍惚。

青山早忍不住要跳出去,被葫芦一把摁住,对他摇摇头,又示意李敬武看好他,然后,自己也起身来到大殿中央,跟板栗小葱站在一处。

他对着胡敦沉声言道:“本将军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自己的侄儿在家无所作为,欺男霸女,干下数不清的丧天良勾当,连幼童幼女也不放过,你不去惩处,一直护着,却要把在边关苦熬四年,杀敌无数,立下汗马功劳的一介女子正法,真正是无耻之极!可笑之极!”

胡敦气得浑身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群臣都被三人气势震住了,连黄真也犹豫着不敢说话了。

这一吵,赵锋也勃然大怒,将酒杯往桌上一顿,对胡敦大喝道:“老匹夫,就你这样的也配在朝廷做官?正事不干,专门害人。不如去黑莽原,接替杨子哥哥开荒。”

赵耘被二弟惊得一哆嗦:祖宗,这是朝廷!皇帝还在呢,当是清南村啊,你就敢骂当朝御史?

他忐忑不安,也不知皇上封这个浑愣子二弟为朱雀将军对赵家来说是福是祸。

心里这样想,嘴上可不认输,冷笑接道:“开荒?不是大哥小瞧他,去了黑莽原呆不了三天,他就得死翘翘!”

一时间,清南村的少年们纷纷开口,指责胡敦和那些反对封小葱为将军的朝臣,乾阳殿变成了菜市场。

胡敦见自己被围攻,儿子却一言不发,愤怒地喊道:“不是欺君?那为什么张乾要刻意隐瞒,还在万军面前摔死了揭发的张富?如今倒好,杀人的逍遥法外,说真话的却枉死。”

汪魁终于忍不住也站了出来,不悦地对胡敦道:“胡伯父,当日张富指责黎将军女扮男装,可不是林聪。他不努力用心报国,却把心思用在害人上,整天盯着人家大小便,亏黎将军还对他有救命之恩。小人就是小人!”

胡敦却不管他后面的话,只反驳前面的话道:“张灵儿曾经替她兄长坐镇蜈蚣岭,焉知那黎章不是她假扮的?”

汪魁怒道:“胡伯父,讲话要凭理:之前黎章和林聪同时在军营中,何必假扮?黎将军带兵偷袭蕃国时,林聪却是不在的,那时她才假扮了黎将军。”

见胡敦还要说,魏铜也忍不住跳了出来——他已经升为副将军——提高声音大喝道:“当日,张副指证黎将军是女人,顾涧顾将军就曾说:‘咱们凛凛大丈夫,满脸正气地凑一块商量,要把那改头换面、为国杀敌的裙钗正法,可不是什么有脸的事,本将军觉得羞愧!’严将军也说,我等堂堂须眉男儿,不能学人家女子杀敌,还要算计人家,真是丢人;何老将军也答应,即便黎章是女子,他也不会惩处,只会上报皇上,请皇上赦免。如今,边关已定,你们就要卸磨杀驴,,不觉得丢人?”

永平帝感觉头顶的老龟急躁起来,仿佛对他怒道:“老龟要上奏玉帝,换紫薇星主。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黑爪子挥舞,朝他虚拍——看在他是紫薇星的份上,不敢真打,这当然是他臆想出来的。

可见人不能干亏心事,否则的话,心里存了魔障,便是寝食难安了。

永平帝就是这样,也没人逼他,他却总是疑神疑鬼、在心中自问自答,感觉老龟拍他,慌忙往前一扑,扑到御案上,“哇”的一声,将卡在喉咙里的那块鹿肉给吐了出来。

吓得旁边太监脸色惨白,忙上前帮皇帝顺气,众臣也都大惊失色。

胡敦忽然眼珠一转,冷笑着对板栗、葫芦等人道:“真是好威风、好气势!你们把皇上逼迫到如此地步,怎么,张家翻身了,手握重兵了,想要造反了?”

这话诛心,赵耘等人顿时色变。

板栗却凛然道:“造反?那是你这样人干的事。我们么,对这权势可没什么眷恋的。既然你这样说,反正北边有洪将军顶着——他乃是帅才,在下这就辞去玄武候爵位,回清南村种田去。葫芦哥哥,你说呢?”

葫芦冷笑道:“我巴不得呢!咱们本来在乡野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要不是清南村去了个混世魔王,哪会扯出这些个事。”

板栗道:“哼,要不是大靖国难当头,我们还懒得出清南村呢。我们随时都可以挂冠而去,连我二叔那里我都可以担保。你胡家可有这份魄力?可舍得这份荣华富贵?要不要咱们两家比一比,同时辞官?”

胡敦顿时面色紫涨。

要不是大靖国难当头,我们还懒得出来,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永平帝在太监的帮着下,缓过气来,拒绝了杜宰相劝他去歇息的提议,深吸了两口气,然后猛然拍案喝道:“都给朕住口!”

第310章 谁也甭想拆散你们

群臣立即噤声,看着龙颜大怒的皇帝,猜测张家会不会二次被抄。

“妇德?什么是妇德?都瞎了眼了,刚才没看见蕃国南雀国的王后和公主吗?若是国家没了,举国女子贞洁都难保,别说她张灵儿,便是诸位爱卿的妻女、朕的皇后公主,都将沦为阶下囚,还讲什么屁的妇德!”

群臣都被皇帝爆粗口惊呆了。

永平帝恶狠狠地盯着胡敦,喘气不止,好一会才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匹妇亦有责’,这话说得好!若我大靖遭遇危难,无论老幼妇孺,人人都该奋勇杀敌。传旨:今后边关起战火时,允许女子投军效力!”

这么好的鼓励臣民机会,他可不会放过。

还有,当他是死人呢,花木兰都被赦免了,唐太宗还追封嘉奖了她,这些人却鼓动他杀张灵儿,不是陷他于不义吗!

黄真慌忙奏道:“皇上,我等不是要杀张姑娘,只是觉得张姑娘在朝为官不合适而已。”

永平帝愤怒了:“什么不合适?不就是看张家将军多了,眼红了不是!照你的意思,张灵儿这几年就白忙活了?凭什么男人有功就封,女人有功就不能封?那是人家拿命拼回来的。要是你家闺女也能这样,朕封她为候!”

黄真嘴角抽了抽,他闺女连跟棒槌也未必拿得动呢!

小葱见此情形,倒有些意外了,她上前对皇帝轻笑道:“皇上,承蒙皇上隆恩,不但不处罚民女欺君之罪,反而赐封玄武将军。民女感激不尽。自古‘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当初投军首先是为国,其次是为家;如今情势不同了,大靖和张家均已度过艰难,民女心无挂碍,自当脱去军服,归家洗手做羹汤,侍奉亲长。断无在朝为官的道理。恳请皇上明鉴!”

永平帝眼中一热,几乎要滚下泪来。

若说他刚才所为是心障作怪,又兼有鼓励臣民忠心报国的意思。那么,眼下他是真被这个女子感动了。

先为国,再为家,功成身退,回家规规矩矩做贤良妻女。哪里找这样的好女子去?

他又有些头晕了,怎么觉得这个张灵儿也像正主呢!

刚才她在大殿上的一番应对,不骄不躁,便是这些在朝廷中混了许多年的老油子也难驳斥,比她小妹妹张水儿另有一番气势和聪慧,这张家的娃儿怎么个个都这样?

张家的孩子他已经见了三个。听说还有个辣椒和山芋,还有那被公孙匡害了的玉米——他小小年纪就被残害了,肯定有其不同寻常之处。到底是怎样的呢?

他觉得头顶老龟又昂首得意地笑了。

不说永平帝对着小葱发呆,众臣也是感动不已——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胡敦和黄真如芒刺在背,觉得大殿中的朝臣都轻蔑地对自己指点:瞧,人家根本没打算在朝为官。就急得这样,庆功宴上就闹起来了?还不如一个女子胸襟宽广。

永平帝又深吸两口气。对小葱温声道:“好!朕就依你!只怕在朝为官你也过不安生,不如回家的好。但是——”

他卖了个现成的人情后。陡然提高声音道:“玄武将军的封号不能去——你就做个无职权的女将军吧。朕许你以女将军身份,可随时进后宫参见太后和皇后。”

其实,他本来就是赐一个女将军的名号而已,怎么可能会让小葱入朝为官呢。

小葱急忙跪下谢恩。

至此,这场闹剧才落幕,宴会继续进行,胡敦也满面羞惭地回到席位上。

板栗正要和小葱归座,忽见葫芦对着上方的皇帝,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吓了一跳,急忙拽住他往回拖,一边低声道:“不能妄动!”

葫芦狐疑地看着他,等回到座位上,又吃了一会,才瞅了个空低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板栗一边应付对面的一位官员,跟他举杯喝了一口,一边侧头对葫芦道:“秦伯伯说了,淼淼的事他自有主意,不许你妄动。”

葫芦诧异道:“秦伯伯能有什么主意?”

他要是不赶紧跟皇帝表明心意,事情越拖越糟。

板栗道:“等秦伯伯来了不就知道了。你看今天这个情形,皇帝斥责了胡家那奸贼,嘉奖了小葱,你要是再另生枝节,是成心不让他好过了,只怕就要坏事。回头咱们再商量。”

小葱也轻声道:“主要是,你现在说了也未必有用,还会被胡家那御史攻击,不如从长计议。”

葫芦只得闷闷地低头喝酒。

一时,跟板栗的西南将领纷纷过来跟葫芦叙话,老鳖李敬武等人也去找汪魁魏铜等人敬酒,就是没人理会胡钧。

宴会盛况也无需一一细数,且说散了之后,赵耘邀请清南村的少年都去侍郎府吃晚饭,“到了京城,那肯定得去石头叔那吃一顿饭。等你们的住处弄好了,石头叔再上门去吃回来。”

这直白的话语,立时让老鳖等人觉得无比亲切,都笑着答应了。

谁知下午,板栗等人因忙着交割俘虏以及从两国抄来各样的财物,永平帝看见如此多的奇珍异宝、银钱财物、珍禽异兽,甚至各种药材、食材等等,应有尽有,心里一高兴,又犒赏众将官,乱糟糟直忙到天黑,又赐宴毕,方才散去,自然就没去侍郎府了。

这些事,小葱都没有参与了,她在庆功宴后,就被引去赵家,拜见赵夫人,与香荽姐妹相聚,其欢喜悲感也无需细说。

晚饭后,小葱就领着香荽跟赵夫人告辞:“婶子,如今赵三叔也回来了,家里人多,吵得婶子烦。横竖往后都住在京城,总有上门叨扰婶子的机会。再说。侄女也要去跟刘管家商议些事,把二叔那宅子收拾收拾,等爹娘和二叔二婶进京,也能省心些。”

赵夫人知她说的有理,就派了婆子跟着,又叫了两个对京城熟悉的下人跟了去,说如果有什么事,不但可以帮忙,也能赶早过赵家来报信。

小葱就带着香荽和鲁三等人去了朝廷赐给张杨的侍郎府。

这宅子位于京城东面的延庆路,离赵府两三条街的距离。离玄武候的侯府也不算远——侯府位于朱雀东大街尾端、清阳街西街入口。

见了刘黑皮,自然又是一番问候寒暄。

小葱见门楣上已经挂了牌匾,上书“张府”。便笑道:“黑皮叔动作蛮快的,这就挂上牌子了。”

刘黑皮道:“这是自然,不然老爷他们来了,不是找不着地方。大小姐,先进去歇歇。里面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一面引小葱等人进去。一路介绍。这宅子共三个院子:主院、东院和西院,都是正房带厢房的格局,连上耳房,共有一百多间屋子。主院有三进,后面还带一个小园子。

小葱道:“挤一挤,也够住了。往后下人多了住不下。侯府那边也该布置好了。”

刘黑皮点点头,点一盏灯笼,引她们姐妹在正院四处查看。鲁三、白胖子、胖婶、白果、虎子、黑娃都跟在后面。

香荽被小葱牵着手,一直很安静,这时插嘴道:“住不下也不要紧,我在崇阳街上的铺子后面,还有个院子呢。”

小葱正四下张望。听了这话,忍不住低头捏着妹妹的鼻子赞道:“咱香荽最有本事。都自己置家当了。行,要是这儿住不下,姐姐跟你住到崇阳街去,咱姐俩开铺子赚钱。”

众人都笑了起来。

四处看了一遍,小葱来到上房坐下,将香荽搂在怀里,命多点几盏灯,对鲁三等人道:“承蒙各位一直跟着我妹妹,并照顾她,在下这里先谢过!如今张家也算出头了,必不会亏待各位。今儿天也晚了,等明天,我就有事分派各位。”

鲁三和白胖子对视一眼,大声道:“请将军放心,我等必定会对张家忠心。不过,能不能还让咱们跟着三小姐?主要是咱们伺候惯了三小姐…”

小葱微微一笑道:“当然。三妹的人当然归三妹了。若调开,那不是欺负她嘛!”

白果乐滋滋地靠过来,叫道:“小姐!”

她还能跟小姐在一块,真是太好了。

咦,她好像觉得,今天小姐神情格外安心呢。

香荽伏在小葱怀里,轻笑不语。

往常,她虽然一直很安静,但对鲁三他们还是有些防备的,也用了心思;如今,大哥哥大姐姐来了,她什么都不用想,这些人也真心归服她了,因此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安然。

小葱觉得精神还好,况还要等两位哥哥,便命胖婶去熬些清粥,她则拉着香荽在灯下拟家用清单,刘黑皮在一旁拿着旧有的单子对比。

她俩知道家人的生活习惯,从床上的铺盖帐幔到家用物什,再到厨房的锅瓢碗盏等,逐一对照原来置办的,看可有遗漏,再添上。

小葱又想,家人在黑莽原呆了四年,奶奶和二婶身子都熬垮了,便根据刘黑皮说的那边的气候,拟了一个药材单子,好等他们进京后,帮着调理身体。

忙了一会,忽又想起一事,问道:“黑皮叔,你使的银子哪来的?”

刘黑皮忙道:“跟赵侍郎支借了五百两。太太说,家里一切布置都要简单实用,用不着的先不买。等一应产业料理清楚了,银子自然就出来了。”

小葱听了鼻子一酸,点点头道:“娘说的对。不过,我跟大哥还攒了些银子,你先登账用吧;还有,今日皇上又赏赐了许多财物和银两,大哥已经派人先送回来了,也都登账吧。”

刘黑皮急忙道:“那些东西我都收了,都放在隔壁呢。我不知道是什么,没敢动,都封在那好好的呢。”

小葱便起身道:“去看看。”

于是,刘黑皮提着灯笼,鲁三也端了盏油灯,一起过东屋查看。

进入里间,只见五六个大箱子在那里,都封着呢。

小葱命鲁三上前都打开,登时光辉灿烂,耀得屋子都亮堂了许多。原来有两箱是珠宝首饰象牙等物,还有些是毛皮药材之类的。

小葱皱眉道:“净是这些东西,难道要我们去当铺当东西过日子?”

鲁三和几个孩子听了这话,有些发呆。

刘黑皮忙道:“大小姐,这有一箱金银。嗳哟,这下不用愁了,足够用的了。”

小葱忙看过去,果然有一箱金银,算去大约值几千两银子,于是点头,命刘黑皮一一登记明白。

正忙着,人报玄武候和白虎将军回来了。

当下,众人去正厅见面,板栗大笑着将香荽举了起来,逗得她笑个不停;刘井儿也上前拜见哥哥,弄得鲁三诧异极了:这刘管家的弟弟都是将军了,他还给张家做管家?

青山和小葱之前没好生说话,这时候也是热乎乎地聊着。

白果、虎子和黑娃高兴极了,他们觉得,这宅子好似活了起来。

唯有葫芦笑容勉强,静静地坐着。

小葱跟青山说笑了一会,转头见他这样,忙示意鲁三等人退下,等屋里就剩自家人后,她才轻声对葫芦说:“师伯去接师傅了,师妹不方便跟着我们走——怕被军中的熟人认出来,也跟他一块去了。葫芦哥哥你再耐心等两天。”

板栗也收了笑容,牵着香荽的手走过来,在葫芦身边坐下,拍着他的肩膀道:“葫芦哥,之前那么难,咱们都过来了,如今怕什么?放心,谁也甭想拆散你跟淼淼。”

他让出淼淼,难道是给葫芦做妾的?

如果这一道圣旨显示威力,葫芦娶不成淼淼,他也一样娶不成淼淼。淼淼必定要嫁给洪霖,因为还有上一道圣旨等着呢。

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葫芦点点头,低声道:“我就是不放心淼淼。她…她怎么受得了?她当日是为了我才离开家的。忙了这么些年,自己成了活死人不说,连未婚夫婿都弄没了,真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说着话,嗓音哽咽起来,眼睛也红了,看得青山和刘井儿震动不已:军中这些年,生死搏杀间,也没见他这样过。

小葱忙劝道:“葫芦哥哥放心,师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样子了,她厉害着呢,说要来京城跟郡主争夫婿呢。”

板栗也道:“我本来想着,咱们直接向皇上奏明实情,请他撤了你和宁静郡主的婚事。可是秦伯父说,他自有主意,要我们不要插手,所以我今天才拉住了你。”

忽然,静静听着的香荽开口道:“我见过宁静郡主。”

众人听了,都惊讶地转向她。

小葱忙问道:“你在哪见到的?她是什么样的人?”

葫芦不耐烦地说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关我们什么事?又何必问!”

311章 你到底是皇帝还是媒婆?

小葱嗔怪道:“葫芦哥哥,你糊涂了。郡主要是个通情达理的,退亲也容易些。葫芦哥哥,这时候你一定要冷静,千万不可失了分寸。这么些年都熬过来了,要是因为这事又生事端,你跟师妹也过不安。”

葫芦听这话有理,便不吱声了。

香荽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众人道:“宁静郡主很温柔、很文静。对了,你们都见过的,就是今天抱着我的那个姐姐。她对我好好呢,也没摆架子。”

板栗和葫芦对视一眼,都茫然——当时他们都只顾香荽去了,依稀看见许多少女伏在窗前,也不好细瞧,也没心思打量。

小葱蹙眉想了想道:“好像有点印象。”

她也只顾看妹妹去了,主要当时香荽哭得让他们揪心,哪里还有心情管什么美男和美女。

香荽见他们这样,便将在英王府见到宁静郡主的情形,以及今日如意楼的情形都细细地说了。

葫芦听说那些女子拿他跟宁静郡主开玩笑,还有宁静郡主羞涩的反应,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并没有一丁点的喜欢,只是别扭、膈应,十分复杂和难受!

若是淼淼这样,那他肯定就很喜欢。

不对,淼淼就算是面对他,也根本不会羞涩的,她一定会坦然地承认,她是如何地想念他等等。

小葱沉吟道:“看来,这个郡主还不错。葫芦哥哥,咱们更得慎重了。这件事都是皇上闹得,人家郡主可没错儿。”

葫芦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这门亲事他必须退。

商议无果。众人劝了葫芦几句,就转了话题,议定从明日开始,分别派人在南北两条路上等候,迎接张家人和郑家人。

直说到三更天,才去歇息。

第二日。板栗和葫芦等人去朝中议事,小葱就带着香荽坐镇侍郎府,安排家事。

午初,廉郡王府中来了一位客人,说是青山医学院的院长秦枫,求见廉郡王。

廉郡王是先皇第五子,和秦枫有些渊源,当即迎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