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应然握住她的柔荑,感觉到掌心里的凉意,把雪春熙搂在怀里:“放心,想要赶回去,便能来得及。”

她是听明白了,封应然这是把顾青当苦力使唤呢。

换言之,这是迁怒了。

封应然当初把雪春熙交托给顾青,后来她却被玉馨公主掳了去。

若非封应然赶来及时,恐怕雪春熙就要真的被玉馨公主带进元国皇宫里,要救出她来,就得颇费一番功夫了。

不说之前的谋划都得重新再来,就是雪春熙在元国皇宫里会发生什么事,封应然简直不敢往下想。

他相信顾青这个好兄弟,好下属,才会把雪春熙托付出去。

如今雪春熙虽然安然无恙,封应然依旧有些后怕。在恼怒自己的同时,也忍不住对顾青有些迁怒了。

雪春熙清楚他的想法,对顾青有些内疚。

她到底有秦家一半的血脉,秦家人犯错,自己也得负一部分的责任。

“国师不必把罪过都担在自己肩头,这事是我想得不够周全,险些让秦家人和元国得逞了。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封应然轻轻一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这样的失而复得,他并不想再发生一次。

雪春熙的耳朵贴着封应然的胸膛,听着他一下又一下并不算平稳的心跳声,轻轻点头:“我也再不会离开皇上身边了。”

封应然没有开口,回答她的是更加用力的拥抱。

两人静静地相拥着,直到御林军的声音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默:“皇上,发现秦家人了,只是…”

“只是什么?”封应然皱眉,并不想知道秦家人的下场。

不过御林军都是有眼力劲的,这时候会出现,显然事情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不然也不会特地打扰封应然,前来禀报了。

御林军在车外,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皇上,秦家父子失足跌下山坡。秦老爷被压在底下,当场就死了,秦小公子倒是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顾青派人来禀报的意思很明白,小秦还有一口气,雪春熙对这个血缘上的亲人要不要见最后一面?

这个决定,也该有雪春熙自己来下,而非隐瞒下来。

回头雪春熙想起,指不定心里不痛快。

顾青是个人精,当然不愿意得罪雪春熙这个封应然心尖上的人,才特地让人快马加鞭前来。

再说,雪春熙以后总会知道的,到时候以为封应然故意隐瞒下来,让两人心里有了隔阂就不好了。

顾青倒是操心得很,想得十分周全,也算是想要戴罪立功。

封应然心下满意,知道顾青是为自己着想,低头看向雪春熙,等着她的决定。

“如此,那就去见一见他吧。”

雪春熙沉吟片刻,还是开口答应去见小秦。

御林军说是剩下最后一口气,估计是用精贵的药丸吊着这口气,就等着她来做决定。

要不下了决定,人却没气了,不就白折腾一趟了?

雪春熙也算不得心软,只是人都要死了,见一见倒是无妨。

封应然听了,命令马夫调转马车,很快就由御林军带路去到了一处山脚之下。

御林军没敢动小秦,就连秦老爷也是如此,只用野草编了草席,盖在他的尸身上面,免得吓着雪春熙。

她下车后看了眼草席,想到秦大伯的所作所为,满腹野心,最后却就这么草草死去,秦大伯临死前只怕是不甘心的,这死了也是死不瞑目。

或许是报应来了,秦大伯失足一摔,直接就去黄泉路上了。

也不知道在阴曹地府见着她的爹娘,会不会有一丝的后悔和内疚?

雪春熙讽刺地笑笑,秦大伯敢动手,又在二十年来风风光光,把事情死死隐瞒下来,就知道没半点良善,哪里会有愧疚之心?

小秦躺着,脸色犹如一张白纸,呼吸微弱,不走近看见胸口轻微的起伏,雪春熙都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听见脚步声,小秦慢慢睁开眼,看到雪春熙,脸上并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你来了…”

“父亲那番话,我昏迷的时候隐约听了大半。”

他起初说话还有些喘,只是渐渐口齿伶俐,面色也变得红润。

雪春熙明白,这是小秦在回光返照,余下的时辰无多了。

“他是个好父亲,却并不是一个好人。”小秦目光转向秦大伯尸身的方向,露出黯然的神色:“他对娘亲和我都是极好的,只是没想到秦府的家主之位,居然是这么得来的。”

在小秦心里,秦大伯是无所不能的父亲,他敬佩这个生父,也希望以后能够成为生父这样的人。

谁能想到,在半昏迷的时候,他会听见父亲亲口承认对小叔下手?

小叔好歹是父亲同父异母的兄弟,说杀就杀了。

隐瞒真相之后,还四处找寻雪春熙的消息。

小秦原来以为父亲心软,怜惜小叔这个遗腹子,这才会到处派人打探消息,不知道费了多少人力财力和功夫。

可惜,这一切原来都是阴谋。

秦大伯想要找到雪春熙,也不过是作为一个筹码送给元国,借此让元国对秦家多有支持,让他继续在家主的位子上坐得更久更稳。

得知一切的小秦,只觉得生父在心里美好的形象彻底破碎了。

他满心黯然,在醒来后忍不住跟父亲争执起来。

为何要一错再错?

只要跟雪春熙道歉,小秦也愿意陪着父亲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补偿这个遗落在外的妹妹。

可惜父亲却是嘲笑他的天真,雪春熙就算心软,背后的封应然也绝不会容得下秦家的。

如此,倒不如赶紧逃到元国哪里去,等待机会东山再起,甚至伺机报复回去。

这样的想法让小秦觉得面前的父亲忽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让他根本就辨认不出来。

那个慈祥厉害的父亲,原来一直戴着一张面具,在外人面前都是这个心狠手辣的模样吗?

小秦觉得心里塌了一角,双眼酸涩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是秦家对不起你,我原本想要父亲向你赔罪,可惜拉扯之间,却失足坠落。如今父亲死了,我也快要活不了,国师能不能让皇上饶恕秦家?”

他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自己在秦府长大,不想死后,秦家却不复存在。

“不是让他们继续过着舒服的日子,无论是小惩大诫,只需要饶下他们的性命即刻,国师能够答应我吗?”

闻言,雪春熙叹道:“就算我答应了你,秦家未必会感激,还可能处心积虑等着以后找到机会再报仇。”

看着秦大伯的性情,她可以想像得到,秦家兴许都是如此。

只是看到小秦,她又不确定了。

或许在秦府里,也有跟小秦这样嘴硬心软的人。

并没有什么坏心,也是被蒙在鼓里,不知道真相罢了。

见雪春熙的目光微微软化,小秦双眼一亮,就知道她很可能会答应。

只是没等雪春熙开口,身后的封应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看向小秦道:“秦家的小辈或许不知道真相,但是老一辈怕是没有不清楚的。”

然而他们却偏向于隐瞒真相,让雪家担起了黑锅。

如此,雪春熙真要饶恕这些老东西吗?

就算她答应,封应然也是不同意的。

小辈们被蒙蔽,少不得有些被老东西哄骗,也把雪家视为洪水猛兽,将雪春熙当成灭族的罪魁祸首。

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小秦要死了,他需要一个承诺,好安心地离去。

但是留下来的人,未必会跟他想像中那么好。

留下祸害,很威胁到雪春熙的安危,封应然绝不会让她因为一个临死之人的话一时心软而答应下来。

这世上以怨报德的人太多了,雪春熙能好好活着,却是因为雪家的良善,绝非秦家的功劳。

秦家多年来找雪春熙,不就只是打算用她来当敲门砖,好让元国把秦府捧得更高?#####

第一百九十五章 请求

思及此,封应然不由冷笑。

小秦说出请求的时候,难道就不觉得脸红吗?

秦府做了什么,他如今是跟明镜一样清清楚楚的。

如此,还是要雪春熙以德报怨,当一个圣人,轻飘飘几句话就让她宽恕秦府做下的罪孽?

这会不会太厚脸皮了,又为难了雪春熙?

被封应然带着嘲意的目光扫过,小秦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

他也知道自己临死前提出的要求不厚道,但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秦府覆灭,也是做不到的。

也罢,小秦目光渐渐溃散,想到自己都要死了,又何必再为活人操心?

他微微摇头,嘴角噙着苦笑开口:“是我为难国师了,人之将死,反而变得贪心了。”

自己尚且做不到,又何必让雪春熙为难,答应他这个快要死的人的请求?

雪春熙没有吭声,她的确没办法彻底原谅秦家做的事。

想到素未蒙面的爹娘,想到他们原本能快快乐乐的生活,却因为秦家的野心而葬送了性命,她只觉得心如刀割。

或许对秦家来说,秦家死一个人,就能让家族兴盛,那是值得的一笔买卖。

但是对雪春熙来说,那是她的亲生父母,比起任何事都来得重要。

就这么没了,生父死在至亲的手里,秦大伯连生母也没放过…

她轻轻一叹,看着小秦慢慢闭上眼,呼吸渐弱,终究没了声息。

陪着小秦走到最后一刻,算是雪春熙没有把秦大伯的所作所为都迁怒到他的身上去。

说到底,称呼上,她还得叫小秦一声“堂哥”的。

“回去吧,”封应然搂着雪春熙的肩头,带着她往回走。

余下的事,自有御林军来收拾。

小秦或许还能有一地安葬,秦大伯就没这么好了。

御林军不把人扔进后山野兽吃掉尸身,就算得上仁慈了。

他们是恨不得把秦大伯挫骨扬灰,若非这人野心勃勃,又怎会害得不少兄弟险些就葬身在元国里?

幸好封应然赶来,又事先谋划妥当,不然他们就是被秦大伯哄骗进元国的皇城里,下场可想而知。

雪春熙上了马车,一路沉默。

封应然也没试图多说话来安慰她,有些时候再多的话也苍白得很,还不如让雪春熙自己清净清净。

直到回到京中,雪春熙这才回过神来,对封应然歉意地笑笑:“我只是想到爹娘,为他们感到不值。要是他们还活着,我或许就不会生活在灵犀山,不会在雪家…”

那时候,她就会像平常的百姓一样,跟父母一家三口平平静静的生活。

不算富足,却也能幸福地长大。

或许及笄后,会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常男人,然后生儿育女,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封应然握住她的柔荑,笑道:“若是如此,我就不能遇到国师,又如何能让国师跟我在一起?”

说到底,这也是缘分。

他们是有缘之人,这才在今天走到了一起。

雪春熙回以一笑,赞同地点头。

兴许她的父母没能长长久久在一起,却是有一段幸福惬意的时光。

若非这番劫数和变故,雪春熙也不会回到雪家,更不可能碰到身为皇子的封应然。

“可能爹娘在冥冥之中保佑我,才能遇到皇上。”雪春熙笑笑,心底的阴霾渐渐散去。

不幸之外,她依旧是幸福的,因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对的人。

封应然看着雪春熙,忽然低头,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道轻吻:“我也感谢国师的爹娘,把国师生下来,才能让我得到救赎。”

若果没有雪春熙,如今的他在报仇雪恨之后,坐在皇位上,心里也是一片冰凉冷硬。

正因为有雪春熙这个柔软的存在,才没让封应然彻底被复仇蒙蔽了双眼,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只会行尸走肉的人。

雪春熙脸颊滚烫,目光游弋,一时之间不敢看封应然。

脸颊上被亲吻的地方还残留着封应然柔软的触感,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没让胸口砰砰乱跳的心从嗓子眼一跃而出。

看见雪春熙羞赧的模样,封应然只觉得有趣至极。

没等雪春熙在车厢里浑身熟透了,下车后看见浩浩荡荡的人马抬着无数的箱子送进皇宫里来,她不由奇怪:“皇上,这是什么?”

“国师的嫁妆,从灵犀山特地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封应然扫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

雪府出嫁姑娘,这算是头一遭。

身为家主的雪幼翠怎么也得给雪春熙一点脸面,送些嫁妆来是应该的。

雪春熙一怔,之前只以为雪妙彤是开玩笑,送几个箱子来添妆就是了。

这么浩浩荡荡的一队人抬的箱子,少说有一百多抬。

灵犀山里几代下来存着的财宝,只怕都被雪幼翠让人送过来了。

“皇上,这会不会有不妥?”

她还真担心雪幼翠把灵犀山搬空了,以后还吃喝什么?

封应然听得好笑,摇头道:“国师别忘了,灵犀山送多少东西来,以后我给她们只会是更多的东西。”

所以雪幼翠是一点都不心疼,毕竟这些东西大方地送出手,给了雪春熙体面,封应然也会有所回报,绝不会比这些东西少。

这一代的家主,倒是精明得很。

他嘴角一弯,精明些没什么,只要是个识趣的人就好。

雪春熙听得目瞪口呆,从没想到四姐姐会打上封应然的主意,迟疑道:“四姐姐不曾下山,对钱财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是钱财如粪土,这才会出手大方得不像话。

封应然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雪春熙想这么认为,也不是不可以:“无妨,我不会短了灵犀山的吃喝。国师如今要想的,是明天的立后大典该如何。”

“明天?”雪春熙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

他们今天才回到京中,立后大典竟然明天就举行?

“这日子会不会太赶了,皇上长途跋涉,也该好好歇着才是。”

尤其是封应然离开京中,宫里积累的奏折应该不少,要处理的事更多。

立后大典就选在明天,简直让雪春熙手足无措,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内务府挑选的好日子,会不会也太恰好了一点?

难不成封应然紧赶慢赶的,就为了赶上立后大典?

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封应然笑着摇头道:“原本该是一个月后,才是内务府选上的好日子。我却是觉得太迟了,不早一天把国师立为皇后,国师就改变主意该如何是好?”

雪春熙失笑,无奈道:“既然答应了,我就不会反悔,皇上这话是不信我了?”

“不是不信,只是想要快一些向天下人宣告,国师将会是我的皇后。”

封应然刚回宫,自然有事需要处理。

明天的立后大典已经准备妥当,他也要亲自查看一遍才放心,绝不会让明天出现任何意外。

雪春熙目送封应然离开,很快就有宫女来请她去看嫁妆。

嫁妆足足二百六十抬,每个箱子都装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