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这是我们的事业。”御竜王纠正他的话,踌躇满志道:“我这就坐船回东京疏通关系,你尽快联络上重庆陈子锟,如果我们做不出成绩,就别想得到高层的认可,你的明白?”
“哈伊!”燕青羽一鞠躬,有模有样,煞有介事。
第十四章 高层接触
御竜王雷厉风行,当天下午就搞到一张去横滨的船票,窜回东京跑关系去了,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燕青羽独霸虹口的大宅子,自己整点小酒喝着,心里一番合计,觉得这事儿靠谱,比起当飞贼强多了,比拍电影来钱也快,一时间踌躇满志,恨不得御竜王就在跟前,两人青梅煮酒,来一句:论世间英雄,唯燕桑与我尔。
不过详细盘算,不免垂头丧气,这事儿太宏大了,两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如何垄断全国的鸦片买卖,别说全国了,就是上海都垄断不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还是先把联络重庆的事情办好吧,陈子锟离沪之际曾经留下联络方式,燕青羽牢记在心,出门去找自己的女朋友玛丽,让她去新申报的报社刊登一则广告,内容是虹口张先生有一批德文原版书处理,有兴趣者请来电洽谈,后面留了电话号码。
次日,燕青羽在家抓耳挠腮等电话,直到中午时分,电话铃才响,拿起来一听,传来莫西莫西的声音,原来还是找御竜王的。
李公馆,李耀廷打了一夜麻将,中午才起床,穿着西装马甲下楼,佣人们鞠躬致敬:“老爷早。”
“早。”李耀廷径直来到餐厅,桌上摆着报纸和牛奶面包,一边用餐一边拿起报纸胡乱翻看,在旁边伺候的佣人张妈很纳闷,从几个月前开始,一向不看报纸的老爷忽然订了一份《新申报》而且最爱看的不是时政,而是广告。
忽然,一则广告映入眼帘,李耀廷饭也不吃了,拿着报纸来到书房,关上门,按照号码打了过去,开始一番对话。
“找张先生。”
“什么事?”
“买书。”
“卖完了。”
“有俄文版的么?”
“有法文版的。”
一番没有营养的对话是联络暗语,其实李耀廷早听出对方是燕青羽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假装下去,因为陈子锟交代过,地下工作不能马虎,一点疏漏都可能造成牺牲。
电话中自然不能谈及重要事情,李耀廷和燕青羽约了时间地点见面,没带保镖,自己一个人开车出去,来到虹口一间日本寺庙前,接了燕青羽,驱车在马路上疾驰。
“说吧,啥事,搞这么多幺蛾子,真他妈无聊。”李耀廷大大咧咧,燕青羽都进入状态了,觉得自己已经化身超级间谍,被他一瓢冷水浇醒,有气无力道:“我也不想这样啊,姐夫交代的,是这样的,一个叫今井武夫的日本人想通过我姐夫和重庆最高当局搭上线…”
“就这?”
“还有,我需要人手。”
“知道了,下车吧。”
汽车停下,李耀廷扬长而去,燕青羽略有不爽,这和想象中的谍报工作大相径庭啊,怎么看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此刻他还不知道,他的一生从现在开始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
重庆,陈子锟正在看中央日报,今天的重大新闻是波兰沦陷,纳粹德国军队与苏联军队在布列斯特会师,欧洲战局复杂,似有愈演愈烈的驱使,这对饱受日寇摧残的中国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英法忙于对付德国,没有精力牵扯亚洲事务,日本将更加肆无忌惮。
苏联和德国瓜分波兰,好的如同穿一条裤子,又和日本签订条约,摆明了要坐山观虎斗,英法焦头烂额,无暇抽身,大洋彼岸的美国至今还在向日本出口石油和废铁,中国半壁山河沦陷敌手,精锐军队尽丧,武器弹药捉襟见肘,再不能获取外援的话,难保不会重演满清入关的旧事,亡国灭种就在不远。
书房的门被敲响,刘婷拿着一封信进来,是上海转香港寄来的密信,表面上看是普通家信,但真实的内容是用隐形药水写在字里行间的,此时已经显影,陈子锟一目十行看完,问刘婷:“你怎么看?”
刘婷道:“日本人急于扶持汪精卫,说明他们不愿意再继续泥足深陷,消耗军队,毕竟他们的最终目的不止中国,按照近卫首相的说法是要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现在他们已经拿下了朝鲜和大半个中国,本来意欲北上夺取西伯利亚,但在诺门罕碰壁之后,大约会向南发展,夺取印度支那、菲律宾、马来亚新加坡等地,直接挑战英美势力范围,如果我的猜测属实的话,那他们就得尽快消化中国,达成和平协定。”
陈子锟道:“中日之间的战争是不死不休,可日本人的逻辑实在古怪,他们怎么就会认为,重庆会和谈呢?”
刘婷道:“汪精卫做了一个很不好的表率,让日本人以为中国不乏这样的政治投机客,我认为不妨接触一下,了解日本高层的心态,对我方的决策是很有益处的,当然,此事必须保持高度机密,不然被人知晓,一个汉奸的罪名是脱不开的。”
陈子锟道:“要不要上报蒋委员长。”
刘婷摇摇头:“还是先确定属实之后再报告吧。”
陈子锟让刘婷写了回信,约定在中立地区香港与日方代表会面,密信依然通过香港转到上海。
此时御竜王已经从东京回来了,燕青羽带他来到一家旅社,房间里有八个大汉,鸭舌帽花呢西装打扮,一看就是街面上游手好闲的瘪三。
“这就是咱们的人马。”燕青羽介绍道。
八个流氓点头哈腰,奴颜婢膝。
御竜王煞有介事的检阅了一番,瘪三们挺起胸膛作出很威猛的架势。
“哟西,解散。”御竜王摆摆手让他们出去,质问道:“燕桑,质量太差了吧。”
燕青羽一摊手道:“没办法,一流的人都去抗日了,二流三流的都被七十六号招揽了去,轮到咱们,只能是四五流的角色了。”
御竜王不在此事上纠缠,他关注的是打通重庆联络渠道的问题。
前日在东京,身为贵族院资深议员的父亲御子爵狠狠发了脾气,就因为自己担任了军职,为今井武夫奔走一事。
“御家的人,居然和军部那帮混蛋搅在一起,真是耻辱,你被人当枪使了,傻小子。”父亲的话依然在耳畔回响。
父亲说的不是没道理,军部那帮丘八可不把文官放在眼里,二二六兵变,他们杀了多少大臣啊,御家是贵族,可不是陆海军那些低级武士阶层可以比拟的。
但御竜王坚持己见,他认为在这风云激荡的大时代,男儿就应该干出一番事业来,他流着眼泪说:“父亲,您不是一直认为儿子是个没出息的花花公子么,就让儿子做出一番令你骄傲的业绩来吧,拜托了!”
子爵大人被儿子的魄力所打动,终于答应了他,而且还动用了自己在政界的关系,给兴亚院和大本营参谋本部都打了招呼,这就等于给御机关谋到了一把尚方宝剑,从此行事再无顾忌。
“算了,燕桑,重庆方面有回音了么?”御竜王的思绪拉了回来。
“有,我姐夫答应在香港和今井武夫会面。”
“哟西,燕桑你的功劳大大的。”
…
一周后,香港半岛酒店,今井武夫和陈子锟终于会面。
陈子锟白西装巴拿马草帽打扮,风流倜傥,今井武夫相形见绌,但也气场强大,可以分庭抗礼,为防止窃听,会面在户外茶室进行,偌大一个茶室只有两人,身着便服的警卫人员离得远远的,在四周游荡。
今井武夫似乎很疲惫,言辞也没有日本军人那种咄咄逼人,他中国话说的还算不错,所以不用翻译在场。
一番寒暄后,今井武夫主动提起了自己的工作“最近一直在推进汪政权和华北王克敏、南京梁弘志之间的融合,争取建立一个统一的、和日本友好的新中国,似乎不像军部预料的那样顺利,汪精卫的号召力也不够理想。”
今井武夫侃侃而谈,主动拿起茶壶为陈子锟沏茶:“我学过茶道的哦。”
“谢谢。”陈子锟接了茶杯,“今井君的意思是?”
“和谈。”今井武夫很郑重的说道,“再打下去,对日中两国都没有好处,日方愿意坐下来和重庆当局认真的谈判,首要前提就是建立联络通道,这就是请陈将军到香港来的原因。”
陈子锟道:“我无权代表重庆当局,兹事体大,还需汇报之后再做定夺。”
今井武夫道:“理解,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希望我们能够促成和谈,使日中两国人民共享和平。”说着伸出了右手。
陈子锟没有和他握手。
“期待您的答复。”今井武夫微微欠身,独自离去。
…
陈子锟回到重庆,立刻向蒋介石秘密汇报此事。
蒋介石表示可以和日方进行秘密接触,但要确保绝对机密。
“如果被人知道我们和日方和谈,卖国贼的骂名是跑不掉的,这件事我不插手,你和戴笠去办吧。”
军统方面迅速介入此事,经商讨,决定以宋家人的名义出面比较能骗过对方,这个人的身份不一定需要很高,但一定要很特殊,比如宋美龄的弟弟…
当然不可能真把国舅爷派去和日本特务周旋,于是军统局开始在内部物色合适的人选,很快一个人进入高层视线。
这个人叫沈开,现任军统通讯部门中尉机要军官,长相和宋美龄的弟弟宋子良酷似,而且出身富家,会说上海话,让他扮演宋子良再合适不过了。
除了一点,年龄上不太对应,宋子良已经四十岁了,沈开却只有二十多岁。
第十五章 下女和特务
对于特工部门来说,年龄不是问题,搞谍报就是要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互相试探的阶段,派个年轻特工出马,就算机密泄露也无所谓,有无数弥补的办法,如果真让宋家人出马,出了岔子谁也担不起。
这种高层次的双边秘密谈判很复杂,每次会晤都要经过细致的安排和沟通,周期很长,所以给军统方面流出了培训沈开的时间。
沈开只是上海滩小业主家的少爷,和宋家这种显赫门阀的差距很大,想在短时间内达到气质和修养上的突飞猛进绝非易事,不过陈子锟有办法,直接让沈开跟宋子文做临时秘书,形影相随,鞍前马后,耳濡目染,不学别的,学的就是国舅爷的派头。
这边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上海御机关也在忙碌着,不过是忙赚钱,燕青羽约了李耀廷在虹口一家咖啡馆见面,转交了陈子锟的亲笔密信,上面就是寥寥几个字:帮他找几个得力人手。
把纸条烧掉以后,李耀廷道:“需要什么样人,你说吧。”
燕青羽道:“最好名气大,能压得住阵脚,人不需要太精明,不然不好掌控。”
“做什么买卖?”
燕青羽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鸦片。”
李耀廷道:“开烟馆啊,这生意好,来钱快,行,我帮你找个人,管保镇得住场子。”
燕青羽知道他误会了,道:“李哥,我们要做的买卖恐怕不是你想的这么小。”
“哦,多大?”
“先是全上海,然后是全国!”
“哟呵,小子,口气不小啊。”李耀廷重新审视燕青羽,小伙子风轻云淡,成竹在胸,牛逼轰轰,令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好,我确实有个合适的人选,盛老三。”
燕青羽一头雾水:“没听说过这人。”
“那盛宣怀总听过吧?”
“好像听说过…”
“别好像啊,我告诉你,盛宣怀是大清洋务先驱,当过一任邮传大臣,开矿山办铁厂,老厉害了,想当年太后老佛爷为了表彰他的功绩,把东海上的钓鱼岛赐给他做了封地。”
燕青羽咋乍舌:“是挺牛逼,盛老三是盛宣怀的后人?”
“没错,是他侄子,排行老三,大名叫盛文颐,这人没大本事,但是架不住盛家的名气大啊,做大买卖,找他出面绝对压得住阵脚,而且他最近手头紧,坐吃山空都快山穷水尽了,你们找他出山,他绝对乐意。”
“那太好了。先这么定了,我还需要一些精干人员,最好是搞过特工业务的,现在手下这些人都太差劲了。”
“好办,招贤馆大把这样的角色,回头托人搞一份名单来,你们按图索骥,看谁合适就招揽谁。”
事情办妥,燕青羽回去交差,御竜王非常满意,道:“燕桑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我给你预备了一样小礼物,放在你房间了,希望你能喜欢。”
燕青羽道:“咱哥们还客气啥。”兴致勃勃赶回家,心里想着御竜王是不是送自己一辆新车还是名表,可是车库里没新车,客厅茶几上也没包扎着彩带的礼盒,悻悻推开卧室门,却看到一个明眸皓齿的和服女子坐在屋里,见他进来,鞠躬行礼,声音甜甜糯糯:“你回来了。”
“你是?”燕青羽心说难不成这就是礼物?御桑真是太客气了。
女子道:“我叫浅草珈代,是燕桑您的家庭教师。”
“等等,不是礼物啊,家庭教师,教什么?”
“燕大人您说什么呢,好奇怪的话,我是负责教您学习日语的哦。”
“哦,这样啊,失礼了,浅草小姐,请问你怎么进我的卧室了。”
浅草珈代捂着嘴吃吃地笑:“大人您说什么呢,叫我珈代就可以了,其实我主要是您的下女,就是伺候您生活起居的,顺便教您说日语。”
“下女?”燕青羽不由自主露出奇怪的笑容,在日式风吕洗澡的时候,下女会帮男客人搓背,如果有兴致的话,就算按倒干一下也不是不可以,据说在日本本土,主人更是可以随便和下女睡觉的。
想着想着,两只贼眼便不老实起来,到处踅摸。
仿佛猜到燕青羽龌龊的心思似的,浅草珈代的脸蛋忽然变得通红,低下头道:“主人,那个…不可以的。”
燕青羽嘿嘿一笑:“放心好了,我不会乱来的,你去放水伺候我洗澡吧。”
浅草珈代颠颠去放水了,燕青羽的嬉皮笑脸渐渐变得冷峻起来,这个女子往好了说是御竜王送给自己的玩物,往坏处想就是派来监视自己的暗哨,看来自己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忽然电话铃响了,燕青羽刚要去接,浅草珈代跑出来抢过了电话:“莫西莫西。”然后将话筒递过来:“主人,找您的。”
燕青羽接了,干咳一声:“喂,哪位?”
“燕先生,这里是潘记裁缝店,您定做的洋装大样已经好了,可以来试穿了。”
“好的,我抽时间去。”燕青羽放下电话,心里忐忑不已,这是约定好的暗语,共产党要找自己。
“先不洗澡了,我出去一下。”燕青羽径直出门,他不开汽车,而是乘坐电车,以他眼观六路的本领,恐怕全上海滩还找不出能盯住他的特务来,转了几个弯子后,来到三马路上一家咖啡厅,拐角处的位子上已经坐了一个女人,三十多岁样子,有些眼熟。
燕青羽走过去坐下,那女子埋怨道:“怎么才来。”招手点了一杯咖啡,似乎和燕青羽很熟悉的样子。
“我叫唐嫣,是你的联络人,我这里有你要的东西。”唐嫣将咖啡杯推过去,下面压了一卷小纸条,燕青羽不动声色捏在手里,随口扯些别的话,他是演员出身,逢场作戏的本领张嘴就来。
唐嫣道:“还有一件事,上面很想知道,你去香港见了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燕青羽迟疑了一下,道:“日本人想打通和重庆的联络管道,初步已经开始运作,但双方只见了一次。”
唐嫣道:“和我们估计的一样,重庆果然要媾和了,这个情报很重要,关系到中国的未来,千千万万老百姓的生死,你要跟进,争取拿到重庆当局卖国的铁证。”
燕青羽道:“这个…谈谈也不一定就是卖国吧。”
唐嫣道:“你会和杀你父母,奸你妻女的强盗谈判么!”
燕青羽哑口无言。
“好了,我们见面的时间不能太久,我走了。”唐嫣起身,将一个纸包递给他:“经费很紧张,暂时只能拿出这么多,你省着点用。”
燕青羽接过来:“谢谢。”
唐嫣走了,过了三分钟,燕青羽也离开了咖啡厅,跳上一辆电车,打开纸包,里面一卷法币,大概三四百元的样子。
忽然他注意到电车里有一人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自己,那人长衫礼帽,看起来像个读书人,但身上的特务味道却是掩饰不住的。
不知道是哪方面的人,燕青羽也不敢轻举妄动,到了下一站跳下电车,在弄堂里转了几趟就甩掉了尾巴,找个僻静角落打开唐嫣给自己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姓名和地址和介绍,竟然是汪精卫招贤馆的津贴发放名单!
他不禁毛骨悚然,共产党怎么知道自己需要这种东西?
回到住所,御竜王已经到家,燕青羽拿出名单,御竜王也不问他从哪里获得的,直接铺在桌子上,用放大镜浏览着,赞道:“不错!”
燕青羽道:“这玩意可花了我不少钱呢,我就不明白了,这种东西你直接找他们要不就成了?”
御竜王道:“燕桑,你一定要搞清楚一件事,梅机关是我们的竞争对手,汪精卫政权是他们扶持的,我们不会从汪那里得到资源,一切都需要自己去争取。”
“哈伊。”
“这个人可以。”御竜王指着名单上一个人道。
“徐庭戈,前中统行动处科长。”
“好,就是他了。”
御竜王又指了几个名字,准备明天约见他们,办完公事,心情大好,拉着燕青羽出去喝酒,一直喝到午夜时分才回来,两人醉醺醺的进了门,浅草珈代一直在等门,她上前帮燕青羽脱掉沾了酒水的衣服,扶他进了卧室,拉上移门就听见一声尖叫。
“真没办法,想必是燕桑手脚不老实了吧。”御竜王苦笑着进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燕青羽喝醉了,但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心里清楚的很,他借着酒劲狠狠调戏了浅草珈代一番,可以确认的是,这丫头不会武术,绝不是什么忍者,而且在男女方面也是个雏儿。
“好了,你回去睡觉吧。”燕青羽将脸蛋红扑扑的浅草珈代推出了卧室,关上了屋门,外面砰砰的敲门,他背靠门自言自语道:“老子真是柳下惠重生啊。”心里无限纠结。
过了好一会,外面没了声音,燕青羽悄悄推开门一看,浅草珈代谁在走廊榻榻米上,于是他回身从柜子里拿了一条毛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
次日,浅草珈代很早就爬起来帮他们预备早餐,饭团和煎蛋还有牛奶,日西合璧,味道也不错,御竜王挤眉弄眼道:“燕桑,昨晚服侍的你还舒坦吧。”
浅草珈代在一旁羞红了脸。
燕青羽正义凛然道:“中华传统,男女授受不亲,御桑不要乱开玩笑污人清白。”
“燕桑真是个混蛋啊。”御竜王发出由衷的感慨。
第十六章 徐二的投名状
法租界某弄堂,石库门住宅被分割为许多小单元出租给难民居住,狭窄逼仄如同鸽子笼,住在里面无比压抑,但是相比露宿街头的人,能有个栖身之所已经很幸运了。
徐庭戈就租了一个亭子间,此刻正坐在黑暗的屋里子,就着蜡烛微弱的火光梳头,他刚出门花了两枚铜元在路口剃了个时髦头,两边鬓角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从中间分开,人显得格外精神。
镜子里的面孔似乎有些陌生,唏嘘的胡茬子,短短的烟蒂,迷茫的眼神,已经四十岁的人了,还一事无成,如果再不抓住眼前的机会,恐怕就再没有翻身之日了,徐庭戈拿出垃圾箱里捡来的马口铁发蜡罐子,用手指从里面抹出最后一点发蜡擦在头上,用断了几个齿的破梳子将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
桌上散落着烟盒、火柴,还有一本封皮上带青天白日的中统特工手册。床板上铺着衬衣和旧西装,用一个大搪瓷缸盛满热水权当熨斗使用,胡乱熨了几趟再去打热水已经没了,徐庭戈暗骂一句,从枕头下拿出压了一夜的西裤套上,裤线笔直,倒也派头,穿上衬衣打上领带,对着镜子搔首弄姿,却又黯然神伤,想起了当年在北京拉洋车的时光。
收到御机关面试通知的不止徐庭戈一个人,招贤馆一帮落魄同仁中有四五个都接到相同的信函,当徐庭戈乘坐黄包车经过外白渡桥的时候,却看到一个姓王的朋友正垂头丧气站在栏杆旁抽烟。
“老王,怎么不进去?”徐庭戈叫停黄包车,付了车资,下来搭讪。
“进不去,门岗不让进,也不给通报。”老王道。
“你没说是到御机关来面试的么?”徐庭戈很纳闷。
“说了,人家照样不让进,站岗的都是宪兵,蛮横的很,说不通道理的。”老王很生气,拿出烟盒:“来一根?”
徐庭戈抽着烟,心思开始嘀咕,日本人搞什么花样,难道说这也算面试的一种?对,搞特工的就应善于随即应变,如果连区区百老汇大厦都进不去的话,就不用进去面试了。
抽了一支烟,将烟蒂朝苏州河里一丢,徐庭戈戴上礼帽,准备去碰碰运气,来到门口一看,果然进出的都是衣冠楚楚的日本人,两个挎着手枪的宪兵站在门口,遇到熟悉的长官就立正敬礼,不认识的人,尤其是中国人,一定会拦下认真盘查。
这也难怪,百老汇大厦是上海滩有名的高级公寓,住的不是皇军的高级将领就是日资会社和特务机关,属于军机重地,要是阿猫阿狗都能进去,太君们的安全谁来保障。
忽然一辆车从身边驶过,徐庭戈眼尖,认出车里坐的是一个叫罗君强的熟人,以前在陆军官校做政治教官的,现在穿的人模人样的,还坐着小汽车,定然也是落水了。
徐庭戈脑海中电光火时的一闪,计上心来,快步来到百老汇大厦门口,恰巧此时小轿车停下,他一把拉开车门,亲热无比:“老罗,你好你好。”
罗君强一愣,随即认出是中统的徐庭戈,虽然以前不算很熟,但也打过一两次交道,看他皮鞋锃亮西裤笔挺的,还以为他是来特意迎接自己的,赶紧握手寒暄:“你好徐科长,什么时候到的上海。”
小汽车里又下来一个人,大背头圆框眼镜,气宇轩昂的非常有派头,徐庭戈一惊,这不是曾经担任过国民党中执委,宣传部长的周佛海么,周是汪派大将,出现在上海并不奇怪,看来自己这一步棋还真是堵对了。
“周部长,欢迎欢迎,太君已经等候多时了。”徐庭戈热情洋溢的摘下帽子向周佛海鞠躬敬礼,周佛海本来还觉得他先迎罗君强而不快,现在见他鞠这么深的躬顿觉很有面子,还以为他是上面派来迎接的,呵呵笑道:“你好。”
他们一边寒暄一边进了大厦,宪兵果然不加盘问,徐庭戈上了电梯犹自一路谈笑风生,到了十一楼下来,对罗君强道:“我在这儿上班,有空来喝茶。”
“一定一定。”罗君强道。
电梯继续上行,周佛海随口问道:“那谁啊?”
“以前中统一个特务。”罗君强淡淡答道。
…
徐庭戈是第一个抵达御机关的面试人员,他兴冲冲的去敲门,却吃了个闭门羹,一看时间,距离面试时间还差五分钟,只好在走廊里等待,此时电梯门打开,又有几个人上来,大家互相一打听,有的是装成送信的进来,有的是装成日本人混进来,总之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时间到,面试开始,简单的令人难以想象,每人发一个信封,里面是面试任务。
徐庭戈也拿到了一个信封,里面一张写着字的纸,要求他杀掉法租界巡捕房的一个叫叶天龙的探长,没要求在多长时间内完成,但用的时间越短,得分越高。
“妈的,这就是投名状啊。”徐庭戈不禁他为头疼,耍小聪明他很有一套,杀人可就差点意思,中统的长处可不是暗杀啊。
仔细想想,御机关招募人员,肯定要选择智勇双全者,混进门是智,杀人就是勇了,怎么办,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一帮前中统军统的末流特务们出了百老汇大厦,一个个长吁短叹,显然他们的任务也很艰巨,有人甚至将信封撕碎丢进了苏州河:“丢他妈,老子不干了!”
“日本人真是欺人太甚,这不是摆明了要让我们送死么!”徐庭戈也表现的愤愤不平,心里却道,你们不干正好,老子干!
可是杀人没那么简单,杀一个租界巡捕房带枪的探长就更难了,杀掉以后也很难全身而退,徐庭戈把自己关在屋子绞尽脑汁,终于琢磨出一套方案来。
他先设法搞清楚叶天龙长什么样子,这一点很简单,巡捕房的探长都是社会上的名人,一提名字,谁都认识,然后他开始跟踪叶天龙,设法摸清他的行动规律。
叶天龙每天上午到巡捕房点卯,然后去茶馆喝茶,中午找个馆子吃一顿,下午去烟馆抽一筒鸦片,顺便收取附近一条街的规费,然后去泡澡,晚饭也在澡堂里吃,他身边常有两个保镖,身上都有枪,警惕性也颇高,想靠近颇为不易,要下手唯有趁他洗澡的时候。
徐庭戈买了一把刀,把身上仅剩下的几块钱买了一只烧鸡,一瓶白酒,饱餐了一顿,在月光下将刀磨得风快,忽然间潸然泪下,摸着刀锋喃喃自语道:“徐二,你丫走到今天不容易,想混出个人样,就拼了吧!”
刀子磨好了,酒和喝足了,穿上衣服带刀直奔澡堂子,脱了衣服,用毛巾包着刀子进了雾气腾腾的浴室,恰巧叶天龙的两个保镖吃饭去了,只剩他一人坐在角落的小池子里闭目养神,毛巾搭在脸上,一副惬意的样子。
浴室里能见度很差,徐庭戈胆气更壮,索性不用刀子,上前一把将叶天龙按进池子,用身体压住他。
叶天龙常年抽鸦片,身子早就掏空了,骨瘦如柴的无力反抗,水底浮上来一团团气泡,徐庭戈咬牙切齿,死死按着他的脑袋,过了一会,终于不再挣扎,松开手,叶天龙头朝下浮起,死了。
徐庭戈累的气喘吁吁,这才发现叶天龙的指甲深深嵌入自己的小腿里。
他深吸一口气,将叶天龙摆成刚才的坐姿,仰天躺着闭目养神,这才回到更衣室,有条不紊的穿上衣服,回门付账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个保镖回来。
走出浴室,徐庭戈才出了一身冷汗,摸出烟来,火柴擦了几次都没擦着,找个避风的角落蹲下,觉得腿脚发软,心里堵得难受,抽了两根烟才慢慢缓过来,卷起裤子一看,小腿位置清晰的指印,仿佛被魔鬼抓过一般。
草他娘的小日本!老子哪天得计了,一样整死你们!徐庭戈狠狠骂道。
…
次日,徐庭戈再次来到百老汇大厦十一层御机关办公室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御竜王少佐热情的面孔:“欢迎加入,徐桑。”
经历了生死磨难的徐庭戈只是淡淡一笑:“阿里亚多。”
御竜王递上一叠钞票:“徐桑,去定做一套好点的西装,再买双新皮鞋吧。”
“阿里亚多狗仔一马死!”徐庭戈的语气里比刚才多了一点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