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锟道:“委员长打算派我去西安?”
蒋介石道:“视情况而定吧,如果汉卿迷途知返,这一趟就不劳烦你了。”
过了几日,上海传来消息,救国联合会沈钧儒、邹韬奋、章乃器等七人因鼓动罢市反党被捕,引起民间舆论反弹。
张学良从西安飞到洛阳面见蒋介石,请求释放七君子,被拒绝后称西安情况危急,部队不稳,请委员长前去坐镇训话,蒋介石不置可否,反而让陈子锟去开导张学良。
几年没见,张学良愈加清瘦,留着八字胡,依然穿着东北军的蓝灰色呢子军装,系着武装带,满脸疲惫,一身沧桑,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军阀少帅鲜衣怒马风流倜傥之感。
陈子锟是军事委员会里的逍遥派,这一点张学良是知道的,加之二人多年情谊,说话也放的开。
“昆吾兄,咱们多年兄弟,我有话就直说了,中央军剿共都剿了九年了,有用么?以狮子搏兔之力都无法剿灭共产党,我们东北军又哪有这个能耐,我麾下六十七军和红军交战,被俘虏了几千人,武器缴了,人放回来了,说什么不愿意再去打仗,共产党主张停止内战,一致抗日,我是赞成的,日本人占我东北四省,企图染指华北,狼子野心世人皆知,如此险恶的国际形势下,蒋委员长依然口口声声剿共,难道共产党威胁真的比日本人还要大么!”
张学良越说越生气,义愤填膺,当场摔了一个茶碗。
陈子锟道:“汉卿,你手上有兵,大可以做冯欲祥阎锡山嘛。”
张学良愣了一下,没料到陈子锟竟然这么说:“昆吾兄,悔不当初啊,我丢了老帅留下的地盘,带着部队到西北剿共,我们是客军啊,幸亏我和杨虎城相处的还算融洽,如果我想盘踞西北,别说老杨不答应,就是我那些部下也不会同意的,我们的家,在松花江上啊。”
陈子锟道:“汉卿,我是支持你的,需要我帮忙你尽管开口。”
张学良叹口气说:“谢谢你,我现在心灰意冷,惟愿委员长能驾临西安,给我们东北军将士训话,安抚一下军心。”
第七章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事实不用陈子锟相劝,蒋委员长已经决定驾临西安,虽然也有不同声音,谓之西安态势紧张不可以身犯险,但此前兵不血刃解决陈济棠的成功给了蒋介石极大自信心,还是乘机飞往古都西安。
驾驶飞机的正是陈子锟,他并不是国府要员中唯一会驾驶飞机的,张学良也有自己的私人飞机,但谁也没有陈子锟这样驾机环游世界的经验,委员长用他当专机机长,放心。
洛阳到西安飞行距离很近,对曾经飞越过大西洋的陈子锟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很快抵达西安机场,陕西省政府主席邵力子、十七路军总指挥兼西安绥靖公署主任杨虎城已经等候多时了,西北的冬天,寒风刺骨,机场空旷无比,孤零零停着一架波音客机,面还有一些明显的弹孔,这是张学良的专机,飞越苏区的时候遭遇过红军机关枪扫射,至今还在修理。
偌大的机场,几十个人的欢迎队伍显得单薄无比,军乐队穿着臃肿的棉军装吹奏着乐曲,曲调被大风刮得凌乱无比,舷梯下铺了一条皱巴巴的红毡子,侍从副官打开舱门,蒋委员长身披黑色斗篷下了飞机,下面顿时一片掌声。
蒋介石下机之后,随员们才陆续下机,这次西安之行带的人不多,陈诚卫立煌蒋鼎文陈调元等寥寥几员文武,以及若干卫士,大家乘黑色大轿车,在西北军的保卫下前往西安。
西安是汉唐古都,离得老远就能看见灰蒙蒙的巍峨城墙,时值冬季,城外的田地一片萧瑟,陕西是个混乱的所在,省主席邵力子管辖的范围不出城墙,城外则是西北军、东北军、红军和各路土匪的地盘。
欢迎会在省政府礼堂举行,蒋委员长不顾鞍马劳顿,对剿共军队将领进行了训示,再次阐明了自己攘外必先安内的方针政策,勉力大家坚持最后五分钟,剿灭共匪之后,必当整合全国力量,一致对外。
“和平未到绝望时期,决不放弃和平,牺牲未到最后关头,亦不轻言牺牲!”蒋介石的奉化口音响彻在大礼堂内,台下鸦雀无声,大厅里西北军和东北军众将泾渭分明,前排坐的是中央来的高级军官们。
讲话一结束,高官们率先鼓掌,张学良和杨虎城也站起来鼓掌,此时后面的众将才跟着拍起了巴掌。
晚宴丰盛,菜肴以西北风味为主,酒过三巡后,蒋委员长就退席休息了,他一走,宴会的气氛在来,张学良端着酒杯过来道:“昆吾凶,我给你介绍一个兄长,杨虎城,西北军总指挥,我在西北全靠他的照顾。”
陈子锟赶忙说声久仰,杨虎城身材魁梧,戴一副圆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但是一握手就知道这人练过武,手掌粗糙有力,声若洪钟:“陈将军,我也久闻你的大名,听说你在关东钻过老林子?”
这段为匪的经历,是陈子锟不太喜欢提及的往事,毕竟现在身份不同了,国府高官,陆军将,可杨虎城哪壶不开提那壶,这人不是憨直就是目无他人。
“呵呵,没别的意思,我老杨以前是西北刀客出身,咱们是一路人,和他们不一样。”杨虎城朝中央军那帮人努努嘴,拍了拍陈子锟的胳膊,爽朗大笑起来。
怪不得杨虎城和张学良是莫逆之交,一个是西北刀客,一个是关东胡子的儿子,很有共同语言啊,陈子锟不由莞尔:“久闻杨主任威名,一把长刀笑傲西北,无人匹敌。”
杨虎城道:“老咯,不行了,刀法也不利落了。”
陈子锟道:“哪里话,杨主任年富力强正是报效党国的大好年华,宝刀不老。”
杨虎城道:“我这把刀总是拿来砍自己人的脑壳,手抖啊。”
话题有些敏感,张学良干咳一声,杨虎城立刻转了笑脸:“陈将军,喝酒,喝酒。”
…
蒋介石来西安的主要目的是安抚军心,陈子锟却不愿意掺乎其中,他深知张学良的大少爷脾气,若是他认准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比如改旗易帜统一中国,阻力何其巨大,过程何其艰难,他还是做成了。
东北沦陷以来,张学良备受责难,国仇家恨于一身,心中痛楚可想而知,麾下几十万东北子弟兵,不能去报仇雪恨,反而同室操戈,且屡遭败绩,战死官兵得不到抚恤,西北贫瘠穷困,军人待遇下降,远低于中央军,东北军下无不弥漫着悲观气馁的情绪,仅凭几句话不但劝不住他,反而坏了兄弟感情。
所以陈子锟拉着陈调元借口考察西北,游山玩水去也,大雁塔小雁塔钟楼鼓楼,临潼华清池,西安处处皆古迹,颇值得一游。
陈调元也是军委会成员,军事参议院院长,和陈子锟的航空委员长一样,是安置北洋有功之人的一种闲职,平时拉着充充场面,重大决策根本没有说话的份儿。
“昆吾啊,你看着长安景致,比南京如何?”站在大雁塔,陈调元指着脚下雪中古城,意气风发。
陈子锟摇摇头:“辉煌早已是明日黄花,破败不堪、山河凋零,就如同今日之中国一般。”
陈调元道:“老弟兴致不高啊,是不是为了张少帅的事情,听为兄一句劝,陕西不是东北,小张打不了翻天印。”
陈子锟苦笑:“老哥,你不了解汉卿,他大少爷脾气来,天都能戳个窟窿,我担心啊…”
“担心什么?难道张汉卿还能和共产党沆瀣一气不成?如今西南已经归顺,蒋委员长的威望如日中天,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孙科汪兆铭陈济棠,这帮人反蒋反了十几年,有什么结果?别担心,天塌不了,走,赏雪去。”
回到下处,消息传来,蒋委员长提出两个方案供张杨选择,一是全军开赴前线剿共,二是调防福建、安徽,让中央军来剿共,并且只给三天时间考虑。
同时,中央军三十个师沿陇海线西进,给张杨造成极大的军事压力。
“这是把汉卿往绝路逼啊。”陈子锟隐隐不安起来。
十二月九日,一大早陈子锟就觉得要有事情发生,果然,午时分外面喧嚣起来,大队学生由远及近,雪片般的传单满天飞,学生们打着各色旗帜、横幅,高呼口号:“停止内战,一致对外!”声浪震耳欲聋。
陈子锟猛然想起,今天是一二九周年纪念,熟悉的场景让他想到了民国八年,自己也象他们一样,走在北京长安街,高呼着还我青岛的口号。
住在隔壁的陈调元走了过来,嘲讽道:“学生们真是自不量力,他们越是闹得欢,越是于事无补,蒋委员长可是真敢开枪的。”
学生们喊了一阵口号,未有官员出来接见,有一个青年学生振臂高呼:“咱们到临潼找蒋介石去!”众人纷纷响应,真格的就奔着北边去了。
陈子锟急忙给张学良挂了个电话:“汉卿,学生们往临潼去了,你赶紧想办法拦下他们,要不然会出大事的。”
与此同时,陈调元也回屋给华清池委员长侍从室挂了电话:“喂,我是陈调元,找钱大均说话,钱主任啊,有几千个学生奔着委员长行辕去了,是啊,对对对,不用谢,帮我问委员长好。”
张学良刚接完陈子锟的电话,临潼华清池的电话就到了,是蒋介石亲自打来的:“汉卿啊,听说有学生要到我这里来,你务必制止他们这种目无政府的行为,必要的时候可以开枪。”
张学良诺诺连声,放下电话赶紧让副官备车,前往临潼。
汽车在土路疾驰,掀起一路烟尘,两旁的树木都掉光了叶子,萧瑟无比,前面有一辆政府牌照的汽车也在向东行驶,超过去一看,坐在里面的竟然是陈子锟。
张学良降下车窗问道:“昆吾兄,你也去临潼?”
陈子锟道:“我想看看委员长是怎么对待学生的。”
张学良苦笑一声,摆摆手摇起窗户,让司机开快点,赶紧追学生队伍。
蒋介石下榻的华清池行辕距离西安市区还有一段距离,学生们都是徒步前进,半天也没走出多远,张学良很快超越了学生们的队伍,将汽车横在队伍前,下车大喊:“同学们,请听我说,不要再往前走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示威学生的领袖,东北大学的骨干,他们是认识张学良的,纷纷义正辞严的提出交涉,要求面见委员长,提出学生们的主张。
“副司令,就让我们过去!您也是东北人,东北沦陷都五年了,中央政府还在无休无止的内战,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回家啊!”一个学生大声质问道。
张学良无言以对,忽然爬汽车引擎盖,大声疾呼:“同学们,请再相信我张学良一次,一周之内,我必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回答,如果做不到,你们任何一人都可以置我于死地!”
一阵寂静,忽然,队伍里有人在唱歌,是低沉的男中音:“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九一八,九一八,在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抛弃那无尽的宝藏,流浪,流浪!整日价在关内流浪”
起初是一个人的声音,渐渐演变成万人的大合唱,悲愤的歌声回荡在苍凉的关中大地,张学良也跟着唱起来,他身后荷枪实弹的东北军官兵们,毫无表情的脸,两行热泪早已潸然而下。
人群中领唱的陈子锟,却早已哽咽,悄然退走,学生们不认识他,还以为这个削瘦英挺的中年人是某个大学的教授。
第八章 陈跑跑
学生们终于退走,当张学良赶到华清池行辕的时候,陈子锟已经在那儿了,蒋介石大发雷霆,大骂邵力子和杨虎城,说他们办事不力,居然能把学生放出西安城去。
张学良知道这是指桑骂槐呢,赶紧前劝解:“委座息怒,学生们也是一片爱国热忱。”
陈子锟也附和道:“学生们并无恶意,只是和平请愿。”
蒋介石道:“你们啊,太幼稚了,这些学生都是被共产党蛊惑的,反党反政府,对这些学生,唯有一个办法,就是拿机关枪打。”
陈子锟心头一凉,对于学生运动他是很了解的,且不说亲身参加过两次游行示威活动,当初做督军的时候,也曾安抚过针对自己的游行,老实说不可能有完全和平的游行,大学生都是热血青年,心里又憋着怒火,稍有人挑动就会动手砸东西打人,可是再怎么打砸,也不过是火烧赵家楼那种水平,又能闹出多大乱子,也不至于用机关枪对付啊。
再看张学良,额青筋一跳一跳的,即便是当年被杨宇霆羞辱之际,也没有这般怒火万丈。
他知道,要坏事了。
果然,张学良怒道:“你机关枪不去打日本人,反去打爱国学生?这是什么道理!”
蒋介石的语调也高了起来:“我自有我的道理,学生们不懂事,你也不懂么,国家政治不是靠一腔热血就能解决滴,日本,我自然要去打,但在打日本之前,必须解决共产党,这是国民政府的既定方针,战争拖得越晚,对我们越有利,学生们挑唆对日开战,就是破坏我的抗日准备,就是为共产党拖延时间,难道不该打么!”
张学良怒极反笑:“好,好说三个好字,拂袖而去。”
蒋介石怒道:“你给我回来!”
张学良头也不回。
陈子锟急忙追了出去,张学良疾步向外走,边走边说:“昆吾,你不用劝我,我答应过学生一周内给他们答复,现在委员长就是这个态度,不是把我架在火烤么。”
“汉卿,你别冲动,现在不比当年了,冲动于事无补,只能徒增麻烦。”陈子锟劝道。
张学良忽然停下,望了望陈子锟:“昆吾兄,你放心,我不会一怒之下作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举动的,再说了,中央军三十个师在河南整装待发呢,我不傻。”
陈子锟点点头:“你明白就好,今天大家心情都不好,改天你再来给委座赔罪。”
张学良点点头,拱手告辞。
陈子锟回屋,蒋介石余怒未消:“子锟,你看看他,目无领袖,信口开河,我看他是中了共产党的毒了。”
“委员长,我觉得国府的政策是不是也要调整一下了,对知识分子,对学生,可以再宽容一些,迁就一些,至少别把他们往共产党那边推,我是颇有感触的…”陈子锟正要推心置腹的和蒋介石谈谈,老蒋却瞪起了眼睛:“子锟,你不会也信了那些歪理邪说了,你最近读了什么?”
陈子锟心说我最近哪看过啊,嘴却道:“卑职最近看的先总理的三民主义、建国大纲。”
蒋介石找不到把柄,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道:“还不够,要仔细的看,深入的看,还有,你去看曾文正公家,好好学习一下,此外多关注一下本职工作,国策的问题,自有别人操心。”
陈子锟的火儿噌的一下就来了,作逍遥派是自己的选择,大家心照不宣即可,这样当面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不过他养气的本领比张学良强多了,并未当场发作,平心静气道:“委座,您累了,休息,我回去了。”
蒋介石摆摆手,头也不抬,卫士把陈子锟送了出去。
…
当晚,陈子锟去拜访张学良想再开解开解他,却吃了个闭门羹,副官说副司令已经睡下了,张公馆内却灯火通明,门口停了许多汽车。
次日,蒋介石一反常态,亲自打电话到西京招待所陈子锟的房间,请他去参加会议,部署第六次围剿行动,陈子锟心里冷笑,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可惜自己不是三岁小孩。
当然他还是去了,在华清池行辕内,见到了张学良和东北军106师的师长白凤翔,此人和高粱秆一样,也是土匪出身,爱抽鸦片,瘦的跟杆似的,在觐见委座之前,所有人都要解除武器,通常高级军官只是携带一把小手枪,白师长却带了七把手枪,两支毛瑟盒子炮,五支大小不同的撸子,一个瘦骨嶙峋的家伙,身却带了这么多武器,看起来竟有滑稽之感,侍卫们偷笑不已,陈子锟却暗道这位白师长绝对是个彪悍的角色。
今天的张学良丝毫没有昨日的戾气,很平和的向蒋介石介绍了白凤翔,说准备派他率部回热河打游击,给日本人添点堵,蒋介石也很郑重的表示同意,双方气氛好,都在为昨天的失态作出弥补。
白凤翔官职低微,见了委员长一面后就退下了,蒋介石见众将来的差不多了,宣布召开会议,正式通过发动第六次“围剿”计划,决定两日日宣布动员令。
开完会回去的时候,陈子锟发现白凤翔还在华清池附近转悠,也没当一回事。
又过了一天,蒋介石在晚宴宣布了新的任命,蒋鼎文为西北剿匪军前敌总司令,卫立煌为晋陕绥宁四省边区总指挥等换将的任命。命令中央军接替东北军和西北军的剿共任务,至此尘埃落定,西北军要调防安徽,东北军调防福建,继续在关内的流浪生涯。
宴会散场后,陈子锟回到西京招待所,双喜捧着一套东北军的校军装进来,放在床头。
“您要这个做什么?微服私访么?”双喜很是不解,这套军装花了他两条烟的代价呢。
陈子锟道:“防范于未然,但愿不要用到,对了,晚睡觉机灵点。”
双喜似懂非懂,陈子锟的话他历来不折不扣的执行,晚睡觉连外衣都没脱,仅仅把武装带解下而已。
黎明时分,招待所外面一阵响动,双喜很机警,一下就醒了,掀开窗帘一角望出去,一队士兵正小跑奔来,脚步急促,嘴里哈着热气,背着了刺刀的步枪。
双喜赶紧抓起武装带进了内室,陈子锟已经醒了,正在穿戴那套东北军的军装,抓起帽子扣在头道:“别慌。”
“怎么回事?”双喜声音有些发抖。
“张杨兵变了。”陈子锟简短答道,挎手枪出门猛敲隔壁陈调元的房门,半天没人应答。
双喜跑了过来,手里两条白毛巾:“叛军左胳膊都有白毛巾。”
陈子锟赞许的点点头,接过毛巾缠在自己左臂,陈调元还没开门,想必是昨晚喝多了酒。
“走!”陈子锟不再逗留,带着双喜从防火梯下楼,迎面遇到几个臂缠毛巾的东北军士兵,陈子锟颐指气使道:“把这儿守住,不能放走一个人,妈了个巴子的,这回也让他们知道咱的厉害。”一嘴东北大渣子味,士兵听的耳熟,不疑有诈。
忽然楼枪声响起,不知道是谁在负隅顽抗,陈子锟才不管他们,动作麻利的撬开一辆汽车的门,钻了进去拆下仪表盘,用电线打着火,直冲大门,守卫士兵拉着枪喝道:“口令!”
陈子锟猛踩油门冲了出去,路障被撞到一边,身后顿时响起激烈的枪声,继而是敲击铁皮的声音,汽车尾巴被打成了筛子。
整个西安城到处都是枪声,这确实是一场兵变。
陈子锟径直驶向东门,城门口早已戒严,沙包后面架着重机枪,枪口朝着城内,双喜吓坏了:“冲不出去的。”
陈子锟道:“谁说我要硬冲了。”到了门口急刹车停下,探头出去:“奉副司令命令,去临潼押老蒋,快开门。”
守门的是十七路军的兵,和东北军是军关系,如同陈子锟所预料的那样,这场兵变事发仓促,很多工作不够细致,西北军见他穿着东北军的衣服,又是一口东北话,更重要的是那句押老蒋,转移了大兵们的注意力,急忙搬开路障拒马,放这辆车出去。
出了城门,双喜一颗心才放回肚里,问陈子锟:“咱去救委座么?”
陈子锟道:“救毛,起码一个团的兵在围攻华清池,老子又不是三头六臂,去了也是白搭。”
一路疾驰,直奔机场而去,西安机场设施简陋,就一个孤零零的塔台,一个连的守兵,几架飞机停在跑道,其中一架正是蒋介石的专机。
张杨发动兵变,自以为考虑周全,把飞行员全都扣押起来,千算万算,没想到陈子锟也是一个资深飞行员,机场的警戒不算很严密,只有入口处站着四个卫兵,陈子锟随便拿了个硬皮本本晃了晃,道:“副司令让我过来检查一下,快开门。”
这回没奏效,卫兵打电话请示级,陈子锟使了个眼色,双喜拔枪逼住卫兵,将他们捆绑起来,两人驾车直奔跑道。
专机已经加满油随时准备起飞,当陈子锟和双喜爬去的时候,机场警卫已经发觉,一边鸣枪一边追了过来,可是螺旋桨已经开始转动,飞机调转机头,朝着朝阳急速滑跑而去。
第九章 西安事变
飞机腾空而起的那一刻,陈子锟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一踩方向舵,在机场空盘旋一周,跑道零零散散的士兵还在朝天射击,但这种高度根本伤害不到飞机了。
陈子锟向临潼方向飞去,华清池行辕距离西安市区三十公里,开车需要二十分钟,飞机一转眼即到,压低操纵杆超低空俯冲下去,可以看到行辕大门被撞破,路障东倒西歪,地隐约躺着尸体,屋顶烟尘滚滚,一派战斗过的迹象。
“老蒋完了。”陈子锟叹口气,调转机头向东而去。
与此同时,西安市内,西北绥靖公署办公室,一群戎装军人都在焦急的等待,杨虎城全身披挂,走来走去,张学良却没系武装带,领口敞着,坐在沙发抽着烟斗。
忽然电话铃响了,杨虎城几乎是跳过去抓起了话筒:“抓到没有?”语气焦灼而又充满期待。
电话里说了几句话,杨虎城表情极其难看,捂住话筒道:“机场打来的,有一架飞机私自起飞…是蒋介石的专机。”
一个西北军将领道:“飞行员不是扣起来了么,怎么还能起飞,蒋介石不会跑了。”
有一个东北军将军道:“不可能,临潼封锁的里三层外三层,绝对跑不掉。”
“那怎么还没抓到,不会是投了华清池自杀了。”又有人提出这个可能性。
张学良抽了两口烟,站起来道:“蒋某人的个性我是很清楚的,他绝不会自杀,再搜,仔细搜,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电话再次响起,这次张学良接了:“喂,我是张学良,哦,知道了。”
放下电话道:“西京招待所里的中央大员全抓住了,只有一个跑了,航空委员会的陈子锟,当兵的冲进去的时候,他被窝还是热的,这个陈子锟啊,真有一套,那架飞机想必就是他开走的。”
杨虎城道:“要不要派驱逐机追?”
张学良笑道:“算了,追也追不,昆吾是我至交,就放他去,兴许在南京那边还能帮忙。”
一直到天光大亮,振奋人心的消息才从临潼传来,蒋介石抓到了,他只穿睡衣躲在山,被搜山部队发现,现在已经软禁起来。
指挥部里一片欢腾,张学良高声道:“拿酒来!”
勤务兵去端酒了,杨虎城擦着额头的汗道:“汉卿,说不紧张那是胡扯,我这汗都下来了,万一蒋介石死了,咱俩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张学良看了一眼那些兴高采烈的军官们,道:“是啊,兵谏变成兵变,有理都说不清了,我这就去临潼面见委座,劝他停止内战一致对外,联系共产党的事情,就交给虎城兄了。”
杨虎城道:“你放心,我一定把中共请来,对付国民党,谁也不行,唯有他们最在行。”
红酒端来了,众人畅饮欢庆胜利,外面一轮红日高挂,阴霾了多日的西安古城终于迎来一个晴天。
…
河南,洛阳军用机场,塔台发现蒋委员长的专机飞来,急忙迎接,可是从飞机下来的却是一脸疲态的军委会航空委员长陈子锟,他并未在洛阳久留,而是让地勤人员把飞机加满油,给自己预备两份早饭。
洛阳是中央军西进基地,机场停了几十架战斗机,数十名飞行员在此驻扎,城外更是驻了数万大军,不过这些兵马陈子锟都调不动,但飞行员却都是听他命令的。
实际中央军所用的战斗机和轰炸机都是陈子锟经手从美国购买,每一个飞行员他都能叫得出名字,即便没顶着航空委员长的头衔,飞行员们也会帮忙。
飞机检查加油后继续起飞,两个借来的运输机飞行员帮着驾驶飞机,陈子锟到后舱休息,空中飞行是很冷的,他盖了毛毯,望着舷窗外的云层发呆。
忽然双喜问道:“将军,您说张学良到底想干啥啊?他不会把委座和那些大员都枪毙了。”
陈子锟摇摇头:“张学良脾气来六亲不认,蒋介石不该逼他太狠啊,不过他也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留在西安的大员们也不会有事。”
双喜道:“既然不会有事,为啥咱要冒险跑路,万一路出点岔子可就完了。”
陈子锟道:“虽然汉卿和我关系好,但那是私交,遇到这种大事他可不会手软,我倒不是怕他杀我,我怕的是他也像当年陈铭枢那样没有自知之明,在西安组建一个什么独立国家,再把我列为中央委员之一,那我可就黄泥掉在裤裆里,说不清喽。”
当年在海奋勇抗日的十九路军后来被调到福建,陈铭枢不甘退出政坛,趁冯玉祥在张家口起兵之际,在福建自立政府,成立“中华共和国”,结果被各方唾弃,连一贯反蒋的广东方面都拒绝合作,福建政权只维持了五十三天月就仓促收场,如今张学良若要效法陈铭枢,肯定也是这种下场。
在引擎单调的轰鸣声中,陈子锟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飞行员前来报告:“前面是南京大校场机场,是否降落?”
陈子锟刚要说可以降落,忽然想起今天是航空协会纪念日,宋美龄应该在海而不是南京,蒋介石不在,中央政府群龙无首,唯有军政部长何应钦坐镇,找他于事无补,便道:“不停,直飞海虹桥。”
抵达虹桥机场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机场塔台批准降落,飞机停稳之后,陈子锟带着双喜下机,飞行员留在机场待命,他又从从相熟的机场负责人处借了一辆车,一件大衣,马不停蹄赶往市区。
法租界,宋公馆,宋子文已经睡下,正躺在床看英文,佣人来报,陈子锟在客厅等候,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宋子文急忙披着睡衣下楼,陈子锟正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见宋子文下楼,前低语道:“西安事变,委座生死未卜,只有我冒死逃出,夫人在何处,要赶紧商量一个对策出来才是。”
宋子文顿时懵了,结结巴巴道:“汉卿他…”坐到沙发前拿起电话,随即又意识到长途电话打不到西安,匆忙楼拿了件衣服下来道:“走,去找夫人。”
今天是中国航空协会的成立纪念日,宋美龄自从多年前坐了陈子锟的飞机在天兜了一圈后,就对航空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军用航空是陈子锟在主持工作,民间的航空事业则是蒋夫人兼职。
航空协会在公共租界举办庆祝盛会,宋子文是知道地点的,驱车赶到俱乐部,亲自下车将正在跳舞的宋美龄请了出来,当蒋夫人看到车里的陈子锟时,不禁大惊:“你不是在西安么?”
陈子锟简单把事情讲述一遍,宋美龄立刻变色:“走,去大姐家。”
蒋宋联姻,纯属政治婚姻,蒋介石这面大旗一倒,宋家必然受到波及,大姐宋霭龄和大姐夫孔祥熙也是政坛的风云人物,一家人彻夜不眠,坐在一起商量。
“小家伙不会这么绝情的。”宋美龄直摇头,不相信张学良会杀掉蒋介石。
孔祥熙是国民政府行政院副院长,对政治的残酷性颇有认识,他冷笑道:“汉卿头脑简单,义字当头,就怕幕后有人指使。”
“你是说,陕北的共产党?”宋子文扶了扶眼镜,脸色严峻起来。
孔祥熙道:“很有可能,张学良同情共产党,私下里大家都是知道的,照小陈所说,正中逼他太甚,难免不把他逼到共产党那边去,倒向共产党就是倒向苏俄,陕甘和新疆离得近,苏联人的势力已经到了哈密,他们联合起来,中央政府也无能为力啊。”
正说着,侍从来报:“院长,南京长途电话。”
孔祥熙拿起电话:“喂,我是孔祥熙,哦,是何部长啊…”
通完话,放下电话道:“是何应钦打来的电话,西安方面致电,说是咱请委员长留驻西安,促其反省,绝不加害。”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宋美龄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回南京。”
陈子锟道:“虹桥有专机,可以相送。”
宋子文却道:“关键时刻,不能坐飞机,我们宋家经不起风险了,还是让铁路局挂专列。”
宋美龄道:“政府方面的交涉简单,但凡事要多留几条路,私下里和共产党的交涉也不能忽略,子锟,我分身乏术,你去办。”
陈子锟忙道:“我可不认识共产党人,这条线搭不啊。”
宋美龄道:“你自然和共产党没有瓜葛,我只是请你出面而已,你去找我二姐,她和左翼人士来往密切,可以和共产党方面搭话。”
陈子锟点头答应。
事不宜迟,宋家人立刻启程回南京,临行前宋美龄给二姐家挂了个电话,然后让陈子锟过去。
抵达莫里哀路29号宋庆龄别墅时,已经深夜了,夫人等在客厅里,一脸凝重,虽然事隔多年,她依然未曾见老,肤若凝脂,气质高贵,宛若雕塑。
“小陈,你来了,说说发生的事情。”宋庆龄请陈子锟落座,让秘奉咖啡。
初步了解情况之后,宋庆龄道:“我和共产党人也没有太多来往,不过我认识一个人,大概可以帮忙,秘,你打个电话,请小唐到我这里来一下。”
半小时后,唐嫣匆匆赶到,看到陈子锟坐在宋庆龄家里,不禁奇道:“是你?”
第十章 世界惊动
唐嫣是共产党的人,陈子锟早已心知肚明,此时顾不上寒暄,宋庆龄简单把原委讲了一下,最后道:“事发突然,十万火急,必须立刻联络到共产党方面的负责人,尽快建立沟通渠道,确保事件妥善解决。”
“好吧,我尽力,可是现在时间太晚,是不是等明天再…”唐嫣似乎有些顾虑。
“不,就现在,立刻联络贵党方面,有句话叫夜长梦多,现在时间非常宝贵,每一分钟都可能发生变故,我们等不起,中国等不起!”陈子锟重重说道。
宋庆龄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坐我的车去,我保证一切安全问题。”
夫人乃先总理遗孀,政治威望无与伦比,她作出承诺,唐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便道:“好吧,我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