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春熙一怔,这才发现殿外已经擦黑,没想到这一坐居然就好几个时辰去了:“我一时发呆,没留意时辰。”

封应然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坐在雪春熙的身侧,关切地问道:“怎么,国师有心事?”

雪春熙一听,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来:“二姐姐来看我,却匆匆忙忙的,我有些舍不得。”

封应然听了,不由好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让国师如此苦恼,既然舍不得,就把人留下住上一段时日便是了。宫里空着的宫殿多得很,让二姑娘随意挑一间住着就是。”

闻言,雪春熙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二姐姐特地住到后宫来,可不是要坏了她的名声,皇上这是帮她,还是害她呢?”

封应然见她恢复过来,牵着雪春熙的柔荑道:“我不是想着你舍不得二姑娘,让她留下来陪着你?”

“不用,二姐姐不习惯山下,没必要勉强的。”雪春熙说着,不免有些低落。她想到怀里还揣着的那张纸,面露迟疑。

封应然看着她,笑道:“若非灵犀山太远,七姑娘只怕是想要从雪家出嫁的。”

雪春熙闻言,这才露了点笑:“的确,灵犀山太远了,不然在雪家出嫁倒是头一遭。”

想到她成了雪家第一人,怕是要记录在雪家的家谱上,不由摇摇头。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希望别给雪家带来不好的影响就行了。

“二姐姐说起嫁妆的事,也不知道从何准备起来,毕竟雪家从未试过这样的事…”

雪幼翠为难,她也是如此。

封应然眯起眼,对雪春熙提及此事十分感兴趣。

若非重视,又如何会担心和为难?

“国师不必担心,这些小事内务府会办妥的。国师只要安安心心等着出嫁就是了,只是不知道雪家会不会有什么规矩?”封应然的话叫雪春熙一怔,她都要以为这人听到了雪妙彤跟自己说的话了。

“的确有一事,二姐姐带来了一物,该是给皇上看看才是。”

雪春熙咬咬牙,到底把藏在怀里的纸拿出来,递给了封应然。

封应然接过,粗略一扫,点头道:“这事不难,等会就开始吧。”

听罢,雪春熙大吃一惊,喃喃道:“皇上不仔细考虑一下?毕竟心头之血并非儿戏,反噬的疼痛会十分厉害。”

雪妙彤特地挑这个誓约,恐怕也是不想让封应然太好过。

若是拒绝,雪春熙也算是看清楚这帝王的面目,不留下也罢。

若是答应了,就说明雪春熙没看错人。

封应然几乎没什么犹豫,一口就应下,即便最后没做,雪春熙在这一刻还是感动的。

只是封应然说做就做,催促她道:“这上面的符咒,就需要国师亲手绘制了。尽快完成此事,我也能安心。”

因为如此,雪春熙就再没有后路了。

雪妙彤想要给雪春熙一个保护伞,封应然何曾不是想要借此让雪春熙没有后退的理由?

雪春熙总归下山不久,见过的年轻男子寥寥无几。

谁知道什么时候,她会看上别的男人呢?

封应然从来都是想要什么,总会想方设法得到手。而且比谁都要有耐心,就等着适合的时机,一击即中,把东西牢牢抓在手里。

不管是皇位,还是雪春熙,他从来没有放手的意思。

雪家的态度很明确,封应然只要过了这道坎,雪春熙就是他的了。

心头之血算什么,不过是一点疼痛罢了。

封应然曾经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这点小疼还不放在心上。

只要付出一点心头血,就能娶得美人归,这个买卖实在太划算了,他如何会拒绝?

封应然催着雪春熙赶紧画符咒,简直算得上迫不及待。

原本雪春熙还担心,如今看他猴急的模样,不知道为何忍不住发笑。

其实在她忐忑不安的同时,封应然也是如此的吧。

生母早早去世,生父又对他漠不关心,兄弟要么当他是眼中钉肉中刺,要么就想要把他利用殆尽,就没个真心人。

所以封应然比谁都喜欢把想要的东西牢牢抓在手里,说什么都不放开。

思及此,雪春熙对他更是疼惜。

即便所有人都说封应然就是豹狼,不是好相与的人,在她心里面,他却是有千千万万的好。

见她笑了,封应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国师笑什么,这般高兴?”

“皇上又笑什么,这般得意?”雪春熙反问一句,只觉得一直压在心上沉甸甸的石头被搬开了,浑身都送酷开起来:“皇上答应得这么快,可别后悔才好。”

“这句话也是我问国师的,要是国师往日后悔了…”封应然说到这里忽然一顿,绷着脸道:“就算后悔了,也没有机会反悔的。”

雪春熙好笑,这会是真的笑出声来了:“皇上放心,我不会后悔的,没有比皇上更好的人了。”

或许封应然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好人,但是对她极好,这就足够了。

封应然捏了捏她的小手,笑道:“那么,国师可以开始了吗?”

“好,”雪春熙眸里含笑,只是看了一眼,早就把符咒牢牢记在脑海里。

如今画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画得妥妥当当的了。

“皇上,可以开始了。”雪春熙即便知道雪妙彤不会骗她,但是立契的事已经不是那么简单的,她担心得手心里满是湿汗。

封应然却已经取出贴身的匕首,就要从刺入胸口划上一刀。

这动作吓得雪春熙连忙抓住他的手,无奈道:“皇上可不能用力了,不然一命呜呼,可还怎么继续立契?”

“那就有劳国师了,”封应然想也不想,直接就把匕首递给她。

雪春熙接过轻如羽毛的匕首,封应然此举显然是相信她,也愿意把性命交到她的手上。

她深吸了口气,镇定下来,这才把匕首拿得稳稳当当的。

胸口可不是别的地方,只要伤口深一点,都很可能会要了封应然的小命。

雪春熙小心翼翼用匕首的顶端划开一个小口子,看着鲜血滴出来,急忙用瓷瓶接住。

“这就好了?”见她连忙把瓷瓶收好,又用准备好的伤药给自己涂抹,封应然没感觉多少疼痛,不由低头问了一句。

“可以了,只需要两三滴心头血而已。”雪春熙咬破指尖,把自己的鲜血也滴落在瓷瓶里。

封应然盯着瓷瓶,笑道:“如今里面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雪春熙听得脸颊微红,这话十分暧昧。

她低下头,装作很忙碌的模样,把鲜血小心撒在画好的符咒上面:“皇上,我开始了。”

封应然微微颔首,雪春熙喃喃念了几句,符咒犹如活了起来,从地上裂开,飘在了半空中。

殿内早就把宫人都打发出去了,如今只有他们二人。

封应然看着这奇妙的情景,不由感叹雪家果真神秘。

“我雪春熙在此立契,对封应然从此不离不弃,生死与共。”雪春熙闭上眼,坚定地念出这句誓约来。

闻言,封应然缓缓走入符咒的光圈中,接着念道:“我封应然在此立契,对雪春熙从此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话音刚落,光圈陡然缩小,分开成两半,转眼就钻入两人的身体里,再不见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尝试

封应然抬手抚上光圈钻入胸口的位置,没感觉出任何异样来,挑眉道:“国师,这就好了?”

雪春熙点头,眉宇间有些倦意,对符咒她没有雪妙彤来得擅长,费了不少精力:“这就可以了,皇上别看着简单,反噬的力度却是一点都不小的。”

言下之意,若是其中一人背叛,那么钻入体内的光圈就会反噬,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真是生不如死,任何人都不会愿意去尝试。

封应然不在乎,反正他没打算违背誓言,那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亲眼目睹誓言化为光圈融入体内,再也不会消失,也让他漂浮的心在这一刻沉淀下来。

他再不用担心雪春熙会轻易离开,她会陪着自己一直走下去。

光是这样想着,封应然那双银灰色的眼眸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见他这般高兴,整个人都洋溢着愉悦,雪春熙也笑眯了眼。

她之前何必纠结那么久,以为会让封应然为难,其实他却十分乐意接受的。

对他来说,立契不是什么为难事,反而能让一颗心从此安定下来。

封应然上前一步,长臂一伸,把雪春熙牢牢搂在怀里。

雪春熙愕然,浑身一僵的时候,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开口道:“真是迫不及待想要把国师娶回来,然后向天下人宣布,国师是我的皇后,唯一的皇后。”

闻言,雪春熙一张小脸通红,埋在封应然肩窝里,久久没能抬头。

能遇到封应然,两人能够走在一起,或许是老天爷给她最大的惊喜和赏赐。

他们在殿内难舍难分,雪妙彤出了宫门,挥别雪春熙的大宫女,脸上的笑意就褪得干干净净:“去别院,该是时候看看六姑娘了。”

虽说在雪春熙面前不动声色,雪妙彤对雪丹珍却是有些恼了,又忍不住想叹气。

雪家每代的姑娘最后余下的都不多,也算是上天的考验了。

到了别院,以冬安安静静守在门口,御林军则是让开,沉默地让雪妙彤的马车进去。

估计早就收到封应然的命令,没有阻扰她进去见雪丹珍,更别提是带她离开这里了。

顾青也在,对雪妙彤点头示意:“恭候二姑娘多时了,让以冬带二姑娘进去吧。”

“有劳顾将军了,六妹妹给将军添了不少麻烦。”雪妙彤矮身行礼,便跟着以冬往里走。

以冬一路沉默,直到远远看见院落,这才放慢了脚步,小声说道:“二姑娘会如何处置六姑娘,七姑娘可是发话了?”

雪妙彤瞥了她一眼,原本是不想搭理这个丫鬟的。

不过也多得以冬在,才能让自己掌握雪丹珍的消息,难得开口道:“放心,七妹妹没有追究。不过家有家法,六妹妹是不能在别院住下去,该是回灵犀山的时候了。”

以冬一怔,想到雪丹珍好奇山下的世界,好不容易离开灵犀山,如今却又要回去了。

回去后,只怕都不能再离开,这让雪丹珍比死还难受。

只是她也明白,这已经是雪妙彤法外开恩了,不然雪丹珍真的得手,那么雪家就麻烦了。

雪家不能没有家主,雪春熙没了,国师的位置不能空缺,两者无法兼任。

雪丹珍不可能继承,雪妙彤的身子骨撑不住,雪幼翠只有一个人,总不能劈开两半来用。

到头来,皇帝恼了雪家,雪家还能继续安然地隐世下去吗?

恐怕最后,雪家保不住,全因为雪丹珍的罪过。

如此,以冬没再开口,默默领着雪妙彤到了院门口。

雪丹珍就在不远处的树下,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看见雪妙彤,她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来,仿佛早就猜出来了:“二姐姐,许久不见了。”

“的确许久不见,六妹妹的气色看起来不错。”雪妙彤缓缓走了过去,脸色冷淡地跟她寒暄。

雪丹珍也不介意雪妙彤的冷脸,而是看了过来:“二姐姐的脸色倒是不怎么样,看来二姐姐在灵犀山上也不怎么快活。”

“自然没六妹妹自在的,不但独自住着整个别院,有御林军守门口,有丫鬟伺候,吃的用的穿的都极为精心。”雪妙彤也不客气,雪丹珍浑身上下什么都是皇帝给的,算是极为优待了。

可惜雪丹珍享受着这一切,却对雪春熙下手,还真是恩将仇报。

雪丹珍冷笑一声,答道:“二姐姐想岔了,皇上如此也不过是拿捏着我罢了。吃穿再好,也不能踏出别院一步,跟囚禁又有什么不同?而且喝的汤药虽说能延命,药方却被御医牢牢捏着,若是断了一段时日,我就活不了。”

换言之,封应然哪天想要她死,直接断药就行了。

雪丹珍什么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只能依赖汤药继续苟延残喘。

“六妹妹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是真有勇气反抗,早就这汤药出现的时候便断了,皇上又如何能拿捏得了你?”雪妙彤扯了扯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意来。

说到底还是雪丹珍软弱,舍不得死,只能接受皇帝的好意。

但是又被拿捏住,心里不痛快,于是嘴上抱怨,对皇帝也没什么好感。

多少精贵药材在一碗汤药里,雪丹珍还是个不省心的,封应然愿意让她活着,已经足够仁慈了,可惜没换来一点感激之情。

雪丹珍脸色涨红,显然被她戳中了痛处。

谁不想好好活着,只要有一丁点的机会,雪丹珍都不想要放弃。

而且凭什么雪春熙活得好好的,还风光无限,她就要缠绵病榻,凄凄凉凉地死去?

雪妙彤看出她眼底的不甘心,摇头叹道:“果真如四妹妹猜想的一样,六妹妹这是得了心魔。”

“心魔?”雪丹珍皱眉,不明白她为何会这么说。

“四妹妹在书阁的暗格里找到一本薄薄的册子,是雪家上一代家主留下的。她提及雪家每一代的姑娘都不会留下多少,不是逃走,就是被暗害,又或是遭了死劫。其中姊妹之间的争斗尤为厉害,即便是嫡亲姊妹也不例外。”

说到这里,雪妙彤幽幽一叹,不由想起了雪易烟。

或许这就是雪家姑娘的宿命,要么成年后下山,憋屈被关在皇宫的高塔上活个十年就郁闷地死去。要么还没成年就没了,被家里的姑娘挤兑暗害。

“嫉妒,不甘,害怕,愤怒…这都是心魔,雪家有着卜卦的天赋,逆天之术,就需要付出代价。”

雪丹珍挑眉,冷哼道:“二姐姐想说,我得了心魔,这都是雪家人必然会经历的?简直是无稽之谈,可笑之极。”

“是不是无稽之谈,是不是可笑,谁又知道呢?”雪妙彤耸耸肩,又道:“我只知道,六妹妹出来已经太久了,是时候该回到灵犀山去。”

闻言,雪丹珍退后一步,皱眉道:“我不要回去,难不成这是七妹妹的意思?”

“是四妹妹的意思,也是家主的意思,六妹妹打算忤逆家主吗?”雪妙彤似笑非笑看着她,好笑道:“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刚才六妹妹不是说这里是个牢笼,呆着痛苦,那不如早早离去。”

“六妹妹也不必担心,皇上已经允诺,御医和药材都会送到灵犀山,六妹妹能活很久很久,或许比我还要久。如此,六妹妹该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话叫雪丹珍双眼赤红,回到灵犀山依旧被禁足,继续浑浑噩噩地活着吗?

她慢慢转向门口的以冬,讥笑道:“二姐姐对这里倒是了若指掌,就连皇上的意思也知道得清清楚楚。若非有人报信,二姐姐哪里会如此厉害?”

以冬瑟缩了一下,明白雪丹珍这是打算秋后算账了,连忙跪下道:“是奴婢的错,还请姑娘责罚。只是六姑娘跟着二姑娘回去灵犀山,有雪家必有,皇上就会放过六姑娘了…”

“放过吗?所以你觉得私下做这些,不是叛主,而是为了我好?”雪丹珍冷冷一笑,只觉得胸口被火烧了一样,又疼又烫:“知道我一直盼着能下山,所以二姐姐打算带我回去,就为了惩罚我?倒是个好主意,让我想想,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七妹妹的意思?”

雪妙彤挑眉一笑,没看身后一直磕头不起的以冬,讥讽道:“六妹妹不用迁怒在一个小丫鬟身上,为何我会对别院的事了若指掌,六妹妹是不是忘了,你如今在天子脚下,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有什么是皇上不知道的?”

雪丹珍没想到,给雪妙彤通风报信的,居然会是封应然!

“这怎么可能…”她不可置信,封应然有这个闲心来盯着自己一个被禁足的雪家姑娘吗?

“沉睡的狮子,即便没睁开眼,也十分可怕。更别提是你打算虎口夺食,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带你回灵犀山,是我和四妹妹向皇上请求的,不然六妹妹以为能活着离开京中吗?”雪妙彤满脸讥笑,封应然可不是一个宽容的人。雪丹珍曾经做了什么,每一件事他都记在心上。

未免雪春熙难过,封应然不介意在别院养着雪丹珍。有人愿意接手,那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会不会出什么意外那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雪妙彤觉得封应然必定早有预谋。

因为雪春熙没再卜卦,自然是不清楚宫外的事,封应然说什么就信什么。

封应然只要说是意外,雪丹珍不幸死了,雪春熙就不可能得知真相。#####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下手

雪丹珍后背一凉,知道封应然心狠手辣,却没想到隐藏得这么深。

没动手,是因为不想让雪春熙看见他真正的面目。

如果不是雪妙彤来接她,是不是有一天封应然会告诉雪春熙,自己逃离别院,在离开京中的路上遇到意外不幸死了?

雪丹珍的双臂抱紧自己,只觉得彻底的心寒。

这个男人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她从来都是相信着的。

见雪丹珍害怕,雪妙彤嗤笑道:“既然担心,那就赶紧收拾东西,明天一大早就离开京中。”

雪丹珍沉默下来,她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却又担心雪妙彤不在,封应然真有可能对自己下手。

“拖拖拉拉的,要是皇上改变主意,我也是没办法的。”雪妙彤懒得理会她,转过身要走。

雪丹珍忽然幽幽开口道:“二姐姐难道从来没想过,只要七妹妹不在,国师的位子就可能是二姐姐坐上去?如今的风光,七妹妹不过是因为新帝的宠爱罢了。以色待人,从来不会长久。而且雪家以天赋排行,七妹妹在最末,如今却比我们六个姐姐都来得风光,二姐姐难道就不会不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