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初也就真的把当时的经过说给她听:“那个马车,自从中山王世子死了之后,我们两府的马车就经过了特别改造,这个你是知道的。还有咱们的卫队也装了半剪新近制造出来的轻便弩箭,战斗力大为提高,四舅兄和我们都随身带着袖箭,这个你也知道。”

明珠点头,这些她都知道,防范是很严的,尤其是她知道傅明正有那一劫,因此经常反复提胸傅明正要注意安全。

“当时四舅兄听到声音不对,很快就做出了应对,把人全歼不说还抓到了活口,又收了一大批弩箭。”宇文初的语气不轻不重,不急不缓,没有故作轻松,也没有夸张沉重,“……岳母本来无碍,是马匹受惊,所以才摔着了,谢思齐很快就斩杀了惊马,我们的人也到得及时,并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

宇文初说得合情合理,明珠听来犹如身临其境,由不得信了七八分:“我娘有没有什么话和我说?”

宇文初笑道:“岳母啊,就一直怕你知道了自责生闷气,养不好身子落下病根的,不许说,谁说她就和谁急。”

这倒是母亲的性子,明珠又信了几分,诈宇文初道:“既然殿下许了,那我明天就回去看望他们了。”

她打的主意是,如果宇文初是骗她的,那他一定不会真的让她去,就算是现在答应了,过后也会找借口拖着她不许她去;如果是真的,那自然不怕她去。

宇文初沉着地道:“好啊,你这样的性子,不让你亲眼瞧见,只怕夜里觉都睡不安稳。只是你还在坐月子,不能受凉不能吹冷风,但是天气又热,路上不好受,你就傍晚时去,那时候凉爽,也不至于惊动太多人。我这就让人去给你准备车驾,你安安心心的。”

明珠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却也应了。因为这个男人太能装了,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信的。

宇文初说到做到,起身吩咐人传话出去,素菊等人早就得了他的叮嘱,每个人都是有条不紊地照办下去,一点不正常都没露出来。

第541章 取名

明珠就更没有话可说了,宇文初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来:“让人把壮壮抱过来吧。”又哄明珠:“别愁眉苦脸的,孩子看着呢。”状似不经意地道:“刚才我和岳父商量了一下,给壮壮定了大名儿,就叫璞吧。”

既然父亲和他还能有心情商讨孩子的大名,那么事态应该真的没那么严重。毕竟母亲是一直活到最后的,四哥说不定躲过这一劫之后就会一帆风顺了。自己不该被傅紫霏随便一句话就乱了心神,明珠长出一口气,打起精神招呼素梅:“去把壮壮抱过来吧。”

壮壮还是在睡觉,但是到了明珠怀里后他就像是知道了似的,转过头迎着明珠胸前撮着嘴找吃的。明珠忍不住笑了,轻轻摸了他的脸蛋一下,道:“小馋猫,吃过一次就知道了。”自然而然的,她就又觉得胸前有了湿意,涨奶了。

宇文初听着觉得不对劲,皱了眉道:“你喂奶了?”

明珠笑道:“是啊,当时傅紫霏在这里大喊大叫的,把他给吓着了,我刚好觉得有点涨,就喂他哄他乖,吃得很好呢。”边说边跃跃欲试,想解了衣襟喂壮壮吃奶。

宇文初也不言语,看着她笨手笨脚地喂过了奶,才把壮壮接过去抱着,轻声哄壮壮:“我是爹爹,叫爹爹。”

壮壮半睁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打个呵欠,又睡着了。

宇文初还没过当爹的够瘾呢,便道:“在你娘肚子里睡了那么久,居然还没睡够。”

“才出世的孩子都是这样的了。”明珠把她才从嬷嬷们那里学来的知识拿到宇文初面前显摆,“就是要吃得好睡得好才长得好呢。殿下看看,他是不是比早上更好看了?”

宇文初盯着壮壮看,确认自己看不出这种变化来,不过始终都很顺眼就是了。因为要哄明珠高兴,就违心地道:“是啊,要胖一点了,白净一点了,长得更像我了。”

素梅几个在一旁抿着嘴偷笑,襁褓里突然发出“噗”的一声轻响,乳娘赶紧把壮壮接过去:“这是拉了。”

房间里又剩了夫妻二人,宇文初见明珠情绪已经平稳下来,就和她道别:“虽则人没有出大事,但是后续还有很多事要做,我总觉得他们不会只出这一次手,必须要给他们一个教训。你安心养着,我要去办事了。”

明珠虽然舍不得他,却也没有留他的道理,捡着紧要的叮嘱了几句,目送他离去。

宇文初出了房门,淡淡地看了站在门边伺候的素兰一眼,素兰会意,低着头快步跟了上去。二人一直走到院门外才停下来,宇文初低声吩咐素兰:“让人去相府和大奶奶说,请她明日过来看一趟王妃,话要这么说……总之务必让王妃相信刚才我说的那些话就对了。”

素兰应了,很替明珠欢喜,再没有比殿下更体贴妻子的男人了。

宇文初又问:“早前淮阴侯府的傅姑娘是怎么回事?”

素兰立刻把当时的经过说了一遍,宇文初皱了眉头:“周女史和平女史二人每人赏五十两银子。就说,她们为王妃分忧有功。”

这是鼓励府里的人帮着王妃出气,护着王妃不让王妃生气呢。素兰比自己得了赏银还高兴,愉快地给宇文初行了个礼:“是!”

宇文初出了内院,亲自去了一趟齐王府,先和齐王关门密谈许久,再面见了齐王妃:“婶娘想必已经知道我们府里发生的事了。这几天我抽不开身,来恭贺的人却不会少,得有个镇得住的长辈撑着,傅相府那边的女眷抽不开身,唯有请托婶娘了。”

齐王府早前就和他大笔银钱往来,后来更是在他被软禁在照春台时出面联合宗室狠逼了小皇帝一把,如今又和傅相府结了亲,三家人就算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了。齐王妃没有不允的道理,当即应允下来:“侄儿放心,这事儿包在婶娘身上,就连洗三礼也一并给你操持了,保准儿把事儿办得风风光光的,你媳妇、儿子也给你养好了。”

宇文初和齐王妃约定明日一早就派车来接人,然后又去了一趟越国公府,和越国公密谈许久。再从越国公府出来,走访了几户人家,直到深夜时分才回府去。

其时月色美好,整个京城静谧又安宁,压根看不出昨晚曾经发生过那样激烈的战斗。

街边一座小店内,灯火早就熄灭干净,窗户被人开了一条缝,两个人坐在黑暗里,一直注视着英王府的车马,直到车马过去许久,其中一个人才缓缓道:“他可活得真滋润。”

月光透过窗缝,斜斜地照在她的脸上,把她清秀的脸照得分明,如果仔细了看,可以看到她缺了一只左耳。然而她并没有像普通人那样用长发垂下来遮着,反而将头发全部梳上去,故意露出这一份残缺。

这个人正是被宇文佑砍去了双腿和割去一只耳朵的江珊珊。她特意把残缺的耳朵露在外面,是为了提醒自己时刻不忘宇文初和傅明珠、宇文佑给她带来的耻辱和痛苦。

听到她充满怨毒的话,她身边的人轻笑起来:“被一心仰慕的男人背叛抛弃残害,再看到他和他的女人过着幸福光明的生活,而你自己却在泥泞里苟延残喘,朝不保夕,费尽心力才能活下去,是不是很痛苦?”

江珊珊猛地回头,瞪着身边的人:“五爷,你不必故意这样刺激我。就算是你不刺激我,这天底下也没有人比我更恨他们,更巴不得他们去死。”

宇文聪抓住她的轮椅,推着她往里屋走:“好吧,好吧,不刺激你了。这次刺杀傅明正,你算立了功。你那个弩箭很有用,但是为什么傅氏和英王府的人也有?而且他们的弩箭比我们射程更远,力量更大?傅明正为什么没有死?”

他猛地把轮椅往前一推,轮椅冲上去碰到墙上,江珊珊措手不及,头脸一下子撞了上去,“嘭”地一声响,整个人都是晕的。她从轮椅里扑出来,软绵绵地倒在地上,疾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第542章 是傅明珠

“哒”的一声轻响,有人用火镰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身着玄色袍服的宇文佑转过身来,笑看着江珊珊,对宇文聪道:“五弟不知道她早年爱慕我六哥,恨不得把什么都给我六哥么?那个床弩,她就亲口告诉过我,说给过我六哥半幅图。说不定,这弩箭也是先给了我六哥又拿来骗我们的。哎呀呀,这次只是刺杀傅明正未遂,死的人尚且不多,我担心的是床弩,若我六哥那里有更厉害的床弩,损失的可就是城池和成千上万的人了。”

“我没有给他!我只给过他半幅图,而且他没要。”江珊珊怨毒地瞪着宇文佑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不是我害你,我是用事实说话。”宇文佑坐下来,慢条斯理地道:“不然你怎么解释这次的弩箭事故?”

说完瞟了一眼宇文聪,淡笑着道:“五弟,你是聪明人,你觉得有否这种可能?我早前听说过,有女子为了心爱之人,甘愿献身潜入敌营做细作内应的,说不定她也是这样的。你看她多痴心啊。”

宇文聪沉默地看着江珊珊,不发一言。

这给了江珊珊极大的压力,在经历过宇文佑的残忍对待之后,宇文聪就成了她最大的保护神。宇文聪的聪明能干让她看到了弄死宇文初和傅明珠的希望,同时他并不像宇文佑那样喜欢虐待人。他给她最好的大夫和伤药,优渥舒适的生活,只要是她的要求不涉及底线,一般他都会尽力满足。

这样的人她当然要紧紧抱住他的大腿,这能保证她的生存和报仇。但是今晚宇文聪也破天荒地朝她发火动了手,这说明宇文聪很愤怒。

江珊珊很怕宇文聪会被宇文佑挑唆了再虐待她,她大喊起来:“我知道了!是傅明珠!”

喊出这一句,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一大截。是的,就是傅明珠干的,有啥意外有啥错都是傅明珠的。傅明珠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既然能知道滴露锅,当然也可能会知道弩箭啥的,难怪宇文初看不上她!难怪宇文初对着那么大的诱惑也能忍得住!原因就是宇文初已经得到了想要的!

江珊珊恍然大悟,原来她是输在了这上面!傅明珠这个心机婊!表面上装得天真无害,莽撞无知,实际上暗里什么都在做,什么都提前做完了!抢她的男人,抢她的位子,抢她的前途,还害得她落到这个地步。她怎么会这样轻视傅明珠的?若是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头一个弄死傅明珠。

江珊珊欲哭无泪,咬牙切齿地道:“就是傅明珠。你们还不知道吧,她知道的东西可多了。我上次就是被她用袖箭射伤的,还有那个滴露锅……”

她添油加醋地把明珠可能会和不可能会的都说给宇文佑和宇文聪听:“不然你们以为,宇文初为什么不要我给的好东西,偏就要找她?而且为她散尽姬妾,独宠她一人?就是因为有利可图!”

宇文佑的心里顿时掀起轩然大波,真的是这样的吗?傅明珠真的会这些他所不知道的技艺?她那副成日只知道争强斗狠,吃喝玩乐她最狠的样子真的懂得这些?不过想到傅明珠近来做的那些事,他又果断地确认了江珊珊的话,应该就是这样的。

宇文聪很感兴趣地道:“滴露锅的事情我知道。你接着说下去。”当初傅明珠借着滴露锅收拾江珊珊时,他和祝先生亲自目睹了整个过程。当时祝先生才从西北过来,要打听这个锅的来龙去脉当然很容易,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锅是从傅明珠手里传出去的,但他们可以肯定,那个滴露锅传到西北的时日并不长。因此江珊珊说的可能是实情,那是傅明珠为了打击江珊珊而挖的大坑。

江珊珊道:“因此五爷若是想要雄霸天下,除掉宇文初,那就要先除掉傅明珠。”

“我想知道,你和傅明珠为什么会懂得这些东西?我从没听说过这京中的勋贵大臣家里流行教导女孩子这些的。”宇文聪示意手下的人把江珊珊扶起来坐回轮椅上去。

江珊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这说起来就话长了。”

宇文佑和宇文聪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困惑。

江珊珊很想把自己来自另一个地方的情况说一说,然而话到口边就改了。她现在也意识到了,说得越多越倒霉,必须有所保留。不是都说有那什么秘籍奇书之类的吗?这些人应该更信这个才对。

她清清嗓子:“你们知道玉皇阁吧?”

宇文聪知道,但不熟悉。

宇文佑不但知道,还想起来就羞愤并痛苦难当。因为就是在这里,傅明珠和他正式撕破了脸,正式和宇文初勾搭上了,活脱脱地甩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当然不会忘记这里。他咬着牙道:“知道又如何?”

江珊珊看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的愤怒从何而来了,少不得带了些快感,胡诌道:“玉皇阁藏有一本奇书,记载了好些有用的东西,我所会的都是从上面学来的。当时我偶然发现了它,本是想把它带回家的,奈何机会不凑巧,没能带走,再去找就不见了。我本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直到傅明珠借着滴露锅的事件把我逼得狼狈不堪,我才知道书其实是落入她手里了。”

江珊珊打量着宇文佑和宇文聪的神情,见他二人神情变幻莫测,就又道:“你们看看英王,就知道傅明珠懂得的远比我所懂得的更多,也不知道那书里还藏有多少好东西呢。所以我说,若要除掉宇文初,就要先除掉傅明珠。”

宇文聪让人把江珊珊推下去,回头看着宇文佑道:“殿下相信她的话吗?”

宇文佑有些出神,淡淡地道:“信不信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总之傅明珠和宇文初在一起,对我们很不利就是了。把她抓过来,弄死也好,逼问也好,都不错。”

第543章 梁有宜之死(一)

昔年,开国的太祖曾在宫中风水极佳之地建了一间学堂,学堂里就读的都是皇子和宗室子弟,授课的则是当朝最有才名的大学士,偶尔也会有年轻多才的翰林。

宇文白早些时候也还会和几个弟弟一起上学,后来和太皇太后的关系日渐僵硬,也就不来了。如今学堂里除却宗室子弟之外,身份最高的当属思恩郡王宇文复,以及他的两个弟弟。

这两个弟弟因为年幼,一直未得封爵,直到年前太皇太后逼着宇文白表了态,二人才得以封了爵位,行三的宇文光封了延平郡王,行四的宇文诺则封了项城郡王。

宇文诺在过年时染了时疫,虽然在其生母静太嫔和慕姑姑无微不至地照料后得以恢复健康,却是落下了病根,隔三茬五地总要生点小病,他又年幼,经常不去上学。宇文光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平时也不和谁多来往,就连宇文复和他亲近,也只是淡淡回应而已。

宗室子弟就更精,全都得了家中长辈的叮嘱,既不敢和这三位身份微妙的郡王太过亲近,也不敢太过疏远,始终保持着很恰当的距离。

如此一来,养在太皇太后膝下的宇文复就显得特别突出了,他孤零零地坐在学堂第一排正中的位子上,垂了眼,沉寂地静听先生授课。

今天授课的先生不是大儒,也不是朝堂中的几位大学士,而是去年的新科状元郎廖光。廖光家学渊源,尤擅诗词,很有真才实学,又因太皇太后要拉拢他,不但给了他七品中书舍人的官职,还做主把户部左侍郎彭亮的嫡女许配给了他。见其行事稳重,再让他每隔两天来此给宇文复等人上一半天课,可谓是把能给的都给了。

宇文复听太皇太后提点过他,彭亮是完完全全站在他和太皇太后这边的,廖光现在虽然只是一个七品中书舍人,但位置敏感要害,是最能锻炼人的地方,假以时日,廖光必成大器。让廖光给他上课,正是为了让他和廖光培养感情。

他要活下去,就必须争取拥戴太皇太后的这些臣子和宗室的支持,不然这些人若是看不上他,太皇太后再怎么抬举他,他们也还是不可能搭理他。

台上的廖光注意到宇文复走神,轻轻咳嗽了一声,宇文复恍然惊觉,脸上浮起一层赧色,赶紧收了神思专心听课。却听廖光不高兴地道:“安延东,你在做什么?”

安延东是宇文复的伴读,也是越国公的幼子,安小故的弟弟,虽然迫于太皇太后的压力来了宫中给他做伴读,却是来混日子的,上课时经常打瞌睡走神,下了课也是病怏怏、无精打采的。

宇文复想到自己是被嫌弃的那个人,心里自然不能好受,听到廖光训斥安延东,也懒得去管,照旧低眉垂眼地看着自己的书,只当没有这么个伴读罢了。反正廖光脾气好,资历浅,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就体罚学生。

谁知今天廖光很生气,“噌”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拿着戒尺就冲下来了,俨然是想要揍人的样子。学堂里“嗡”地一声,响起无数的议论声,宇文复发现自己不能再装傻下去,只好回头去看安延东。这一看,就连他也很生气。

安延东的位子在窗边,回头就能看到窗外的场景,他若只是回头随便看看也就算了,偏他今天是离开了座位,直接趴在窗台上探着头往外看的。就连廖光冲到他面前了,也不能让他回神。

“安延东!”廖光虽然脾气好,却不代表他就是个软柿子好捏,今天他若是不把安延东收拾妥当,以后这学堂他是再不能跨进来了,因此他是声色俱厉。

安延东好歹被这一声叫得回了神,然而转过头来却不是东窗事发之后,害怕或是内疚的神色,反而是两眼发光,神秘兮兮地道:“廖先生,您看!”

廖光板着脸道:“现在是授课时间,请你立刻回到你的座位上去!”虽是这样说,他还是忍不住往窗外瞟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让他再不能收回目光。

长信宫的大总管梁有宜,被两个孔武有力地侍卫抓住双臂,就像是拖死狗一样地从他惯常待的茶房里拖出来。英王宇文初穿着青色的亲王服饰,镇定地坐在院子东边的葡萄架下,手里托着茶碗,脸上喜怒难辨。一群精干的侍卫带着刀,团团围在周围,神色分外严肃冷漠。

这是……英王带着人冲到这里来抓梁有宜?

廖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说自打英王当着幼帝的面射杀了崇政殿副总管胡桐之后,整个人就变得跋扈嚣张起来了,但那是在外朝,英王的跋扈嚣张多表现在政务上。对于内宫,他还是比较有分寸的,寻常不入宫,入宫后对着两宫太后和幼帝也还能保持臣子的礼仪。

今天这是怎么了?

廖光还未思索出宇文初此举的含义,宇文复已经从他身边掠过,往外冲去。廖光下意识地反手抱住宇文复,轻声劝道:“殿下,现在是授课时间,您不该去管那些外务。”

宇文复整个人都在发抖,因为太皇太后害怕他会出事,所以经常让梁有宜陪着他护着他,梁有宜虽然没有多少笑容,但的确是个忠心又能干的,好几次在宇文白面前帮他解了围。现在宇文初也要把梁有宜给带走吗?

廖光见宇文复一直不停地挣扎,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您只是一个孩子,不该掺杂到大人之间的事里去。这件事自有太皇太后去处理,您还是安心上课吧。”

说完这话,廖光把宇文复送回座位上去,再把他按下去坐好,淡定地吩咐安延东:“下学后自己来领十板子。”扫一眼室内乱了套的学生们,道:“继续上课。”

学生们看到他这样子,也全都歇了看热闹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坐下来读书,然而没有一个人能静下心来。英王带人来抓梁有宜,那是多么大的事啊!

第544章 梁有宜之死(二)

宇文初平静地看着面前的梁有宜。

梁有宜的帽子已经掉了,被人反扭了双臂,压着头踩着小腿跪在他面前,然而还是不服,使劲挣扎着大声骂人:“英王,你怎么敢带人闯入宫中抓人?你是得到两宫太后的允许了,还是得到陛下的允许了?乱臣贼子,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话音未落,就被人抓住头发用力打了两个耳光,梁有宜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朵嗡嗡作响,随即就从嘴里吐出两颗牙齿来。他晃了晃头,眯缝着眼睛还想再骂宇文初,就见宇文初朝他轻轻一笑:“好叫梁总管知道,本王正是奉了太皇太后之命,前来抓捕乱党逆贼的。”

“殿下凭什么说老奴是乱党逆贼呢?老奴做什么了?”梁有宜忍不住冷笑,太皇太后会让英王来抓捕他?真是天大的笑话!

宇文初没理梁有宜,而是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他身边的人立刻站出来,朗声道:“长信宫总管梁有宜,不思太皇太后厚待之恩,反倒勾结叛臣逆贼谋逆,于昨夜刺杀傅相夫人和大理正傅明正。论罪当诛。”

梁有宜心里“突”地跳了一下,冷笑道:“证据呢?英王殿下嘴皮子一碰,说老奴是逆贼,老奴就是逆贼了?我还说殿下矫旨呢!我要见太皇太后!我有冤情要申诉!你敢不敢让我面见太皇太后?”

宇文初凉凉地道:“本王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既然敢拿你,就一定是证据充足,任何人也不能替你洗白!带走!”

就有人堵住了梁有宜地嘴,把他五花大绑着拖了出去。

宇文初在葡萄架下静坐着喝光了茶碗里的茶,才平静地起身朝着学堂的方向走过来。他身形挺拔,个子又高,青色的亲王服饰把他衬得十分英武贵气,只是一眼,就让人再不能忘怀。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学生们又窃窃私语起来,全都盯着窗外那道昂藏的身影,纷纷猜测英王到底想干什么。安延东目不转睛地盯着宇文初,眼里的崇拜和兴奋藏都藏不住。

六皇叔先抓了梁总管,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来抓他了?宇文复放在桌上的手一直在颤抖,他咽了一口唾沫,把手放到桌下去藏着,白着脸看向廖光。如果六皇叔真的要杀他,廖光会帮他吗?他不确定。

廖光也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窗外的宇文初,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也不知道英王此来究竟是真的奉旨捉拿梁有宜呢,还是冲着思恩郡王来的。如果真的是冲着思恩郡王来的,那么他该怎么办才好?往前一步是忠臣,可能会美名传世短命而死,往后一步是逆臣,却可能荣华富贵长命百岁。

他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回头,看到宇文复和坐得更远些的宇文光都在盯着他看,两个人的眼里都是哀求和害怕。

帮不帮?帮得了么?廖光冷静地分析,最终觉得,就算是英王真的要谋逆造反,也不会是这一刻。要不然英王直接就冲到崇政殿和长信宫去了,哪里会跑到这里来为难一群小孩子?

宇文初已经走到了门前。

廖光不及细想,迅速迎了上去,拦在宇文初面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不知英王殿下光临,有失远迎。”

宇文初朝他微微一笑:“原来今日授课的是廖舍人。”神情和煦,压根就没有要杀人或是抓人的意思。

廖光把心放回去,朗声道:“正是。”

宇文初就道:“廖舍人请继续授课吧,本王只是多年不曾到此,今日故地重游,就顺带看一看而已。毕竟当年也曾在此读过许多年的书。”

廖光心说,你在这里,我怎么授课?面上却不敢做出半分,恭恭敬敬地请宇文初上座。却听安延东问道:“英王殿下,您早年在此读书,坐的是哪儿?”

宇文初微微一笑,随手指了宇文光背后的位子,宇文光却被他这一指吓得跳了起来。

宇文初的笑容瞬间收起,淡淡地道:“扰了你们上课,倒是本王的不是了。你们继续。”说完看了宇文复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宇文复抖了一下,本来想要追出去问宇文初,梁有宜是不是真的参与谋刺傅相夫人,太皇太后是不是真的下了旨意捉拿梁有宜的,但他不敢,他的双脚犹如被钉在地上一样,动也不能动。

等到宇文初已经走了,他还没能缓过神来。廖光担忧地低声提醒他:“殿下?”

他才如梦初醒,惊觉自己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原来他这样害怕六皇叔,他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宇文复惊惶地看向宇文光,若是三弟和他换,那该多好?

宇文光低着头并不看他,后面的宗室子弟们“嗡嗡嗡”地议论成一片,廖光看这模样是不能再继续上课了,索性道:“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散了吧。”

宇文复最后走出学堂,安延东站在廊下等他,神情忐忑地道:“殿下,我能回家了吗?”

宇文复厌恶地看向安延东,他从未有此刻这样讨厌安延东,因为安延东这样嫌弃他,却这样崇拜六皇叔。他不明白皇祖母为什么要给他挑这样的人做伴读,强扭的瓜不甜,似这种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安延东见宇文复一直不说话而是盯着他看,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也颇为后悔,喃喃地道:“殿下,今天家姐会回娘家,我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

“滚!”宇文复咬牙切齿地冲着安延东冷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