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双喜临门。”她淡淡吩咐道:“把那对赤金嵌三色宝石的镯子找出来,再把前几天得的那匹烟霞色蜀锦拿上,这一份是给襄嫔的贺礼;另外有一支灵芝头祥云纹的足金簪子,再配一对赤金小鱼的耳坠,这一份等下送给小管贵人道贺。”

沈妈妈看了看主子的脸色,悄悄下去准备。

窗外秋风渐起、寒气微微袭人,沈倾华感受着那一丝丝的清凉之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笑意,——什么惠嫔、瑛嫔、襄嫔?!还不都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可笑后宫那一不知的傻女子,还在争得你死我活。

之前皇帝忽地宠幸小管贵人,而那段时间,护国长公主也经常出去骑马,别人自然看不出什么,自己却清楚,一定是她和皇帝闹别扭了。

昨儿瞧着皇帝眉开眼笑、喜色满面的,想来今时又和好了吧?紧接着,就是这么一番眼花缭乱的册封旨意——

自然是为皇长子麒麟分散火力的。

而她捧了小管氏做贵人,除了为儿子着想,同时也好让管氏姐妹互相攀咬起来,一箭双雕之计,自己这个知情人不难想明白。

只是捧着邓氏,还捧得这般高高儿的,又是为何?就算邓氏看着大公主,到底不是让人忌讳的皇子,似乎…,也没这么大的功劳啊?

沈倾华想不明白,不免一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皇宫里,嫔妃们勾心斗角、暗流涌动。

而在距离京城千里之遥的延庆城外,却是一片蔚蓝无云、山高日明,整个天空干净的好似一面镜子,能够透到人心里去。

叶东海坐在车头迎风吹面,微微一笑。

果然到外面散一散心,看看大山大河大好风光,心情就开朗了许多,——和巍峨宏伟的大自然相比,人是那么的渺小,一点点烦恼也就不足为提了。

更简直一双儿女相伴在侧,心中无有不足。

因为七七和宥哥儿都还年纪幼小,所以一路走得极为缓慢,只在白天凉快的时候赶路一阵子,然后见到茶寮就停下歇脚,听闻寺庙道观就进去烧香祈福,到了城镇就带着儿女们下去逛逛,慢悠悠的,一个月才走了这段路程,好不悠闲自在。

栖霞寺的事,后来气头过去慢慢回想也悟过来了——

只怕得三分真、七分假。

他们自然是在栖霞寺见过面的,不过那时节,正是徐家起兵造反之初,徐离第一次遇见她,哪里会有那么的多儿女情长?而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千金,也不能头一次遇见,就和陌生男子搂搂抱抱在一起的。

皇帝不过是故意刺自己的眼罢了。

不由摇头一笑,现如今想不想明白的…,也无甚要紧了。

她被皇帝抢了回去,不论虚虚实实,已然欢好,已然浓情蜜意,而且还生下了一个皇子,——除非皇帝死了,否则她怎么可能还有身?甚至即便皇帝真的死了,因为孩子的牵绊,她也断不可能再回头了。

既如此,又何必让大家一起烦恼呢?

她对叶家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一双儿女的平安成长罢了。

可是七七和宥哥儿,那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自己作为父亲,肯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好他们的,她…,实在无须这般担心牵挂——

莫不是连自己的品格都信不过?

想到此处,叶东海不免又有一些不痛快。

继而连连摇头,…这段时间散心散得好好儿的,怎地又烦恼起来?罢了,往后总不去想京城的人事便罢了。

叶东海不想自寻烦恼,但眼下却有麻烦自动找上门来。

马车正走在进入延庆城的官道上,往前眺望,已经能够隐隐看到城镇轮廓,想来不消几柱香功夫就能进城。就在此刻,对面飞快的跑过来一辆青帷马车,扬起一路灰尘还罢了,——居然出人意料的,忽地掉落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来!

那少女穿了一身海棠红的单薄秋衫,双手被捆在身后,口中塞了帕子,面上沾了一地灰尘,且看不清容貌,拔脚起来就飞快的往前跑!

“小娘皮!”那马车飞快停下,跑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大喊道:“往哪儿跑?!再敢跑,先把你膀子给撅折了!”

马车上头还有几个人,哈哈大笑,“你要是连小娘皮都追不上,就回去喝尿吧!”

追人的汉子跑得更快了,三步两步,就上前抓住了那个少女,用力一带,还骂骂咧咧了一句,“跑?跑个球啊!”

偏那少女是一个烈性的,见逃不掉,趁对方猫腰之际,下死劲的朝那人头上狠狠撞去,不光把对方撞得头破血流,自己也满面鲜血晕了过去…

在黑暗来临前的一刹那,心内暗道,老天保佑让自己就此撞死投胎去吧——

反倒不知道后来的那一串“乒乓”乱打。

等她再次悠悠醒来之际,已是躺在床上,慌忙四下看了看,瞅见奶娘章氏正在旁边拧帕子,且自己衣衫完好,方才惊魂未定的松了一口气。

“别怕。”章妈妈见她醒了,赶忙过来,与她把情况一一说了,“是一位姓叶的过路行商救了咱们,那一伙匪徒已经扭送官府了。”

那少女正要说话,门外“吱呀”一声,进来一个用青花布包着头的中年妇人,自我介绍道:“妾身宋三娘,是我们家三的乳母。因着你们是女眷不方便,我们二爷特意让我过来递个话儿。”并不问对方详情,只道:“想来你们遭了劫匪,失了盘缠,要回家且缺一些路资,这些就送与你们吧。”

将一包碎银子和两张银票放下,转身就走。

临到门口,又停下叮咛了一句,“对了,我们二爷说如今虽是太平盛世,但你们两个女眷总是不方便,最好去找个镖局护送方才妥当。”

那少女原是呆呆的还没反应过来,听了这么一番叮咛,再回想起这半年来自己受得煎熬苦楚,再也忍不住,伏在床上失声大哭起来。

一家子人,从上到下连带亲生父亲都不管不顾,一起来作践自己——

自己的命怎么就那么不好?

此番若不是得了贵人相救,只怕就要被那劫匪给绑去,还不知道卖到何处,想一想都是怎一个惨字了得?!可是现如今,自己又能再回哪里呢?家里嫌弃自己是大归的姑奶奶,打发自己和乳娘回祖宅老家安置,那些隔了几杆子的亲戚,只管收银子,又哪里会把自己放在心上?要不然,也不会半夜在住处遭劫匪了。

“妈妈。”她起身抱住乳母大哭,“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章妈妈亦是一番恸哭,末了收泪,反倒叹气劝道:“,这世上就没有女子单独过活的,须得依仗一个男人。”底下的话,说起来却是有些艰难,“我瞧着,那个叶二爷人生得年轻,又俊俏,又温柔,不如…”

那少女顿时跳了起来,恼道:“妈妈要我自甘下贱与人做妾?!”

“不做妾?还能如何?”章妈妈又是哭,又是抱怨,絮絮叨叨起来,“且不说是从谁家大归的,家里又是如何嫌弃,单是跟着劫匪走了这么一遭,已然是不清不白说不清了。”摇头叹气,“你想想清楚,难不成…,这会儿还有人为你做主,让你正儿八经去嫁个平头夫妻吗?”

那少女原本生得容色干净、眉目英气,此刻却是满目凄苦,一脸彷徨无措,“妈妈说得对…”她低声喃喃,“现如今我这样,除了死,也确实没得别的法子了。”

不是没有过死志,可人再次活过来,又那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死?心中只觉苦涩无边,心底生出一点小小希望,问道:“或许…,我还可以去庙里面呢?”

章妈妈一心想要保命下来,哪里肯跟她一起冒险?连声道:“不可!不可!你当那寺庙里面是干净的?养在深闺不知道外头的龌龊,那些野庙小道观,原本就是藏污纳垢之所,多少女子折在里头,比那些粉头还…”

底下的话太过污秽了些,忍了忍没说,“便是有如大昭寺那样的大寺,现如今这个样子,谁来引荐?谁来担保?人家怎么会收一个没来历的女子?再等被劫持的事情传开,想死都不由得自己呢。”

那少女的心寒了寒,大抵明白,乳母是不愿意跟着受牵连了。

不过…,也怪不得她。

若是乳母留在京城跟着儿孙们,而不是派来照看自己,自然是吃香的、喝辣的,关了门,也是太太奶奶一般的日子。

那像跟着自己,先是吃惊受怕不已,接着又被送出千里之外,再然后又是遇到劫匪差点丧命,——她有些想头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自己心里难受罢了。

况且乳母的一番话,虽有三分吓唬自己的意思,但也有七分是真的,一个女子的确是没法在世上行走,更不用说自己家人嫌弃、名节已毁。

便是做妾,只怕那个叶二爷还未必稀罕呢。

对了!那少女脑中忽地灵光一闪,自己怎么就想岔了呢?

已然是这样了,也别再存那些千金的念头,不如自卖自身,与那叶二爷做个端茶倒水的丫头。他侠义心肠救了自己一场,还送了这些银子,可见是个坦荡磊落的,也算是可以依傍,…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当即下了床,拧了帕子擦干净脸,“妈妈,陪我去给恩公道一声谢。”

客栈前头,叶东海正在陪着儿女们一起玩耍。

回头见那少女领着乳母过来,倒是有些诧异,看其穿着打扮,像是哪家养在深闺的千金,这般直接见面其实有些不妥。

不过想着她是过来答谢救命之恩,也能理解,因而微笑客套道:“银子可还够?若不是够的话,我再添一些。”

心下算着,一百多两银子,不管到哪儿也是足足的了吧?就算请了镖局的人,也足够从南面走到北面了。

倒不是自己喜欢做冤大头。

只是如今经历了这么多磕磕绊绊,越发的想积福,不为自己,也要为一双没有母亲照顾的儿女积福,随手行一点善不算什么。

自己心里还有一个更大的念头呢——

且得慢慢来呢。

“妾身孙氏。”那少女盈盈下拜,打断了叶东海的思路,只见她认认真真的俯身下去磕头,口中道:“叩谢恩公行侠仗义救命之恩。”

作者有话要说:小包子:“滚来滚去,滚去滚来,我要长大,我要台词…我要胸大腰细腿又长的软妹纸…”【好像哪里不对?大概吧~~~

妹纸们,花好月圆需要一个契机和过程~~

过程是你们现在看到的,两个人感情的磨合,契机是早就想好了的,也是本文最后最大的一盆狗血,泼完以后,徐离这只忠犬就彻底被女主收伏了~~

所以,请大家给徐汪汪一点时间改造~~~

☆、221惊心

窗外似乎起风了,双层镂空纱帐刺着银线花纹,零星光芒摇曳,生出一片朦胧的银白光晕来。顾莲坐在屋子里最最敞亮的地方,命人将书案移了过来,铺了纸,调了五彩颜色,细细的勾勒起一副海棠春睡的美人图。

合欢和灵犀都是头一次见到,不免惊讶,“长公主真是好巧的手儿。”

顾莲嗔了一句,“小油嘴!”

“咦…,奴婢瞧出来了。”合欢指着上头睡在花里的那个美人,惊奇道:“这眉眼和身段儿,不正是乐宁长公主吗?哎呀,好似真人躺在画里头一样。”

灵犀笑道:“你安生一些罢,吵得公主都没心思画了。”

这幅画的画面十分大,兼之背景复杂、用色多,又顾莲还要穿插时间给皇太后做衣服,以及照顾儿子麒麟,应付成日价往宸珠阁跑的皇帝,拖拖拉拉,竟然画了六、七日方才得了。

正巧快要赶上中秋节,便当做礼物送了。

把徐姝欢喜得什么似的,笑着撒娇,“姐姐可有些年头没给我画过画儿了。”高高兴兴挂了起来,夸道:“是用了心的,比从前的几幅都还要好看呢。”

顾莲搂了她笑,“报答救命之恩,敢不尽心?”

徐姝“哧”的一笑,“算啦,没嫌我碍事就不错了。”凑近了,低声趣道:“我还回头悄悄看了一眼,你那样拉着,三哥那样扭着,只差点没把我肠子给笑岔气了。”

“你就看笑话吧。”顾莲与她说笑了几句,一起去前面看皇太后,顺便将自己赶出来的亵衣奉上,“母后是知道的,女儿在针线上头一向不在行,只敢做一件放里面穿的衣裳,不用绣花儿,好不好别人也瞧不着。”腼腆一笑,“母后别笑话就是了。”

穿不穿是太后的事,送不送却关乎自己有没有孝心。

皇太后拿着亵衣仔细瞧了,针脚还算平整细密,看得出…,是费了心的,针线好不好是次要的,要紧的是有这一番心意。

并非那种恃宠而骄、不知轻重的,也不枉儿子为她闹得天翻地覆。

不过…,还有一件正事要交待与她.

皇太后撵了女儿回避,方才说道:“皇上待你的心意,想来你也是清楚明白的,再没人比得上,要星星、要月亮也给你摘了。”长长叹了口气,“已然这样,你又为皇上生下了麒麟,哀家也不多说什么。”

顾莲听着,这话怎么像是什么转折之前的前奏,但面上只做心满意足的样子,甜甜蜜蜜浅笑,“皇上的心意…,原是我这辈子的福气,更得母后如此慈爱怜悯于我,一定是前几辈子修来的。”

皇太后听着十分满意,接着道:“只皇上是一个痴心拧脾气的,不拐弯儿,得空你也劝一劝他,别把别的嫔妃冷落太过了。”拍了拍她的手,“若在从前徐家,哀家自是不会管这些琐碎,可如今…,到底关系江山社稷。再说嫔妃们也不是买来的丫头,身后都有家族撑腰,若是弄得后宫里整日怨气冲天,前朝也容易生事,不如安安她们的心大家清净。”

顾莲心下微微一哂,人心哪里会有一个满足的时候?皇帝不去临幸后宫,嫔妃们自然不满意;去的少了,还是不满意;便是时常都去,一样要分出一个三六九等来,总归不会知足就是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后宫嫔妃之间更是少不了勾心斗角。

太后这般想法,也算得上是很傻很天真了。

怎么说呢?太后和从前老一辈徐家小妾的关系,比之自己和后宫嫔妃的关系,完完全全是不一样的。再者说了,自己不过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又不是皇后,做那些贤良大度有什么用?

徐离会因为自己贤良大度,往外推人,就更紧着自己?可别说笑了。

想归想,嘴上却是笑盈盈应下,“母后放心,女儿一定会与皇上细细说的。”

“今儿可是中秋佳节。”顾莲叫了江真娘等人,耳提面命,“晚上人多眼杂的,千千万万仔细看好麒麟,别与旁人说话,也别去看热闹,好歹安生过了这一夜再说。”再□复叮咛,“到时候走一个过场,抱出来露个脸儿,全了礼,给母后瞧一瞧也就是了。”

“公主放心。”江真娘回道:“奴婢省得,必不敢贪玩贪吃的。只走一遭,全了中秋团圆的礼数,就抱麒麟回来,咱们几个自在院子里小团圆热闹。”

顾莲笑着点头,“好好儿的,回头我自然都有赏的。”

“是,奴婢谨记。”江真娘应了又应,方才出去。

窦妈妈进来说话,“上次那个犯了桃花癣的小宫女,避了几天,大约是瞧着风声松了一些,没什么事儿,听说昨儿早起请安的时候,又跟着公孙婕妤一起过来了。”

昨儿顾莲在公主府里,听了冷笑,“胆子还不小!”

虽然还没有证据,但是根据公孙柔身边病得蹊跷,好得蹊跷的小宫女,还有那个算不上高明的法子,以及她跟薛皇后的纠葛怨恨,十有八九难逃是她!若没猜错,那她可真是又蠢,又没成算了。

居然敢指使大公主来害麒麟?!

一个是皇长女,一个是皇长子,哪个指甲盖儿不比她矜贵一点儿?还以为上次假装小产没人知道,自个儿多聪明不成?!

窦妈妈又道:“昨儿我就跟江真娘交代了,等下宴席上,要多防着别人,特别是公孙家的这一位,总归三尺以内都不让人近身。”

“嗯。”顾莲颔首,瞧了瞧外面已经晚霞满天的景象,打住话头,让人取了一件蜜合色的如意云纹披风,起身出门,“走罢,时辰差不多了。”

雪夜明月、浓光淡影,御花园内设置的花团锦簇一片,这边香屑布地之象,那边火树琪花美景,真真好一副纸醉金迷的盛世画卷。

顾莲下了肩舆,踏着重重花树之下一片斑驳乱影,入了席,和徐姝一左一右,围在皇太后旁边设了两张桌子,皇帝在自己右手边的上席,他的旁边空设皇后虚位,往下两排才是盛装丽服的嫔妃们。

左边起首惠嫔沈倾华,然后按位分,紧挨着的是婕妤公孙柔,贵人小管氏;右边则以新晋封的襄嫔邓氏起首,她比邓峨眉年长,如今位分一样,加之抚育着大公主,因而坐在了前面,再接着便是贵人大管氏。

为着编排座位次序,沈倾华还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现今两位邓氏姐妹花都是嫔位,自己可不便去压她们一头,因而一起放到对面,然后再让她们以姐妹顺序坐了。管氏姐妹已然成了一对乌眼鸡,还是分开的好,想着小管氏是个温吞好性儿,于是安排在了公孙柔身边。

可惜她的一番苦心算是白费了,今夜注定惊心动魄!

“麒麟呢?”皇太后让人抱了小家伙上来,亲自搂到怀里,喜欢的什么似的,只管跟众人夸道:“瞧瞧这小脸儿小模样儿,眼睛大大的,鼻梁高高儿的,和他父皇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还不到三个月的小粉团儿,眉目间倒是瞧得出徐离的影子,只不过肉呼呼的,裹在大红色的刻丝绣花襁褓里,离太后说的一个模子相距甚远。

不过讨喜的话谁不会说?谁有会没眼色?

因而都是一个劲儿的附和,“是啊,哪哪儿都像着呢。”

洪妈妈还笑道:“奴婢瞧着,恍惚就回到了二十几年前似的,猛地一瞧,还以为是皇上小时候呢。”

偏生麒麟是一个会讨巧的,像是附和这话似的,忽地咧嘴一笑,奶声奶气,露出两排粉红色的牙肉来,像一个没牙的小小弥勒佛。

皇太后越发的欢喜起来,连声道:“可见是一个聪明的,竟听懂了。”

众人都是欢声笑语奉承,好不热闹。

公孙柔看在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之色!

什么皇长子?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宫人所生,要是自己之前那个男胎保住了,那才是正儿八经的皇长子呢!这一切都是薛氏那个毒妇害得,叫自己没了皇长子,还划花了自己的脸,叫自己失了圣宠,现如今连再次怀孕的机会都没有!

上次皇帝突然过来,一则怕他瞧见伤疤,二则想给薛氏上点眼药,便说了一句,“臣妾容颜受损、有碍观瞻,还请皇上稍等片刻,容臣妾戴好面纱再迎接圣驾。”

哪知道皇帝居然连门都不进,就在外头说道:“不必费事,你歇着,等你好了朕再来看你。”一抬脚,就那样走了。

居然真真儿的恼了自己!过后再也不来。

公孙柔日思夜想、时时煎熬,眼见别人生下皇长子,别人晋封位分,别人爬到了自己头上,对薛氏的恨便愈发的浓烈起来!

那个不得好死的毒妇,自己绝不会就这样放过她的!走着瞧!

而坐在她对面的邓峨眉,似乎有些冷,正在侧首吩咐茯苓拿衣服,末了一笑,“别拿错了,是那件孔雀绿绣葵枝花纹的,快去快回。”

正说着话,一身石榴红羽纱小袄的大公主跑了过来,挤在邓氏姐妹中间,朝着邓襄嫔小声抱怨,“母妃,我的铃铛找不到了。”

她口中的铃铛,是一只浅黄色的蓝眼睛波斯猫。

“是吗?”邓襄嫔才带了她没几天,就哄得如此亲热,少不得用了几分手段和心思的,眼下当着人前,更要表现出对大公主的关心照顾,赶忙起身,“别急,母妃陪你一起去找。”

邓峨眉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面上神色不变。

上面皇太后稀罕完了大胖孙子,方才让人领了两位双胞胎公主上来,一岁多,才刚刚学会走路,下地那几步摇摇摆摆的。

更可爱的是,玲姐儿和珑姐儿长得一模一样。

沈倾华在旁边凑趣笑道:“好乖乖,快给皇祖母请安道贺。”

不过说说罢了,两位公主的奶娘指点着行了礼,代替公主说了讨喜的话,陪着乐了一会儿,便各自把公主抱了起来。

皇太后欢喜了一阵,想起大公主,问道:“锦绣去哪儿了?”

邓峨眉闻声回道:“跟襄嫔一块儿找猫去了。”

正说着话,邓襄嫔便领着大公主一起回来,上前笑道:“附近没有,不知道铃铛蹿到哪儿去了,宴席就要开始不敢走远,已经让人去找了。”

皇太后颔首道:“黑灯瞎火的,你们回来才是正经妥当的,且坐好罢。”

大公主很不高兴的嘟着嘴,不情不愿,“我要铃铛嘛。”

“一会儿就找回来了。”皇太后安抚了她一句,又道:“今儿外头人多乱乱的,听话啊,可别乱跑了。”看向邓襄嫔吩咐,“好好哄她一会儿。”

邓襄嫔忙笑,“是,妾身看着呢。”

大公主虽然是薛氏生的,但却没机会养成她母亲那种骄狂脾气,并不敢跟祖母对着抬杠,虽然小脸尽是不满和委屈,还是跟着养母一起回去了。

只是到了座位上扭扭捏捏的,这样也不吃,那样也没胃口,使小性子的时候,不防撞到过来上菜的宫人,不由发脾气道:“走开!”

那宫人听了喝斥,更怕再把菜汤洒在她身上,慌忙往旁边一闪,不知怎地,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不由惊叫,“啊…”

哪怕已经紧紧的把菜盘往怀里抱了,没让菜洒出去,但还是控制不住身体,正好跌在右边邓峨眉的身上,顾不得胸口烫得火烧火燎,吓得赶忙跪下去磕头,“瑛嫔娘娘饶命,奴…、奴婢是不小心。”

茯苓皱眉喝斥,“怎么弄的?!”

邓峨眉缓缓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襟,手上微微一顿,继而又不动声色的抬起头来,神态大方道:“没事,快收拾下去吧。”

大喜的日子,不仅打翻了东西扫了兴致,还冲撞到了贵人,那宫人生怕自己的脑袋不保,听了这一句如聆佛音,赶忙磕头,“多谢瑛嫔娘娘,多谢瑛嫔娘娘!”

旁边的邓襄嫔也不想事情闹大了,牵连到自己,赶忙搂了大公主,小声道:“可别再闹了啊?等会皇祖母和你父皇都要生气的。”

大公主低了头,这才老老实实安静一些。

邓襄嫔拣了一块儿桂花松瓤糕,递给可她,“慢慢儿吃。”

这边的动静,皇太后和皇帝那边自然是看见的,不过大喜的日子,当然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吵闹起来气氛就坏了。

因而都做没有看见,偏生公孙柔恨透了薛氏和大公主,一肚子怨恨,今儿正巧逮着机会,嘴上哪里能够闲得住?轻轻一声嗤笑,看着对面,“襄嫔娘娘,既然太后娘娘和皇上把大公主托付给你,就应该好好教导着,不然没规没矩的成何体统?倒是丢了天家的颜面。”

把邓襄嫔和大公主裹在一起,讥讽了一番。

“还想吃点什么?”邓襄嫔只做没听见,一心一意的询问着大公主,又在她的耳边低语,“听母妃的话,今儿不许跟别人发脾气。”

大公主对着公孙柔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讨人嫌!”

公孙柔顿时气得够呛,脸色涨红。

徐离原本没理会,见状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开口斥道:“都安生一些,该吃吃,该喝喝,没得扰了大伙儿的兴致!”

公孙柔如今不得圣宠,早不是从前风光的那会儿了,低了头,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