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想明珠不高兴,他问过唐春来了,母体忧思过多,对母亲也好,胎儿也好,都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要得明珠母子平安,顺顺利利地生下这一胎,他愿意暂时退让一步。只要太皇太后别逼明珠,让明珠高高兴兴的。

宇文初拿定了主意,轻轻在明珠额头上落下一吻,明珠在梦中惊觉,往里缩了缩,小声嘀咕了几句,他侧着耳朵听,听见她说的竟然是“谁说我不能生?我肚子里的是什么!”

宇文初愣了片刻,控制不住地低笑起来。再看她翻过了身,双手也还是牢牢地护着她的小腹,想起她自新婚起就一直都很憧憬和他生下孩儿,心里暖洋洋一片,化成一汪春水。他吹灭了灯,躺上床,背对着床外侧,小心翼翼地把明珠护在怀里,谁敢动她们,他得和对方拼命。

第二天清早,明珠早早醒来,匆匆用过了早膳就拉着宇文初出门。宇文初和她约法三章:“到了宫里,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许动气,更不许哭,不许发脾气,一切都交给我,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许你到处乱走,不许乱吃东西,去由我送去,回由我接回。太皇太后若是肯听咱们解释呢那自然最好,她若是不信,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人老了就容易钻牛角尖,过些日子她自己会想通。做得到咱们立刻就走,做不到就不去。”

“知道了,我会加倍小心的。”明珠觉得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太皇太后实在不信她,她能有什么办法啊?再难过也要忍着,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薄待了腹中的孩儿。至于不要乱走动不乱吃东西,不用他交代她也记得。

宇文初见她应了才肯放她出门。

寒雨缠绵了一夜,外面冷得很,宇文初生怕冷着他的两个宝贝疙瘩,本来想让人在车上弄个火盆,再给明珠弄个手炉什么的,结果遭到唐春来和郑嬷嬷、以及傅氏跟来专为照顾明珠的几个老嬷嬷的一致反对。

觉得还没到那个时候,弄得这么夸张做什么?孕妇要慎重好好养着不假,但做得过分了一样不是好事。唐春来是男人,又是长期跟着宇文初的,有些话不好说,还算委婉,傅氏的几个嬷嬷倒是没那么多讲究,一套又一套的,还十二分地看不惯宇文初居然还不和明珠分房,话里话外各种暗示,弄得宇文初十分下不来台。

还是郑嬷嬷精乖,见他一言不发地沉着脸,就知道差不多了该收手了,赶紧找了借口把几个嬷嬷撵回去,亲自压阵上了后面一张车。

车门关上,宇文初还有点愠怒:“你这几个嬷嬷平时被你冷待很了,好不容易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就都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想要一显身手了,是吧?”

明珠抿着嘴笑:“和她们计较什么呢?她们不也是想在殿下面前表现一番,以显得她们对此事十分尽职上心吗?不然什么时候殿下又要说她们不尽心了!”

宇文初见她笑得一脸幸灾乐祸,有心要讨她欢喜,作势道:“哟,看我被她们挤兑你很欢喜是吧?就没见过你这样没良心的!”想想又亲昵地添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明珠这回是真的忍不住甜滋滋地笑了,她挨挨挤挤地朝他靠过去,把手往他怀里塞:“好冷,殿下帮我暖暖手。”

“不帮!拿走!刚才看我被挤兑都不肯帮我!”宇文初假意推让,明珠就是非得往他怀里塞,两人你来我往地、不亦乐乎地玩了一会儿,相视一笑,彼此都觉得心情要好了很多。

将近宫门,宇文初告诫明珠:“稍后太皇太后大概会给我脸色看,你不要理,不然只怕闹得更难看。”

“唔。”明珠应了,心情不可避免的沉重起来。

“也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你高兴,我让她一步也不算什么。”宇文初扶着明珠下了马车,并不忌讳,当众就敢明目张胆地牵着明珠的手往里走。

行到宫门处,恰逢宇文佑和廖光二人一前一后走过来,两下里一碰面,都有些愣神。

从昨天傍晚起,京中各大府邸就已经得知了明珠有孕的消息,宇文佑也知道了。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明珠的小腹一眼,再不情不愿地给他二人行了个礼:“六哥、六嫂。”

明珠垂着眼没有看他,宇文初倒是十分有气度地朝他点点头:“你的婚期将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最近宗正寺的事是宇文初负责,他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拿捏人,因此宇文佑的婚礼上需要的东西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地得到了,从前订婚时缺的东西也都补上了。宇文佑虽然再不满意宇文初这个六哥,也不能说他这件事做得不好。当即有些不情愿地道:“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这是进宫来谢恩的。”

“你先去吧。”宇文初对他天然有种防备心理,并不想和他过多纠缠,更不想和他结伴一起入宫,面子上敷住了就抓住时间撵人。

宇文佑欲言又止,目光再次从明珠的小腹上扫过,最终皱着眉头快步往里去了。傅明珠怀孕了,虽然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然而这一天真的到来时,还是让人说不出来的悲凉难过。如若他和她年初成了亲,想必此时也该有孩儿了吧?世事真的难料呢。

第369章 去洗手

宇文初握紧明珠的手,示意她看向一旁安静行礼的廖光:“这是新科状元,翰林廖光。”

廖光见宇文初把自己介绍给明珠,就又重新郑重地给明珠行了个礼:“下官廖光,见过王妃,请王妃安。”

“廖翰林不必多礼。”明珠抬手示意廖光起来,她其实是有点同情廖光的。好不容易做了状元,却娶了公主,不能担任要职,不能担任要职都不说了,公主还不是贤妻良母,丑恶如斯。现在福宁和他情投意合了吧,太皇太后又来棒打鸳鸯,还莫名其妙就卷进太皇太后和宇文初之间的意气之争去了。真是什么坏事都遇上了。

宇文初问廖光:“是要去哪里?”

廖光道:“应太皇太后懿旨而来,尚且不知是什么事呢。”

宇文初就道:“我们也是要入宫拜谒太皇太后,正好一起走了。”虽然要避嫌,但既然已经碰上了,再刻意地分开就更显得有什么似的。

廖光不紧不慢地跟在宇文初和明珠身后,突然低声道:“刚才下官忘了恭喜英王殿下和王妃,愿小世子平安康顺。”

明珠愣了愣,怎么大家都知道了。虽说太皇太后也是早早就知道了,但按太皇太后的性情,绝对不可能嚷嚷得到处都是。而她因为出了昨天的事情,也还没有让人回娘家报喜,所以消息传得这么快,也是不正常。

宇文初倒是昨天夜里就知道了消息已经传遍京中的事,因此并不惊讶,不过就连廖光都知道了,那正好说明传言的这个人别有用心。挑拨完太皇太后还不算,现在又想把消息散出去,好让那些对头来对付明珠是吧?他笑了起来:“廖翰林真是有心了,多谢。”

廖光本意也就是提醒他们一下,见他懂了自己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话,安安静静地走在一旁。他行动之时,双手露在外面,让明珠看了个清清楚楚。

廖光是吃过苦头的,他这双手不同于宇文初和傅明正这些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的细致优美,而是骨节粗大,还显得有些粗黑。

明珠突然想到这样一个吃进苦中苦才成为人上人的廖光,真的甘心莫名其妙就去尚公主?福宁和廖光的相遇她是知道的,廖光当时的确表现得对福宁感兴趣,但他并不知道那就是公主对不对?

看看此刻的廖光,婚事被毁,他可曾露出半点伤心落魄来?并没有。廖光太淡定从容了,就和从前福宁给他戴了绿帽子一样,也从没有人看到他有多么的生气愤怒,伤心落魄,他不吵不闹,每天照常准点到翰林院办差,该干嘛就干嘛。

明珠突然有了另外的想法。也许廖光并不是很喜欢这门亲事吧,真的在乎喜欢一个人,又怎会不难过?也许就连宇文初都看错了人,改个时候得和他好好谈谈廖光的事。

明珠心里有了数,安静地跟在宇文初的身后一直到了长信宫外。太皇太后先召见了廖光,让小太监把他们领到了偏殿候着,桑葚过来奉茶,解释道:“太皇太后有国事要和廖翰林相商,因此要请殿下和王妃稍等片刻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太皇太后说到底也只是个老太太,也会赌气也会生气也会小心眼,一手宠爱大了的宝贝侄女嫁了人,立刻就胳膊肘往外拐了,换了谁都会难过伤心。明珠表示理解,安安心心地等着。

见桑葚上了茶,她下意识地就要去端,手刚伸了一半,脚就被宇文初轻踢了一下,她立刻想起二人的约法三章来,其中有一条就是不许她乱吃宫里的东西,为此早上她吃得很饱,水也是喝够了的。

怎么就落到这一步了呢?明明是最亲密最信任的两个人,居然就要开始互相防备了。可是从道理上来说,宇文初的小心谨慎是完全正确的,就算是太皇太后不会这样对她,也难保太皇太后手底下的人会对她做手脚,还有其他的人趁机浑水摸鱼也是不一定的。

明珠难过的收回手去,因为害怕桑葚发现她的小动作,就顾左右而言他,看到前方桌上放着一只托盘,托盘里装着一个精美的木匣子,就笑道:“那是什么呢。”

桑葚倒是没有发现明珠的小动作,虽然太皇太后和明珠闹了不高兴,但在她心里还把明珠当成以前一样的亲近,她立刻走过去把木匣子打开给明珠看了:“一套木刻的杯子罢了,才从库房里翻出来的。据称是一种叫什么紫杉的树木刻成的,听说用来喝水可以强身健体,百病不侵。呆会儿临安郡王要来谢恩,娘娘让把这个赏给他,说是先帝早年留给他的。”

明珠也认出那套杯子来了,这东西前世时也是到了宇文佑的手上,不过她不知道是不是太皇太后赐的,她嫁进临安王府时它就已经摆放在她的屋子里了。因为听说是好东西,又见它雕工可爱,所以她和宇文佑都经常用它来喝水的。

这会儿见了这紫杉制成的杯子,她倒是觉得很有几分亲切之感,不但自己拿起来把玩也叫宇文初过去看:“这东西很特别的,殿下要不要看看?”

“不了。”宇文初笑着摇头,还趁便说了她两句:“太皇太后要赏人的东西,你不该乱动。”

明珠还以为他又吃醋了呢,立即就放回去了,乖巧地坐回他身边去瞅着他笑,轻声调侃道:“我就是没见过这东西,瞧个稀罕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

宇文初并不去管她怎么说,一双眼睛只看在她的手上,淡淡地道:“看你怎么弄的,手上竟然有灰,赶紧洗了!”

明珠举起手来细看,双手照旧白胖滋润,干净得很,哪里就有灰了?正要说没有这回事,宇文初又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地道:“去洗手。”

明珠心觉有异,不好多问,安静地去洗了手。桑葚伺候她擦手,和她开玩笑:“英王殿下对王妃可真是体贴入微。”又和她说:“王妃若真是喜欢那杯子,奴婢和太后娘娘说,另外寻一套给你。”

第370章 万事小心

明珠奇怪道:“这杯子还有多的么?不是说先帝留给临安王的?”

桑葚笑道:“宫里的东西呢,类似这样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只有一件,通常都会有两三套备用。”压低了声音解释给她听:“这个也是底下人的互相体贴之处了,不然若是谁不小心错手弄坏弄丢了,上头又指着非得要这个,岂不是大家都要倒霉了?就算是进贡的人,也怕路上坏了丢了难逃干系呢。”

是这样啊。明珠从前还真不知道这些事,不过家里买瓷器也会同样的多备上两套,省得坏了其中一个就毁掉一套,情理相同,倒也差不多。

桑葚道:“王妃要么?若要,奴婢就去给您寻。”

若是从前,明珠肯定毫不客气地应了,但此刻她才和太皇太后生了罅隙,只怕太皇太后不高兴,连忙摆手拒绝了。桑葚知道她的担忧,宽慰她道:“不碍事,娘娘最疼爱的就是王妃了,哪里就会舍不得这么一套杯子。奴婢先寻着,合适的时候给您送去。”

明珠回到座位上,背着人悄悄把手拿给宇文初看了:“干净了吗?”

宇文初微微一笑:“干净了。”

有宫人过来宣召,夫妻二人就都站起身来往外走。走到廊下,只见慕姑姑牵着宇文复从正殿内走出来,宇文复边走边哭,眼睛红肿得像桃似的,慕姑姑一直在小声宽慰他,神色却十分凝重。

明珠下意识地就想上前去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宇文初立刻拉住了她的袖子,低声道:“别去。”

明珠立即泄了气,是哦,她尚且自身难保,过去了也不能做什么,问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来。

宇文初意识到她的情绪低落,悄悄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以表示宽慰。明珠打起精神,朝他一笑。

廖光已经走了,太皇太后坐在书案后面批奏折,看见他们进来,就笑了笑:“来了啊。”

明珠老老实实地跟着宇文初给太皇太后见了礼,太皇太后淡淡地道:“起来吧,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坐吧。”又叫梁有宜:“天气怪冷的,让他们给英王和英王妃上两杯热茶来。”

梁有宜行了个礼,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明珠酝酿了一下情绪,正准备和太皇太后说自己怀孕的事情,宇文初已经抢在前头开口了:“儿臣此来是和母后报喜的,明珠昨日确诊有了身孕。”

太皇太后的眉毛猛地一扬,又压了下去,她含着笑,静静地看着明珠,好一歇才道:“这么说,我昨日让人送去的东西是刚好能用上了,真好。”

明珠还从没有听见太皇太后用这样意味深长的语气和她说过话,一时间有些怔怔的,觉得心口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让人喘不过气来,忍不住红了眼圈,看着太皇太后低声说道:“没想到运气能有这么好。之前您问我,我因为看到底裤上有零星血迹,以为小日子来了,谁知找了个大夫看,就说有可能怀上,让小心一点。没有确定的事儿不敢乱说,一直到昨天才确诊了。梁总管过去,本想请他和您说,但又想亲自过来告诉您,和您一起高兴。”

宇文初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太皇太后最不愿意的应该就是看到明珠有了身孕吧。疑心一旦生了,这样的解释大概也会被看做是借口,可是明珠这个傻子什么都不懂得。然而这些事情他并不能提醒她,只能靠她自己去体会。

明珠却不管这么多,她一心就想要太皇太后不要生她的气,只管睁圆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太皇太后,表情诚挚又固执。

太皇太后心里有千般委屈万般不是滋味,还有十分无奈,若这个人不是明珠,若明珠不是她最疼爱的侄女,那么她自然不会受到这种煎熬,直接下手就得了,可是这个人偏偏是明珠。虽然这样的明珠让人硬不起心肠来,她还是把脸撇开了,有些疲惫地道:“女人嫁了人,总归要过这一关的,这是好事。”

并没有说恭喜明珠。

明珠失望地垂下眼去,太皇太后不高兴。

梁有宜带着人送了热茶上来,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太皇太后抬起茶杯沾了沾唇,说道:“你母妃还不知道吧,去告诉她,让她高兴高兴。”

这是要逐客了。

明珠又委屈又愤怒,腾地站了起来,有误会,她来解释了,不肯听还要赶她走,那是要她怎么办?难道要她别生这个孩子吗?

宇文初生怕她闹起来,赶紧拉着她和太皇太后告辞:“那母后忙着,我们先告辞了。”

明珠挣开他的手,吸一口气,低声道:“殿下请先行一步,我有话要禀告太皇太后。”

宇文初无奈,只好默默地退了出去。

太皇太后往椅背上一靠,淡淡地笑:“怎么,不高兴了?”

明珠委屈地道:“姑姑为什么不信我?难道您以为我会故意骗您瞒您?”

她没有明着问,但是太皇太后和她都明白她问的是什么。

太皇太后收了笑容,疲惫地道:“没什么,不过就是命罢了。”

“姑姑,我……”明珠有很多话想要告诉太皇太后,不管最后是谁做了皇帝,她都会尽一己之力善待太皇太后,伺奉太皇太后终老,她的孩子也会和她一起孝敬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抬手止住明珠的话头,低声道:“不要说啦,我很累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姑姑也有。姑姑和你们的想法不一样,不要强迫我。不管怎么说都要恭喜你,然后万事小心。”

明珠忍不住,两大颗眼泪刷地掉了出来。

梁有宜走上来,低头哈腰地道:“英王妃,老奴送您出去吧。”

太皇太后闭上眼睛,再不发一言。

明珠垂下眼,慢慢地走了出去。天家无骨肉,果然是这样的道理吗?慕姑姑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小声道:“您不要想多了,娘娘这几日事多心情不好,过两天她自然会转过弯来。”

第371章 提醒

明珠擦去眼泪,打起精神,努力对着慕姑姑挤出一个笑容来:“姑姑,我知道的,怎么也不能生她的气啊,不然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慕姑姑松了一口气,笑道:“这就对了。还以为王妃脾气犟,恐怕不听劝呢,谁知竟然如此明事理。您放心,我会劝娘娘的。”

明珠借机和她打听:“说来这件事,我之前自己都不确定有了身孕,娘娘是如何知晓的?”

慕姑姑有些为难,明珠也不强迫她:“姑姑有姑姑的难处,我就不问了。我只和姑姑说一件事,您心里有数。”

明珠刚把那天她去叩春堂问诊,再去饕餮楼吃饭遇袭的事儿说完,梁有宜就走了出来,远远站在后头道:“慕姑姑,娘娘唤你呢。”

“我心里有数了,王妃快去吧。”慕姑姑连忙捏了明珠的手一下,转过身匆匆赶了进去。

太皇太后见了她,淡淡地道:“去哪儿了呢?”

慕姑姑笑道:“听英王妃说事儿呢。”也不管太皇太后愿不愿意听,迅速把明珠在饕餮楼遇袭的事儿说了出来。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问她:“复儿还难受吗?”

“要好一点了,不过到底是从小陪着长大的乳娘,一时半会儿的好不了。怎么也得养些日子才会缓得过来。”慕姑姑善于察言观色,见太皇太后虽然不对明珠遇袭的事儿发表任何看法,但明显可以看出太皇太后一直紧紧皱着的眉头放松了。于是松了一口气,太皇太后这么聪明的人,总会想得到这是里间之计的。

许久,太皇太后方哑着声音道:“我不是不喜欢她有孩子,只是这孩子的父亲……”她叹了一口气,“也许生个女儿还要好一点吧。”

宇文初背负着手站在长信宫外等明珠,见她出来就迎上去,也没问她和太皇太后谈得如何了,只默默地牵住了她的手,问道:“如果觉得心情不好,不想去广明殿就算了。我让人去说,改个时候又去。”

明珠摇头:“不行的,必须要去,这是喜事,母妃会高兴的。”敏太妃本来就对她有看法,觉得她骄横不知事,现在她有了身孕,是喜事,没有进宫也就算了,到了长信宫而不去广明殿,摆明了不把敏太妃放在眼里心上,是谁都忍不了。好好的喜事都要变成堵心事了,何必呢。

宇文初抿唇一笑,握着她的那只手又紧了几分,低声夸赞她道:“可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这样的体贴大方,怎么都得奖励你,想要什么?”

“真给奖励啊?”明珠给他夸得心情好了许多,情不自禁带了几分笑意,半真半假地道:“那就请殿下当十个月的和尚吧。”

宇文初哑然失笑,也半真半假地道:“那要看你是否哄得我高兴了。”

“不然呢?你还想怎么样?我回去就把北苑的美人儿送了人!”明珠在他腰间的软肉上轻轻掐了两下,见他夸张地龇牙咧嘴表示很疼,也跟着笑了。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宇文初方轻声道:“太皇太后刚才给廖光赐了一桩亲事,女方是户部左侍郎彭亮的嫡女。”

“这么快?”明珠记得,户部左侍郎彭亮是完完全全的太皇太后的人,有时候就连父亲的话彭亮也是不怎么听的,所以太皇太后这是要彻底地拉拢重用廖光了。

“的确很快。而且很快太皇太后已经下旨让廖光为七品中书舍人。”宇文初眉间有淡淡的喜意,中书舍人官职不大,却是要职,掌书写诰敕、制作诏书、银册、铁券,能接触到最机密要害的事。虽然廖光和福宁未能成事,但之前他已经借着这个机会说动了廖光,廖光是个人才,只要有了合适的机会和位置,就能发生更大的作用。

明珠看得分明,不得不提醒他:“其实我早就想告诉殿下,廖光和福宁的这桩亲事未必就是良配。”

宇文初挑眉:“怎么说?是为了驸马不能任要职的缘故吗?”这个问题他有考虑过,但是等到他真正坐上那个位子,想要重用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明珠道:“这个缘故有一些,但不是最紧要的。殿下,这世间最难预料的是什么?”

“这世间最难预料的当然是人心。”宇文初饶有兴致:“王妃有何高见?”

明珠正色道:“福宁和廖光的亲事之所以会被提出来,那是因为大家都认为他们俩情投意合。但实际上,廖光在此之前,他知道福宁是公主吗?如果他当时知道福宁是公主,他还愿意和福宁亲近吗?得了即将赐婚的消息之后,他真的高兴吗?福宁不能嫁他,他又遗憾失落吗?有谁看见他难过了?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孤儿寡母家徒四壁,身负家族复兴之重任,他真的愿意如同隆盛大长公主的崔驸马那样过一辈子?换了殿下甘心吗?”

宇文初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他不能反驳明珠的任何一句话。他想起廖光和福宁的事情爆出来之后,他去到廖光家里时的情形,廖光是沉静安详的,廖母却是惶恐不安的。及至太皇太后不许福宁下嫁廖光,他去和廖光就此事交流协商,廖光也始终是处变不惊。当时他觉得廖光和他一样是个沉稳之人,现在看来却未必。果然是身在局中,总有看不清楚的时候。

“说下去。”宇文初鼓励明珠,傅明正说过,她有一种非常奇怪准确的直觉,现在他应该鼓励她发挥这种直觉。

“殿下一定许诺过他,但对于穷惯了饿过肚子的人来说,大概还是见得着摸得着的东西握在手里更踏实。别人的许诺再好听,再天花乱坠,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当不得数。”明珠想起自己最后那一段拼命挣扎的日子,加重语气道:“人心难测,所以殿下要小心。”

“我记住了。”宇文初没有想到,就是明珠这一段话,在日后帮了他很大的忙。以至于后来他每每回忆起这件事来,总是感叹万分。

第372章 放开她

福宁的亲事出了岔子,整日哭闹;从来十分得用的夏颜姑姑也莫名其妙惹了昭阳宫的晦气,被闵太后下令掌了二十个耳光,牙齿都打松了,回来就吓得一病不起。

流年不利,敏太妃最近心情很不好,见宇文初和明珠来了也只是扯扯嘴角:“来了啊。”

作为始作俑者,宇文初自然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假装没有那回事似地笑道:“我们是来给母妃报喜的。”

“喜从何来啊。”敏太妃上了火,半边牙龈都肿了,还生了好几个溃疡,一说话就疼得厉害,看上去龇牙咧嘴的。

宇文初先给明珠找了个舒服的位子安排她坐下了,才凑到敏太妃身边轻声道:“明珠有身孕了。”

“啊!”敏太妃这回是真的高兴了。她是不怎么喜欢明珠,可她和孙子没有仇啊,亲亲的嫡孙呢,她牙痛都要好了许多,笑容也舒展开来:“既然有了身孕,就该小心在府里将养着,怎么还跑到宫里来?这头三个月啊,胎未坐稳,必须要小心仔细将养。”

宇文初趁机道:“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明珠说,这样大的喜事必须要亲口和长辈们说。这也是她的一片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