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事…”
“那行,你走吧。”
陈秀芬离开了楼上,走出去挺远遇上了生生。
生生和木头一样的,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看着挺叫人心疼的。
陈秀芬把赵生生抱进怀里。
“…生生啊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你妈,你妈说让我回去,我也不好一直待着,我给你妈拿了一万块钱就放在…”
赵生生听的出神。
就看见自己大姨的嘴巴一动一动的,可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她听的很费力。
完了她现在眼睛很难受。
傻愣愣的站着不动。
因为没有在家附近设置灵棚,所以邻居们都不知道。
她想出来透口气,却发现这口气怎么样的都吐不出去。
好好的父亲变成了照片,她甚至就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她想哭,可是哭不出来。
万念俱灰。
节目组联系过了赵生生,赵生生已经明确表示自己退赛。
表明自己退赛以后,她拒绝和节目组的任何人沟通,不做解释不做沟通。
陈秀芬着急回家,多少也是发现生生有点不对劲,可这种不对劲都能理解的,父亲突然去世了,受了点打击,这都是能理解的,她这几天跟着也有点上火,身体就发出了预警,担心秀芝担心生生,搞的自己都难受了起来。
她离开以后,赵生生一个人站在家楼下。
她就木然地站着不动。
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赵生生努力眨着眼睛,望着天空,望着望着突然嘶喊了出来。
不要不要,不可以的,不可以这样的。
不要。
不能这样对她,不能的。
江君择刚刚下车,江宁叙跟在他身后,原本也是觉得自己过来似乎有些不便,可他作为赵生生的半个老师,他还是决定来了。
江君择去买东西了,给他指了个大概的方向,江宁叙背着包缓缓走了过来。
赵生生家住的地方挺新的,这里是新小区。
走着走着,他瞧见前面站着的人了,旁边还站了个人,似乎对她在讲什么,看着她一动不动的,江宁叙心里默默叹气。
这个小孩,有些时候她的思维很快,有些时候她的反应是特别慢的。
然后就看着那个人离开了,赵生生突然叫了起来。
江宁叙奔了过去,给了赵生生一个拥抱。
上午的日头还很足的,照在生生的身后照在江宁叙的脸上,一把抱住了她,拍着她的后背轻抚着她的头,他盯着天空中的日头轻轻眨着眼睛。
光,有些刺眼。
“赵生生啊,比你厉害之魔是我执,比你更多之魔是意识,比你更纵之魔是分别。”
生生的身体向下滑,她整个人都不行了。
耳朵里嗡嗡嗡都是响声,她听不到江宁叙在讲什么,她的头非常清醒,就像是人死前的前一秒一样,整个人放空放空再放空。
她的手试着去揪江宁叙的衣服,可揪不住,手没有办法合拢到一块。
整个身体已经不是她的了。
这种状态前后持续了一分多,她才又重新听见了声音。
蹲在地上,抱着江宁叙的小腿开始痛哭。
“还有什么指望?我什么指望都没有了…”
没有希望了,没有了。
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她为之奋斗努力的目标没有了。
那一秒,江宁叙的脸顶着光线,又隐匿在光线下,他站立着,他的脚边蹲着个少女,抱着他的腿在大哭特哭。
直到此刻,江宁叙有了一点点的后悔。
他觉得朋友在观看赵生生比赛时候讲的那句话,似乎有点正确。
他如果一早知道赵生生会发生这些事情,他是不会去刺激赵生生的。
赵生生的数学生涯里,有着一些很典型数学天才身上常见的问题,就如同她的班主任老师所讲的,她是偏离了正常人的范围,一旦她受到一些刺激,一些挫折,很有可能整个人崩溃掉,江宁叙在有条不紊的对她进行挫折刺激,让她明白所谓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存在,却没料到她家里会出这种事情。
挫折似乎大了些。
他想努力往回收收,可却发现似乎有点力不从心了。
这让江宁叙很不舒服,他以为控制住的事情,却偏离了轨道,似乎又是他一手造成的。
赵宝科过世,陈秀芝除了人去世的当天,躺在地上打滚不肯起来,过了以后似乎就安静了下来,不说话但饭照吃。
江君择带着堂弟来探望陈秀芝,陈秀芝也记不清江宁叙是谁,实在是没有心情。
晚上家中就剩她们母女俩。
“明天你回学校上课吧。”
留下来也没什么用,人也葬了,家里也没生生什么事了,除了读书,其余似乎就没什么可值得孩子操心的。
赵生生没吭声。
“请了这么多天的假,该回去就回去吧,留下来也没用,你不用担心我。”
讲着眼泪差点又掉了下来,及时伸出手擦掉。
“妈。”
“嗯。”
“我不想念了。”
“为什么?”
“没为什么。”
赵生生一字一句说着。
没有原因,就是不想念了。
“不念了能做什么,陪我炸油条?陪我出摊?还是陪我去侍候瓦匠?”
陈秀芝抬起头看向女儿,她的目光清淡,带着一丝丝的光,那种叫人看不明白的光。
“我说了,不用你担心我。”
她不至于想不开去死,那么多年了,想要死早就死了。
丈夫突然去世都没有击垮她,证明她命硬着呢。
生生等了好一会,才开口:“就是不想念了,我想回来。”
“你是通知我,还是要和我商量?”
生生不吭声。
“问你话呢,回答我。”
赵生生继续不吭声。
陈秀芝连续问了十几次,赵生生就是不吭声,她突然从椅子上窜了起来,走到赵生生的面前。
赵生生人生当中第一次挨打,她妈打她,打的完不手软,最后打不动了,就揪着她的头发。
“不念了,你爸刚死,你就要气死我,你说不念了,你回来干什么,叫人瞧不起吗?这些年我被老天爷欺负,我被人瞧不起我被所有人践踏,现在轮到我的女儿来践踏我,你告诉我你不念了,因为你爸死了,你就不念了?赵生生,赵生生啊…”陈秀芝揪着女儿,她双眼通红:“我不难过吗?我不伤心吗?可我怎么办,我还有你得养,我还得听着别人说我克死你爸,我没为这个家带来什么,能带来的就都是灾难,可我得听着我得忍着,我得把你供出来,供你上了大学,我算是对不起他赵宝科,我陈秀芝对得起他,我是身体不好,这不是我愿意的,他把我扔在这里他自己走了,那是他对不起我,我不会对不起他,我还得把他唯一的孩子养得好好的,我得叫所有人看看,看看我行不行,看看我的孩子行不行,看看我这个家行不行,我就要这口志气,你不念?”
陈秀芝晃着赵生生,她身上也没有什么力气。
她就要和命运抗争,她就要好好活着,她就要好好活着…
075 放弃我喜爱
陈秀芝人冷静了下来,又开始后悔打了赵生生。
她蹲在地上,去抱赵生生,赵生生又被她抱进怀里,她拨开生生的发丝,刚刚打生生嘴巴子把头发扯的乱七八糟的,一下一下整理着,往后面撸着。
曾经在那个午后,她是那样愉快带着幸福的心情一下一下做着相同的动作。
现在和过去也只是少了个人而已。
“生生啊,妈太苦了,你帮帮妈妈好不好,你不要让妈妈操心,妈妈扛这个家已经扛的非常吃力了…”
赵生生看着她妈,然后回抱着母亲。
“打的疼不疼?别说那些丧气的话,你爸啊什么都瞒着我,你生病他也不对我说,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得过且过的,这一辈子过的浑浑噩噩的,谁都不喜欢我,谁都瞧不起我,我也不用他们喜欢也不用他们瞧得起,我想我过自己的生活就行了,可不行啊,你爸死了,我们娘俩就得把这个家好好的撑起来,别人等着盼着我们过不下去上吊吊死呢,你扶妈一把行吗?”
“我扶。”
眼泪哗哗淌。
她扶。
她一定扶。
陈秀芝努力把女儿的头发往后撸,她举着手,像是发誓一样的保证。
她还在哭,她的情绪非常不稳定。
“妈妈和你保证,以后绝对不打你,妈妈肯定不会拿你撒气,生生妈妈差点就要活不下去了,你别这样,你这样了妈就一点指望都没有了,你得让妈有活着的希望,除了你我什么希望都找不到…”
“妈妈不放弃你,你也别放弃妈行吗?”
“你爸活着的时候就说,我们家赵生生就像个小男子汉一样的,已经能帮着家里撑起来半边天了…”
陈秀芝抱着赵生生坐在地上,母女两个一直哭一直哭。
过了很久很久以后,赵生生回头来看,那段走的比较艰辛的岁月。
她感激她的母亲陈秀芝,陈秀芝就是个听天由命的人,前半生活的自暴自弃,是为了赵生生才坚强起来的,赵生生也是因为母亲才同样的坚强。
…
生生回到了学校,她依旧没有去参加电视台的节目录制,退赛。
甚至就连最最喜欢向往的数学联赛二试也是主动放弃。
放弃掉了所有的兴趣爱好,力冲击自己的课业。
不再参加任何比赛的赵生生,似乎又变回到了那个普通不再耀眼的赵生生,她的成绩依旧不够靠前,还是差得很多,还有两年她就将面临高考。
陈秀芝没有过来陪伴赵生生,她自己依旧住在上中,赵生生生活在外地,母女两个人分居在两地。
季娇和江君择以后过着他们以前的生活,有时间也许两个人就背包出去旅行了,或者觉得家里多了个人实在有些不大方便吧。
和以前不同的是,赵生生的零花钱保留了下来。
因为她不在参加任何的比赛,她也就开始不再麻烦江宁叙了,不麻烦自然也就不用将自己的零花钱部都搭到江宁叙的身上,对比着父亲活着的时候,她的零用钱下降了一个档次,不过对她来说,钱的多少其实并不重要。
零用钱部都积攒起来,每个周五晚上坐火车回上中,周日晚上再坐火车回来。
回家去帮着母亲分担家务,她回到家就开始干活,擦玻璃洗衣服,为母亲做饭,能做的一切家务都伸手去做,当然洗不干净陈秀芝也不会说什么,陈秀芝所面临的问题要比生生做的这些更为艰难,过去出早摊还有个人搭把手,现在就自己一个人,行不行也得行。
因为没人会帮你分担。
别人帮你,都不是长久之计。
陈秀芬跟着去了两天,陈秀芝说不用以后她就再也没去过了。
每天天不亮陈秀芝就得起床,一趟一趟的搬桌子椅子,那个炉子实在太重太大了,她只能放在车上,小区似乎只有她家显得有些寒酸,能住在这里的人,条件都很不错,她穿着一身的劳动服,因为穿的再漂亮她也只是个炸油条的而已,好清理最重要,早上有些时候忙不过来,真的是忙不过来,想哭,但不能哭。
哭,没用呀。
没人可怜你。
愿意可怜你的那个人,早就变成了冷冰冰的骨灰躺在地上,她只能靠自己。
生意有一段时间一落千丈,人家急着吃早餐,你忙不过来,对面也是炸油条的,味道没差啊,吃谁家的不是吃。
咬紧牙关。
因为没的依靠。
过去你觉得辛苦了,你委屈了,回到家还有个人肯安慰你,给你遮风挡雨的,可现在那个人不在了。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很寂寞,很空虚,陈秀芝特别怕,可她发过誓要供女儿上大学的,不依靠任何人,这种时刻凭借着一股气一直坚持着,她不清楚这口气哪天会松掉,松掉就是自己垮掉的时刻。
早上出早市,上午去侍候瓦匠,下午蹲晚市买菜,能赚一点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