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津和桂香是一心为刘桢着想的,她们忧心忡忡问道:“小娘子,此事可会有损你的声誉?”

刘桢摇摇头:“此事与我关系不大,若说丢脸,整个刘家的人都要丢脸,阿父一日还是豫王,旁人就不敢妄加议论。”

说完全没影响是不可能的,那些看重声誉,又不愿攀附富贵的人家,肯定是会因为刘家这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望而却步,不过现在刘楠已经订了亲,她与下面几个弟妹又还小,所以操心这些为时尚早。

她平日私底下与婢女们是闲聊惯了的,阿津就问:“小娘子是不是觉得主母此事做得不妥?”

刘桢摇首:“妥不妥我不好置喙,不过若换了我,就不会这么做。”

如果换了是她,眼前这口气就会忍下来,然后对外设法放出风声,暗示于氏的女儿人品不佳,在向乡时便无人愿意与之结亲,刘姝是于氏的软肋,以她对刘姝的看重,肯定受不了这种诋毁,自然会来低头求饶,到时候还不是张氏想怎样就任由她怎样。

至于刘薪和刘弛那边就更好办了,他们害怕什么,就从什么方面下手,他们现在一身富贵悉数系于刘远,却又想要谋取官职,所以大可赐给他们一些田宅,却又不给他们事情做,只将人当作田舍翁来养,这样迟早也能将人养废了,连同她那位堂兄刘承,也可以如法炮制。

只不过这样的办法实在有点缺德,再说刘姝和刘承又跟她没什么仇,所以张氏不问,刘桢也是不愿意主动去献计的。

阿津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还很好奇地问:“那小娘子会如何做?”

刘桢笑了笑,没说话,继续低头写字。

她如今已经不梳总角了,在她的要求下,桂香最常为她梳的是双环髻,将头分作左右两股,然后用丝绦缠绕缚紧,再往上挽起,最后固定住,长长的丝绦顺着半环状的发髻垂落下来,清丽可爱。

刘桢不知道这种发髻最早是要到魏晋时期才会出现,她只是厌烦了总角,就给桂香形容了一下自己想要的发型,桂香心灵手巧,竟然真把她想要的发型梳出来了,刘桢爱极了,时常都会梳着它,这种发型不怎么费时间又新奇好看,很快便在豫王府流行起来,然后又传到外面,不久即在仕女中掀起一股梳双环髻的风潮。

不过在桂香看来,旁人怎么梳,都没有她家小娘子来得好看。

即将步入十一岁的刘桢,如今已渐渐褪去脸上的婴儿肥,不管是脸蛋还是身材,越发具有少女的窈窕雏形,就像现在,她不言不语,低头写字,丝绦垂落在肩膀上,便自有一番娴静优雅,令人禁不住屏气凝神的气度。

桂香抱膝坐在门口,下巴搁在膝盖上看得出了神,心想道,她家这样出色的小娘子,有哪家郎君能配得上呢?可惜了她与姬小郎君有缘无分,若是没有那可恶的姬家,二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张氏为了出那一口恶气,连刘远可能会不高兴也顾不上了,听说娄氏气得生病了,她的病倒是不药而愈了,心情好得那几天饭量增加一倍。

换宅子的事情自然就不了了之,张氏这边不肯松口,安正当然也不好自作主张,此事说来还是刘家的家事,他根本插不上手,只能等刘远回来再自己去解决。

在这样纷纷扰扰的情况下,时间又过了三个月左右,一日刘桢刘槿宋弘郭质等人聚在一块下樗蒲棋,就见阿津撞撞跌跌地奔跑过来。

刘桢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起身,阿津气喘吁吁道:“小娘子!小娘子!你猜谁回来了!”

刘桢挑眉:“莫不是阿父回来了?”

刘远回来就意味着大捷,不止刘桢,人人俱是喜形于色。

谁知阿津却摇头不已,她急匆匆跑来,连话都说不全,只顾着弯腰喘气。

此时众人就听见有人道:“是我回来了!”

对方从阿津身后的拐角处出现,又大步走了过来。

刘桢睁大了眼睛,这下是真的惊喜了:“大兄!”

她提裙便奔过去,刘楠哈哈大笑,一把将妹子扑过来的身体抱住,然后举起来转了好几个圈。

刘桢紧紧地抱着刘楠,这才发现触感甚为硌手,只见刘楠一身甲胄,连身材都高大结实不少,脸色变成了被晒黑之后的古铜色,连声音都变得低沉不少,要不是刘桢跟他是亲兄妹,这乍一见之下估计都不敢认了。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围了上来。

刘槿也是极为高兴的,只是他和这位大兄从小少亲近,眼下也只是躲在宋弘身后跟着喊大兄。

刘楠哈哈一笑,放下刘桢,不管不顾地把刘槿扯过来揉弄了一通,又对着宋弘也如法炮制,成功地将平日里喜欢绷着张小脸故作老成的宋弘揉得满脸通红。

郭质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一声不响就跑了,害我们担心了许久,幸好你没事!”

刘楠心里咯噔一声,笑容不自觉收敛了许多,他觑了刘桢一眼,又露出一个稍嫌心虚的笑容。

刘桢假作没瞧见他的表情,只问道:“阿兄怎么突然回来了?三叔父也和你一道回来了吗?”

刘楠见她没有算旧账的意思,不由暗自松了口气,笑道:“你们还不知道罢?半个月前,阿父入了咸阳,秦君也已经投降了,所以他派三叔与我回来接你们到咸阳去呢!”

刘桢等人大吃一惊,都没想到喜讯来得如此之快。

实际上,不止是他们,连刘远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说起来还是因为他撞上了一个好时机。

章邯投降,二十万大军也被项羽坑杀之后,消息传到咸阳,秦廷上下立时就慌作一团,胡亥杀兄弟姊妹的时候丝毫没有手软,等到自己快要大祸临头了,他却怕得不行,当即就想逃离咸阳。

赵高再一次发挥了他猪队友的本色,他打的主意却跟胡亥完全不一样。

他很清楚,义军迟早都会杀到咸阳的,赵高觉得自己不是罪魁祸首,没有必要跟着胡亥一起逃,而且如果到时候他能把胡亥交出去,说不定还能立下大功,封个爵位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什么的。

于是当胡亥提出让赵高护送他逃跑的时候,赵高二话不说就把胡亥杀了,然后扶持了秦国宗室子婴为秦王,准备等义军到了,再将子婴作为礼物献出去,他还让人写信给项羽,表达了自己对西楚霸王滔滔不绝的景仰之情,并且殷殷期盼他早一日来到咸阳。

据说项羽收到信之后非常高兴,因为赵高没有写信给楚帝,而是直接给他,这说明了连秦人都承认项羽的霸主地位,这当然令他高兴,为此项羽特地派人到咸阳,告诉赵高,表示既然他如此忠心,到时候自己肯定会饶他一命,还会根据功劳来封赏他。

阴差阳错,这一场宫廷政变彻底为刘远的到来扫清障碍。

他把南阳郡拿下之后,就率军开始出发,日夜兼程赶向咸阳,希望能抢在所有人面前到达。

自章邯之后,秦人再无可用之兵,此时各路诸侯纷纷往咸阳的方向前进,各地零零散散的秦兵对这些人根本就构不成威胁,项羽那些人走的另外一条路线,由于盟军众多,各有各的算盘,互相拖一下后腿,时间难免就用得多,最后竟然被心无旁骛的刘远捡了个大便宜,让他抢先进入了咸阳。

刘远到了咸阳之后,赵高一看,不对啊,怎么不是约好的项羽?这个刘远又是哪根葱?

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面对刘远的十万大军,咸阳完全没有抵抗之力,赵高不得不按照原定的计划,押送着秦王子婴迎出城投降。

虽然他之前已经犯下无数蠢事,但这将是他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

因为……

刘远一到,就把秦王子婴给放了,然后把赵高给杀了。

在出发之前,刘远已经跟宋谐他们把入了咸阳之后的各种对策都商量好了,包括如果第一个进入咸阳要做什么,如果在项羽他们后面进入咸阳又该做什么等等。

杀了赵高之后,刘远就把所有罪名都栽到赵高一个人头上,宣布秦朝之所以会沦落到如今地步,完全因为是赵高的错,既然罪魁祸首已死,我也不准备追究什么责任,就这么着吧,天下如今以楚帝为尊,当然也就不会再有什么秦王了,你们要是愿意投降的话,它日我自会在楚帝面前为你们美言,放你们一条生路的。

他都如此说了,众人哪里还有抵抗的道理?

被放了一条生路的秦王子婴就首先摘冠跪倒,表示愿意当一庶人,众目睽睽之下,刘远也很上道地扶起他,表示你如此为天下大局着想,楚帝哪里会让你当庶人呢,你就放心地等着当列侯吧。

等到各路诸侯紧赶慢赶,抵达咸阳附近的戏地时,距离刘远进驻咸阳仅仅过了两天,而这两天,刘远已经把一切都搞定了。

因为楚帝之前早已有明令,谁先入咸阳,咸阳就是谁的,按照这道命令,咸阳自然就应该归刘远了。

为防楚帝和项羽等人出尔反尔,刘远就让许众芳和刘楠赶紧到邾县把他的家人和僚属班底都接到咸阳去,先把地盘占下来再说。

刘桢听罢,并没有因为即将去咸阳而欣喜,反而忧心忡忡道:“各路诸侯如今齐聚戏地,戏地离咸阳不过咫尺之遥,虽说楚帝有言在先,但咸阳诱惑颇大,谁肯轻易相让,谁的拳头硬,自然就要听说的,阿父区区十万大军,怎能与诸侯相比,只消项羽略加挑拨,只怕他们就要结成联军,共同对付阿父了!”

刘楠笑道:“勿忧勿忧,宋先生早有良计了!”

刘桢见他胸有成竹,语调沉稳,心道这位阿兄出去一年多,莫非连韬略都有所长进了,就问:“是何良计?”

刘楠挠挠头,立马原形毕露:“我不晓得啊,三叔是这么说的!”

刘桢:“……”

第54章

刘远现在的处境很微妙。

他虽然先入为主,占领了咸阳城,但是项羽和各路诸侯的几十万大军就陈兵在咸阳城外,对他形成围裹之势,只要项羽一声令下,这数十万大军一拥而入,一人一脚就能把刘远踩成渣渣。

正如刘桢所想,楚帝虽然有言在先,先入咸阳者为咸阳之主,但是咸阳作为天下之都,又积累了那么多的财富,现在的刘远就等于坐在一座金山之上,由不得别人不眼红。大家之所以还没杀进去,也是因为谁都不想首先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都在静观其变,等别人先动。

驻扎在咸阳城外的营地里,项羽的心情并不好。

在他眼里,咸阳城就是唾手可得,本该被他拿下的肥肉,现在肥肉被别人叼走了,他当然会生气,更别提刘远还越俎代庖,抢先杀了赵高,又护住秦王子婴,狠狠削了项羽的面子。

范增与姬平进来的时候,就瞧见项羽正在用手中的匕首切果子。

说是切,不如说剁更合适。

原本圆润可爱的一枚果子,在西楚霸王的辣手之下,已经快变成肉泥了。

在项羽眼里,估计这枚果子就是刘远的化身了。

旁边一位绝色美人,静静地陪在他身侧,脸上不掩担忧。

范增与姬平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双双拱手道:“王上!”

“亚父与先生来了啊——”项羽拖长了语调,慵懒而随意地道:“坐罢!”

二人分头坐下。

范增先道:“如今情势,大王准备如何做?”

项羽终于大发慈悲放过那枚已经惨不忍睹的果子,冷笑道:“如今刘远已成瓮中之鳖,若他再不识相将咸阳城交出来,只待我一声令下,各路人马立马就会破城而入,到时候就算是刘远想要双手奉上,也已经晚了,我且看他能撑几日!”

姬平道:“大王,楚帝那边毕竟有言在先……”

项羽一挥手:“你我都知,不必将他放在心上!”

他这般直白地将楚帝的地位点出来,姬平反倒不好再说什么,马上闭了嘴。

范增又问:“王上预备给刘远多少时间?”

项羽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今日已过了一天。”

他不是一个能够容许自己失败的人,从会稽起兵时便是如此,项羽出身楚国将帅世家,仗着勇武过人一路节节胜利,又接过叔父的担子,统领书十万大军,虽说如今头顶上还有楚帝,可谁都知道,最后说了算的还是项羽,他现在已经有了天下共主之实,只是缺了个名头而已。

项羽原本早已有打算,等到入主咸阳,便将这城池这王宫通通一把火烧了了事,以报当年楚国被灭之仇,然后把那些财物悉数带走,以充军资,再过几年就直接把楚帝废了,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登基为帝了。

谁知道被刘远抢了个先,现在计划出现小小的误差,所幸围城之下,想必刘远顶多也就坚持三日,三日过后,咸阳城依然还是他的,只是现在各路人马齐聚于此,到时候城破之日,少不得还要多分些财物给其他人,要是当初他第一个入咸阳,就没有这些麻烦事了。

想及此,项羽冷哼一声,将手中匕首轻轻一掷,那匕首直直插入姬平脚边,惊得他一身冷汗,再低头一看,只见那里有一只小虫子,已经被锋利的刀刃劈成两半,死不瞑目。

“……大王真是武力过人啊!”姬平差点以为自己的脚趾头不保,擦了擦冷汗,强笑道。

但生活之所以是生活,正是因为它往往总会有出人意料的发展。

在所有人眼里,刘远已经处于极其不利的被动局面。

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灰溜溜地让出咸阳城,然后灰溜溜地滚回南阳郡。

刘远偏偏不。

——————

“你说什么?!”

说话的人直了眼,连原本歪坐着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绷直了。

刘远不以为意,他笑容满面,又将话重复了一遍:“远已命人将咸阳的珍玩财物悉数统计完毕,愿以其中十之一二,赠予燕王!”

如今聚集咸阳城外的诸侯,连同项羽自己在内,共有十位,燕王韩广就是其中之一,历史上这位燕王因据有辽东之地,而被楚帝封为辽东王,成为秦末十八路诸侯的其中一路,不过现在,燕王依然是燕王,他虽然据有辽东,却并没有改名辽东王。

这位比项羽起兵还要早的燕王,起领地距离咸阳是最远的,就算他最先到达咸阳,也不可能隔着千里把咸阳据为己有,所以他纯粹只是跟着别人过来凑热闹捡便宜的而已。但是老实说,有项羽这个西楚霸王在,就算把刘远赶跑了,咸阳城中的财物肯定也有一半以上会落入项羽的囊中,其他人能分到一点就算不错了,韩广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分到更多。

结果眼下,刘远却亲自从咸阳城里偷偷溜出来,跑到韩广的营地里,告诉韩广,自己可以把这些财物的十分之一分他。

韩广攥紧了拳头,呼吸不由自主地粗重起来。

从商鞅变法起,秦国就逐渐摆脱穷秦的名声,成为西陲大国,二十年休养生息,使得秦国的国力足以和当时强横的魏齐抗衡,但如果仅仅是如此也就罢了,自那之后,秦朝在一次次的对外战争里取得胜利,同时也得到它国的割地与献金,财富就是这样一步步积累起来的,到了秦始皇时期,秦灭六国,把天下的财富都收归囊中,各国数之不尽的珍玩宝物流水般地流入秦王宫。

修陵寝,建长城,筑道路,这些都需要大笔大笔的金钱,饶是如此,据说秦王宫里依然布满了稀世的宝物,在皇帝的寝宫里,夜晚用来照明的,不是烛火,而是夜明珠,甚至听说连皇帝的床榻,也是一整块绝世无匹的青玉雕琢而成。即使这些传闻大都带了夸张的色彩,但是不难想象,聚集了天下财富于一身的咸阳,尤其是秦王宫,将是何等诱人的一块宝山!

财帛动人心,谁敢说自己不爱财,那是因为财物的分量没有大到足以让他们动心的地步,韩广不知道秦王宫里所有财富加起来究竟有多少,但他光是想想刘远所说的十分之一,就已经忍不住脸红心跳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韩广强自捺下激动的心情,迫使自己恢复平静。“原来豫王先于我们到达咸阳的这两天,都是在清点财物了?”

刘远道:“不错,秦王宫珍宝甚多,短短两日无法悉数清点,幸得秦王子婴相助,远手上已有全部财物的清单。”

韩广扬眉,先是仰头哈哈一笑,紧接着表情一敛,重重地拍了一下身前桌案,大喝道:“豫王未免也太小看我韩某,区区一点财物也想拿来羞辱我!难道你以为就这么稍微挑拨一番,我就会中了你的计不成?!现在只要我一声令下,立马就会有人将你押去见西楚霸王,届时别说十之一二,便是整座咸阳城,你也得乖乖交出来了!”

刘远听了他的威胁,不仅没有失色,反倒笑出声。

韩广有些恼怒:“有何可笑!”

刘远摇摇头,诚挚道:“燕王误会了,此非羞辱也!楚帝早已有言,先入咸阳者得其地,我得咸阳是名正言顺,但是秦王宫的财物,我却没有打算私吞!消灭秦朝非我一人之功,乃天下英雄之功,这咸阳城的财物,当然也不能由我独享。这秦王宫的财物,我自己一文不取,全数分作十余份,不单是燕王你,便是其余诸侯,我也会各自奉上一份,保证价值均等,相差不远,至于楚帝,既然他是天下共主,这财物里头,他自然拿的要多些,这也是应有的情理,还望燕王见谅!”

韩广冷笑:“莫非豫王想以此贿赂我等,让我等退兵?只怕你是打错主意了,如今西楚霸王一心想要拿下咸阳,没有入城,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刘远一笑:“这么说罢,我且问你一问,项羽入城,于他自然有好处,可于你又有何好处?若说地盘,你辽东离咸阳何止千里,中间隔着无数郡县,便是要占也不可能,若论财物,等到项羽入了城,这咸阳城的财物自然半数都要落入他的手中,更别说你远在辽东,鞭长莫及,势单力薄,便是赵歇张耳等人,只怕也不可能分到多少,而且以项羽对秦人的仇恨,说不定他还会一把火烧了秦王宫,于你又有何利?”

韩广的脸色阴晴不定,刘远的话正正说到他的心头上去了,他根本无法否认,实际上他对项羽也有诸多不满,话说当年明明他起义的时间还要比项羽早得多,结果现在却被一个后生小辈骑到头上,即使平日里表现得若无其事,但韩广这口气憋在心里也够久了。

刘远又道:“如今我要地,你们要财,我们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何乐不为?”

韩广阴沉着脸沉默了半晌,道:“我又如何相信你所言不虚?”

一听这话,刘远就知道对方已经被说动了,他哑然失笑:“恕我直言,如今我只身入你营帐,难道这不就是最大的诚意吗?若我有意欺瞒,又何苦这般大费周章?财物清单悉数载于竹简,携带多有不便,此番我就没有随身带来,燕王可遣使者随我入城清点察看。”

没等韩广说话,他又加了句:“在来此之前,我已去见过代王与常山王,他们已答应此事,待将财物一分,他们就会退兵,且愿与我豫地结为同盟,同进退,共富贵,抗强敌。”

韩广睁大了眼睛,瞬间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抗强敌?现在秦朝都亡了,还有什么强敌可抗?除了西楚霸王,谁还能称为强敌啊!

韩广不是傻子,项羽的野心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心底自然有所担忧,如今他只恨自己悟得太晚,刘远说得一点都没有错,这次跟着项羽过来,自己一点好处都没得到,如果答应刘远的条件,反倒还更划算一些。

想他韩广也是诸侯王之一,干嘛要事事跟在项羽后面?

二人相对而坐,一者低头思忖,一者悠然自得。

少顷,韩广抬首,慢吞吞道:“我之表字遐光,不知豫王表字为何?”

刘远笑道:“巧了,我表字也有一遐,名遐方。”

父亲刘薪不曾为他取字,这个表字还是宋谐帮他起的。

双方交换了表字,顿时就感觉亲近不少,韩广也露出笑容:“我今年四十有六,想必比你要大上几岁,若豫王不弃,我就托大称你一声遐方了!”

刘远:“能得阿兄如此称呼,乃远之幸也!”

韩广哈哈一笑:“好好!你我二人同用一字,也算有缘了!”

刘远:“俗话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我本还想亲自到辽东拜访阿兄的,若不是今日,你我也难得相遇啊!”

韩广:“若是遐方得空,不妨到辽东走上一走,我必扫榻相迎!”

刘远:“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