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没怎么流血,只擦破了点皮,整个背连着腰全淤青了,手掌也肿了。

吕仲明用脱下的衣服把鼻血擦干净,又把脏衣服都藏到床下去,喝了点水,胸闷好了些,换上里衣,听到院子里尉迟恭的声音。

“仲明呢?”

吕仲明忙把油灯吹了,说:“我要睡觉了。”

秦琼小声问了尉迟恭几句话,两人交谈了一会,秦琼便道:“让他先睡罢,今天也累了。”

尉迟恭有点失望,但仍笑着说:“我明天早上过来。”

吕仲明走到窗前,推开窗朝外望,见尉迟恭手里的灯笼发着光,渐远去,这才关上窗,长吁一口气。

半个时辰后,整个王府入睡,长香苑里各个房间也熄了灯,罗士信酒醒了,只穿着条白色长裤,出来喝了口水,抬头看楼梯上,便赤着脚上去,推门进了吕仲明房间。

吕仲明趴着睡,盖着被子,月光照进屋里来,桌上放着张纸,上面是没写完的信,里头只有一句话。

【爹:

我想家了,今天尉迟

罗士信看了眼那封信,拿了个镇纸,轻轻把它压着,给吕仲明盖好被子,下楼去。

罗士信刚走,吕仲明马上又一个翻身坐起来,那举动牵动背后伤势,登时痛得要死不活。

吕仲明屏息静气,调匀内息,引领着韦护那道强悍气劲,不住冲击侧颈上的卍字封印,片刻后他察觉了佛力封印的规律,那道卍字就像无止无尽的漩涡,不停地旋转,堵住了自己全身真力的流向。

韦护之力与卍字封印的金光之力系出同源,彼此绞在一起,巧妙地阻缓了漩涡的旋转,吕仲明再凝聚自身的仙力一冲,成了!

刹那间卍字符文发出刺眼的光芒,只是短短一瞬,便又暗淡下去,脖颈处灼热犹如被火烫了一般,封印瞬间消弱,吕仲明马上调起全身气力,压制住它,以免再次惊动天降佛光。

片刻后,卍字符文不再旋转,被吕仲明一身气劲粘住,吕仲明闭着双眼,调匀气息,以阴阳内息包裹着卍字符文,犹如一个太极轮般,再将它反封印起来。

太好了,这样就谁也不知道了…

吕仲明缓缓睁开双眼,背后的伤势逐渐愈合。

他尝试着以双手一扬,左手翻,右手拢,作太极之势,掌中出现了一枚温和的光球,一身仙力,终于挣脱了佛门的束缚。

那一夜,顷刻间只见一道金光冲开窗门,射向天际!

李渊在高台上负手而立,身边跟着李建成,二人同时看到了那道破开夜空的闪光,闪光中隐约有至圣金芒,只是短短一刹那,便消失在东方的群山尽头。

第二十八回:交锋 …

那一夜,顷刻间只见一道金光冲开窗门,射向天际!

李渊在高台上负手而立,身边跟着李建成,二人同时看到了那道破开夜空的闪光。

李渊一惊道:“建成?你看见了?”

李建成:“看见了,父亲,那是祥瑞之象?!”

李渊激动得嘴唇直哆嗦,颤声道:“建成,这是天意!一定是天意!”

是时,划破夜空的那道闪光中隐约有至圣金芒,只是短短一刹那,便消失在东方的群山尽头。

漫漫长夜,千里山川。

“哟呵——”

吕仲明泪流满面,在天空中高速掠过,一转身,全身焕发出光晕,几次险些撞上山峦去,然而又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转身。

接下来做什么呢?!小爷终于回复能力了!韦护你这个呆瓜!哇哈哈哈哈哈——人生最志得意满,莫过于此刻!

得快点回去给爹写信…吕仲明转念一想,忽想起,上次来信说,爹已经出去玩了,起码要一天才回来。现在写信,落到金鳌岛后山也收不到,怎么办?!现在这么放肆,不会又引来敌人罢。

吕仲明收摄心神,心想必须马上去扬州把龙鳞拿回来,这样就不用写信了,可以直接召唤自己老爸。

不对?哪边是东?那边应该是东…好像那边也是东,怎么办?等太阳出来以后再飞吗?

吕仲明又飞回晋阳去,绕着晋阳转了一圈,找到东城门。

于是城中观星台上,李渊与李建成又看到了那道金光。

李建成:“父亲!祥瑞又回来了!”

李渊:“…”

吕仲明打了个喷嚏,心想沿着东城门外的官道飞总是没错。于是又化作一道金光,朝着东边疾射而去。

射了两个时辰后。

“呼…呼…好累。”吕仲明筋疲力尽,落下地来,喘着气沿着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边走还边拖着鼻涕。

人间怎么这么大?!都飞了这么久了!这还没飞过山去…这是哪儿?吕仲明实在累得不行,晚上根本就没吃饱饭,还跟韦护打了一架,天上飞起来狂风还把脸吹得快要变形,又冷得要死,吕仲明想飞得快点,奈何飞得越快,根据力学相对原理,打在脸上的风就越凌厉,简直是要把腮帮子吹开舌头吹出来的节奏。

吕仲明虽然努力克服,仍免不了舌头被吹出来发出“咧咧咧咧”的声音。夜里并州又冷,吹得眉毛上结了一层霜。

还是下来走算了…吕仲明脖子上那道封印还在,变不回金麒麟的仙身,便下来找路走。

天边渐现曙光,吕仲明一口气撑着,心想先找点吃的补充体力再说。

然而荒郊野外,渺无人烟,连户农家都没有,上哪找吃的?

吕仲明心中叫苦不迭,把身上的单薄衣服紧了紧,又飞了起来,看见远处有人在耕田,便飞过去,打算到了再改步行,孰料那躬耕农夫先看到了他,只见一团金光里包着个身穿白色里衣,披头散发的少年,那农夫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妖怪啊——”农夫扔了锄头,没命大叫。

吕仲明:“…”

吕仲明快哭了,计算刚刚一路飞过来,一个时辰飞两百里路,相当于在人间车水马龙的大道驰骋,站在交通工具顶上被狂风连续吹上两个小时…也就是说,要回晋阳,还得一路这么抓狂着回去。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还被当做妖怪。

天亮就不能飞了,否则根本没法跟人交流,吕仲明的兴奋劲儿总算过去了,在一条小河旁洗过脸,对着河水照照,又折了根芦管,把头发弄好,光着脚,沿着路走。

几只小狗跟着他呼哧呼哧地跑,吕仲明就像个小孩般,跟它们绕圈玩,心情好得很。

“有吃的吗?”吕仲明道:“你们家在哪儿?能带我去吗?”

世间万物,生趣盎然,吕仲明想起自己以前也常被说像个小土狗,便不由得笑了起来。

龙鳞还在杨广那里,杨广在江都,走高速…官道的话不知道得多久,还要被风一路吹着过去,身无分文,外袍都没穿,明显是行不通的。还是得先回去。

法宝什么的可以等,这个倒是不着急。

那几只小狗把吕仲明带到一个市集上,此处明显是一个小的集散地,南来北往,物资汇集。

“借问声,这里是什么地方?”吕仲明朝一个人问道。

那妇人打量他一眼,说:“平安镇啊,你怎么走过来的?”

吕仲明:“是并州地界吗?”

妇人奇怪地看着这个神经病,点头。

吕仲明又问:“距离晋阳几里路?”

妇人答道:“三百里路呢。”

才飞了这么远吗?吕仲明本以为以自己的时速好歹也是个日行千里之类的,又有人好心劝道:“小哥!别再朝东边走了!关中全反了!仔细被人砍死!”

吕仲明要买吃的,却身无分文,只好眼巴巴地站在一旁看,看那卖包子的,又看包子,然而那卖包子的人不吃这一套,卖萌无效,完全无视了他。

此处是东行的必经之路,从中原过来朝西走的,以及从凉州,并州朝东走的,都要经过这条路。吕仲明正寻思着要怎么找点吃的时候,忽见一骑沿着官道飞奔而来,远远地在集市上停下。

马上是一男一女一小孩儿,男的下马来,说:“我去买点吃的,到这里就安全了。”

吕仲明认不得那女的,却认得那男的,正是李靖!当即热泪盈眶,大喊道:“太好了!缘分啊!李靖靖靖靖——”接着就朝他冲去,李靖与吕仲明一个照面,登时大惊。

“吕道长,你怎么会在这里?!”李靖退后一步,惊诧打量他。

吕仲明被这么一提醒,才瞬间想起这茬,李靖昨天晚上还在晋阳喝酒,这时候怎么会在三百里外的集市上??!

“你不是约我三月初三喝酒的吗?药师兄。”吕仲明瞬间推断出来,一整单衣短裤,悠然:“怎么跑啦?打算去朝谁通风报信?”

李靖色变,吕仲明又道:“跟我回去。咱们都不提这事,就当是没发生过…”

李靖怒吼道:“红拂!快走!别等我!”

集市边上马匹长嘶,那女子带着小孩儿果断驾着马转身走了,李靖无声无息就是一掌,吕仲明险些被扇了个正着,大叫道:“你还真的动手啊!”

李靖拳掌连环而至,吕仲明大叫道:“你太坑人了!敬德一片赤诚,待你为友…”

“各为其主!恕难从命!”李靖反手一抽腰间长剑,剑光圈转,吕仲明瞬间后跃,翻身时又扯到背后伤口,痛得飙泪,李靖已裹着剑影追了上来,吕仲明愤怒道:“杨广活不了几天了!你简直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

李靖阴沉着脸,丝毫不理会吕仲明,长剑左穿右刺,吕仲明已不怕他,却不想下重手,扣着手指头比划来比划去,一边躲剑招一边找机会弹他的剑脊,奈何李靖剑招层出不迭,吕仲明根本没他快,四周百姓见二人动手打起来,刀剑不长眼,纷纷躲避。

终于,吕仲明觑到可趁之机,潇洒一侧身,避过李靖直刺一剑,手指在剑上一弹。

那一弹之下运起了仙家真力,金雷噼啪绽放,铿的一声,将长剑弹为两截,上半截直飞出去,钉进农家墙壁。李靖握着半把断剑,登时呆住了。

吕仲明道:“别打了,跟我回去。”

李靖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剑,又看吕仲明,吕仲明拣了根草绳,扔给他,吩咐道:“把自己双手绑起来。”

李靖:“…”

片刻后,吕仲明用从李靖身上搜出来的钱买了两个包子,站在村口开始吃,又给了李靖一个饼。

“世民待你不好么?”吕仲明问道:“跑去中原干嘛?”

李靖叹了口气,说:“手下败将,要杀就杀,不必多说。”

吕仲明又问:“红拂呢?你肯定与她有联系的方式,叫她回来,我刚才远远看见还有个小孩儿,小孩是谁?你儿子?”

李靖沉默,吕仲明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说:“李药师,你一生命途崎岖,不过来日,你终究是效力于李唐家的命。再过几年,你是要当大将军的,不亚于霍光李广这些名将,看开点嘛。没有什么千秋万载的江山,也没有什么铁铸的朝廷,变来变去的,此一时彼一时,别太死脑筋。”

正说话时,一匹战马轰然冲来,集市上登时大乱,李靖马上道:“当心!”

吕仲明吃到一半的包子被挤飞出去,登时大怒,知道是红拂不甘心要来救李靖,咆哮道:“你们俩夫妻还有完没完…”

忽然间,马上被扔下来一个小孩,砸在吕仲明身上,两人一起摔得七荤八素,红拂已将李靖衣领一提,李靖飞身上嘛,坐在马后,抱着红拂的腰,扬起一路烟尘消失了。

吕仲明要去追,却顾忌那小孩,莫名其妙道:“不会吧,自己儿子都不要了啊!”

被扔下来的与其说是孩子,更不如说是个十一二岁,还没长开的小少年,皮肤粗糙,方额大耳,不住呜呜叫,吕仲明解开他绑在嘴上的布巾,见其眉眼长得颇有点像李渊,登时傻眼。

“你是…”吕仲明眉头深锁道。

那少年不住后退,瞪着吕仲明,半晌不敢说话,似在判断他是敌是友。

“别怕。”吕仲明道:“我不是坏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犹豫许久,最后道:“麻烦你送我回晋阳去,行吗?我身上没有钱。”

“你先说你叫什么。”吕仲明道。

少年只得把心一横,说:“我爹是李渊,我叫李元吉,大哥,请帮个忙…”

李元吉说了来历,原来李渊要举事,便召回了儿子女婿等人,李元吉当时距离甚远,只有两名家仆,快马加鞭赶回来,本来差一点就能赶上李渊的那场誓师宴。但李靖与红拂纵是上次被尉迟恭提醒过一次,却丝毫没有改变主意。当夜李靖赴宴,红拂则在晋阳外不远处等候,预备回去告发李渊谋反。

恰好李元吉赶回来,半路上便被红拂捉了,李靖二人本拟带着他前往大兴,不料误打误撞,在必经之路上碰上了吕仲明。

当天黄昏,吕仲明扬鞭赶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马后跟着李元吉,终于赶在关城门前回到了晋阳。

“跑哪去了!”秦琼正在守城门,一见吕仲明回来便匆匆下来,怒道:“尉迟恭都急疯了!大家全在找你…”

“李靖…”吕仲明下来便道。

罗士信听到消息,也飞奔过来,说:“奶奶的,老子还以为你跟李靖私奔了…”

吕仲明哭笑不得,扶元吉下马,说:“快把他送回府去,待会咱们再解释。”

刚进府,尉迟恭便冲了出来,眉头深锁道:“你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吕仲明简直要累死了,一晚上没睡,早上吃了半个包子,还带着李元吉赶了一天的路,倚在尉迟恭身上笑。

“还笑?”尉迟恭道:“我等了你一早上,你床下带血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全王府的人都在找你!还以为你被绑票了。”

吕仲明安慰道:“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夜观天象…”

数人:“…”

吕仲明道:“知道小世子会被歹人绑走,于是使尽九牛二虎之力…”

尉迟恭提着一口气,听到这解释时瞬间就疯了,整个人都有点不好。吕仲明忙上去亲热地搂着他的脖子,要亲他一口,尉迟恭却满脸通红,拉下吕仲明的手牵着。

李世民正在殿内说话,得到消息也马上迎了出来,登时殿外乱成一团,吕仲明进去,李元吉在喊爹,尉迟恭在焦急地问,吕仲明大喝一声:“我有话说——!”

殿内肃静。

吕仲明解下背后包裹,取出李靖的那两截断剑,犹如一泓秋水,放在李渊面前,认认真真道:“李靖叛了,在平安镇与我交了次手,没追上,被他跑了,就这样。”吕仲明转念一想:“说完了,剩下的,元吉补充吧,我先去吃饭,饿死了。”

众人:“…”

尉迟恭长叹一声,吕仲明拉拉他的手,带着他出来,罗士信又问:“你身上带伤了?”

“不碍事。”吕仲明道:“好了,你看。”

吕仲明撩起衣服给他看,一时间数人在殿外看吕仲明的背脊,尉迟恭登时又蹙眉道:“跟谁打的?”

“呃…李靖。”吕仲明道:“昨天晚上,我跟他动手了,小伤。”

“我带你回去上药。”尉迟恭道。

当夜,吕仲明狼吞虎咽,尉迟恭在一旁上药,眉毛一直就没舒展开过。

吕仲明安慰道:“别太往心里去了,我也想帮他兜,实在是兜不住,你看他连元吉都敢绑,就算我不说,回来元吉也…”

“我不是说这个。”尉迟恭像头生气的熊,熊掌攥成拳头,威胁地朝吕仲明扬了扬,不悦道:“你为什么不叫我帮忙!自己就追着李靖出城去了?!唉,早知道当初就直接把他抓起来。”

吕仲明先是一怔,尉迟恭那模样甚是憋屈,吕仲明不是没想过叫尉迟恭,然而这事发生得甚是突然,简直就是误打误撞碰上的,现在怎么说都没用了,总不能说我其实是飞过去兜风的罢。

“下次一定叫你。”吕仲明道:“一定。”

“你是不是因为我,所以才留了手,被他打成这样?”尉迟恭又问。

吕仲明心想你也太能脑补,忙道:“不是不是,我是真的打不过他…”

“剑怎么说?”尉迟恭黑着脸问道:“别告诉我是你用手指头弹断的,他的剑是名士所赠,被削一下还得了?”

“是…”吕仲明道:“用计诓他,让他自己刺在墙上折断的。”

吕仲明又安抚道:“下次一定叫你,我开始只是想跟踪他,怕转头去喊你,他人就跑了。”

尉迟恭只得点头,说:“过来点。”

吕仲明便趴在他大腿上,露出背脊,尉迟恭小心地给他上药。

吕仲明笑着抬眼看他,尉迟恭皱眉道:“心情很好?”

“没。”吕仲明摇摇头,仙力恢复,多多少少终于有了点底气,不用再任人鱼肉了,但今天跑了一天,实在太困,尉迟恭给他上的药又很清凉很舒服,吕仲明开始眼皮打架,趴在尉迟恭身上睡着了。

深夜里,李渊带着李建成、李世民与李元吉亲来拜访,为答谢吕仲明救了自己的小儿子,然而吕仲明睡得正流口水,尉迟恭不知如何是好,李渊却点头示意让他先睡,下次再说。

尉迟恭只得坐着朝李渊微微躬身为礼,数人便告辞。

第二天,吕仲明看着房内一堆重礼,心道每次都给这么多绫罗绸缎做什么,做成衣服,自己也穿不完。

吕仲明刚醒来,翻了个身,登时痛得呲牙咧嘴,一副抓狂的样子艰难爬起来,全身像是被无数只大象踩过去一样。睡醒后心情更好,但身上又感觉更痛了。

他对着镜子看了眼,发现化为人时,伤势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得这么快,便又上了一次药,幸好以前善无畏给的去淤药膏还留着不少,便抹上去,又吃了枚军中内服的跌打保险子。盘膝坐下,调匀内息,将药劲化开,感觉到卍字封印现在已经起不了太大作用了,仙力至少恢复了六成。便换好衣服,下去吃饭。

秦琼与罗士信没回来了,李渊昨日议定起兵,今日必定忙得没空歇。他匆匆下得楼梯来,却看尉迟恭坐在厅堂里,看着院子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