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长这么大,尚是第一次碰上吕仲明这种一天到晚出怪招的人,任是鬼谷子再世,也算不到吕仲明被撞到一次后,居然还会杀个回马枪。吕仲明成天玩这招上瘾了,先是带着房玄龄去爬李靖家的后院,一见之下险些被笑死。

李建成没进李靖家里,只是与魏征经西坊过。

李靖则在后院里跪着张初尘的搓衣板,张初尘脸色不善,站着一动不动,明显是吕仲明走后,夫妻二人吵架了。

李靖也不争辩,嘴角只是微微翘着,跪在搓衣板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对着阳光读书。

吕仲明与房玄龄忍着笑,轻手轻脚下来,绕过去,却见秦琼送李建成出来,远远地听见秦琼道:“尉迟将军…”

想必是谈论为尉迟恭甄选兵士的事,吕仲明安心了些,示意没什么麻烦,可以走了。

两人又回到街角,房玄龄道:“罗将军…”

“你很快就要被盯上了。”吕仲明道:“先回去罢,罗大哥根本不用多问,秦大哥已经答应了,罗大哥不答应也会答应,我去交代一声就完了。”

房玄龄也有点后怕,便忙自告辞,临走时想到了什么,说:“以后西宫有什么话,都会让我过来知会一声。”

吕仲明嗯了声,说:“我若有话说,自然能联络到你们,不必担心。”

房玄龄这才匆匆走了。

吕仲明满脑子都是李靖跪搓衣板的画面,李靖平时那么个严肃的人,居然在自己媳妇面前俯首帖耳,还会跪搓衣板!尉迟恭会跪搓衣板吗?想到尉迟恭如果犯错了,乖乖地跪搓衣板,那场面简直就是要萌死了!

下次尉迟恭做错事,就罚他跪搓衣板好了…但是尉迟恭好像根本不会做错事啊!吕仲明总觉得自己闯祸的机会比尉迟恭多了无数倍,别害得最后是自己跪搓衣板才好…

正一路想着,到了罗士信的外城兵营中,打听他去处,兵士却都说不在兵营里,到丹凤街的平康里去了。

吕仲明莫名其妙,循着路找过去,长安大得要死,走得脚都酸了,还不好当着老百姓的面飞来飞去,直走到快日暮时才挨到丹凤街的尾巴。

“给我滚!”

楼上扔出一大堆东西,罗士信犹如丧家犬般狼狈逃了出来。

吕仲明:“…”

罗士信站在平康里的巷子中,上面又泼下一盆水,哗啦一声把他淋得一身湿透,吕仲明一看就火了,怒吼道:“混账!是谁欺负我罗大哥!给我滚出来!”

罗士信一发现吕仲明来了,马上从郁闷转而为欣喜,喊道:“仲明!”

吕仲明听到楼上是女人的声音,他才不怕什么女人呢,袖子一捋,就要进去找那欺负罗士信的女人掐架,罗士信却脸色大变,吼道:“等等!听我解释!”

楼上又扔下一个花盆,两人忙闪开,上面的人尖叫道:“不要再来了!姑娘不会见你的!”

吕仲明怒道:“给我下来!你是什么东西!”

然而刚一冲进去,这三层高的建筑里脂粉味扑面而来,大厅内灯火辉煌,乐曲声停,姑娘们身着盛装,唇上红点斐然,纷纷停了动作,朝吕仲明看来。

“妈的!”吕仲明大叫道:“刚刚是谁朝下面泼…水…”

为首那老鸨把腰一叉,说:“罗将军,还找帮手来了?”

吕仲明在一群人的目光中胆战心惊地退后,躲到罗士信身后,探出个头说:“难道不知道朝下面扔东西是…很不好的吗?提醒她下次注意一下,886…”

说毕跟着罗士信跑了。

罗士信:“…”

两人一路逃出了小巷,面面相觑,吕仲明有点哭笑不得。

罗士信:“你怕女人?”

“还…还好。”吕仲明道:“以前没怎么…接触过,一个或者几个女人不怕,成群结队就有点…”

罗士信:“…我也有点。”

一对难兄难弟,在巷子里走着,天已昏暗,吕仲明肚子咕咕叫,罗士信看了吕仲明肚子一眼,说:“带你去吃饭吧。”

罗士信带着吕仲明进了一食坊,坊间食客云集,罗士信道:“带你尝尝这里的鱼,做得不错。”

那家店是吃生鱼的,秋来鲈鱼美,片成嫩白的滑片后,蘸着各种调味料混合成的酱碟,再加点荆芥,入口鲜香。罗士信又点了酒,知道吕仲明不怎么喝,便自斟自饮,叹了口气。

吕仲明吃得狼吞虎咽,罗士信道:“慢点慢点,注意形象。”

吕仲明:“再来点吧。”

吕仲明想起尉迟恭了,罗士信便出去叫了名士兵进来,让他去找尉迟恭报信,晚上让尉迟恭自己吃,吕仲明摸出李世民给的金子,递给罗士信,罗士信只看了一眼,说:“拿去给你秦大哥,让他收着。”

吕仲明又道:“世民现在的情况,明显不太乐观…”

罗士信抿了口酒,说:“有才干的人,总会有出头的日子,不用替他担心太多。”

吕仲明笑了起来,没想到罗士信的逻辑总是这么简单,又说:“你能支持他不。”

罗士信莫名其妙道:“我当然支持他,不支持他支持谁?”

吕仲明道:“李渊如果询问大家意思的话…”

罗士信这才明白过来,点头道:“知道,让我帮他说几句话,这不难。”

罗士信果然是最好说话的那个,然而他的心思似乎都不在这上头,喝了会酒,又说:“你得帮我个忙。”

吕仲明:“?”

罗士信道:“那天打长安,进城时,我领着三千人,包抄东坊,沿着丹凤街到皇宫外,隋军见了咱们,不是逃就是降…”

罗士信开始讲一桩不久前就想找吕仲明帮忙的事,那天长安城破,罗士信麾下将士折损了近四成,展开巷战追击时犹如嗜血的修罗,一路从朱雀门碾压而来,所过之处,俱是一个照面,便令敌军身首分离。

百姓等候唐军已久,隋军再无抵抗之心,唐军进城时又高喊杨广在江都骤遇叛乱已驾崩,唐王世子带兵进来勤王,拥立代王,放下武器,不再抵抗,当可保全性命。

李建成已严令军士入城后劫掠,但唐军人多,许多地方照顾不到,何况在连续三天的攻城战后,不少士兵已杀红了眼,看到城破,进城后那阵嗜杀之意仍停不下来,罗士信的队伍又像一群疯狗,中间几次约束不住,进民居去劫掠。

途径丹凤街时,军队再一次出现了混乱。中间有士兵脱队前去抢劫,冲进了其中一坊,坊内许多居民都遭到了洗掠,罗士信马上下令约束,却来不及了,有士兵遭到抵抗,便提刀杀了人。

当时平康里内鸣凤楼中,瞬间出来了许多青楼女子,个个愤然斥责唐军之行,为首的正是鸣凤楼中戴着面纱的公孙氏。士兵见她被面纱罩着真容,半露香胸,登时色心大起,正要行事时,却被公孙氏教训了一番。

公孙氏虽身为青楼诸女之手,武艺却着实了得,登时把一众士兵彻底打趴下,这时候罗士信一身铠甲,策马而来,与公孙氏交上了手。

旁的士兵也就算了,罗士信怎么可能会输给公孙氏?两三招便把公孙氏制服了,攥着她一手手臂时,却被公孙氏另一手赏了一耳光。

吕仲明微微张开嘴,罗士信哭笑不得,说:“就是这样了。”

罗士信弄清楚什么事后,朝着公孙氏与鸣凤楼赔罪,鸣凤楼内的女子都没有好脸色,各自纷纷散去。

打下长安后,罗士信不知道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公孙氏,约了秦琼,亲自来看过一次,这一次公孙氏反而很客气,让罗士信上了二楼,奏起琵琶,答道此乃答谢罗将军不杀之情,却始终没有揭开面纱。奏完琵琶后,便让罗士信与秦琼滚出了鸣凤楼。

“哇——”吕仲明道:“好浪漫啊。”

罗士信嘴角抽搐,吕仲明开始脑补那一瞬间的狗血剧情——长安城破,天地间满是飞扬的火灰与黑烟,百姓在唐军的蹂躏(…)下苦不堪言,大声哭喊。

公孙氏挺身而出,保护了整个平康里的百姓,直到罗士信策马而来,一身浴血,战铠加身,勒住马匹,喝止士兵。

罗士信与公孙氏交手,在错身之间一眼万年,爱上了对方…

罗士信:“贤弟,能不能先暂停一下。”

吕仲明:“…”

“你恋爱了。”吕仲明笑道。

罗士信长叹一声,说:“算了算了,就知道你要笑话我。”

“没有没有!”吕仲明吃得满手烤肉的油,忙伸手去抱抱他,罗士信就像一头憋屈的土狗,不耐烦道:“好了好了。”

吕仲明道:“这样很好啊!什么时候娶她过门当嫂子?我都等不及了。”

罗士信:“…”

吕仲明:“?”

罗士信道:“你说真的?”

吕仲明道:“当然是真的啊,我给你准备点钱,给她赎身罢。”

罗士信哭笑不得道:“别人还没看上我呢。”

吕仲明道:“你这么帅!人又这么好!为什么不看上你啊!先给她赎身了,带回家,慢慢的她就爱上你了!怎么可能她不爱上你呢?!”

罗士信简直在吕仲明的逻辑面前跪了,说:“她是贱籍,我问过世民,连世民也说不行,说若我喜欢她,可娶进家门,但按本朝律法,不能为妻,只能作妾。”

“哎呀你喜欢她是什么就是什么了。”吕仲明道:“我去给他们说说…”

“别!”罗士信道:“你不懂的,何况公孙氏也不想理会我。”

吕仲明心道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一谈恋爱便成了这样?不过回头想想,自己和尉迟恭也好不到哪去,就不说他了,罗士信又问:“你不是会法术的么?我问你,你有什么法术,能让她喜欢我?”

吕仲明道:“原来是想找我帮这个忙,我说呢,可是你给她下了迷魂汤,再让她喜欢你,这样的她是你想要的么?”

罗士信又不说话了,一脸愁眉苦脸的样,说:“我是真的喜欢得她不行。可她连见也不愿见我。”

吕仲明倏然心里一动,看来罗士信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公孙氏。

“我帮你问问尉迟恭?”吕仲明道:“他很聪明的,说不定有办法。”

罗士信这才点头,说:“我也不想那么远了去,只要能再见她一面,就没什么遗憾了。”

“不会吧。”吕仲明道:“这么夸张?”

“叔宝说了,像鸣凤楼这种地方。”罗士信道:“不是想给谁赎身就能赎身的,来日达官贵人,去的时候多,在床上听了什么去,文官武将一吵起来,吃不了兜着走。吃完了么?吃完了走罢。”

吕仲明道:“包在我身上。”

罗士信:“真的?”

吕仲明道:“当然!”

能为好兄弟做点事,帮他争取争取幸福,还是很开心的,吕仲明又打包了个鱼,带回去给尉迟恭吃,心道回去和尉迟恭商量商量,要搞定公孙氏应当不难。

正想着尉迟恭时,尉迟恭便打了个喷嚏,站在城西,与房玄龄贴告示,远处有人在搭擂台,夜风吹来,明日将在此处选拔新的麾下兵士。

尉迟恭摩拳擦掌,得到了李渊的许可,准备招募一队无论是从作战素质,还是勇猛都能把天策军比下去的玄甲军。

与房玄龄谈论一番,明日李世民也会到场,尉迟恭便准备回去时,忽然城外有一人骑着个黑黝黝的东西过来,似马不是马,体型比寻常的坐骑又庞大了许多。

那坐骑不仅是房玄龄,还是尉迟恭,都是见所未见,两人登时紧张起来,却见那骑着坐骑的武将说:“喂!”

“借问声,吕仲明在哪里?”那男人一脸漠然,看看擂台,又问:“这是要干嘛?”

尉迟恭转念一想,便知这两人多半是与吕仲明有关系,说不准还是仙人,本该上前见礼,互相介绍一番,然而仙人脾气尉迟恭也说不太准,夜晚无光,隐约觉得这人容貌与声音有点像是当年梦里,在金鳌岛见到的吕仲明父亲。

最后他决定还是不贸贸然上前介绍,留待吕仲明引荐,便抱拳道:“仲明住在城西,西四坊内。挨着皇宫后花园出去的就是,不如我给两位…”

吕布一摆手,答道:“不用了。”旋即又左看右看,说:“大明宫在哪?”

吕布驾着黑麒麟腾空飞起,飞向西边,远远的兀自有个声音说:“主公,大明宫现在还没建起来…”

尉迟恭与房玄龄对视一眼,房玄龄道:“那是仲明的…”

“应该是他爹来看他了。”尉迟恭道:“我得马上回去。”

第五十回:我爹 …

从前的汉长安完全不像现在的隋长安,连麒麟也不认识路了,吕布偏偏又要瞎指挥,让他朝西边飞,飞着飞着数错了,只好又回头数。

“你别添乱啊!”麒麟道:“靠近看看不就知道了。”

吕布:“去问问路?”

麒麟朝大地上看,看到一个人正在走,欣喜道:“在那里!”于是载着吕仲明哼着歌,走在路上,全城宵禁,路上只有他一个人。

吕布骑着麒麟飞下来,一个拽兮兮的声音问:“喂,西四坊怎么走。”

麒麟:“…”

吕仲明:“…”

麒麟:“主公!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不是咱们儿子么!”

吕仲明抓狂道:“又来一次!我再也不理你了!”

吕布是真的没看出来,哐当一声玻璃心碎了一地,吕仲明转身就走,麒麟忙道:“上来上来,你爹老眼昏花,没看清楚…”

吕仲明泪流满面,带着麒麟与吕布回了宅子里,吕仲明大叫道:“尉迟!尉迟!”

尉迟恭还没回来,吕布与麒麟左右看看,吕布道:“这就是你家?怎么连个使唤的都没有。”

“尉迟照顾我,他还没回来。”吕仲明道。

麒麟笑道:“比以前的侯府小了些。”

吕布似乎不太满意,剑指一掠,一道金光在院子里飞来飞去,灰尘嗡的全散了,石头假山从东边移到西边,两块大石头嘭一声巨响四分五裂,又自动组合成石桌石椅。

吕仲明:“…”

麒麟笑得直不起身,吕布伸出一手,看也不看,边走边朝庭院里虚虚一按,轰的一声院子里陷进去一个大坑,吕布又打了个响指,哗啦啦水漫了起来,形成一个池子,假山的石头接二连三朝池子里轰隆轰隆砸进去,垒好。

吕布走进正厅,又随手打了个响指,案几全部摆放好,变得干净无比,几个中午吃过还来不及收拾的碗全部飞到厨房里去了,地面随着他的脚步泛起一阵金光,朝着整个屋内蔓延,所有的摆设都变得纤尘不染,所有灯具亮起华光,温暖而舒适。

吕布转身在榻上坐下,翘着一腿,踩在案前,说:“好了。”

吕仲明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麒麟在案前坐下,解下背后包袱,说:“小小宝贝,现在当什么官啦。”

一家三口又像金鳌岛那样,刚来就把人家尉迟恭的屋子给占了,吕布半躺着,朝吕仲明指指,吕仲明便会意,爬到吕布身上去,骑在他腰间,伸小手指帮吕布掏耳朵,手指凉凉的,在吕布耳朵里转来转去,舒服得吕布直哼哼。

吕仲明答道:“当个参军。”

吕布道:“我吕奉先的儿子,才当个参军?”

麒麟笑道:“有什么不好的,我当年也是参军。”

吕布:“谁的参军?”

“尉迟恭。”吕仲明硬着头皮道。

吕布怀疑地看了儿子一眼,吕仲明又道:“他…快回来了吧,应该是出去办事了。”

“长安和咱们第一次来的时候不一样了。”麒麟道。

“唔。”吕布道:“今天还看见那碑,过几天去走走。”

吕布陷入了沉思之中,吕仲明一边给这一家之主掏着耳朵,一边有点焦虑,得怎么跟老爸们说尉迟恭的事…待会他就回来了。吕布又发现了案上放着的木盒子,问:“那是什么?”

吕仲明道:“罗…大哥给我打包回来吃的鱼。”

吕布:“我尝尝?”

吕仲明过去拿起盒子,吕布便坐起来吃那盒鱼,吃了一口就说:“味道不错。”

吕布不仅把家里占了,还把尉迟恭的鱼也给吃了…吕仲明看着吕布吃,不敢多说,又小心翼翼道:“我还有好几个好朋友呢,有世民,秦大哥,罗大哥,改天介绍给你们认识。”

“唔。”吕布答道,有点奇怪地看了吕仲明一眼,说:“小小宝贝今天怎么这么乖?”

平时吕仲明对他是半点不客气的,只有理亏生怕被吕布揍的时候,才表现得特别讨好,今天尾巴一直摇个不停,连吕布也发现了,吕仲明想了想,终于把心一横,说:“爹,你帮我个忙吧。”

吕布:“?”

麒麟哭笑不得道:“说。”

吕仲明:“三天后,李渊就要登基了,想制造点天降大任的特效…我把这个带了回来…”

说着吕仲明去翻,拿出传国玉玺,吕布与麒麟都瞬间惊讶,麒麟还啊了一声。

麒麟道:“这不是孙坚得的那玩意么?”

吕布:“这不是我的玉玺么?你从哪找到的?”

吕仲明:“…”

吕仲明完全忘了他老爹当年也是响当当的,拥天子以威不臣的摄政王,按道理来说,这个传国玉玺实际上的主人,应该是他们家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