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江令宛二话不说,伸手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她动作太快,乔燕儿与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待反应过来,乔燕儿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个巴掌印子了。

气氛骤然凝滞,所有人都惊骇地望着她。

江令宛眉眼冷厉:“你挑衅在先,打赌在后,输了赌约不想履行,连句道歉的话都不说,这一巴掌教你做人!以后少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再有下次,打到你爹娘都不认识你。”

乔燕儿挨了一巴掌,羞愤交加,恨意难平。她脸色青白,通红的双眼中噙着眼泪,却咬着牙强撑着:“好,江令宛,我记住你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捂着脸跑出了学堂。

便是脸皮再厚的人,被人当众打脸,也待不下去。更何况乔燕儿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一时间,学堂里有好几位学生对乔燕儿生出怜悯之心,觉得她可怜。

江令宛丝毫不觉得愧疚,她环视众人,意有所指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她到底是摄政王手底下的人,出入宫廷与摄政王府,来往的皆是高官与命妇,身上那种上位者的气势绝非这些女学生能抗衡的。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她脸上的凛然、身上的气势被众人看得一清二楚。

大家被她逼人的气势镇住,竟无一人敢与她对视,学堂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怎么这么安静?”陈夫子走进来,“早读时辰到了,一个个不读书,大眼瞪小眼的站着做什么!还不回到自己位子上坐好!都把书拿出来,大声诵读。”

“你们听听,内学堂与上学堂那边,书声琅琅,声声入耳。再看看你们,竟然没一个读书的。”

“人家已经入学一年、两年了,你们外舍生刚刚入学,学问本事都不如人家,竟然还不想着好好读书,就知道偷懒,真是不像话!”

陈夫子今年四十出头,他颧骨高耸,两鬓斑白,严厉肃然、不苟言的笑脸上,一双眼睛十分犀利,使看上去比同龄人老了好几岁。

他是个老学究脾气,学识渊博,同时教授四书五经与算数,还给上舍生教授律法,能者多劳,身兼多职。

他学问大,脾气也不小。之前教男学生,动不动就教训人,做错了事,会用戒尺惩罚学生,如今到了女学,脾气作风依然未改。

女学生们都很怕他,大家反应过来,纷纷回到自己位子上,捧着书,高声诵读起来。

陈夫子环视学堂,见江令媛旁边的位置上少了一个人,他冷哼一声,将乔燕儿的名字记录在册。

半个时辰之后,早读课结束,学生们离开学堂,三五成群、互相结伴去食堂用早膳。

江令宛挽了程静昕的手:“走,我们去吃饭。”

程静昕转头看了后面江令媛一眼,以前都是江令媛、乔燕儿她们四人结伴去的。

不料江令宛看也不看江令媛,径直出了学堂。

程静昕有些不确定:“不叫你姐姐吗?”

“以后就我们俩,不用叫了。”江令宛说,“你以前对我暗示过,让我提防她,我没听懂。这一次,我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了,与她撕破脸皮了。”

程静昕显然很诧异,她停住脚,盯着江令宛看了一会:“宛姐儿,你变了,跟之前很不一样。”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这一别可不止三日,会有变化很正常啊。”

江令宛毫不避讳她探究的目光,反而坦然与她对视:“你觉得我变得怎么样?你更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程静昕看着她,好一会才说:“你以前娇憨,有些小聪明,却也粗心大意,总归是可爱讨人喜欢的。只是总让我担心,怕你被人欺负。现在的你,目若烛火,能看清那些阴谋诡计,我为你高兴,却也觉得你太过凌厉外露。”

“从前的你,现在的你,都是我的好朋友,我都喜欢。若是让我二选一,我选现在的你。”

江令宛目光明亮:“为什么?”

程静昕不假思索道:“因为我宁愿是你欺负别人,而不是别人欺负你。”

“哈!”江令宛笑得开心,“我就知道还是你对我最好。”

程静昕也笑了。

那是因为你对我好啊,在别人嘲笑我是商户女,出身卑微,不配与那些人在一个学堂读书的时候,是你站出来仗义执言,为了我,得罪了几位同学。

在大家都嫌弃我身上有铜臭味,不愿意与我坐同桌的时候,是你坐在了我的旁边。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要帮着你。”程静昕说,“还要跟你好一辈子。”

江令宛畅快一笑,与她握紧了双手:“不是一辈子,是两辈子,三辈子,好多辈子。”

两人进了食堂,端了膳食,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你怎么会突然变了,突然认清江令媛的真面目,这几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天大的事!”江令宛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程静昕心惊肉跳,为她担心,为她高兴。

“你能看清楚江令媛的真面目,真是太好了。只是她从前是暗暗陷害你,以后怕是会明目张胆的来了。她一向会伪装,又会收买人心,有不少同学都跟她一个鼻孔出气,她必定会怂恿其他人攻击你,你一定要当心。”

“没事儿。”江令宛扬了扬眉头,“你看我今早大展雄风的样子,是她能欺负得了的吗?”

程静昕忍不住笑了:“是,是,江三小姐今天大展雄风,威风凛凛,口舌如刀,出手很快,大家都被你震住了,以后绝不敢随意欺负挑衅。”

江令宛也笑,这就是她今天早上的目的,让那些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只是你以后得收敛一些,早上是你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时,实在太凌厉外漏,连我都被你吓住了。”

江令宛微微一笑,说:“其实底下还有一句:人再犯我,斩草除根!”

她说的时候,还以手做刀,做出砍杀的动作,眼神凌厉,动作带风。

程静昕目瞪口呆,捂住心口:“女侠饶命!”

两人相视一笑,灿烂如花。

回到学堂,乔燕儿已经回来了,她已恢复平静,只是双目阴森,视线如刀子一样落在江令宛脸上,显然已将她恨之入骨。

江令媛低声劝她,不知说了什么,乔燕儿冷笑一声,收回了视线。

江令宛瞥了她们一眼,回到自己位子上刚刚坐下,舍长宋罗绮就走了过来:“江令宛,陈夫子之前让我们做抄写,《论语.学而篇》一共十遍,你交上来吧。”

“陈夫子让我们做抄写了吗?是什么时候的事?”

“五天前,你们请假了,我让乔燕儿通知了你与江令媛。”

宋罗绮微微吃惊:“难道你不知道这件事?可是江令媛的抄写已经交上来了啊。你不会忘记写了吧?陈夫子脾气大,若是抄写没做,他是会骂人会用戒尺打人手心的。”

江令宛恍然大悟,原来江令媛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江令媛双目锋芒毕露,江令宛,你就等着挨罚吧。

江令宛毫不慌张:“我能不能明天补上来?”

宋罗绮为难地摇了摇头:“若是换了其他夫子,自然是好说的。只是陈夫子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又臭又硬又严厉。我是舍长,帮你的忙是应该的。如果你不嫌弃,那就把我的抄写拿去吧,写上你的名字。”

这个宋罗绮,还真是个妙人。

这么多同窗看着,她若真答应了,一定会被人鄙视,说她自己不抄写,抢其他同学的,让宋罗绮替她受罚。说不定同学气愤之下,就会去跟陈夫子告状。到时候,挨罚的还是她。

“不必了。”江令宛笑笑。“我们字体不一样,陈夫子一定能看出来的。”

然后她不做作业之外,又加了一个作弊的错误,错上加错,以陈夫子的性格,她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对,对,还是你聪明,要不然,我就好心帮倒忙了。”宋罗绮善解人意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出来,我帮你想想办法。跟陈夫子说明情况,说不定他就不怪你了。”

江令宛目光闪了闪。

若说自己不知道,乔燕儿没告诉自己,江令媛一定会作证,说自己撒谎。

若是说自己没有抄写,那便逃不过陈夫子一顿戒尺。

不管怎么样,目的就是让她出丑。

江令宛心中冷笑,用无比失望的眼神望向江令媛:“二姐姐,我们姐妹有了口角,你生我的气,不跟我走一起,我能理解。可你把我的抄写藏起来,不交给宋罗绮,想让陈先生罚我,这未免太过分了吧。”

江令媛不慌不忙起身,语气怅然:“三妹妹,这几天在家,你没看一次书,没抄一个字,我几次提醒你做抄写,你根本不听。现在却来冤枉我藏匿了你的抄写…你满口谎言,我真的很痛心。”

两人各执一词,隔着几张书桌站立对视,女学生们窃窃私语,不知谁才是撒谎的那一个。

江令媛心头发凛。看上去,她们打了个平手,同学们不知该信谁的,可实际上,她却是输了。

因为从前,同学们会毫不犹豫相信她,站在她这边,如今也有人相信江令宛了。

不能任由事态这样发展,否则,对她太不利了。她必须在陈夫子来上课之前,争取到大部分同学的支持,占据有利地位。

“罢了。”江令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既然你说我藏匿了你的抄写,就当我藏匿了吧。谁叫我是你姐姐呢,让着你是应该的。”

大家看江令媛的眼神就变了,少了怀疑,多了信任与同情。

有时候退步反而是前进,她主动退让,反而会让同学们相信。到时候陈夫子问起来,大家一定会给她作证,为她说情。

不愧是江令媛,以退为进这一招已经炉火纯青了。

江令宛也笑了笑,她眉头一扬,漂亮的脸蛋上满满都是骄傲:“不用你让,我会跟大家证明我的清白。”

“因为,我有证据!”

第26章

证据?

又有证据?

早读课之前,江令宛说有证据,果然拿了出来,狠狠打了乔燕儿的脸。难道这次,她又能证明自己?

女学生们再次犹豫了,对啊,不能光听她们说的话,关键要看证据啊。

江令媛一怔,心底涌出迟疑,莫非她真有证据?

难道她真的把抄写写好了,放在家里,然后找人回家取过来,以此来做证明?

江令媛有些慌,然而她片刻就推翻了自己的念头。

不,不会的。

陈夫子布置作业的事,她并没有告诉江令宛,江令宛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怎么可能会提前把作业做好。

一定是江令宛在使诈!

江令媛眼中失望更浓,她叹了口气,说:“既然这样,你就把证据拿出来吧。”

“我会拿出证据的。”江令宛淡淡一笑,“只是还没到时候。”

江令媛无奈摇头:“好吧,你想怎么说都可以,谁让我是你姐姐呢。”

若是有证据,为什么不拿出来呢。

分明是没有证据啊。

女学生们恍然大悟,不做作业没什么丢人的,可把责任推给姐姐就有些无耻了。

江令媛真可怜,真倒霉,竟然贪上这样的妹妹。

大家向江令媛投以同情的目光。

江令媛心满意足,坦然坐下。

宋罗绮扬声道:“大家不要说话了,把书本拿出来,陈夫子马上就来上课了。”

众人停止窃窃私语,纷纷拿出书小声诵读起来。

不一会陈夫子来了,他发现抄写数量不够,严肃的脸孔立刻板了起来:“江令宛,你抄写的《论语》呢?”

读书声瞬间停止,学堂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江令宛起立,不慌不忙说:“回夫子的话,我抄写的《论语》交给我姐姐江令媛了,可是我们姐妹吵架了,她毁了我的抄写。所以,我才没交作业。”

江令宛坦坦荡荡,其他同学却觉得她大言不惭,立刻有几位学生看不过去,替江令媛打抱不平。

“不是的,陈夫子,江令宛撒谎。”

“对,我们大家都看到了。”

众人七嘴八舌,学堂里闹哄哄的,陈夫子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安静,都住口!看看你们一个个牙尖嘴利的模样,哪有半分京华女学生的温婉得体!”

“宋罗绮,你说,怎么回事?”

身为外舍生的舍长,宋罗绮的确有义务把事情说清楚。

她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两人各执一词,我也不知谁真谁假。江令宛说有证据,却没能拿出来;江令媛说她是姐姐,愿意替江令宛承担。”

看似不偏不倚,实则是在替江令媛说话。

陈夫子一声冷哼,戒尺啪地一声拍在江令宛的课桌上:“你的确把抄写交给江令媛了?”

女学生被震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江令宛神色淡定,毫不害怕:“是的,陈夫子,我的确交给江令媛了。”

陈夫子眼神犀利,视线如无形的刀,停留在江令宛脸上,审视着她。

这样的严厉冷然如实质的目光,一般的女学生还真的顶不住。

可江令宛活了两辈子,她见过比陈夫子更冷若冰霜、正颜厉色之人,也见识过更犀利迫人的视线,早练就了脸厚心黑的本事,陈夫子这样的视线,会让其他女学生心虚害怕,对江令宛却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十分沉着冷静,双目迎上陈夫子眼神,坦然与其对视。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漂亮的像朵花,眼睛水汪汪黑白分明,没有心虚害怕,不像撒谎。

陈夫子移开眼神,去审问江令媛,声音一如既往的严厉:“你的确没有拿江令宛的作业吗?”

“是的,陈夫子。”江令媛的确没拿,她没什么好怕的,神色也非常淡定。

陈夫子看了她一会,见她也不像说谎,声音比刚才又严厉了几分,“你之前说,江令宛在家根本没看书,没写一个字,是真的吗?说实话,不许撒谎!”

“是真的,陈夫子,江令宛的确没看书,没写字。”

陈夫子又问江令宛:“物证,是你没交作业;人证,是江令媛。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吗?”

“陈夫子,学生也有证据。”江令宛动了动唇,轻蔑地瞥了江令媛一眼,“我可以证明江令媛撒谎,我能背诵《论语.学而篇》全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