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信以为真。很久之后,她终于有机会打开这幅堪舆图,她才明白宇文初为什么会把它卷起来藏着,因为在这幅堪舆图里,他增添了许多他想要归纳入国的城池土地,这些城池土地,有的是前朝时分裂出去的,有的是从宇文氏的先祖手里丧失的,有的是对于当朝来说非常重要的咽喉重地。

但在这一刻,两个人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这幅若干年之后大放异彩,成为珍宝的堪舆图上,明珠追着问他:“殿下,我的鞋呢?”

宇文初牵了她的手,示意她跟着他里屋走,里屋只点了一盏小小的灯,看上去十分昏暗。明珠一眼就看到了那张摆放在墙边的卧榻,卧榻上方垂挂了泛着珠光的八宝帐,给人一种十分香艳诱人的感觉,一点儿不像是只用来单纯睡觉的地方!明珠不由皱起眉头来:“殿下经常在这里休憩么?”

“从前经常,自你进门后只是偶尔小憩。有问题?”宇文初走到榻边,弯腰在榻旁的矮几上摸索片刻,“哒”的一声轻响,矮几缓缓弹出一个小巧的抽屉来,他从里面取了点东西,示意明珠跟他走。

不知道这房里哪里还有什么地方可去,明珠不明所以,站在原地不动,宇文初不耐烦,抓住她的胳膊绕到卧榻后面去。卧榻之后帐幔低垂,空间狭窄,只容得一人侧身而立。一边是卧榻,一边是墙壁,动作稍许大一点,手肘腿脚必然碰上对方,明珠弄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道:“殿下是要和什么人捉迷藏么?还是您拿了个什么宝贝,必须藏在这里才能看得见?”

“是啊,我有颗夜明珠,必须藏在这里看才好看。”宇文初低头含笑看着她,高挺的身子将她挤得紧紧贴在墙上。墙壁的冰凉感透过衣衫传到背上,前面却是宇文初温热强健的胸怀,一冷一热之间,明珠突然间心跳如雷,气都要喘不过来了,她艰难地勉强自己站直了,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少骗人,什么夜明珠这么怪呢,吹了灯不能看,非要躲在角落里看?想占人家便宜就直说好了……”

话没说完,她就开始后悔了,哪有她这样蠢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回宇文初就算是没想到,也被她提醒了。明珠脑子里一片混乱,正想找点什么来说,宇文初便使劲撞了她两下,刚好撞到她的胸前,撞到又分开,等她刚松口气就又使劲撞上去。

两个人呼吸纠缠,耳鬓厮磨,空气干燥得很,里面还仿佛包含了许多细碎的易燃物,仿佛一不小心,那盏小小的灯火跳出个火星什么的,就会把这空气给点燃了,烧得两个人体无完肤。明珠记不清究竟是她主动的,还是宇文初主动的,总之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整个人都攀附到他身上去,原本被夹在缝隙之间的双腿也自动盘到他的腰上去,倒是省却了小腿骨被榻沿撞得生疼的痛苦。

她什么都忘了,只记得他吻得她喘不过气来,仿佛身体里面的另一个她,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吸出来,再也收不回去似的。也是她也不甘心,腾出一只手来,恶狠狠地抓住他的头发,使劲给他吻回去。她不太会弄这个,只是靠着本能和天生的好记性,学着他那样,恶狠狠地吻他,调皮捣蛋地追逐他的舌尖,在他想要反攻回来的时候就又迅速跑掉,一口咬在他的耳根处。

叫他总是欺负她耳根敏感!明珠得意的察觉到宇文初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了,有细细的汗珠在他的发际生出来,掺杂着幽淡甘凉的沉水香,是一种浸入骨髓、徘徊缠绵,却又让人心跳加快,口干舌燥的味道。

“珠珠!”宇文初微闭了眼,将额头紧紧贴在明珠的额头上,托着她的两只手臂骤然收紧,似乎是想要把她揉碎了似的,明珠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火点燃了,晕乎乎的,她用力把他往后一推,跟随着他倒在了卧榻上。

第249章 做人要有品

八宝帐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坠得摇摇欲坠,上面缀着的珍珠宝石全都随着帐子剧烈的晃动起来,帐角缀着的几串小金铃铛发出细碎悦耳的撞击声。

有那么一刻,明珠几乎要以为这帐子将要承受不住他们的胡闹而坍塌了,但宇文初不管这么多,他仰倒在卧榻上,双眉舒展,眼睛明亮地看着她,见她坐着就不动了,这才轻轻一笑:“是好汉就敢作敢当。”

他的声音分明很低沉,却让明珠觉得痒到了骨子里去。她闭着眼睛,骑虎难下,过了最先那一下突然起来的热情和冲动后,剩下的就是羞意和后悔。她忘了当时是怎么回事,反正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就是想把骄傲又爱使坏,次次逼得她狼狈不堪的宇文初压倒,然后让他在她的淫威之下求饶。

可是现在看来,无论怎么看,想要求饶并且落荒而逃的那个人都是她。明珠默默地收回腿,想要溜下去,宇文初紧紧扣住她的腰不放,声音沙哑:“你想要始乱终弃吗?”

始乱终弃?这个词哪里是这么用的?明珠本能地抬起眼来想要反驳,却刚好撞到了宇文初的眼里去。这双眼睛,道是星光璀璨也不为过,里面满满都是爱意,明珠觉得应该用这个词来形容,除了这个词,她找不到更合适的词。

她无意识地揪紧了他的衣襟,轻声问道:“始乱终弃这个词,其实更多是薄幸男子对待痴情女子的吧?殿下不该用这个词。”

“怎么不该用?你扰乱了本王的心,还想全身而退,不是始乱终弃是什么?”宇文初懒洋洋地仰卧在榻上,星目剑眉,唇角微微勾起,从任何角度看过去都是惊心动魄的好看。

明珠沉默了一会儿,十分认真地道:“不知我是什么时候扰乱了殿下之心的呢?”

宇文初抬起手来,替她把撒落到唇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去,轻笑道:“你猜。”

“我猜不到。”明珠飞快地回答:“我不是个聪明的人,我从来都知道。我看不太懂人心眼色,人家暗算我我不知道,人家暗里欺负我我不懂,就连……人家其实瞧不起我,对我恨之入骨,我都不知道……”她突然红了眼睛,含着眼泪哽咽着道:“这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别人心疼我爱我宠我为我打算,我却不知道珍惜,不知道回报……”

所以,父亲才会绝望地病死,母亲才会一大把年纪还要抚育幼孙,浪迹天涯;所以,姑姑才会满怀心事不甘地孤独死去,四哥、二哥才会死得那样惨不忍睹,兄嫂侄儿才会那样不甘愤怒!她是个无用无心无眼之人。

明珠无声地匍匐到宇文初的胸前,涕泪交流,任由无数汹涌的情感喷薄而出,把她压得体无完肤,恨不得死去以赎其罪。每个人都在为家族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就算是最惫懒的四哥,最小的侄儿侄女,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只有她一个人,浑浑噩噩,眼里只有宇文佑和他们的那些爱恨情仇。

像她这样的人,其实才是父亲骂的那种“真正浪费粮食”吧?明珠害怕外面的冬蕙、素兰她们听见,把手塞进自己的嘴里去,使劲咬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宇文初所有的荡漾旖旎都没了,他沉默着,用力把明珠的手从她嘴里拿出来,再把他自己的手帕塞进她的嘴里。本意是说,你想咬就咬这个吧,想哭就一次哭个够吧,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样伤心,但你既然想哭,就哭吧。然后吧,好让人失望,我后悔一时心软,居然让你七次就过关了!至少也该说二十次的,然后减半就是十次了。

他胡思乱想着,轻柔地拍着明珠的背。明珠想要酣畅淋漓地痛哭一场的心情却被塞进嘴里的那块帕子给打断了,她和宇文初究竟是有什么仇呢?想哭都不能好好哭,非得塞块帕子到嘴里去提醒她究竟有多蠢。

明珠咬着那块帕子,沉默地盯着宇文初胸前的泪痕鼻涕什么的看了一会儿,猛地将帕子抽出来,果断抱住宇文初的脸,毫不客气地蹭了他一头一脸的眼泪鼻涕。你不是爱干净吗?你不是最臭美吗?让你尝尝这个滋味儿!

宇文初果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明珠岂肯饶他,抱抓骑挂,无所不用其极,总之就是把他缠得紧紧的,让他甩不掉她。闹着闹着,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另外一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都松了手,仰面躺在卧榻上哈哈大笑,哪里管得八宝帐是否承受不住,下一刻就要坍塌了。

笑够了,明珠灵巧地翻个身,撑着下颌盯着宇文初看:“殿下,刚才那个人不是我。”

宇文初也看着她,十分认真地道:“那个人是谁啊?”

明珠笑道:“那个人是个没用的疯子,还是个浪费米粮的虫。”

“哦。这样啊。那让我把那只虫吃了吧,让她就算是想发疯也到我肚子里发疯。”宇文初把她拉过去,让她枕在他的胳膊上,低声道:“做人要有品,不要始乱终弃。”

明珠安静地想了一会儿,微笑着道:“嗯。”

两个人都想就这样躺着不动了,但是外头还等着一大群人呢,明珠不想明天早上起来,所有人都用不明意味的目光盯着她看,她便推了推宇文初:“殿下,我的鞋在哪里?”

宇文初这才十分不甘心地坐起身来,示意她看着,他在帐幔后的那堵墙上摸索片刻,墙体分开,露出一道带锁的门来。他又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示意明珠:“跟我来。”

门里面并不是黑漆漆的,而是闪着柔和的灯光,说明是经常有人在打理的。明珠那点因为好奇而激动的小心思也就淡了许多:“是什么啊?”

“通往楼上的楼梯啊,我其实休憩时和有要紧事时都在上面。”宇文初拿刚才开锁的那把钥匙给她看,“这就是我刚才在卧榻旁的矮几里拿出来的。以后你若过来寻我,便可以自己开锁上去。”

第250章 不算晚

“我才懒得来呢。省得来多了,殿下又嫌我烦。”明珠口里不以为然,心里却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家里有秘道,父亲的书房里也藏得有夹层和机关,但也不是她都能知道的,可是宇文初这样随便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她,真是,不堪重负。好像她再有点什么事瞒着他,就是负心汉似的,所以她还是不要进去了吧,万一怎么了的,她就是嫌疑人!

宇文初一笑,当头走了进去:“你来么?不来别后悔。”

进去还是不进去?当然是不进去!明珠很坚决地摇头:“殿下曾经和我说过,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我不去,就在这里等您。”

宇文初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手抓住她猛地往里面一拉,明珠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扑了进去,他再稳稳地扶住了她,在她耳边轻笑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进来吧,没什么了不起的,你若是觉得欠了我的人情,下次有什么好处的时候就分我一点。”

说得好像她很吝啬,一点好处都不肯分他似的。明珠抱怨地揉揉肩头:“殿下弄疼我的手了。”

“是我鲁莽了。走吧,走吧,楼上有好玩儿的。”宇文初好脾气地推着明珠往上走。

狭窄只能容得一人通过的楼梯上铺满了厚而华贵的波斯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楼梯转角处的墙壁上有一盏青铜壁灯,蜡烛静悄悄的燃着,外面的声音一点都听不见了,明珠有点害怕,紧紧拽住宇文初的胳膊,使劲往他身上贴。

宇文初看到她的怂样,不由得笑了:“好像我要把你怎么了似的,你怕什么?”

明珠是断然不肯承认自己害怕的,一边紧紧抓住他,一边硬撑着道:“我这是怕摔跤呢,这楼梯这么窄,这么陡,不好走啊。”

宇文初含笑摸摸她的后脑勺,不说话了。

出口处还有一道门,宇文初开了门,明珠站在门口往里张望,相对于楼下宽敞的书房,楼上这个房间可谓是精巧玲珑,别样的华贵雅致,屋子里的羊角宫灯亮亮的,书柜不大,就在床后,被许多书塞得满满当当的,两把椅子,一张书案,再过去就是个精致的黄花梨木柜子,柜子旁边是窗。大约是为了不让这屋里的灯光透到外面去,窗上挂了厚重的锦帘。

“进来。”宇文初先进去,站到书案后去翻找东西,宽慰她道:“不要紧张,不止是你一个人知道这里。你要这样想,若是别人都知道,唯独你这个做我妻子的居然不知道,也没来过,那真是要气死人了。”

其实她的顾虑,他都知道吧?既然他这样大方地希望和她分享,那她也只有接着。明珠大大方方地迈进去,四处看看摸摸,建议道:“好是好了,就是垫的盖的被子都薄了,明天我让人送被子过来吧。这样殿下累了的时候,可以睡得舒服一点。”

宇文初抬头朝她一笑:“为什么不是王妃亲自送过来,再帮我铺呢?”

好吧。这不是什么为难人的要求,明珠答应下来,又走到窗边去研究:“从这里可以看到哪里啊?”因为害怕灯光外泄给外面的人发现,十分自觉地没有揭开锦帘。

“园子里。你若感兴趣,明天过来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宇文初叫她过去,把一只锦盒推到她面前:“打开看看。”

俨然是被他扔到玉皇阁旁万丈深渊下的那双鞋!明珠当然是认得那双鞋的,虽然不是她之前骗他的那样,是钱氏做的,崔氏钉的珠子,却是耿嬷嬷亲手绣的银莲。

“不是扔下去了的?怎么会在这里?”明珠心里已经知道那个答案了,却还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十分认真地提出这个疑问。

宇文初道:“让人下去找回来的。”语气平平淡淡的,就好像是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为了这样一只鞋子,花费那么大的人力物力,值得吗?这个答案明珠不能替宇文初回答,但她很肯定,他再一次地打动了她。这种打动,不同于她中毒之后醒来发现他曾整日整夜地守护她照顾她,因为她的死亡会给他带来非常大的麻烦,那是他身为丈夫的责任和义务。

也不同于他和她耳鬓厮磨,说着动情的话,隐忍着拼尽全力,温柔体贴只为讨她欢心时的打动,因为正如她所说,那种事是两情相悦的事,彼此取悦是应该的。正如她满怀恐惧却拼命压下,努力笑脸相迎哄他欢喜是身为人妻的责任和义务,讨好她体贴她也是他身为丈夫的责任和义务。

而寻回这只鞋子,并不是他的责任和义务,若要威胁她,他手里已经有一只了,没有必要浪费这么多的心思和金钱。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想要得到属于她的东西,哪怕那东西是一只鞋。他喜欢她,在玉皇阁遇到之前他就喜欢她。

就算是他们彼此之间有利益纠葛,但他还是喜欢她,虽然不一定有她当初喜欢宇文佑那样不顾一切,但也足够了。明珠放下鞋子,抬头看着宇文初,后者正假装低头翻看桌上的书,好像他刚才给她看的只是一件很普通的小玩意儿似的,不值一提,至少不用拿出来特别地讲。

明珠眼里饱含着笑意,声音却很冷淡:“这不是我的鞋。”

果然正在认真看书的某人立刻飞快地抬起头来:“怎么可能!”

二人双目相对,谁也没有选择挪开,最终,相视一笑。

宇文初心情很好地道:“为什么不认为是我惺惺作态?骗了你的人,还要骗你的心?”

“不告诉你。”明珠把装了鞋子的锦盒抱起来,准备下楼:“夜深了,咱们该歇了。”他若真的是要惺惺作态,在很早以前就可以拿着这双鞋子表演给她看,可他没有,而是用其他方法娶到她,再这样交给她。她相信他不用这么做,正如郑嬷嬷所言,真心喜欢一个人或是不喜欢一个人,当事人是最清楚不过的,无非就是早一点知道和晚一点知道而已。她知道得不算晚。

第251章 昵称

这一夜,大约是那双鞋的功劳,也有可能是因为过了万事开头难的那一遭,有了第一次主动亲吻和推倒,第二次就顺理成章的缘故,明珠在熄灯之后主动吻上了宇文初的嘴唇。

宇文初自然是乐得享受,等到明珠气弱想打退堂鼓之后,他再反攻回去。没有推脱撒赖,两个人都静悄悄的,倾尽自己所有的温柔和耐心对待彼此,明珠第一次发现这种事也可以做得如此温柔安静,比之往常那种热烈癫狂,它自有它的美妙之处。

从始至终,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也看不到彼此的神情和身体,却都觉得离彼此从未如此之近。他好像总是能知道她想要什么,哪怕她很轻微的一个动作,他立刻就能如了她的意。

快乐在毫无预期的情况下突然来临,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更猛烈,更让人窒息。明珠将头埋在宇文初的怀里,默默地想,看来并不是这种事不好,而是之前她遇到的那个人不好。于是她又往宇文初的怀里挪了挪,抱紧他的腰,理所当然地把脚蹬在他的腿上捂着。

宇文初将她往怀里搂了搂,闭着眼睛轻笑:“你可真霸道,这是要榨干我么?也好,只要你愿意,为夫奉陪到底。”

这是暗示他还不够吗?明珠的脸一下子热了,期期艾艾很久,才轻声道:“要不,明早?”

宇文初有些意外,刚才他不过是知道她容易窘迫,所以和她开个玩笑而已,却没想到她居然当了真,由不得又是欢喜又是好笑的,她是什么样的,他最清楚不过,前几次最是僵硬,分明是这么快乐的事情,却做得慨然赴死一样的。虽然她的身体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反感他,但他还是明白是不一样的。

唯有今夜,她是主动的,放松的,因此他们俩都是最快乐的。这种事情,果然是两情相悦的人做来特别有滋味,回味特别悠长。这样可爱善良真诚的女子,怎么不叫他喜欢并心疼呢?宇文初将明珠紧紧抱住,将头伏在她的颈窝里低声笑了起来:“活宝贝,活宝贝,你可真是我的大活宝贝。”

明珠不太喜欢“活宝贝”这个词,听上去就好像她很傻似的,因此她立即抗议:“殿下可以说我是宝贝和大宝贝,就是不可以在前面加上那个字。因为我不喜欢。”

“好,那咱们就不说了,珠珠是我的大宝贝,这样可以么?”

“可以。”

“我叫你大宝贝,那你叫我什么?”

“夫君或者殿下。”

宇文初很不满:“莫非我不知道我是你的夫君和殿下么?”最少也该是爱称昵称才对吧?

明珠苦思冥想,难道要叫他“初初”,还没开口她已经先呕了,太可怕了!!!简直没法儿想象英王殿下被人叫做“初初”,还是饶了她吧。

宇文初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你不要为难了,我知道你想不出来,这种彼此之间的昵称,都是心有所感而偶得的,强迫不来。”

强迫不来……这话说得,明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的确是要心有所感才能偶得的,一时半会儿的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听的来。”

说句好听的假话会死人吗?非得要这样诚实认真的告诉他?宇文初只觉得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那颗本来满含喜悦,此刻却觉得历尽沧桑的心上。本来想狠狠挖苦她两句,奈何这个话的确就是他自己说的,她一点儿都没错,挖苦了也是掉自己的价。他只好一言不发,用沉默来表示不满和抗议。

却又听明珠道:“早前我曾听母妃说过,先帝爷曾给您起了个小名,殿下若……”

不等她的话说完,宇文初便淡淡地道:“可以。准了。”

语气十足十的高傲冷淡,就好像下头的人给他报告件什么事,他很傲慢地和准了似的。明珠听着不顺耳,又不知道他干嘛突然就这样了,干脆打个呵欠:“那好,睡吧,困了。”

折腾这么久,也没叫他一声,她就要睡了?宇文初不高兴,作势起身压住她,霸道地道:“地主老爷要收第二次租子!”

还地主老爷呢!明珠忍不住笑了,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阿朗,好阿朗,谢谢你对我这么好,要一直这么好才行啊。”

名叫阿朗的地主老爷一下子没了气焰,哼哼了两声之后自动躺回去,轻蔑地道:“看在你知错能改的份上,饶了你这遭。再有下次,定不轻饶!利滚利放印子钱你知道吧?”

明珠很害怕地道:“知道,知道,太吓人了,求老爷不要这样啊!”

宇文初不饶她:“你求我我就算了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明珠再冷哼一声:“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再得理不饶人,我可就破罐子破摔了,钱没有,人没有,要命有一条。”

还玩上瘾了啊。宇文初道:“本老爷钱也要,人也要,命也要,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明珠打个呵欠:“不好玩,我不想陪你玩了。”

“……”宇文初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怒喝一声:“傅明珠!”

明珠哈哈大笑起来,愉快地在床上打了两个滚之后,毫无预兆地睡着了。

这个没良心的坏东西,你以为她很老实吧,实际上蔫坏蔫坏的,宇文初心有不甘地对着明珠虚点了几下,心满意足地睡了,心情真是好啊。他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

次日,宇文初照例是早早起身外出理事,明珠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慢悠悠地吃过了早饭,再把自己装扮得漂漂亮亮的,问郑嬷嬷:“嬷嬷方才是说,昨天闹腾的那件事和朱长生有关系,就是他给尹婆子的干儿子支的招?”

郑嬷嬷道:“尹婆子的干儿子昨天最先就是去找的他!虽然没听见他们俩具体说什么,但人出来之后就去联系和耿嬷嬷一批出宫的人了,接着就是闹事。不是他,还有谁有这个胆子呢?”

“好。”明珠点点头,有仇不报非君子,今天她就拿朱长生开刀。

第252章 理所当然

“素锦去把李全新给我找来,叫他把府里三年内的人头册子和收支账簿都带过来。”明珠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再让他把人情来往之类的账簿也一并带来。”

素锦立即照章执行,自去寻找李全新要账簿。

好像没听英王吩咐过这件事……郑嬷嬷略有忧色,见屋内并没有香篱等王府的人伺候,都是亲近可信的,郑嬷嬷上前一步,先对着明珠行了一礼,笑道:“王妃要人头册子和三年的收支账簿都是常理,您本来就是这王府的女主人,男主外,女主内,该当您管。但那人情往来册子,老奴就要斗胆问一句了,此事殿下可曾发过话?”

明珠翘起手指看看蔻丹上用金粉描画成的花朵,笑道:“有区别么?”

郑嬷嬷正色道:“区别可大了。人头册子和收支账簿都是做给人看的,当然能见得人,人情往来册子却是非亲近至信之人不能接触。”

这人情往来吧,记载着所有和英王府私底下、明面上有来往的人家和势力,谁亲谁疏,一目了然。就算是还有第二套账目,精于盘账的也能从第一套账目上看出蛛丝马迹来。若是平常世道,当然没这么多讲究和避讳,但既然是非常世道,当然就不一样了。谁敢说这英王府整个都是坦坦荡荡的?哪怕就是自认为最忠心的傅府,也不敢讲自己每一笔收支和人情往来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以说只要揣摩透了这人情往来册子,基本就可以把英王府暗藏的那些后手和势力,以及心思揣摩个五六分出来了。换了谁也不会轻易把这样关系到身家性命的重要东西随便交给新婚不过月余的妻子,何况是宇文初这样的人。

“依老奴所见,这东西多半在朱长生手里,他定然不会轻易拿出来的,只怕还要继续生事闹事。咱们一不谨慎,就相当于主动留把柄给他了。”郑嬷嬷解释得很着急,就生怕明珠一时想不通,去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徒然惹得小夫妻俩彼此生疑,伤了和气。

明珠当然是懂得这个的,这次她要出嫁之前,并不像上次那样浑浑噩噩,万事不管,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母亲和长嫂学着理了一段时间的家事。需要避嫌的道理她也懂,但她提出要这个账簿就是为了收拾朱长生的啊。

她不想和郑嬷嬷解释:“嬷嬷无需担心,殿下昨夜曾和我说,难得王妃如此聪慧,竟能看出这府里不是铁板一块。各怀心思的人这么多,光凭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既然你看得明白,那就来帮我这个忙吧。还和我说,这府里的账簿,你只需要看透近三年的就可以熟悉府里的情形了。这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要我管理庶务。更何况,我是英王府的女主人,堂堂正正的英王妃,就该替殿下分忧,谁敢拦着我不许我替殿下分忧,那便是居心叵测,藐视两宫太后和皇上的旨意,以及想要挑拨我和殿下的夫妻情分,罪不容赦!”

她说得十足的霸道威风,理所当然,郑嬷嬷沉默了一会儿,俯身道:“王妃这话说得很是,太皇太后将您指给英王殿下,便是要您替英王殿下分忧,做好贤内助的。谁敢阻拦王妃,那便是活该受死,老奴一定为王妃分忧。”

这就对了,一名出类拔萃的管事嬷嬷,就该是这样的,心中有所怀疑,觉得会对主人不好,那就要直言不讳地提出来,这是尽责;若是主人不听,非要坚持,那便倾尽全力保驾护航,这是尽忠。明珠对郑嬷嬷的表现非常满意:“嬷嬷放心,我一定会留机会给您一展身手的。”

过了一会儿,素锦来回话:“李总管手里只有人头册子和收支账簿,已然使人去取了,稍后就会送过来。人情簿子什么的,都在朱总管那里,奴婢这就去通传给朱总管听。”

明珠竖起眉头怒道:“李全新这个内总管是做什么用的?不就是把我的命令传达给内宅外宅都知道,再让他们照章行事吗?我吩咐他去取东西,取得来取不来那都是他的事。他倒好,说什么不在他那里,这是要我另外再传一次话?既然如此,拿他这个内总管来做什么?左右我身边的人都可以替他做了,何必呢?”

素锦还从未见过明珠发这样大的火,赶紧跪下去认错:“是奴婢没有办好事,本该由奴婢等着他去办理好再回来传话的。”

明珠把茶碗重重一放:“既然知道还不快去?”

这几日李全新正和朱长生对掐得如火如荼的,恨不得没有机会去踩朱长生,之所以这样试探,不过就是想看她的态度是否强硬,以及底气是否十足而已。如若她态度十足强硬,底气十足,李全新就敢陪着她赌这一场,如若她自己的都先软了,那李全新就不会陪她玩了。好的主人是要勇于维护手下的,所以她必须表现得很凶很愤怒,这样就算是没弄翻朱长生,也可以给李全新留条后路——一切都是迫于王妃的淫威,不得不从,然后下次他们再接着慢慢玩。

素锦大气都不敢出,埋着头匆忙去了。

郑嬷嬷有点明白了,上前给明珠斟茶:“王妃就该拿出这样的气度威风来。”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心里盘算着的事,内宅不宁,处处掣肘,还怎么和外人斗啊。这样的人留着就是祸害,必须要除掉,有机会要除,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除掉。

须臾,素锦又回来了:“李总管说他知错了,本该过来给王妃磕头请罪的,但他怕下人不会传话,误了差事,所以亲自去寻朱总管了。想必很快他就会和朱总管一起过来给王妃回话。”

接着李全新果然遣人抬了几箱子账册来,最前面的是人头册子,下面的却是英王府近三年来的收入支出。随行的还有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账房,规规矩矩地在帘外给明珠磕了头,禀告道:“小人胡毅给王妃请安,若是账簿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