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又问:“我走后,有谁进过卧房?殿下是隔了多久才起身的?”
素锦和素菊齐齐答道:“没有人进过卧房,殿下约莫隔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起来了,之间香篱听见里面的动静曾出声问过要不要伺候殿下起身,殿下没有出声。”
那么是谁帮宇文初脱身的呢?要不是他自己本领非凡解了绳子,那就是在这暗处藏了所谓的死士、暗卫。明珠皱了皱眉,忍不住抬眼在房梁深处和帐幔深处看了又看,却又觉得,如果这些人真的藏在那里,宇文初刚才岂不是脸都丢干净了?所以他才特别生气?
“王妃,殿下已经歇下了。”有侍女进来提醒,明珠只得起身进了卧房。床上的帐幔放下一半,卷起一半,宇文初靠在床头上就着羊角宫灯在看书,看到她过来就放下书朝她温柔一笑,完全是尽弃前嫌、握手言和的模样。
明珠假装不经意地瞟了眼之前她绑他的那两处床柱,床柱光滑如新,并无半点破损,所以他用暴力将床柱拉断再逃脱的推论是行不通的。那就只剩下暗卫帮忙一途了,可是他这么爱面子的人,真的会让手底下的人瞧见他的窘样吗?如果真的有,人藏在哪里呢?
“王妃是在找这个么?”宇文初笑眯眯地从枕头下摸出那根丝绦来,对着她晃了晃。
明珠顿时脚下一滑,紧张地道:“咱们已经说过这事儿到此为止了,谁再提谁就是小狗。”
“当然是到此为止了,不然你以为我想怎么样?”宇文初十分奇怪地示意她看向丝绦,说道:“我是看王妃有些心神不宁,担心你睡不着觉,所以特意告诉你,丝绦在这里。你若不放心,可以烧了它。”
明珠接过丝绦,飞也似地看了一眼,不由一片茫然——丝绦完整无损,并没有割断或者烧断的痕迹。他究竟是怎么脱身的?这个男人,太让人难以捉摸了。她实在是很想问个究竟,却又不敢再提,只好委婉地道:“我听说咱们府里有好些很厉害的暗卫,来无影,去无踪的。是不是?”
宇文初了然一笑,慢悠悠地道:“是,但没人敢私自进这屋子里来。”
明珠见他一副“你想知道我怎么脱身就赶紧来问我”的表情,偏就不问,俯身吹灭了灯。叫你端着,憋死你。
第167章 梦
帐子里一片黑暗,明珠紧张地把手交握着护住胸前,竖起耳朵倾听一旁宇文初的动静。床铺沉了一下,丝绸摩擦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宇文初轻轻翻了个身,虽然看不见,明珠却知道他现在是面对着她的,于是少不得有些紧张地组织拒绝的词语——这话既要说得好听占理,又要坚决……明珠默默念着,不动声色地往另一侧慢慢地挪将过去。
黑暗里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放在她的脸上,指尖温热,分外温柔,明珠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就抓紧了衣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和婉转些:“好累啊,头晕眼花的……”
“累就睡吧,别胡思乱想了。我只是想你了。”宇文初轻柔地抚了她的脸颊两下,叹口气,收回手翻过身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传出舒缓轻柔有节奏的呼吸声。
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那许多想好了的话就都堵在了明珠的喉咙里,他只是想她了!明珠睁大眼睛盯着宇文初的背影,想要努力看得更清楚些,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沉沉睡了过去。
兵器敲击在铁甲上的声音冰冷而清脆,每一下都像是砸了心尖上,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和大火烧过皮肉的焦臭味交织在一起,令人作呕,几只乌鸦盘旋着飞下来,旁若无人地在碎得不成形状的尸块上啄食着。
明珠看见自己奔过去,徒劳地赶着那可恶的乌鸦,乌鸦却并不怕她,往往是她刚把这只赶走,那只就又落了下来,继续啄食着地上的尸块。乌鸦欢快地拍打着翅膀,发出粗噶难听的“呱呱”声。
心脏猛然一阵抽痛,就好像是谁抓住了它,狠劲地捏,她痛得跌倒在地,气若游丝,远处传来讽刺的嘲笑声:“那不是傅明珠吗?傅氏全族倾灭,她怎么还好意思活着?她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
不是的,不是她贪生怕死,她只是大仇未报,尚有老母幼侄要护,所以她才活着,她并不是想要苟且偷生。她扑倒在地,十指抓进泥土里去,泥土吸饱了鲜血,成了黑红色,一用力,黑褐色、带着腥臭味儿的液体便顺着指缝流出来。
那是傅氏族人的血!她挣扎着坐起来,看到不远处有半张脸,脸上有一只眼睛静静地看着她,饱含悲悯却又充满愤恨痛楚。那是二哥的脸,被巨型床弩射得粉碎的二哥的脸!
她忍不住大哭起来,踉跄着爬过去想要把二哥抱在怀里,一只手却抢在她前面抓住二哥的头发把二哥提了上去。
“看见没有,这就是傅氏逆贼的下场。”宇文佑冷笑着,用力将二哥的半边头颅往远处扔去,一条饿狗“哈儿”一声叫,叼起来就跑。
她疯了似地从后面追赶,却总也追不上饿狗的速度,她只好去求宇文佑:“求你把二哥还给我,他已经成那样子了,他没对不起你,你就发发慈悲吧。”
宇文佑笑得冷漠而残忍,他问她:“凭什么呢?就凭你是我仇人的女儿,就凭你任性妄为,毁了我的姻缘和一生?”
是了,他是恨她的,他那样的恨她,那样的恨傅氏,当然不会大发善心。她扬起匕首,带着满腔的恨意用尽全身力量往宇文佑身上刺去,眼看就要得手,却被他劈手推倒,匕首刚好刺进她的左胸里。冰寒刺骨,痛不欲生。
她仰面向天,睁大眼睛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于是很恨自己为什么这样沉不住气,她倒是死得痛快了,母亲和侄儿怎么办?他们都还指望着她呢。
一双绣满了夔龙纹的黑色锦靴停在她面前,饶是满腔血腥,她也闻到了悠长甘凉的沉水香味道。她吃力地朝那个人看过去,看到宇文初垂眸看着她,无喜无悲,眸色暗沉。她依稀记得他和敏太妃跟傅氏是没有仇怨的,她抱了一线希望朝他伸手,想要求他救救母亲和侄儿。
他却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一步,淡淡地道:“你现在后悔了?来不及了。”
江珊珊穿着亲王正妃的华服,踏着一地血腥,摇曳生姿地走过来,精致的凤头鞋踩在她的手上,鄙夷而轻蔑地道:“叛臣逆贼之后,也敢狐媚?你还以为你是当初的傅明珠吗?你这种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镶珠绣金的凤头鞋碾过她的手,踏在她心口上的匕首上,用力往下踩。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她不甘心地大叫了一声:“不!”她还不能死,她死了父母兄长和姑姑他们怎么办!她不甘心着,身体却渐渐地僵硬冷却下去,一只乌鸦朝她飞过来,冷硬的喙无情地朝她的眼珠子啄了下来。
“醒来,醒来!你是在做梦,你被梦魇住了!傅明珠,快醒来!”有人用力拍打着她的脸颊,是的,她是在做梦,她明明不是这样死的,她明明已经重新活过来了,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只是一个噩梦而已!明珠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抓住拍打她脸颊的那只手,用力撑起身来,大口喘着粗气,使劲把眼睛睁开。
满室氤氲,羊角宫灯在床头散发着明亮温暖的光,大红的帐子上用金线绣满了百子图和莲藕,宇文初披散着中衣,敞着胸怀,皱紧眉头担忧地看着她:“你还好吗?”
只是一个梦而已。
明珠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跌坐回去,下意识地蜷起双膝,紧紧抱住双膝,将下颌放在膝盖上。只是一个梦而已,她的心却擂鼓似地一直剧烈地跳动着,始终慢不下来,当初被毒簪刺入的那种冰冷寒凉和痛楚越来越明显,痛到不能忍受。
“你还好吗?”宇文初有些害怕地捧住她的脸,尽量把声音放到最温柔:“你看着我,刚才只是一个梦而已。”
明珠努力想要看清他,却觉得他越来越模糊,她用尽了全身力量也只能说出一句:“我,我心疼。”她骤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头倒在他的怀里,她听见他的心跳骤然加速乱了节奏,又听到他惊慌失措地大声喊叫起来,声音嘶哑粗噶,很是难听,然后许多人涌了进来,帐幔被挂起,凡是能点亮的灯都被点亮了。
第168章 中毒
“傅明珠,不许闭眼,醒着,你要醒着!我不许你睡过去!”宇文初的手抓得明珠的手生疼,她很想回答他,却觉得实在没有力气了,她模模糊糊地想,不知道他是否听见她在梦里都说了些什么?
她尽力想把眼皮撑开,但是眼皮越来越沉重,脸上传来一阵剧痛,宇文初在掐她的脸,她气愤地骂他:“居然敢掐我,我一定要……”
要什么呢?她想不出来,心口又是一阵抽痛,痛到什么都不知道了。
宇文初张皇失措地抬起头来,仓惶地看向四周的人,颤抖着嘴唇想问一脸惊恐的素兰点什么,又飞快地转过头看着窗外大声吼道:“唐春来!唐春来!你即刻滚过来!不然我杀了你!”
赤脚散衣的唐春来被人拖拽着扔进门来,顾不得别的就先爬过去给明珠号脉查诊,随即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张方子:“两碗水熬一碗水,大火,越快越好。”然后回头看着宇文初低声道:“是紫洋黄中毒。幸亏不太严重,不然此刻已经没有人了。”
宇文初闭了闭眼,咬着牙道:“传我的令,厨房里和这屋子里伺候的,全部一个不少地全部看管起来!”他满头大汗,背部的衣衫已经全部湿透,他不敢想象,新婚不过两日,他还在前夜那个旖旎的美梦中没有清醒过来,他还在昨夜她的无情捉弄中伤神,又为自己孩子气的赌气觉得丢人,她却差点就要离他远去了!一时间,那些捉弄和赌气都变得无关紧要了,只要人活着,什么都比不上。
“中毒原因一时半会儿不能查出来,若王妃是清醒着的倒还好,可以问她吃过用过些什么,但王妃昏睡不醒,有些话也不好得问。”唐春来斟词酌句,说得含含糊糊的。
宇文初明白他的意思,昨天明珠和他一起去宫中拜谒两宫太后和幼帝,接触过的很多东西都是不可控制的。更不要说,有一段时间明珠还曾经独自去面见了太皇太后……可是太皇太后完全没有理由要害明珠。她已经没有了儿子,明珠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她不至于因为不满意他就毒死自己的心肝宝贝。
至于在母妃那里么,她吃过的东西他基本都吃了,还有那盏青凤髓,也是他亲手递给她的。宇文初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头,究竟是谁?谁这样的狠毒厉害?谁的手伸得这样长?对方这样做的目的显而易见,只要明珠出事,英王府和傅氏的联姻立刻就会好事变坏事。
能从中得到好处的人很多,昭阳宫那对母子?江珊珊?不,昭阳宫虽然嫉恨,却不可能在刚发生了驼峰羹事件之后这么短的时间里再次出手,那无异于自取灭亡。江珊珊?他自问英王府还不至于堕落到这个地步,可以任由一个女人这样兴风作浪。
一定有一个人,藏在这背后,不动声色地搅动这一切,做一个很大的局。宇文初冷静下来,将目光投向已经微微透亮的窗外,那边,在遥远的边境,那位手握重兵的皇叔中山王,就像一只巨大凶猛的怪兽,安静地躺在那里打盹,好像是睡着了,实际上每件重要的事情中都有他的影子。也只有他,才能有这么大的力量,才能在不动声色间操纵这许多事情。
看似清心寡欲的人,看似与世无争,只想遵守先帝的嘱托,克己奉公地牢牢守住宇文氏的锦绣河山,扶植闵氏和傅氏打擂台、搞平衡,务必不让傅氏专权乱了朝纲。实际上呢,闵氏和傅氏斗得两败俱伤才是皇叔最希望看到的结局吧。而自己,正好是这个原本平衡的两后相争的局面中,突然跳出来的那个不安定的因素。
宇文初想,如果换了是自己,会怎么做?当然不能任由别人把自己精心设计多年的局给打破了。那么现在局势未明,对于中山王来说,他如果一直保持中立,没有露出真面目,那么他就会一直安然无恙,隐藏实力的同时得到更多人拥护和声望。相反,一旦他暴露出真面目,他立刻就会遭到傅氏和闵氏的联手对抗。
因此,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在他们中间挑拨离间,让他们内斗内耗,如此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如果明珠死了,自己也好,傅氏也好,闵氏也好,都会为了洗清罪名或者是要抓出真凶而竭尽全力,难保不会揪出中山王。所以不如不轻不重地来那么一下,既不至于让他们竭尽全力去深挖,也会加深他们之间彼此的猜疑。
真的要感谢上天,不是闵太后出手,也是在这样特定的情况下才能让中山王不敢肆无忌惮,不然明珠一定没有了。自己还不够强,不够强……宇文初烦躁起来,咬着牙叮嘱小太监魏天德:“你即刻入宫,去见太皇太后,就说王妃病了,请她老人家让慕姑姑过来看一下。”
手底下的人全都有条不紊地去办事,素兰白着脸端了药汤进来,轻声道:“殿下,药好了。孟先生也来了,就在外面等着的。”
宇文初接过药碗,冷冷地看着她沉声道:“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被关了起来,只留了你么?”
素兰摇头。
“那是因为王妃最喜欢你,最信任你。你不要让我失望。”宇文初给明珠喂药:“你替我好好守着她,我忘不了你的好处,若是你有外心,我会赏你一张渔网和一把利刀。你懂?”
凌迟之刑谁不懂?素兰咬着牙关道:“奴婢懂。”
宇文初喂好药,小心地替明珠盖好了被子,走到外间和孟先生商量应对之策。素兰跪在床前,紧紧握住明珠的手,小声问坐在一旁发呆的唐春来:“唐大夫,我们王妃很快就会醒来的吧?”
唐春来愁眉苦脸地道:“谁知道呢?也许明早就醒过来了,也许要好几天才能醒过来,毕竟这种毒药,是十多年前才从海外传过来的。我能解已经很了不起了,王妃是运气好刚好遇到我会解。”
能醒过来就好。素兰叹了口气,暗想道,如果王妃不是嫁进这英王府来,说不定还不会中这什么毒呢。
第169章 坦诚
长信宫中,太皇太后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急急地喊了一声:“阿觞!”
“娘娘怎么醒了?”慕姑姑从殿外疾步而入,上前扶她坐起,又在她身后塞了个迎枕,倒了一杯温开水奉上。
太皇太后沉默地喝了几口白开水,又靠在迎枕上养了会儿神才道:“我刚才梦见先帝了。”
慕姑姑坐下来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不过是梦罢了。先帝已经去了好几年了。”
太皇太后闭着眼睛轻声道:“先帝问我,周氏是怎么死的。又说,有朝一日总会有宇文氏的子孙会来替他出这口气。”
慕姑姑问道:“那么娘娘是怎么回答先帝的呢?”
太皇太后的唇边浮起一层冷笑:“我当然是告诉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周氏没有那个福气,他却偏要给她那么多的富贵,她受不住,所以只能去死。”
慕姑姑宽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娘娘比谁都过得好,就不要再想这些了。”
太皇太后有些悲哀地将手掩住眼睛:“不,我过得不好,我很累,我想我的通儿。他若是活着,哪里需要我这个老妇如此操劳?一群孤儿寡母……这大好河山,谁不想要?”
慕姑姑看到太皇太后指缝间晶莹的泪光,幽幽叹了口气,劝道:“娘娘切莫如此想,多少人羡慕您还来不及呢……”
忽然殿外传来宫人压抑的声音:“姑姑。”
这时候来寻,必有要事。慕姑姑安抚地拍拍太皇太后的手,起身走到外面,片刻后快步回来,轻声道:“娘娘。”
“出什么事了?”太皇太后警觉地坐起身来,经历过先帝薨逝,再经历过独子骤死,已经没有什么能吓得住她了。
“是姑娘。”慕姑姑道:“英王派了身边的小太监拿了印信进来,说姑娘生了急病,想让奴婢去看看。”
“什么急病?”太皇太后不敢相信地再问了一遍:“那孩子白天还活蹦乱跳的,她能生什么病?”
慕姑姑怕吓着她,便折中道:“说是心疾突发。”
“宇文初是怎么照顾她的?!”太皇太后的唇角骤然耷拉下来,正要发怒,慕姑姑忙道:“娘娘千万忍住!”
太皇太后忍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怪事越来越多了,也罢,你去替我看一看。不要让别人欺负了我的孩子。”
慕姑姑火速收拾了东西,再命人悄悄去宣了最得信任的江太医,轻车简从朝着英王府而去。
宇文初在迎晖堂外迎着了她,简要地把经过说了一遍。慕姑姑越听越心惊:“找不到中毒的原因?”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宇文初,轻声道:“王妃昨日在太皇太后那里不过是喝了一碗补气益血的甜汤,汤是我亲手呈上去的,也是我亲口尝过的。”
宇文初点点头,坦诚地道:“她在我母妃宫里也吃了不少东西,回来后更是吃了不少,真论起来,我母妃和我府里也脱不掉干系。”
慕姑姑见他处置得当,态度也很坦诚,心里踏实了许多:“我相信此事和太妃娘娘没有任何关系。”当然也不可能是宇文初,他不可能千方百计地把明珠娶进门来就是为了毒死她,那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关键时刻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事,今天这事换了个胆子小没担当或是心虚的,大概就会捂着藏着,耽误了病情不说,经过几拨人传到太皇太后耳朵里时也会完全变了味道。多亏宇文初周到细致又胆大有担当,第一时间就把她请了来,大家当面说清楚。
江太医给明珠看过,又和唐春来探讨过后,得出了和唐春来一样的结论:“紫洋黄毒性剧烈,若是从口而入,既快且烈,挨不过一刻钟就要发作。但听侍女讲,王妃昨夜睡前还很精神,可见这毒是缓慢发作的,并不像是入口之后急性发作的样子。因此下官以为,不见得就是从饮食里下的,不如从王妃平时用的器具和起居接触过的事物来探查,兴许更能找到蛛丝马迹。”
慕姑姑皱眉道:“其他事情都可以暂时缓缓,我只关心,人可有大碍?什么时候能醒?”
唐春来高兴地道:“我刚才和江太医探讨过了,一致认为救治及时,王妃没有大碍,约莫明早就能醒了。”
救治及时,好像是恬不知耻地给他自己脸上贴金,其实是在为他的主子英王解释说明,表示英王本人是多么的看重新王妃,请太皇太后和傅氏放心。
慕姑姑心里明白得很,先让人自己从宫中带来的珍贵药材交给英王府的人,再恭敬地请宇文初借一步说话:“这件事总不能就这样白白算了,该查的一定要查,谁敢动手,那就要让他付出代价。”
宇文初沉声道:“自是一定要查的,就算是不给太皇太后和傅相交代,我也要给明珠一个交代。只是我左思右想,这件事还是不要外传出去的好,不然恐怕会扯出许多不该扯的事来。”
人心最可怕,特别是在皇宫这样的地方,明珠中毒,在别有用心的人的解释下,可以有很多种版本,譬如是闵太后母子动的手;譬如是敏太妃不喜欢明珠动的手;还可以是太皇太后因为忌惮而一手演的好戏。不论是哪一种,都不会是他们想要看到和听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若无其事,让真正的凶手无所适从。
慕姑姑十分赞赏:“殿下真是英明。就依您所言,我回去后会禀告娘娘,压下此事。”
宇文初送慕姑姑归来,这才发现自己衣冠不整,不必说发髻未曾梳过,里衣更是皱巴巴的,随手拉了披上待客的外袍也是昨天穿过的。
这可真是,他苦笑了一回,就连皇父和皇兄薨逝时他也没有这样狼狈过,只因那时他早就知道皇父迟早要走;皇兄虽和他手足友爱,却也是防着他的,他老早就知道了皇兄暴病而薨,却因为迟迟没有得到宫中的宣召而不敢入宫,更不敢表现得自己已经知道消息。
所以人前人后他都表现得完美无缺,唯有她,他拉起明珠的手握在掌中,唯有她让他乱了分寸,不惜早早就把自己暴露在对手面前。所以她今天中的这毒,纵然是因为她是傅氏女儿的身份,同时也是为他受的。这么娇滴滴的人儿,想必是痛坏了。
第170章 兴奋
阳光透过窗棂,调皮地洒落在帐幔上,照得整张床都金碧辉煌的,明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手盖在眼睛上想要伸个懒腰,刚一动却觉得全身上下都在疼,便哼哼道:“素兰。”
“你醒了?”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扶起来靠在迎枕上,宇文初侧坐在床边看着她,双目布满血丝,衣饰却十分整洁喜庆,端稳如松。
难为他能这样守在她身边,想必是害怕她就这样死了他没法儿交待吧。明珠打量了宇文初一会儿,突地笑了:“对不住了,害殿下也没睡好。”
宇文初也随之一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明珠按按左胸,俏皮地道:“殿下待我如此的好,它哪里还能不舒服,真是舒服极了!”
宇文初的笑容浅淡了些,语气却要有力了许多:“我想也是。”
素兰一脸喜色地端了药上来,先就道:“王妃,这药不苦的。”
明珠皱了脸,咬牙:“不喝,我好好儿的,喝什么药!”她还只当是自己重生而来的后遗症,只当是心病,什么药都不能治。
素兰为难极了,欲言又止地看向宇文初。宇文初接过药碗,道:“你去把唐春来叫过来,就和他说王妃醒了。”言罢把药碗放到明珠嘴边,严肃地道:“喝了吧。”
明珠皱起眉头闭紧嘴,只管摇头,含糊不清地道:“我是好的,不用吃药。”
“你自己喝还是我来灌?”宇文初指指桌上装满了果脯的银碟,不紧不慢地道:“自己喝呢,就有果脯,若是要灌呢,就什么都没有。”
明珠瞪他,他丝毫不退步,淡淡地道:“我数到三,你若还不自己喝,我就要灌了。”
“我会拼命反抗的,我会把药打翻的。”明珠威胁着要往床的深处躲,却被他劈手抓住足踝,刚想要用力蹬去,宇文初却低头含了一口药汁,俯身朝她贴过来。
原来他说的灌是这样的!有这样的人吗?她还病着,刚醒过来他就想占她便宜,真是衣冠禽兽!明珠悲愤交加,大喊一声:“停住!我还病着!你怎么就做得出来?”
宇文初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牢牢按住她的肩头,低头要吻下来。离得近了,沉水香的甘凉悠长和药的苦味儿交缠在一起,无端令得明珠有些心悸害怕。她再顾不得别的,用力托住宇文初的脸,说道:“我自己喝。”
宇文初不理她,继续往下。明珠闭了眼睛疾声道:“我错了,你是为了我好,我居然错把好心当成驴肝肺……”那“驴肝肺”三字愤愤不平,活生生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话音未落,宇文初已经含住了她的唇瓣,霸道地挤开她的牙齿,将药汁哺了进去。苦得要命,明珠的脸顿时皱成了一团,只管将舌根堵住喉管,含着药汁不想下咽。宇文初耐心得很,游鱼一样地挑逗着她的舌尖,手再恶意地往她的腰肢和胸前捏上一捏。
“你这个……”明珠气得脸都红了,忍不住开口要骂,那药汁便顺着喉管流了下去,顿时苦得皱成一团。
宇文初一笑,不紧不慢地卷住她的舌尖,有滋有味地吮吸起来。明珠实在是怕了他,差不多是用哭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自己喝还不成吗?”
“早知道我是衣冠禽兽,还非得不听话。你这样儿,很容易让人误会你其实就是想要我这样喂你吃药。”宇文初这才坐起身来,微笑着递了药碗过去,明珠红着眼睛,恶狠狠地仰头一口饮尽,苦得想要问候某人的祖母,嘴里却被塞了一颗甜甜的果脯。
果脯制得极美味香甜,被苦味儿压得麻木了的味蕾猛然爆开,渐渐回甜过来。明珠几乎就要忍不住心满意足了,再看一眼旁边淡定的宇文初,就又忍不住的恨:“谁耐烦要你喂!就算是要吃肉,也要养肥了才能吃呢,哪有像你这样的,人家病得半死不活的,就敢上下其手……”
“你说得很对,要先养肥了才好吃,不过病美人也别有滋味。让唐春来进来吧。”宇文初眼里露出几分笑意来,低声提醒明珠道:“要养肥之前,得先看好病。不然病歪歪的怎么好养肥?就算是想反抗也没有力气不是?”
唐春来垂着头走进来,先告了罪才给明珠号脉,又细细看她的唇色和舌头。明珠颇不以为然,要说这心悸心疼,她刚重生那会儿夜里做了噩梦也会疼醒过来,从来就没有服过药它就自己好了,虽说没有哪一次疼得像这样厉害,但也不会是什么大碍。
宇文初的神色却很凝重:“如何?”
唐春来躬身道:“王妃的症状轻了许多,再服两副药就没有大碍了。”
明珠暗里翻了个白眼,她明明已经好了。
素兰给唐春来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家王妃吃药很怕苦,唐春来一笑,道:“之前药苦是因为里头有一味解毒的药必须要重用,如今王妃既然已经醒了,那就可以减量,再加几味调味的药进去,就不会这样苦啦。”
“解毒?”明珠立即抓住了关键词,“这是什么意思?”
唐春来有些诧异,却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看向宇文初,宇文初道:“药方写好就呈上来。”
“是。”唐春来退了下去,素兰收拾了药碗也跟着退了下去。
屋里重新又只剩下了夫妻二人,明珠看向宇文初,强笑道:“唐春来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