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她为自己着想,封应然笑道:“国师不必忧心,朕已经让人布置好附近的宫殿,以后上朝就换到那里去。离宫门也近,方便了年迈的老臣,实在是一举多得。”
好吧,新君体恤上了年纪的老臣子,这才换了宫殿。
而非因为封应然直接住在国师塔上,离金銮殿太远,上早朝不方便。
“金銮殿是历代帝王议事之处,就这么换了宫殿,匆忙间布置,怕是不够郑重,还请皇上三思。”雪春熙担心封应然这么胡闹,迟早会被御史跳起来弹劾。
她可是听雪幼翠提起过早朝的趣事,说这些御史一个个都是老顽固,还是一根筋。
倒是忠君之人,一张嘴却能把死人都说活了,就连帝王都拿他们没办法。
一个不痛快,不是跪死在殿外,就是一头撞到柱子上寻死。
要是御史这么做,封应然必定也要为难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真性情
雪春熙越是开口,感觉封应然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既然朕这个有外族血缘的皇子登基,还有着一双异瞳,朝臣都接受得了,更何况不过是换了一个宫殿来议事?难不成换了地方,群臣就不会开口说话了?”
“国师莫要担心,这些只是小事罢了。”
真是小事吗?
雪春熙哭笑不得,以前总觉得封应然是沉稳之人,怎么登基后反倒有些孩子气了?
不过如此真性情,倒是叫她高兴的。
以前封应然被先帝厌弃,被大皇子使唤得团团转,二皇子和四皇子也是时不时在背后说他的坏话,让这位三皇子过得并不好。
如今压在身上的大山没了,总是给他惹麻烦的兄弟们也没了,封应然终于能够恢复他的本性,实在可喜可贺。
等着这一天,封应然实在等的太久了吧,索性也就没再压抑下来了。
如此,雪春熙只是尽职劝了几句,倒是没再苦口婆心继续劝下去了。
封应然虽说似乎任性了一回,却也是于情于理。加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群臣恐怕已经被他说服了,自己再操心也是不必要的。
就是雪春熙想到封应然跟自己以后住在一起,不免有些忐忑和期待。
期待吗?
这个念头一起,雪春熙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连忙甩甩头,似乎这样就会把如此荒唐的念头给丢掉。
“怎么了,国师可是哪里不舒服?”
封应然的声音近在咫尺,雪春熙抬起头来,额头险些磕上他的下巴,连忙后退一步摇头道:“没事,只是有些惊讶于皇上的决定。”
她不确定,封应然如此大张旗鼓。究竟是因为想要跟自己在一起,还是因为朝臣反对的缘故,这才为了彰显帝王的身份而反其道而行?
毕竟封应然的出身是诟病,若非先帝其他子嗣都没了,也不会轮到他这个三皇子来登基。
正因为如此,封应然登基后首先就是要拿捏住朝廷,在群臣之间建立起身为君王的威信。
他第一次做出决定,就被群臣反对,自然心里不痛快。
会直接搬到高塔上,何曾不就是对群臣不满的举动?
思及此,雪春熙感觉胸口的跃动逐渐变慢,终于平静下来。
她不该自作多情的,封应然是帝王,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实在太多了,如何会纠结于这点儿女私情?
封应然此举想必也是敲打朝臣,这坐在龙椅上的已经换了人。
他也不在是以前那个沉默好欺负的三皇子,而是新君了。
等群臣醒悟过来,想必封应然也会从高塔上搬走,如今也不过是暂时罢了。
雪春熙默默想着,让自己不必很放在心上,这才抬起头道:“皇上可用了午饭?这就让春望叫御厨房送吃食来。”
封应然看着她微微颔首,道:“朕下了早朝就让人清点东西送过来了,如今倒是有些饿了。”
言下之意,别说午饭,就连早饭都没时间吃。
闻言,雪春熙不由心疼,一叠声吩咐春望赶紧去御厨房吩咐,尽快送吃食来,一边轻声叮嘱道:“殿下虽说日理万机,可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骨才是,别累坏了。即便殿下身子强壮,长此以往也是要吃不消的。”
封应然听着她的关心之语,叹气道:“刚刚登基,父皇留下的烂摊子不少,要一一摆平不说,如今朝堂上的臣子也不是一个个都听话,私底下的心思多着,总有些小九九,做事也并非十成十地认真。可是朕刚登基,也不好把朝堂上所有臣子都换一遍,又没有这么多的人才能够添上,只能忍耐着。”
“皇上辛苦了,”雪春熙的声音越发柔和,暗含更多的心疼:“事情要慢慢来,皇上很不必急躁。相信亲眼看见皇上的能耐,群臣佩服,必定对皇上忠心。”
封应然笑而不语,他没点破雪春熙的天真。
群臣会听话,不是因为忠心,更有家族的利益夹杂在里头。
能够让家族受益,他们自然是干劲十足。
否则,便是敷衍了事,却又叫他挑不出错来。
一个个都是混迹朝堂的老油条了,要怎么打发封应然简直是信手拈来。
不过封应然会让这些老头子明白,他可不是父皇,那么容易就能被忽悠得了的。
不拿出点成绩来,那么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这些糟心事,封应然没打算拿出来坏了雪春熙的心情。
春望没多久就领着食盒过来了,只是白衣婢女太少,来来往往走了三趟才把午膳拿齐全了。
即便有些腿脚功夫在身,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也是吃不消,春望脸色有些发白,后面几个白衣婢女更是香汗连连,看得雪春熙都有些不忍了。
“皇上,不如让人做个吊篮,把东西放进去再从窗口提上来,倒也方便得很。”
知道雪春熙这是心善,封应然却摇头道:“若是七姑娘不忍心,回头就让大臣把奏折亲自送上来给朕,也不必如此折腾高塔上的婢女了。”
“她们该是伺候国师的,其它事很不必插手才是。”
闻言,雪春熙不吭声了。
若是大臣知道后,恐怕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年轻大臣尚可,只是里头不少是文弱书生,高塔的石阶不少,上来一次,第二天恐怕要起不来的。
更别说年迈的大臣,怎么可能爬上来,奏折送不上来,皇上不看,他们往哪里哭去?
估计御史又得换个地方撞柱子,高塔底下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了。
一想到自己高塔下面会多几个御史的冤魂,雪春熙勉强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皇上就别开玩笑了,要是朝堂上的大臣听了,怕是要腿软的。”
爬不上高塔就不能送上自己的奏折,这不是逼死老臣,折腾年轻臣子吗?
封应然挑眉,好笑道:“国师怎么觉得朕在开玩笑,朕素来不怎么喜欢开玩笑的。”
所以,这是当真了?
雪春熙眨眨眼,已经开始同情大臣们了。不过那些顽固的老头子三天两头送上弹劾的奏折,估计他也是烦了。奏折送不上来,还落得轻松,何乐而不为?
就是不知道群臣听说之后,会不会又闹腾起来,集体哭着不干活,又或是跪在宫门前请皇帝收回成命了。
她抬头见春望等人低着头站在角落,对封应然的话也不知道究竟有没听进去,神色如常。
见雪春熙看过来,春望上前一步恭敬地道:“皇上,国师,可是摆上午膳?”
“上菜吧,莫要凉了。”封应然摆手,春望领着白衣婢女把食盒里的菜式摆了一桌,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试试御厨的拿手菜,宫师傅进宫三十年,朕只用过两回他的手艺,没想到如今每天都能吃上。”
雪春熙听得心里一软,轻声道:“宫师傅的手艺的确好得很,皇上平日劳累,今早又不曾用饭,既然喜欢就多用些为好。”
“一个人用饭总是没滋没味的,两个人在一起反倒能多吃些了。”封应然夹了一筷子,笑道:“这里也没外人,七姑娘不必拘束着,喜欢吃什么就夹,莫要客气。我就是不喜欢有人盯着看,尤其站在身后,吃着也不自在。”
这话说到她的心坎里了,雪春熙被春望等人伺候着。吃什么不必自己夹,只要看一眼就有婢女帮着布菜,夹到碗里,让自己浑身别扭得很。
就是以前有蔓霜伺候着,两人经常一起用饭,一边吃一边聊上几句,也没什么食不语的规矩。
只是春望这些白衣婢女站在身后,若是雪春熙想要自己夹,就一副惶恐的模样跪在脚边,闹得她也不敢自己夹菜了。
如今还好,有封应然在,总算把贴身伺候的春望等人打发了,她也能自在地用上一顿饭。
雪春熙起初还有些放不开手脚,见封应然吃得极快,也没多往自己这边看,她也就没再拘束,夹了瞧着不错的菜式尝了,忍不住赞道:“御厨的手艺果真了得,这味道比早饭更好。”
她还以为御厨房就一位师傅掌勺,殊不知宫师傅是给帝王掌厨的。
原本先帝驾崩,宫师傅年纪也大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也该退下来,选上封应然中意的厨子。
谁知道封应然喜欢他的手艺,也不在意这些规矩,硬是把人留下来。
既然天子发话,宫师傅哪里有不应承的。
而且能连着伺候两朝天子,那是莫大的荣誉,是谁都羡慕不来的。
他在一干御厨的欣羡中继续为帝王掌厨,当然使出浑身解数,务必让封应然吃得高兴。
只是一连几天,封应然没吃上几口。
不是忙得忘了,就是累了所以用得少,急得宫师傅头发都快要白了。
幸好今儿封应然忽然派人发话,说要让他做一桌好菜。
宫师傅把平生的技艺都使上了,生怕新君不满意。
忐忑不安在御厨房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双腿都要发软的时候,终于见着太监总管过来,笑眯眯地拱手道:“恭喜宫师傅,皇上和国师对师傅的厨艺赞不绝口。以后皇上和国师的膳食都由师傅来负责,直接送到高塔上去。”
听了这话,宫师傅喜不胜收。
能为帝王掌厨已经是荣耀了,还能给国师一并掌厨,简直是祖坟冒烟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看重
旁边为国师掌厨的御厨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却又不安地上前道:“总管,莫非国师对小的手艺不欢喜,这才换了厨子?”
他刚把话说出口,后背已经冷汗连连。
要是自己做得不好,惹来国师厌弃,在御厨房也是混到头了。
谁知太监总管依旧笑眯眯的,摇头道:“非也非也,只是皇上如今搬到高塔上方便跟国师请教。一桌菜劳烦两位师傅做,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些冲撞。而且国师喜欢点心,这便让宫师傅负责做菜,点心就交给你了。”
那人原本心灰意冷,听到最后脸上带着喜色,搓着手道:“国师能喜欢小的做得点心,那是小的荣幸。”
“那是,小心伺候着,都打醒十二分精神,莫要以为国师住在高塔上甚少下来就敢怠慢了。”太监总管临走前不忘敲到两人,免得他们动了什么小心思。
要是雪春熙不满意,封应然必定不痛快,太监总管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两位御厨连连应下,他们算是明白了,新君对国师十分看重。
能让国师满意,升官发财是没跑的。要是国师不满意,他们估计要看不见明天的朝阳了。
太监总管看着两人琢磨着什么新菜式,一个比一个卖力,这才满意地走了。
高塔上的雪春熙感觉御厨的手艺是一顿比一顿好,菜式还不带重样的,加上封应然吃得痛快,她也跟着吃了不少,感觉不到几天仿佛胖了一圈。
她在寝室里来来回回地走动,忍不住轻轻叹气。
“这是有什么烦心事,竟然让国师叹气了?”
封应然站在门口,显然因为不好踏进闺房而没有进来。
雪春熙听得脸颊一红,摇头道:“皇上,没什么烦心事。”
若果起初她住到高塔上,一个人孤零零的,身边也没活泼又爱说话的蔓霜在,难免有些寂寞。
等封应然也搬上来后,雪春熙就丝毫没感觉度日如年了。
封应然果真说到做到,大臣想要上奏折子,那就自己爬上高塔来。
春望就等在石阶在尽头,双手恭敬地接过大臣手里的折子。
身后的白衣婢女捧着茶壶和杯子,谁也没上前搀扶累得快趴下的大臣,只给他们喝上一杯热茶,就客客气气把人请下去。
若是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就是由御林军或是顾青送上来,倒也没误事。
年轻大臣尚可,他们就算脸色铁青,双腿打颤,好歹手脚并用也爬上来了。
武将就没这个烦恼,只是先帝重文轻武,能上品级的武将没几个,上塔的时候轻轻松松的,没什么事也不上来。
如今盗匪剿灭得差不多了,都是封应然亲手清理的,武将对他素来佩服,自然是有事说事,无事就操练底下的士兵,一个个精神头不错,以后就算突然拉出去上战场也不至于丢人。
封应然虽说也没轻视文臣,却比以往更重视武将,让后者是心花怒放,终于有出头的机会了,自然是卯着劲表现。
文臣就苦不堪言了,他们就擅长嘴皮子和笔杆子。尤其御史,就是盯着皇帝不放的。
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御史就得跳出来引经据典,然后让皇帝自省。
皇帝改过自新,那是皆大欢喜。
要是一错再错,御史领着一干文臣就在朝堂上口沫横飞,说什么都要据理力争,让皇帝回头是岸。
对皇帝决定要搬上高塔,御史当然认为不符合规矩。
一个个上了无数的折子,抬奏折的太监从两个变成四个,最后还得添了四个御林军这才扛得完。
封应然是不耐烦看了,直接就搬上高塔,压根就不管群臣发对。
文臣是炸了锅,誓要让新君明白,国师再怎么有才能,那也是年轻女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不符合规矩。
只是封应然却扔出了一个旨意,上奏折标明不满,当然可以,但是要自己用双腿登塔后送上来,他才会批阅。
别人帮忙带上来,那不算数,他会直接从高塔的窗口扔下去。
这就苦了那些年迈的老臣,有几个硬气的,愣是要自己登塔。
一个走到半路,险些从高处摔断腿,惊出一身汗来。
一个好歹爬了大半的石阶,胜利在望了,谁知道直接累得晕了过去。
一个就快到了,体力不济,喘得厉害,脸色跟白纸一样。要不是春望看着不对劲赶紧让御林军把御医抬上来诊治,这老臣就得死在石阶上了。
有这几个老臣打头,其他人是不敢再试了。
若非真的有重要的事情,也是不敢再洋洋洒洒写上十几页的奏折呈上去。
就是想,他们也爬不上高塔,只能望塔兴叹了。
雪春熙站在春望身后张望,看着几个老臣简直是拼了命要爬上来,吓了一大跳。
好在有他们在,后来也没几个文臣再尝试,封应然算是耳根清净了许多。
见状,她有些哭笑不得。
虽说封应然是打算整治这些文臣,以前先帝重文轻武,把这些文臣都宠坏了。
以为自己学问高了不得,张口就是皇帝祖辈的训诫和规矩,愣是要让帝王按照他们想的去办。
先帝大多顺着他们,养出好几个固执的老臣来。
如今还想用同样的方法约束新君,却是踢到了石板,疼得不轻。
就不知道这些老臣是真的反省了,还是觉得封应然一错再错,如今依旧在痛心疾首?
雪春熙好笑,实在不明白这些老臣的想法。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对他们十分礼遇,以前舒服惯了,就以为能继续下去。
没料到封应然可没先帝好说话,总算是蔫了。
要是过阵子封应然回去后,这些老臣还倚老卖老,他又该怎么整治才好?
雪春熙托着下巴,忍不住问出口。
封应然抿了一口热茶,笑着道:“谁说真要下塔了,国师在哪里,朕就在哪里。”
这话说得雪春熙脸颊滚烫,不好意思地道:“皇上说得什么话,总不能一直住在高塔上。想必不久之后,就得扩充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了。”
那时候封应然说什么都得回去寝宫住着,总不能侍寝的时候让人把嫔妃抬上来。
光是想想,雪春熙就有些难过了。
是啊,封应然迟早要三千佳丽在后宫,她不该继续执着下去的。
只是想到要割舍掉,就像是拿着一把尖刀把心切开,还没动手就已经有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耳边忽然响起封应然低沉的声音:“朕什么时候说要扩充后宫?”
雪春熙低着头,声音很轻:“这是迟早的事,皇上的后宫总不能一直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