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睁开眼睛,她小脸粉嘟嘟,睡得又香又甜,无意识是抱着他,慵懒满足嘴角还带着笑。
今天这个样子,让萧湛心疼。
萧湛忍着疼,握住了她的手,暗道,这是最后一次让她担心,以后他要她一生无忧,事事顺心。
江令宛自然是梦到了萧湛。
萧湛昏迷了三天,她就受了三天,片刻也不愿意分开。
实在累极了,她就趴在床边微微眯一会,睡梦中还记挂着萧湛,所以睡得极不安稳,萧湛一碰她,她立刻就醒了。
“五爷!”
江令宛既惊且喜,握住了萧湛的手:“你醒了。”
萧湛微微颔首,目光缱绻温柔:“宛姐儿,辛苦你了。”
本来江令宛没觉得辛苦,她知道萧湛会没事,所以这三天她很坚强,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照顾萧湛,她一律亲力亲为,从不假他人之手。
三天来,萧湛情况一天比一天好,她的心也慢慢放下,并不算特别担忧。
可萧湛说了这句话,她不怎么,突然眼眶一酸,眼泪止不住滚落下来。
萧湛醒了,她高兴,没想哭,可眼泪却有它自己的想法,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越掉越多,越掉越凶,把她的衣襟都打湿了。
萧湛最怕她哭,心疼的不得了,不顾身上还有伤,将她搂进怀里。
“哎,你不能动!”
萧湛这一下比什么都管用,直接把小姑娘的眼泪给吓回去了,她忘记了哭,赶紧从他怀里出来,给他身后塞了一个大引枕,让他靠着。又问他累不累,伤口疼不疼,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小姑娘紧张兮兮的模样,仿佛他是易碎的瓷器,萧湛看着,心软成一团。
“不累。”他握着江令宛手,安慰她,“伤口一点都不疼。这几天,辛苦你了。”
他不喜陌生人碰触,她是知道的,他昏迷的这几天,必然是她不假旁人之手的照顾他。
江令宛却不觉得辛苦,她只要守着他就行了。前世她重病之时,萧湛照顾她好几个月,到处延医问药,还瞒着病情,一日日看着她憔悴。
而她只是一开始担心,后面两天他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好,她的心也一日比一日安稳。
“你昏迷了整整三天。”
江令宛端了一茶盏,递到萧湛唇边,让他润嗓子,等他唇不那么干了,她才坐下来,跟他说这三天的情况。
“你中箭之后,皇上一直未曾走,在大殿外守了整整一夜,确定你脱离了危险,他才离开。”
“次日,皇上携百官回京,算算时间,再过两天就能抵达京城。”
她压低了声音:“信鸽已放飞,祖父昨晚回信了。”
洪文帝走后,四皇子下了命令,除了江令宛与凌霄,严禁任何人接近萧湛。明面上看是为了保护萧湛安危,其实更大的目的是想阻断萧湛与外界的联系。
只是他不知江令宛亦是训鸽高手,此次带来的信鸽只认她与萧湛二人,每日江令宛都会以遛弯为借口出去转一转,成功地送出了消息。
江令宛把收到的纸条给萧湛看,销毁之后,去叫凌霄过来给他看伤,不一会,萧湛醒过来的消息就传出去了,四皇子来了。
“五郎!”
四皇子满面喜色,眼中都是笑意:“你终于醒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就知道,你能挺过来。我已让人给父皇送信去了,他得知这个消息,必会十分欢喜。”
萧湛靠在床上,冲四皇子拱手:“请殿下恕臣不能起身之罪。”
“你我兄弟,何必拘这个礼?”四皇子语气随和,十分随意地在萧湛床边坐下,脸上涌起一抹愧疚,“说起来你此次受伤,也是因为我没有做好安山防护之故,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几天我奉父皇之命,一直在追查刺客,可惜一无所获。你一定要早日康复,有你助我,我才能找出凶手。”
他说话时一直盯着萧湛,想看看端倪。
萧湛面色很凝重:“能悄无声息在安山安排刺客,幕后真凶必然地位很高,说不定就是皇室中人。”
四皇子眼眸一闪,立刻追问:“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萧湛拧眉道:“目前尚没有头绪,但既然刺杀圣上,所图必定很大,殿下只要想想,圣上有了闪失,谁得利最大,便可推出一二。”
四皇子眸中的紧张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信服:“好,有你这一番话,我大致有方向了。”
萧湛点头:“大家都回京了,幕后真凶必不会继续留在安山,殿下既然要查,需尽快回京。时间越久,凶手越有时间销毁证据,对我们追查越不利。”
“没错,我本想跟大家一起走,但你没醒,我实在放在不下。既然你已无大碍,我明日一早就回京。你要好好养伤,幕后凶手的事交给我,我一定把他揪出来。”
萧湛适时露出感动之色:“我母亲、祖父那里,劳殿下说一声,就说我没事,让她放心。”
“放心吧。”四皇子道,“我会安慰姨母的。”
四皇子跟萧湛说了许久的话,他离开时偏殿的灯已经点起来了。
江令宛端了补气养血的乌鸡粥,喂给萧湛吃。
这三天萧湛都没进食,全靠各种参汤吊着,此时吃着可口的乌鸡粥,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便觉得人生最得意,不过如此。
江令宛喂饱了萧湛,自己也吃了一顿香甜的晚餐。
她嘴上着不担心,但萧湛却知道她胃口一定不好,也没吃多少东西,小脸都瘦了一圈,显得水汪汪的眼睛更大了。
她皮肤白,没睡好眼底的淤青就格外明显,萧湛知道她累了几天,等她吃完饭,两人说了一会话,萧湛就抓着她手亲了亲:“早点休息吧。”
江令宛也怕他累了,自然答应,喊了柳絮、竹枝抬水进来,放在床榻边,红着脸去掀被子。
萧湛瞬间明白过来,小妻子这是要给他换药擦身子。
萧湛胸口有伤,上身就没穿衣裳,江令宛动作温柔,将纱布一层层揭开,给他换了药,又用新纱布把伤口包扎好。温柔又娴熟。
前世她生病时,是他照顾她,如今换她照顾他了。
萧湛心中满是柔情。
床榻宽大,江令宛睡在萧湛旁边,没有跟他盖同一个被子。
床尾留了一盏灯照明,江令宛亲了亲萧湛的额头:“睡吧,夜里需要什么,记得叫我。”
萧湛心疼小姑娘,哪里舍得叫醒她,一夜安眠,直至天亮。
早上服了药,用了饭,四皇子过来辞行,笑容和煦:“五郎,你好好养伤,一个月后,我在京城等你。”
萧湛点头:“好。”
希望一个月后再见,你还能笑得出来。
第145章
五日后,四皇子抵达京城,见过洪文帝之后,他立刻去见傅淑妃,问她这几日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刺客的事情,让皇上很生气,勒令金吾卫、五城兵马司、刑部追查幕后真凶,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查清楚了。”傅淑妃压低了声音,“都处理好了吧?”
四皇子点头:“母妃放心吧,那些人俱是孤家寡人,一点线索都没有。除了阎罗王,谁也不会知道真相。”
“那就好。”傅淑妃透了一口气,说起萧湛来,“这次真是便宜了他。你父皇一回京,立刻召定国公说话,不仅亲口告诉定国公萧湛受伤一事,还安慰了他许久。据说肖公公亲自送定国公出来,还说萧湛救驾有功,皇上一定不会亏待萧湛的,让定国公放心。”
傅淑妃语气不善道:“从乾清宫那边打探来的消息,说皇上这次要大封萧湛,然萧湛已经是金吾卫指挥使,又是未来的定国公,封无可封,赏无可赏,除非是封异姓王。”
“他权势已经够大,若封了异姓王,便更难对付了。”傅淑妃寒着脸,声音显得有些尖锐。
四皇子却有不一样的想法:“若萧湛真被封了异姓王,对我们并非完全没有好处。”
四皇子道:“母妃您想,父皇封萧湛为异姓王,恰恰证明他不会认萧湛回来。萧湛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更不知这次刺杀的内情,只要我们把这两个秘密瞒住,萧湛就能为我们所用。有萧湛相助,大皇子如何能是我们的对手?”
“现在让萧湛死,未免暴殄天物,等儿臣踏着他登上皇位,再将他踩在脚底亦不迟。”
他手段毒辣,心思缜密,打算将萧湛利用个彻彻底底。
傅淑妃听了他这样一席话,便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就让人送两只上好的百年人参到安山去。”
她眼中的冷冽消失,又恢复了昔日的温婉从容,俨然一个心疼外甥的好姨母:“你去一趟定国公府,把五郎的事情告诉你姨母,好好安安你姨母的心,让她千万别担心。问她要不要写信或者捎带东西,我一起送到安山去。”
四皇子亦微微一笑:“是,母妃。”
送东西的不止傅淑妃,其他勋贵、大臣、与萧家交好之人,俱朝安山送了许多珍贵药材与补品。
等一个月后,回京前一天,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光药材就有足足一大车。
“时间过得真快,来安山那天,我与静昕、明珠骑马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不想一个月倏然而逝,明天就要回京了。”
“再过五日…”
就能知道此次苦肉计的效果了。
萧湛躺在床上,语调平缓:“不必五日,明日京城就会有大事发生。”
这几日老国公不停朝安山送消息来,跟萧湛预料中一样,洪文帝说话算话,回京之后就着手准备恢复萧湛皇子身份。
但这件事并不容易。
毕竟萧瑜是乾元太子妃,洪文帝为夺江山,杀死长兄,虽为人诟病,但夺嫡一向血雨腥风,尚能被一些人理解。以后就是载入史书,也不会被人骂。
但若是洪文帝杀兄欺嫂还诞下孩子,那就很难听了,对于帝王来说,好色可不是什么好名头。
若真相大白,必会有御史当庭死荐,逼洪文帝写罪己诏。
之前拥护乾元太子的那些人,势必会跳出来。
洪文帝既然打算认萧湛回去,便把这些都想到了,帝王心思深沉,略一思忖,就有了计谋。
既能避免自己被人指指点点,又能完成对萧湛的承诺,只是需要一人配合,那个人便是萧湛身份的知情人之一定国公。
所以回京之后,洪文帝第一时间召定国公进宫,说了自己的想法。
定国公大惊失色,再三劝阻,想打消洪文帝的念头。
“皇上,非是老臣不答应,而是此事万万行不得。即便皇上一言九鼎,旁人不敢置喙,但五郎一直以萧家嫡长孙自居。将真相告知,与他而言,并非好事。”
“老国公此言差矣。”洪文帝语气寡淡,把萧湛昏迷之前的话告诉了定国公,“清华他早知自己不是萧家子孙。”
定国公震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嘴角翕翕,却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洪文帝的语气严厉了起来:“朕意已决,老国公不必再劝。”
“是。”定国公终于败下阵来,接受了洪文帝的安排。
…
次日一早,萧湛离开安山,启程回京。正如他所言,京城发生了一件轰动上下的大事:登闻鼓响了!
上次登闻鼓响,是顾太太状告梅雪娘一女二嫁,牵扯出顾金亭被谋害,最后凶手证实是永平侯世子宁轩。
过程之曲折,内容是离奇,令人咂舌。
京中有好事者,将此案演化成戏本子,编了一出三男抢一女的感人戏文。
如今登闻鼓再次响起,立刻引起骚动,因为这一次的案件越发骇人听闻:翰林院陈大人替已故的妹妹惠妃喊冤,说当年惠妃诞下的龙子被太监掉包,用死胎换走了三皇子。
满城哗然!
不到一个时辰,三皇子可能尚在人世的消息被传得人尽皆知。
彼时,大皇子正在宁皇后宫中,四月天不冷不热,大皇子带了大皇子妃进宫来陪宁皇后说话,突然得知这个消息,两人都惊了一下。
大皇子只是觉得吃惊,若这件事是真的,他怕是又要多一个竞争对手了。
宁皇后却拧着眉道:“说起来,惠妃生孩子的确有蹊跷,当年她与淑妃那个贱人交好,她生产的时候,淑妃就在旁边。淑妃与接生嬷嬷都说,惠妃生下的是个死胎。惠妃却说有人害她,很快就因思念孩子而薨逝了。”
“难道幕后真凶是淑妃?”
宁皇后觉得很有可能,立刻让人去查。
混淆皇室血脉,换走龙子,这是欺君之罪。若真是淑妃干的,对大皇子党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可对淑妃来说,这个消息就不这么美妙了,她即可让人喊了四皇子进宫。
四皇子抵达昭阳宫,见傅淑妃温婉的脸上一派慌乱,心头一个咯噔:“母妃,三皇子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当然有关。
她跟惠妃一同怀孕,两人一向交好,便偷偷找了民间的看胎圣手来号脉判断腹中胎儿性别,那人说惠妃所怀是皇子,而她腹中是公主。
傅淑妃高兴极了,赏了钱松了那人走,背地里又偷偷找到他,买让胎儿不生不息死掉的药。
她当然不是自己服用,而是而惠妃用的。
什么好朋友好姐妹,只有惠妃这个蠢货才会相信宫中有所谓的姐妹情谊。她会接近惠妃,不过是因为惠妃跟萧瑜气质很相似。
她的举止跟萧瑜也像,不过她是装出来的。而惠妃是真的像,不必刻意装,一个小小动作都有萧瑜的风韵。
所以惠妃活着的时候,洪文帝其实更宠爱惠妃一些。
惠妃生产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守着,生怕惠妃生下健康的小皇子,等稳婆拎着死孩子出来,她才算松了一口气。去看了看,果然是个男胎。
她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惠妃生不出来孩子了,以后就不再是她的对手了。
过了一个月,她也诞下孩子,她都做好第二胎依然是女儿的打算了,没想到竟然是个男孩,就是四皇子。
傅淑妃便觉得自己这个母妃很称职,早早替儿子除掉一个心腹大患。
所以,惠妃的孩子的的确确是死了,并不存在什么被人掉包的情况。当时她与皇上都在外面守着,怎么可能会被人掉包呢?
既然不是掉包,那就是另外一个可能了。
傅淑妃当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三皇子已死多年,当年知情人早被母妃灭口,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担心的事,皇上…”
剩下的话,傅淑妃没讲,但隐含的意思却让四皇子心惊,一个不妙的想法登时涌上了他的心头:“您是说,父皇准备认回萧湛?”
傅淑妃咬着牙,点了点头。
这陡然的变故打乱了母子俩的计划,傅淑妃跟四皇子的的确确如萧湛想的那样,笑不出来了。
…
登闻鼓一响天下知,第二天,大朝会后,百官同堂,洪文帝亲审此案。
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也一同出席。
与从前一样,二皇子亦步亦趋跟在四皇子身后,大皇子独自走一边。
三人碰上了,二皇子呵呵笑:“大皇兄总是自己一起,不屑与弟弟们一起,我看着都觉得孤单。以后三皇弟回来了,我们这边三个人,大皇兄就一个人,那就更孤单了。”
大皇子也笑:“二皇弟,惠妃娘娘当年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才会弄丢了自己的孩子。不管三皇弟是被人掉包,还是被人暗害,为兄都十分心痛。你可一定要当心,万万不可轻信旁人,重蹈了三皇弟的覆辙,否则皇兄我该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