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薇姝扫了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侍卫明面上都没多大差别,可实际上却分为两派,其中有四个人,肯定是方容的心腹,无论行走坐卧,都把方容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好像要保证自己第一时间能扑过来挡箭一样。

不多时,侍卫们就打回来不少野物。

这些人野外生存能力都不低,一个个地生火造饭很是娴熟,只是出门在外,只能保证有吃的东西活下去,至于味道,就没人能强求了。

这回例外,有个细心的女官在,身边各种调味料有一大堆,还有秘制的香料包。

用干净的,消过毒的细纱布缝成一个小包,里面装了各种香料,还有牛肉块儿。

放在锅里面加上些野菜和肉片一块儿煮,很快就有一锅热气腾腾的肉汤出来,一人来一碗,疲乏顿消。

方容吃点心吃的有点儿多,老老实实地喝许薇姝递给他的清水,又吃了个烤馍,烤馍上只抹了一点儿酱料。

吃饱喝足,方容才笑道:“感觉怎么样?”

“要听真话?”许薇姝顿时飞出去一只娇俏的白眼,把方容给逗得乐不可支。

“放心,只当是出来游玩,顺便替内府打理几桩生意,据我所知,你自己都拿着分红,干活也是应该的。”

方容意思意思地安慰了几句,临上车,还塞了一大堆资料给她。

厚厚的,起码有小腿高的资料,让这位贵公子刚才轻轻松松说出口的游玩,变得多少有些讽刺。

“也不要求你都记住,万一不幸,需要你见那些官员的家眷,知道一点儿不出错就是。”

许薇姝叹气——原来女官真不好做!

第一百一十八章 帮忙

一路坐在车上,许薇姝除了正常吃饭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资料。

马车颠簸,其实有些伤眼,奈何这事儿挺要紧,也就顾不了那许多了。

许薇姝一看那详详细细地记录江南官场中官员,以及官员家眷的资料,还有这类书写方式,就有些明悟。

她脑子里有很多东西,也是类似的排列方式和描述方式,就跟写话本似的,让人看得兴趣大增。

这种一口气把人家祖孙八代都调查一遍的行为,恐怕不是随随便便一个组织就能做得到。

许薇姝一直觉得这应该夜行人的作为,如此看来,方容手里也攥着夜行人的力量,至少握有很大一部分,但把如此机密的资料,直接送给她看,未免有点儿儿戏。

方容能认识她什么?不过是因着口腹之欲,多少有点儿交集而已。

难不成真指望到了江南,她能帮上什么大忙?

话虽如此,许薇姝还是没推辞,认认真真阅读,这东西有些地方远远比不上脑子里的资料详细,但也有些部分,还是挺新鲜的,看起来颇为有趣。

因为好些东西都不用看,许薇姝早知道,这看起来的速度就有点儿惊人。

资料一批又一批的换。

方容只是笑,也不阻止,任凭手她把身边带的资料统统过目一边。

袁琦到每次都露出一种特别复杂的视线,终于在许薇姝一日之内就把所有的东西看完后,忍不住道:“你真的都记住了?”

许薇姝耸耸肩。

“啧,明州翁山郡王霍齐家有三子二女…”

“还有一义子一义女,应该是四子三女,嫡长子右手有残疾。为六指,嫡次子心智只有六岁,唯独庶出三子。聪敏多才,但性情爆裂。在外多次惹是生非,还五次三番意图败坏将明州知州的独生爱女的名声。”

许薇姝把翁山郡王的事儿说了一遍,包括他都有什么爱好,家里的妻妾情况。

“对了,顺便提一句,我怀疑翁山郡王嫡出的子女都有问题,不只是他倒霉,和他娶的是他嫡亲表妹。应该也多多少少有点儿关系。”

夫妻两个血缘关系太过密切。

霍齐的妻子,正是他小姨的女儿,偏偏他小姨和他娘亲,还是双生姐妹。

袁琦目瞪口呆,叹了口气:“为什么妖孽总是一出现就成群结队。”

他当年被逼着背书,恨不得把所有的书都点把火烧成灰吞下去,甚至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儿就头痛。

可他遇见个过目不忘,过耳成诵的公子爷,只好安慰自己,个把天才总是会出现。

现在可好。又冒出一个颇有过目不忘异能的小姑娘。

袁琦皱眉:“上天要真有偏爱,为什么不肯偏爱,偏爱我!”

他也会嫉妒的好吗?

只是以后若有什么机密。怕要避着许家千金一点儿,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有时候实在很可怕,在她面前,也不知怎样才能保守住秘密。

走了有很长时间,终于上了官道。

到天色将暮,前面就出现一个驿站。

方容他们自然是占据驿站最好的房间,许薇姝还借了驿站的厨房,给自己做了一堆好存放的美食。弄了一坛子腌黄瓜条,还煮了几个茶叶蛋。

烧饼也做了几个肉的。几个菜的,各种酱鸡腿。酱猪蹄,熏肉,简直是像没有这些东西就要饿着一样。

袁琦一边吞口水,一边庆幸,幸亏许美人跟了来,否则一路上他们为了避人眼线,怕是少不得要走僻静的小路,也很难找到大城池留宿,想吃点儿舒心的食物,恐怕还确实困难的很。

许薇姝在厨房里忙活,先招呼一群侍卫坐下吃饭,他们一路上也辛苦。

驿站的衙役也乐于奉承,把能找到的好吃的,都贡献了,连养的几只母鸡也捉去杀了吃。

方容看了一眼,就道:“可以喝点儿酒,适量,别醉了便是。”

侍卫们顿时大喜,轰然应是。

他们都是武人,向来嗜好喝酒,一年到头,可以没有肉,却不能少了酒。

如今一路上辛辛苦苦,又得紧张主子的安全,肚子里的馋虫早就开始翻江倒海了。

许薇姝收拾好东西,她见方容有点儿胃口不开,就煮了点儿瘦肉粥。

叫上袁琦,三个人坐下慢慢喝。

方容如今都养成了习惯,但凡是许薇姝端给他的食物,哪怕平日里并不爱吃,也老觉得十分香甜,口水横流。

弄得许姑娘只觉得,这公子哥不挑食,好喂养的很,不知怎么,膳房那边老有人说他不好伺候。

正吃饭,驿站外面又有人来,是一对年轻夫妇,像是新婚不久,还恩爱甜蜜。

男的那位,始终扶着女子的手,牵着她走路,妇人到似是很害羞,一直低着头,还戴了面纱。

这驿站往日也招待行路人,而且那些行商们还是这些衙役的主要经济来源。

不过今天有贵人在,他们可不敢随便留人。

几个侍卫也都支棱起耳朵。

许薇姝看到有个年轻的侍卫,端着碗坐在他们这一桌前面,正好护住方容,就是让袁琦白了一眼,也坚决不肯挪动地方,很是尽忠职守。

“走开,走开,赶紧走。”

侍卫们没动,手不离刀,一个衙役推搡了几下,那男子脸上略带了愁容,掏出一锭银子就往衙役手里塞:“这位差大哥,天色晚了,我们夫妻不小心错过宿头,我也就罢了,皮糙肉厚不怕冻,可我妻子体弱,露宿荒野一定会受风着凉,还请差大哥行个方便…”

衙役先是不允,许薇姝看了方容一眼,方容就低声和身边一侍卫说了几句话。

侍卫就走过去道:“偏房分他们一间也无妨。只是晚上不许随便走动,否则出了事,可别管我们没事先提醒。”

那男子立时千恩万谢。

衙役多赚了银子。还能多赚点儿酒菜钱,却也高兴。

方容也不是什么霸道人。既然人都留下,便请他们夫妻一块儿坐过来用饭。

那对夫妇推辞不了,只好后者脸皮坐到了旁边。

他们显然也知道,能让衙役如此奉承的,肯定不是一般人,说不得是大官,不免有些拘谨。

方容这人,却一向是最擅长和人打交道。且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与世上大部分类型的人打成一片。

也就几句话的工夫,那男子便与方容交换姓名。

他说自己以前是明州一走街串巷,做点儿小本生意的商人,现在带着新婚妻子回娘家,这才路过。

方容就借机问了两句,明州都有什么新鲜事,那男子谈兴上来,杂七杂八地说了一堆,反正许薇姝没从里面听出什么有建设性的东西。只是方容好像听得很是认真。

不过,明州最近有件儿新鲜事。

说起来,还和许薇姝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关系。

江南施家有一个旁支的千金。上个月落水,忽然得了失心疯,终日闹腾,非要和她未婚夫解除婚约,还说要去天教做出家道人。

那怎么了得,他们家虽说只是施家的旁支,却也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家,家里给女儿订下的未婚夫,更是一时俊杰。当地赫赫有名的才子,考取科举是必然的事儿。那千金的闺中密友们,不知有多羡慕她。

“施家为此都快急疯了。重金礼聘道家佛家的高人去给她治,可那姑娘见到道家的人,非要缠着对方出家去,简直让人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许薇姝听了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己娘家还会出这种新鲜事。不过,目前来说好像和他们没关系,也就没多追问。

吃过饭,那夫妇两个便回了房间休息。

方容示意身边两个侍卫跟上去,又低下头喝自己的粥。

许薇姝看了一眼,才问道:“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儿?”

“不是私奔的,就是拐卖人口。”方容叹了口气,“最好是第一种情况。”

他这会儿实在是没心情处理麻烦事,奈何既然碰上了,总不能视而不见。

许薇姝也点头。

那对夫妻装扮的到不是不像,可女孩子身上的熏香,竟然是‘伽楠’。

明州能有多少闺秀,用得起极品的伽楠?有沉香就极好。

反正用得起的闺秀,不会正正经经地嫁给个手脚粗大,还有几手硬功夫的男人。

这边饭还没有吃完,不远处就传来一阵杂乱的动静。

没一会儿,侍卫回报,闹了半天真是碰上了拐子,只是那女子只知道哭,死也不说自己是从哪一家被拐来的。

方容他们很赶时间,便通知县衙,把这事儿交给县衙处理,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早晨继续赶路。

接下来行路,方容忽然加快了速度,才不过两日工夫,就到了明州。

本来许薇姝以为他们会住官衙,或者是住驿站,再不然,明州不知有多少大户人家愿意让这位新鲜出炉的安郡王住进自家的园子里去。

但他们反而进了一间银楼。

银楼位于明州府最繁华的街市之上,周围有不少钱庄,饭庄,茶楼酒肆,十分热闹。

方容领着许薇姝进去,一干掌柜伙计都过来见礼,那掌柜是一脸的富态,生得身子圆润,行为举止也像个商贾,可见到方容之后,脸上神色肃穆,瞧着到很有大将风范,气质又不似是寻常商贾能够养的出来。

“我们要住几个月,你给姝娘安排房间,今年盘账由他来。”

方容简单地说了句。

掌柜的便带着伙计向着许薇姝磕了个头,低声应了:“公子放心。”

许薇姝:“…”

因为天色晚了,两个人也都累得厉害,她也没心思多问什么,见过这些人,就用了饭菜,沐浴更衣。

银楼这边跟安排的婢女到是有眼色。轻手轻脚地给许薇姝按了按后背,没一会儿就把她给按得睡着了。

别管大殷朝的女人生活有多艰难,只在这份儿享受上。就是现代社会里的女性,少有人能获得。即便是富贵人家。有钱有闲,去享受服务,服务人员一样不会有现下的婢女做得更好,更让人舒坦。

毕竟,在大殷朝,婢女们身家性命都掌握在主人手里,哪里还敢不伏低做小,小心翼翼地伺候。说主子是她们头顶上的一片天,完全不为过,现代的人,即便是再怎么样,至少也不会遇见生命都不属于自己的情况。

许薇姝迷迷糊糊地睡去,一觉睡到第二日晌午。

饭还热着,许薇姝爬起来享用了一顿不知道该算哪一顿的饭菜,就被领去书房。

方容正翻阅京里来的信件,一瞧见她,顺手就递了两封过去。

许薇姝看了眼。一封是老太君寄给她的,另外一封是阿蛮寄过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儿!

许薇姝本来真没想到会从国公府收到信。

老太君的信里还夹杂了一张小宝写的,抱怨了一堆。全是说先生们留下的功课越来越重,还说小伙伴们都不能一块儿愉快的玩耍了云云。

许薇姝失笑——看来京里最近不太平。小宝本来已经渐渐习惯先生们的重压,若非京里有事,应该不至于再增加那小不点儿的负担。

果然,老太君就隐晦地提了一句,她不想让小宝四处跑,拘了他在家读书。

寄出来的信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看,里面根本不可能出现很敏感的内容。

大部分都是家长里短而已。

阿蛮那封信就有点儿让她心里头不痛快,说是许爱丽病了。一开始只是着了凉,有点儿咳嗽。结果就一直不好,看了好几个大夫。肖氏都特意去请了御医,奈何灌了好几日苦药汤子,半点儿用处没有,还是昏昏沉沉。

“姐夫这回到表现的不差,听说他表妹还想去照顾丽娘,让姐夫给拒了。”

阿蛮气鼓鼓的,“让她照顾,丽娘还有好吗?”

许薇姝想了想,就在书房的桌案上写了一封短信,让薛娘子去看看丽娘,把她吃的药的药方,每日的饮食之类,列个单子给自己瞧一瞧。

她还是有些不安心。

其实按照常理,肖文不可能害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他娶许爱丽,看重的是英国公府,如今英国公府没有倒,他就不可能想让自己的妻子不好。

这一点儿,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不会觉得自己心里头爱一个女人,就不能娶另外一个。

许薇姝不担心肖文,可后宅阴私那些东西,她不太懂,所以不免有点儿妖魔化。

丽娘的病不好,会不会有人动了手脚,便是不用什么明显的,害人的毒药,稍微改动一下药方,让药效变差一些,或者用的药材质量不大好,甚至故意气一气丽娘,差不多都能让她的情绪变得很糟糕。

她还怀着身孕,不能随意吃药,讲究更多,许薇姝若是在,尚能去看一看,如今却只好劝说自己,她是多想了,肖家那一家子,没有那么大的胆儿!

肖文也会护着妻子和孩子。

深吸了口气,方容坐着看下面送上来的折子,许薇姝就让掌柜的塞了一桌子账本。

不只是银楼的账本,还有粮行,酒楼,布庄,珍奇阁,车行,内府新建造的作坊——属于将作监。

只有一年份,但是数量相当庞大。

没办法,只好看了。

好在许薇姝的数学还行,又不是不懂算账管家,处理起来,到没显得很外行。

掌柜就把她当成内行,还把她当做高手,这位似乎对方容有一种特别的崇拜,因为她是方容举荐的人,从一开始就得到从伙计到掌柜,所有人的重视。

闷头忙活了两日,总算是把一年份的账册都粗粗看了一遍,大体没有问题。

全部属于良性产业,即便是有些不很赚钱,却也不曾亏损,看来方容手底下挺有钱的。

大家说,这些生意属于内府。可其实她看得出来,大约只是挂内府的招牌,里面的人。大部分都是方容的人,至于混还是没有混入别人的手下。那就不得而知。

就在许薇姝忙看账本的时候,方容留下个口信,说要出门办事,就不见踪影。

她也没着急,反正每天都有下人过来拿食盒,既然那家伙还能吃饭,自然是平平安安。

许薇姝如今住在银楼后面的小院里,典型江南特有的小院子。曲水流觞,假山池沼,小而精致,住得挺舒服,可她未免就有些无聊。

当初离开皇宫,她是做好了要打硬仗的准备,别的没带,药箱却装满了,里面不乏杀伤力大的药物。

不曾想,这会儿掌柜伙计们。只是变着花样陪她玩,想象中江南官太太们联合来刷她的场景,一点儿出现的迹象也无。

掌柜的很会察言观色。一看就看出这位许书官很无聊,因着方容待她很是不同,连书房都随她进,又叮嘱过,袁琦也叮嘱了,必要重视,重视再重视。

“许书官,不如您去逛逛明州府?咱们明州府的山水风景极好,云湖更是千古名扬。您来一趟,不去看看未免太可惜。”

许薇姝:“…”

原来可以出门的。

她以为方容办事比较隐秘。这两天都不敢提出要出去转转。

事实上很想出去探探消息,看看施家出的那桩‘撞邪’怪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已经解决了没有。

要知道,古代宗族的联系一向紧密,施家一个姑娘的名声坏了,其他女孩子,多多少少总会受到些许牵连。

即便是旁系,有一个姓施的姑娘莫名得了失心疯,别人再说亲时,就不免会有顾忌,谁知道其他施家的女孩子们呢,是不是个个正常?

自己或许已经老了,居然变得如此擅长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