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分钟,领头的一个才道:“姑娘,不是我们不信任您,只是我们不敢冒险,我想,还是等我们家二少爷来了再做定夺。”
秦宁之看了她们一眼,如果她没记错,这几个好像还是陆氏的心腹。
心情没由来的烦躁起来,她冷笑一声,道:“那就请几位另请高明吧,我还要回府,没有时间陪你们耗。”
说完,她也不理会几个丫鬟错愕的神色,招呼青芽道:“咱们走吧!”
青芽愣了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好,咱们这就走。”
她信奉的原则是:姑娘说的,一定是对的,姑娘做的,也一定是对的。
晋国公府的丫鬟们还从未见过如此任性又不识抬举的人,而且她刚刚居然对她们家二少爷无动于衷!
她们让二少爷跟她谈,是给足了她面子,这盛京城里哪家的姑娘不想跟她们二少爷说上几句话,哪怕是见一面都好。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这姑娘居然拒绝了。
真是不可思议!不识抬举!
她们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对上秦宁之淡漠疏离的眉眼,她们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要放弃我了吗?”一片静默中,是楚子恒开了口。
因为疼痛,他话说得很慢,还带着喘息。
秦宁之本就烦躁,此刻闻言,更是心烦意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面对晋国公府的人时就是没办法保持冷静。
什么过去什么释怀,其实通通都是假的。
曾经那些刻骨铭心的伤害怎么可能忘怀?
“没有我,你外祖母会找到更好的大夫给你治,我其实也没什么本事。”秦宁之自嘲地笑了笑,便低下头,匆匆往屋外走去。
“当日在护国寺,秦姑娘救过子恒一命,怎么会说没什么本事?”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秦宁之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直紧闭着的房门也突然被人推开,随后,一道水蓝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秦宁之的视线中。
秦宁之望着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人,有片刻的恍惚。
她恍惚回到了上一世,那个曲径通幽的小路上,她第一次见到他。
那一天,他也穿了一件蓝色的袍子,眉如远山,眸若星辰,一笑起来,仿佛被初春温柔的水波浸透了,让人的心也跟着不自觉软了下来。
当时她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得飞快。
如果不是顾长宁及时喊住她,她怕是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丢人的举动。
然而,此时此刻,还是同样的少年,还是同样的蓝色长袍,还是同样的温柔语调。
她的心,却仿佛死了一般。
原来,那么多年,那么多痛楚,再深的感情都被磨灭了。
秦宁之抬头看着他,突然,很庆幸。
哪怕她的眼角,有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她也庆幸,她的心,终于不会再为他患得患失,转辗反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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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心如止水
顾景元没料到眼前的女孩子会哭。
他有一瞬间的错愕。
在他仅有的几次印象中,这个女孩子应该是大胆、坚强、勇敢的。
表面看,她好像和长宁是一路人,但是,她身上有着长宁甚至是大多数女孩子所没有的冷静和韧劲。
可是这样一个女孩子,却在面对他这个陌生人的时候,几次三番做出反常的举动。
真是奇怪。
顾景元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秦宁之已经恢复了情绪。
该来的总会来的,逃避根本无济于事。
她看向顾景元,看向这个她曾经刻骨铭心深爱过的少年,扬唇,露出一个客气又疏离的笑容,“二少爷误会了,当日我只是误打误撞而已。实际上我学艺不精,才疏学浅。这一次,是万万不敢冒险的。否则若是耽误了小公子的病情,我无论如何也担待不起。”
果然,只要她迈出这一步,就没有什么是面对不了的。
眼前的人还是她记忆中的少年,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笑容,甚至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可是她却再也没有了当初小鹿乱撞的心动。
她之前迟迟不肯面对他,无非是怕自己还爱着他,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竟然平静无波。
所谓释然,或许就只是一瞬间的事儿。
顾景元见她又恢复了伶牙俐齿,好似刚刚她的眼泪只是他的错觉,也不禁失笑。
然而失笑归失笑,正经事还是要说的。
“子恒很信任你,上次护国寺一别,晋国公府也找过大夫替他诊治,可他却一心只想着当日在护国寺后山替他治病的大夫。顾某想,大夫的医术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患者的信任。子恒他,只信任你。”
他说的不假,楚子恒一直以来都在勾心斗角的环境中长大,对任何陌生人都有一种本能的戒备,再加上他在将军府的时候没少被各种大夫折腾过,所以对于治病这件事他更是不自觉地排斥抗拒。
若不然,他也不会真的去查秦宁之一个小丫头。
子恒信任的人,母亲要了解的人,还是长宁的好友,他必须要方方面面都查清楚。
结果,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原以为会是什么蕙质兰心、端庄大方的大家闺秀。
谁知,她根本就是一个不学无术、刁钻跋扈的小丫头。
所谓的医术,根本也是无师自通,实在诡异。
子恒虽然口口声声说她医术好,但听一万遍,都不如自己亲眼所见。
秦宁之听完他这席话,当下就愣住了。
原来楚子恒这么信任她?
可他们只是素昧平生,她不过是阴差阳错救了他,怎么就能得如此信任?
她根本没想过要救晋国公府的人。
秦宁之想起方才楚子恒虚弱的询问,她能听出里头的绝望。
因为她也曾用这种语气问过顾景元,“你不相信我吗?”
心不自觉地一痛,也不知是替楚子恒还是替自己心痛。
从前那个善恶分明,心中只有匡扶正义,助人为乐的秦宁之,大概再也回不来了。
秦宁之闭了闭眼睛。
就最后一次吧,最后一次,她做回上一世的自己。
“好,我试一试。”秦宁之说完这句话,转身,往回走去。
顾景元看着她略显单薄却无比坚决的背影,唇边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他是被歹人从高处直接摔下来的,胸口往下有很明显的凸起,稍一按压就疼痛难忍,很可能是骨头断了,且淤血阻滞在胸口造成的。”秦宁之一边冷静地陈述楚子恒病况,一边麻利地清洗了自己的双手,又招小丫鬟端来准备好的白酒,见屋子里的人除了顾景元,一个个都面露惊恐,宽慰道:“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刚刚说的是最坏的情况,可能并没有那么糟糕,或许只是伤了筋骨,养个月余就好。”
方才领头的那个丫鬟哭道:“希望如此,上天保佑!”
顾景元倒是很淡定,“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秦宁之回道:“检查一下是不是断了骨头,没断就是大好事。”
“若是断了又该如何诊治?”
“断了就接好,好好养伤,不出三个月也能痊愈。”
骨头断了可不是什么小事,伤在腿部,大多就是废了。
伤在胸口…整个大明,怕是没几个大夫敢治这样的伤,就连宫里的御医都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
这个秦宁之却说得如此轻飘飘的,或许真的只能用“胆大妄为”来形容了。
顾景元不敢拿楚子恒的性命来测试秦宁之的为人。
不过他面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淡淡道:“劳烦了。”
秦宁之却清楚顾景元是不相信她。
其实他这个人有个毛病,或许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就是他越不相信一个人,越会把问句抛给对方,自己是从来不做出任何回应的。
就像她问他相不相信她,他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你想要如何解释?”
她就知道他不相信她,所以,也懒得再为自己辩解什么。
秦宁之招呼方才的几个丫鬟按住楚子恒,又拿了一块湿帕子放到楚子恒嘴边,“咬住它,疼得时候就使劲咬,不要怕丢人,你还小,还不算男子汉。”
楚子恒瞪着眼睛看她,不过还是张开嘴乖乖咬住了帕子,还不忘含混道:“外祖母说过,我是男子汉,我要顶天立地。”
秦宁之望着他倔强的眼神和稚嫩的脸庞,心中没由来地酸楚。
这孩子也真是傻,不是谁救过他就能信任的,她是不可能再去真心去对待晋国公府的人了。
秦宁之没再说什么,低头替他查看伤势。
太子和顾长宁进入洞庭楼的时候被告知顾景元正在三楼查看楚子恒的状况。
“大夫来了吗?嘉云昏迷不醒,让大夫赶快检查一下。”太子问先抵达这里的随从。
随从道:“没有请大夫,只有一个小姑娘替楚少爷治病。”
“小丫头?”太子蹙眉,“子仪在搞什么鬼?”
治坏了子恒,只怕晋国公夫人要发疯。
随从道:“听说这位姑娘曾经救过楚少爷的性命,楚少爷十分信任她。”
“你该不会是说宁之吧!”顾长宁跳起来,连连道:“一定是的,宁之救过子恒,可是她哪来的医术啊!真是不要命了!”
她也顾不得礼数了,忙扔下太子往三楼跑去。
“秦宁之…”太子却轻吐出这两个字,唇边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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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秦晋之好
秦宁之帮楚子恒检查完身体,脸色变得凝重。
几个丫鬟连呼吸都不敢呼吸,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紧张又害怕。
楚子恒已经痛晕了过去。
“顾少爷,楚少爷的情况,不太好。”她转身,看向顾景元。
顾景元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惊讶,只问:“可以治吗?”
他其实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一个女孩子,就算无师自通学会了医术,那医术也是有限的。
他刚刚观察子恒的脸色,就知道他状况不会太好,可能需要去宫里请御医来治。
谁知道秦宁之却给了他一个出乎预料的答案。
“当然可以治,不过有风险,但这病谁来治都有风险,关键还要看病人后续的调理和恢复。再者,楚少爷他有喘鸣之症,此次受伤恐怕会加剧他的症状,所以后续调理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让他的喘鸣症发作,否则会很危险。”
秦宁之说得很认真,她严肃起来的时候眉心会微微皱起,形成一个“川”字,这样老成的表情出现在她稚嫩明丽的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顾景元知道她所言不虚,只是对她更加琢磨不透。
要知道学医,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成的。
这个秦宁之,只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么,她接近长宁,接近子恒,接近晋国公府,是否也是别有目的?
顾景元从三岁记事起就被誉为神童,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是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他活了十五载,除了长公主给他造成过一点麻烦,他从未遇到过任何难题。
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看不透一个人,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尝到了挫败感。
这种感觉,对于一路顺风顺水的顾景元来说,不但不是打击,反倒…有了些挑战和新鲜感。
“那秦姑娘准备怎么治?”顾景元看向秦宁之。
秦宁之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她自然不会知道顾景元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有些不可思议。
以她对顾景元的了解,他应该会很客气委婉地表达不需要她进行诊治。明明是不信任一个人,却能把人家说得服服帖帖的,甚至是千恩万谢,标准的被卖了还替他数钱。
“你,你放心?”秦宁之还是有些不相信。
顾景元颇有些好笑,“秦姑娘不是说自己有办法可以治,莫非秦姑娘对自己没有信心?”
秦宁之一时语塞,我怎么会想到你不按常理出牌啊!
完了,她话已经说出口了,不治也得治。可楚子恒这个伤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没有个百来天是痊愈不了的,可能在这过程中还会有各种其他小毛病产生,她在楚子恒身上必须要耗三四个月。也就是说,她至少要跟晋国公府的人打三四个月的交道。
老天啊!杀了她吧!
就在秦宁之焦头烂额之际,屋门突然被人重重推了开来。
“宁之!子恒是我母亲最心爱的外孙,你可不要胡来!”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将屋子里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秦宁之却觉得犹如天籁之音。
“长宁!”她惊喜地看向顾长宁。
顾长宁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拉起她就向外走,“宁之,你知道子恒是什么人吗?平时我都不敢磕他碰他一下,你胆子真大还敢替他治病!你要不小心伤了他,我跟你说我都保不住你!”
秦宁之心里抑制不住的愉悦,连连点头道:“我想晋国公夫人也不会同意我替…”
“我保她。”耳畔突然响起一道温柔的语声,同时,她的手腕也被人紧紧握住。
纵然隔着厚厚的冬衣,秦宁之也依然能感觉到对方手心传来的温热触感。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牵过她的手,把她从秦府一路八抬大轿送到了晋国公府。
那时候也是这样,隔着嫁衣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她在盖头下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
那时候她多单纯啊,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古人云,婚姻,缔结两姓之好。
她坐在花轿上的时候偷偷地想,秦府,晋国公府,可不就是秦晋之好吗?
所以她跟顾景元一定会过得恩爱不疑、长长久久。
如今想来,多么讽刺。
秦宁之触电一般地甩开了他的手,然后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顾景元,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把你忘了,你又为何要招惹我!
“母亲那儿我会去说,子恒只信任她,找别的大夫治疗怕是他不肯配合,反倒对伤势不利。”顾景元却压根没有理会她的控诉,而是看着同样吃惊的顾长宁,给出了解释。
顾长宁傻愣愣地点头,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太玄幻了!